大唐的裂变·遍地狼烟(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1-03-28 14:13: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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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王澄明、黎晓春

出版社:中国国际广播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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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的裂变·遍地狼烟

大唐的裂变·遍地狼烟试读:

公元八八二年,唐僖宗中和二年,齐金统三年

危城

同州防御使朱温结婚了!这可是轰动整个同州城的大事,军营中,整整喧闹了三天。然而,此事对于朱温的亲兵们来说,却是满心的疑惑。按理说,朱温已过而立之年,早就该结婚了,而且,朱温并不缺女人,每行一地或每占一城,他的亲兵头一件事就是为他找女人。朱温眼下,女人一大堆,孩子也有好几个了,但是,他从来没举行过正式的婚礼,多少人给他提亲说媒,都被他谢绝了,就连大齐皇帝的宠臣孟楷都为此碰了个软钉子。但是这一次,朱温一反常态,竟主动嚷嚷着要结婚,而且还吩咐一定要大操大办。

说起来,这事确实有些反常:朱温率军进入同州后,几个亲兵在同州街上看到一位绝色女子,就像往常一样把她抢了来送给朱温开心。但奇怪的是,朱温一见这女子,竟破天荒地以礼相待,并当即吩咐同州从事蒋玄晖、副使朱珍将这女子礼送回家,而且嘱咐二人向这女子的父母正式提亲。

最令人不解的是,婚后第二天,朱温就告诉亲兵们,以后再也不用给他找女人了!亲兵们发现,自此之后,朱温就像换了个人似的,不仅对新婚夫人恭敬有礼,对属下也温和多了,不像过去,动不动就大发雷霆。

这件事情,只有朱温自己心里最明白。他的新婚夫人姓张,闺名兰舒,和朱温一样,是宋州砀山人,但他们的家境有天壤之别。朱温家在午沟里的一个小山村,其父朱诚是位私塾先生。朱诚在世时家境还算勉强,不想,朱温七岁的时候,朱诚一场大病就过世了,自那之后,朱家生活日趋艰难,朱温母亲王氏只好带着朱昱、朱存、朱温三兄弟靠为富人刘崇帮工来维持生计;而张家却是宋州富甲一方的大户,张兰舒之父张蕤又是宋州刺史,因此,张家既富且贵,是远近闻名的望族。张兰舒不仅貌美如花,而且颇通文理,真正是秀外慧中、丽名远播,小小年纪就得了个“宋地阴丽华”的美誉。

朱温少时外出打柴曾远远地瞧见过张兰舒——当时,张兰舒正随其母到庙里上香。自那之后,朱温即私心倾慕,他曾遥指宋州城对大哥朱昱说道:“我要是能和张兰舒说上一句话,这辈子就算没有白活了!”朱昱当时叹道:“三儿,别瞎想了,咱没那个命!”朱温也明白,他大哥的话没错,但是,他还是忍不住时常在心里念叨着张兰舒的芳名。

不想,几年后宋州发生的一件大事让两家的运境发生了大变化:黄巢率义军攻陷了宋州,张兰舒全家跟着张蕤逃出了宋州城,而朱温则和二哥朱存一块参加了义军。朱温参加义军后,一心想出人头地,打起仗来非常勇猛,因而屡立战功,没过几年,他就成了黄巢的心腹大将。

朱温得志后,一有机会就派心腹到宋州打探张兰舒的下落,不想,几年过去了,一直音信杳然。

亲兵们万没想到,他们在同州街上抢来的这位美女,竟然就是他们大帅日思夜想的心上人!朱温一见张兰舒,自然是狂喜不已,一问才知,张氏一家竟然就寄居于同州城内。朱温心中连叫“天意”,忙不迭地将这段往事告诉了蒋玄晖、朱珍,并让二人前去张家提亲。

蒋、朱二人也喜不自胜,连声说道:“恭喜主公,贺喜主公!怪不得主公一直不肯成家,原来,上天给主公配有佳偶等着呢!”

蒋玄晖,字子章,亳州人,虽然少时家境贫寒,却读过几年私塾,曾在光州任过小吏,被朱温俘获后,就一直在朱温幕中任职,甚得朱温信重。朱珍则是朱温帐下有名的悍将,他和庞师古、胡真、丁会、氏叔琮、徐怀玉、郭言、邓季筠、张存敬、刘康义等人并称朱温帐下“十虎将”。

蒋玄晖、朱珍见到张蕤后,便将朱温对张兰舒的思慕之情绘声绘色地讲了半天。张蕤知道,朱温乃大齐皇帝黄巢宠爱的上将,权势熏天,他怎敢不从?蒋、朱二人一文一武,对张兰舒是半撮合、半逼迫,张兰舒也只好半情半怨、半推半就地成了朱温夫人。

婚后,张兰舒的芳名不胫而走,几乎传遍了整个义军,有好事者竟将她与尚让之妻刘姣娘并称为“大齐双姝”。

朱温自小就把张兰舒看作天人,在她跟前天生就有一种自惭形秽的心性,婚后自然是尽力地温存宿款、礼让有加,大小事务、家情军计,都虚心向她讨教。张兰舒初始还对朱温的粗俗与虎狼秉性心存芥蒂,但是,不久也就嫁鸡随鸡、随遇而安了,而且还不时地为他献计谋划,每每令朱温拍案称好。闲暇时,她还会教朱温认字识文,讲史论经。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原本粗豪暴虐的朱温,竟也在张兰舒的熏陶之下,磨削了不少暴戾之气。

然而,朱温并没有兴奋太长时间,烦心事就接踵而来了:先是派出去攻掠的几路兵马作战不利,相继退回了同州;后来,唐军接踵而至,不到两个月的工夫,数万唐军就兵临同州城下了。朱温无奈,只得遣人上表长安,请求大齐朝廷派兵增援,可是,接连上了十道表章,长安是一兵一卒都没有派来。

情势已相当危急,眼见同州城随时都有被唐军攻陷的危险,朱温只得召集将僚商议对策。

将僚们此时也明白眼前的困境,个个脸色凝重。朱珍道:“自打黄王攻占长安即位大统之后,两年来,咱们攻南阳、拒兴平、战同州、大败王重荣、占据左冯翊,连连报捷。但是,王重荣与杨复光一会合,唐兵已不下五万,几次大战下来,我军损失很大,眼下人马已不足五千。更为可怕的是,其他勤王唐兵正蜂拥而来,眼下情势已是危急至极。依朱某看,不如放弃同州,退归灞上,设法与华阴的黄邺和华州的李祥联络,然后再伺机而动。”“不妥!”左军都将庞师古沉吟道,“大帅官居同州防御使,放弃同州就是擅离职守。何况,同州一失,长安东北门户大开,唐兵必会长驱而入。再者说,眼下唐兵四集,要想突围,必然是一场恶战,即便突围出去,也定会损失惨重,到那时,大帅一要背负擅离之罪,二要寄人篱下……”“那我们不就成丧家之犬了吗?”右军都将郭言插口道,“要真是这样,依我看,还不如投降大唐朝廷呢!”“你说什么?”朱温一拍帅案,怒目道。

人称“虎侯”的郭言赶忙把头一缩,嘴里嘟囔着:“那……那该怎么办呢?”

监军严实见状,连忙站起,对朱温笑道:“大帅息怒,郭将军也是情急,不过随便说说,哪能真的投降呢!如今圣上委将军以重任,虽然偶遇挫折,但兵家势有强弱,哪能一遇不顺即生逆心呢?依卑职看,为今之计,一是固守城池,二是分遣使者向黄邺、李祥二将军求救。”

朱温脸色稍霁,转身问一旁端坐的同州掌书记谢瞳道:“谢先生,您看呢?”

谢瞳面无表情地说道:“严公言之在理,此事的确应当从长计议。”

朱温见一时难有良策,只好令诸将各回本军。

诸将纷纷告辞,只有谢瞳端坐未动。朱温知道他心中一定有了主意,待诸将离去后,便问道:“子明先生,如今情势危急,有何良策救我?”

谢瞳恭身而起,反问道:“但不知主公所问是黄家之事呢,还是主公之事?”

朱温笑道:“两件事难道不是一件事吗?”“不然!”谢瞳掰着手指说道,“眼下,诸道行营都统、当朝宰相王铎率山南、剑南军屯于灵感祠;邠阳节度使朱玫率岐、夏两军扎营于兴平;河中节度使王重荣、义武军节度使王处存扎营于渭北;天下兵马都监杨复光、行营左司马周岌率许州、寿沧、荆南军扎营于武功;富延节度使李孝昌、朔方节度使拓跋思恭扎营于渭桥;泾原节度使程宗楚扎营于京右……近百万大军,已将长安四面围定。这还不算,诸路藩镇仍在源源不断地向长安发兵。可见,唐天子土德未厌,气数未尽。反观黄王,自打占据长安以来,一直久居深宫,任用失当,孟楷等人专务壅蔽,致使奏章难达,军情不畅。近无独断之明,远无治国之道,破亡之兆已再明显不过了!眼下,黄王以长安一城而敌天下之军,将军虽然勇冠三军,力战于外,但又能奈几何呢?”

朱温会意,说道:“先生的意思我明白了,请先生妥为安排,静候我令。”

谢瞳告辞后,朱温来到后堂。张兰舒见他面色阴晴不定,只是来回踱步,便问道:“怎么了?”

朱温没有回答,却反问道:“夫人,你看黄王这人怎么样?”

张兰舒道:“要说黄巢此人,倒是文武全才,也算是一代枭雄了。”

朱温蹙眉道:“依夫人看,黄王的天下还能坐多久?”

张兰舒一撇嘴:“坐天下?黄巢现在也叫坐天下?”“黄王已称帝两年多了,又占据着京城,如何不算坐天下?”朱温反问道。“黄巢自起兵以来,转战中原、江淮、岭南、关中,征战万里,却不据一镇,不守一城,得失频仍,毫无所得,好不容易攻克了长安,又不趁机灭除唐室,而是急于称帝,致使唐天子得以逃往成都。如今朝廷元气渐复,诸侯们也都回过神来了,这才使得兵临城下,危机日甚。我看黄巢死期已经不远了!”张兰舒说话的口气几乎与谢瞳一个腔调。

朱温叹了一口气,说道:“连夫人都这么看,我还犹豫什么呢?总不能跟着他陪葬吧。”

张兰舒笑道:“我早就知道你的主意了,不过,此乃天大之事,我劝你不必着忙,还应多方筹划。”

朱温面露疑惑地看着张兰舒,张兰舒也用一双俏目盯着朱温的那张方盘大脸,两人对视了良久,张兰舒方才笑问道:“你当时从军,八年戎马,所为何来?”

朱温顺口答道:“当然是为了出人头地,好娶你为妻啊!”

张兰舒正色道:“眼下黄家无望,生死关头,必然得另谋出路。要卖好价,须得先成奇货!你可要算计好了。”

朱温望着张兰舒那双俏丽中藏着深机的丹凤眼,心中似有所悟……

赌战

朱温次日一早来到防御使衙署,诸将早已恭候多时了。他也不容大家议论,一坐下就颁布军令:“老弱伤残明日一早全都到城墙上站着去,多插旗帜,其余所有军马,包括四门守城精兵,明日辰时统统到演武场集结,随本帅出城迎战杨复光、王重荣!”

大帅这是要干什么?诸将心中皆暗暗嘀咕,但谁都没有出声,只是面面相觑,只有严实大着胆问道:“大帅如此布置,属下实在不解,这城门……”

朱温打断了他:“无须多问,本帅自有妙计退敌,各自准备吧!”

严实望着朱温那毫无表情的脸,想说什么,但是犹豫再三,还是默然退出了。

次日午时未到,大唐天下兵马都监杨复光、河中节度使王重荣即率领着五万唐军,直奔同州杀来。将近城池,二人不觉一怔,只见同州城墙之上,旌旗招展,甲戈耀日,军威甚为壮观。杨复光大奇,问王重荣道:“王令公,是不是朱温有援军到了?”

王重荣勒马停住,捋了捋花白的胡须,摇了摇头,说道:“斥候没有回报呀!”

杨复光蜡黄的面色顿时凝重起来,嘀咕道:“朱温用兵诡诈,不可不防。”随即勒转马头,高声叫道,“八都将听令,原地列阵!”

王重荣也对河中大将常行儒吩咐道:“传令各军,列阵待命。”

话音刚落,同州城猛然响起一通鼓声,随即城门大开,大队马军、步军自城门呼啸而出。王重荣赶忙下令:“弓箭准备!”各军弓箭手连忙持箭上弦,严阵以待。对面朱军却在一箭之地骤然驻足,眨眼间,即列阵完毕。王重荣一眼望去,不禁暗自喝彩:人称朱温善于驭军,果然所言不虚!不过,他放眼打量了一下,好像朱温军马并不太多,约略估计,也就是四五千人,他不禁又长出了一口气。

这时,朱温跨乘遍体黝黑乌亮的“一仗乌”良驹缓缓出阵了,红色的披风在正午日光下倍觉醒目。王重荣见状,也策马出阵,远远地就大声高叫:“对面可是朱将军?”

朱温双手抱拳:“朱温给王令公施礼了!”“朱将军客气,不知朱将军能否听老朽一言?”“请令公指教,朱某洗耳恭听。”“指教不敢当,只是想给将军提个醒,将军可知祸不远矣?”

朱温一笑:“敢问令公,祸从何来?”

王重荣神态显得极为诚挚:“将军只看长安京畿四周,云会天下勤王之师,各路兵马源源而来,黄巢窃据长安,以一城而敌天下,还能有几日坚持呢?你这小小的同州城,兵寡粮少,破城已在眼下,胜负早分,将军又何必多令生灵涂炭呢?”“胜负早分?”朱温一哂,“那好,就照老令公所言,为避免军士无谓的伤亡,我们就来个比武论胜负,如何?”“如何比法?胜负之后又当如何?”“你我两军各派将领阵前比试,如我军败了,我当举城而降,一切但凭老令公处置;如我军侥幸取胜,就请老令公暂解围城之兵如何?”

王重荣略一沉吟,回头看了一眼杨复光,见杨复光点了点头,便答应了朱温:“如此最好,一言为定!”

朱温归阵后,郭言一举精钢槊,跃马而出,飞驰到唐军阵前,双目圆睁,大声呼叫道:“我乃郭言,谁来与我比试?”

王重荣闻听来将乃义军中有“虎侯”之称的猛将郭言,不敢怠慢,正要点选将领应战,常行儒却已拍马出阵:“常行儒来也!”

两将相遇,再不答话。郭言一柄精钢槊煞是厉害,舞动起来呼呼生风,常行儒初始还能举刀还击,但几个回合之后,就只有招架之力了。常行儒大惧,正要拨马回阵,猛听得“当啷”一声,手中的大环刀已脱手飞出,就在他心胆俱裂的一愣神间,郭言已伸手抓住了他的系甲丝绦,大喝一声就把他拉下马来,同州军阵中立时跑出几个军士,将常行儒绑了起来,郭言哈哈大笑着驰回了本阵。

见常行儒被擒,唐阵中一员银盔银甲的小将飞马而出,一边舞动银枪,一边高声大叫:“贼将,留下常将军!”

庞师古策马出阵,迎面截住:“小将军且住,请报姓名!”声音不高,却宛若洪钟,震人心胆。小将心中一凛,只见来将凤翅盔、龙鳞甲,一张方脸黑里透红,一缕长髯凛然生威;青龙刀寒光闪闪,绿战袍威风凛凛,活脱脱一个再世关公!小将赶忙勒住战马,问道:“将军可就是人称‘赛云长’的庞将军吗?在下王珂是也!”

庞师古一听他是王重荣的公子,连忙在马上一欠身:“失敬,失敬,原来是王公子驾临,庞师古久闻大名!”

王珂见令唐军闻名色变的“赛云长”庞师古竟对自己如此谦恭,不禁面有得意之色。庞师古闷声道:“小将军,这可是阵前比武,不是小孩子玩耍,赶快回阵,叫你家大将上来与我比试一番。万一伤了你,令尊面上不好看。”

庞师古此言一出,王珂一张俊脸登时气得通红,叫道:“将军太小看人了,我定要向将军讨教一场!看枪!”一边说着,一边挺枪攻向庞师古。庞师古好整以暇地左挡右拒。王重荣看得清楚,知道王珂不是庞师古的对手,大声叫道:“珂儿快退下来!”但王珂哪听得进去,初时还有所顾忌,战了十多个回合后,他见庞师古只是招架并不还手,胆子就大了起来,便想在两军阵前炫耀一下自己的本领,于是尽展所学,银枪舞得又快又急。约摸一盏茶工夫,就在王珂舞到兴头上时,突觉自己已凌空离鞍,等他明白过来时,已经被庞师古压在马鞍之上了。

王重荣见状,不禁急火攻心,正要拍马出阵,杨复光尖声叫道:“八都将何在?”

鹿宴弘、韩建、王建、李师泰、翟从、张造、胡宪、晋晖“忠武八都将”齐声叫道:“遵令!”

朱温见唐军阵里八骑齐出,当即高举右手,朱珍、胡真、氏叔琮、徐怀玉、丁会、邓季筠、张存敬、刘康义会意,纷纷拍马迎上。不一会儿,杨复光的“忠武八都将”就和朱温的“八虎将”杀到了一起。一时间,十六将、八对儿,人喊马嘶,尘土嚣天……

战不多时,徐怀玉一枪磕飞了张造的狼牙棒,胡真挥枪将晋晖打落马下,朱珍更是奋起神威,将李师泰生擒归阵。朱温哈哈大笑,高声叫道:“鸣金收兵!”一阵锣响,朱军便缓缓地收兵入城了。

王重荣、杨复光见状,相互对望了一眼,各自叹了口气:“收兵吧!”

王重荣回到大帐,心中甚是气馁,对杨复光道:“咱们今天算是栽了,与朱温这一赌竟输得一塌糊涂!杨公,您看我军是否真的要解了同州之围呀?”

杨复光却嘿嘿一笑:“老令公,我们中了朱温的计了!”“中计?什么计?”王重荣大惊。“黔驴之计!”杨复光连声冷笑,“老令公不必着急,我料朱温必有使者前来,朱温必降!”

王重荣还没回过神来,一名军士就匆匆地进入了大帐,报道:“同州来使求见!”“让他进来。”杨复光一面回答,一面对王重荣笑道,“看看,说来就来了不是?”

不一会儿,谢瞳走进了大帐,正欲报名施礼,杨复光却抢先言道:“子明先生不用多礼,请坐!”

谢瞳很是纳闷:“在下贱字,杨公何以晓得?”

杨复光爽朗一笑:“子明先生过谦了!当年我在宫中还是小黄门的时候,就曾闻听过先生的大名。先生好像是福州人,咸通末举进士,三举不中,因而滞留长安。广明元年,黄巢攻陷长安,先生即投靠了朱温,成了朱温的帐中幕宾,自那之后,先生就未尝一日不在朱温左右啊!杨某蒙圣上器重,先监镇兵征讨,后为排阵使、忠武监军、天下兵马都监,与朱温多次交战,如果连先生这等人物都不知道,那本都监可就真成了……”

谢瞳连忙跪下行礼,谦恭地说道:“杨公千万别这么说,书生无意之言,还望担待。”

杨复光起身将谢瞳搀扶起来,说道:“先生行此大礼,杨某可受不起,快起来,请坐!”

谢瞳正要落座,杨复光冷不丁地小声问道:“如若我和王令公今日攻打同州四门,子明先生看会怎样?”

谢瞳猛地一愣,随即一笑,由衷地赞道:“杨公慧眼,明察秋毫,令人叹服!”

王重荣已经回过神来,插言道:“怎么样,朱温愿意归顺朝廷了吧?”

谢瞳坦言道:“不错!还请杨公、王令公理解朱将军的一片苦心。朱将军其实早有归心,但军中黄巢耳目众多,今日之事,一是为了掩人耳目,二来是……”“二来是为了亮亮家底,能讨个好的封赏,对吧?”杨复光笑道。

谢瞳折服了:“瞒不过杨公,朱将军确有此意。依小可看,朱将军帐下诸将,个个骁勇善战,且久历战阵,目下朝廷正是用人之际,如能归顺,不正可为朝廷效力吗?”

王重荣面露喜色,杨复光却连哼数声,说道:“哼哼,朱温做的好梦!此人投机阴诡,反复难测。若此人在朝,朝廷恐怕就没有安宁之日了!现今天下勤王之师正源源而至,何愁巢贼不灭?至于同州,早已成危卵,明日我即下令围攻,早为圣上除此一害!”

王重荣忙道:“杨公息怒,眼下圣上颠沛,巴望早日克复,朱温乃黄巢四大卫将军之首,若断此一臂,克复长安不是迟早的事吗?何况,咱们的人还在人家手上呢!”

杨复光爱兵惜将,那是出了名的,一听王重荣此言,不觉长叹一声就默然不语了。

王重荣看了看谢瞳,又瞅了瞅杨复光,试探着说道:“不如就趁了朱温的心意,咱二人联名上表,奏请圣上授朱温为同州刺史,杨公看如何?”

杨复光沉思良久方才开口,语调中充满了无奈:“要么杀之,要么用之。既要用之,就要厚恩加待,冀望他能思恩报效。我看不如就请王相公承制拜授朱温为同华节度使兼同州刺史。至于上表嘛,就请老将军代劳吧!杨某就不再掺和了。”然后又温言对谢瞳说道,“还请子明先生辛苦一趟,亲自奉表往成都一行,如何?”

谢瞳想了想,只好说道:“但凭杨公差遣!”

赐名

次日一早,严实刚走进使厅,就感到情势有些不对了——只见昨日刚刚俘获的唐将常行儒、王珂、李师泰三人,竟俨然端坐在宾座之上!他正欲开口质问,冷不防,几个帅府亲兵冲过来就把他按倒在地,不由分说地绑了起来。他大叫道:“大帅,这是为何?”

朱温双目半睁半闭,默不作声,在座诸将也一片默然,王珂却得意洋洋地站了起来,背着双手走到严实跟前,俯首笑道:“朱将军现在已是大唐同华节度使了!严将军,所谓良禽择木,良将择君,不如你也归顺朝廷吧!”

严实没有理睬王珂,只是圆睁双眼瞪着朱温,高声问道:“这是真的吗?”

朱温双目茫然,仍是不作一声。

严实见状,知道事情已难以挽回了,遂叫着朱温的小名大骂道:“朱三,大齐皇帝待你不薄呀!你身为四大卫将军之首,却做下如此勾当,难道就不怕后世人耻笑吗?”

朱温面色阴沉,冷眼瞟了一眼郭言。郭言会意,当即从亲兵手中夺过一把利刃,一刀砍向严实的脖颈,严实立时就倒在了血泊之中,临咽气前还骂道:“朱三,奸贼!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当日下午,朱温大开城门,亲率部将至郊外迎接杨复光、王重荣入城。

入城之后,朱温对杨、王二人百般讨好,但杨复光甚为冷淡,倒是王重荣好像有心与他结纳,对他甚为热情。朱温很是高兴,并说他母亲姓王,与王重荣同宗,愿对他以舅父相称,并发誓说:“阿舅于朱某有再造之恩,只要朱某一息尚存,必对王氏之人以性命相报!”

王重荣大喜,连说:“言重了,言重了!”

朱温对“忠武八都将”也有心接纳,尤其对韩建,更是一见如故。韩建,字佐时,许州长社人,他与朱温不仅年龄相仿,而且长相也颇为相似,故而,二人极为投机,共约为兄弟,发誓将来要互相扶持。

当晚,朱温大摆酒宴,宴请杨复光、王重荣与众唐将。酒酣之际,朱温向杨、王献计道:“华州刺史李祥素与在下交好,我已写好书信,劝其归顺,不知妥否?”

王重荣连声叫好,催道:“事不宜迟,速派使者前往。”

酒宴散后,谢瞳将杨复光命他前往成都行在的事告诉了朱温,朱温甚为不舍。谢瞳道:“此一去,谢某恐怕很难再回到主公身边了。”

朱温大奇,问道:“先生这是何意?”

谢瞳忙道:“主公万莫多心!此乃杨复光之计,杨复光对主公心存防范,想借此机会让谢某离开主公。”

朱温恍然大悟,恨恨地骂道:“这个绝根的老太监,真是阴毒!”想想谢瞳一走,他立时就要幕中无人,不禁又急道,“若无先生相助,我朱温一介武夫,这可如何是好?”

谢瞳道:“主公不必着急,尊夫人贤德有才,遇事可多与她商议。另外,当今乱世之下,尚有许多贤者,或隐居,或流落,主公可留心拜请。”

朱温问道:“不知当今能有哪些贤者可助朱某?”

谢瞳随即向朱温推荐了四位贤者:第一位是咸通十年的进士,复姓司空,名图,字表圣,自号知非子,泗水人,后移居河中;第二位姓韦,名庄,字端己,京兆杜陵人,乃韦应物的四世孙,此人年纪虽轻,且数次应举不第,但才学满腹,声名远播;第三位是钱塘人,姓罗,原名横,字昭谏,因十举不第,而改名隐,此人不但满腹锦绣,诗词传誉天下,而且富有机略,实乃当世大贤;第四位姓韩,名偓,字致尧,小名冬郎,号玉山樵人,京兆万年人。

朱温倒是听说过四人的声名,尤其是韩偓,此人少时为李商隐推崇之事至今犹在朝野传扬:韩偓之父韩瞻与李商隐既是同年又是连襟。大中五年,韩偓十岁,李商隐赴梓州幕府就职,韩瞻为其饯行,韩偓即席赋诗,李商隐大赞其少年才俊,诗思敏捷,超越乃父,曾经赠诗道:

十岁裁诗走马成,冷灰残烛动离情。

桐花万里丹山路,雏凤清于老凤声。

朱温道:“此四人,我倒也久闻大名,只是不知他们现居何处?”

谢瞳道:“司空图、韩偓可能隐居于河中中条山,罗隐、韦庄听说正寄居洛阳。”

朱温心中记下,次日亲自设宴为谢瞳饯行。

谢瞳离开同州后,依照杨复光嘱咐,先往灵感祠拜见了宰相王铎,然后晓行夜宿,不几日就到了成都,上朝觐见僖宗。僖宗览表,大喜过望。

说起来,僖宗李儇实在是个命犯煞星的皇帝:他十二岁即位的当年,天灾人祸就接连不断,许多地方饿殍遍地,流民满路。到了第二年,王仙芝、黄巢先后起兵造反,只五六年间,就把一个曾经盛极一时的大唐王朝搅动得烽火四起、焦土满地。去年,黄巢竟然率军攻陷了长安,把他赶出京城,经过半年多的颠沛流离,他才辗转到了成都。

偏安成都以来,僖宗时常北望长安,整日里双眉紧锁,愁肠深结,直到今天才迎来了这件大喜之事。看罢王铎、王重荣联名的奏章,听罢谢瞳的奏告,他兴奋得不能自已,当朝颁下诏书,授朱温为左金吾卫大将军、同化节度使,充河中行营副招讨使,还特地颁旨,给朱温赐了一个新名——全忠。

当晚,僖宗就把这一喜讯告诉了田令孜。

田令孜,字仲则,本姓陈,僖宗为太子时,他就是东宫太监,整日里与僖宗同餐同寝,甚为僖宗所依赖,现已官居观军容使、制置左右神策军使、护驾十军使等职;其胞兄陈敬暄眼下为西川节度使,兄弟二人可谓权炽内外、盛极一时。

田令孜初闻朱温降唐也面露喜色,但听罢僖宗的封赏,笑容就从他那肉嘟嘟的脸上渐渐消失了,抱怨道:“陛下,这事怎么事先也不跟老奴商量一下呢?”

僖宗有些不解,说道:“阿父今早不是到节度使府去了吗?朕哪里来得及跟你商量呢?这封赏难道有什么不妥吗?”

田令孜沉吟道:“是有些不妥。”“奖赐太重了?”“那倒也不是,就是赐朱温这名……有些欠妥。”

僖宗释然一笑:“嘿,不就是一个人名吗,有啥大不了的?”

田令孜伸出食指蘸了点茶水,在案上边写边道:“陛下请看,全,人王也;忠,乃中心。”“哦,这么说来,还真有些不妥……”僖宗也有些悔意了。

田令孜道:“朱温、尚让、费传古、林言乃黄巢四大卫将军,老奴听说,朱温眼下武有朱珍、庞师古等骁将,文有谢瞳、蒋玄晖等谋士,此人若对朝廷忠心倒还罢了,若一旦对朝廷不利,假以时日,其害定当不浅!”

僖宗闻言,脸上渐渐就有些窘意了,嘟囔道:“朕已经当殿下旨,不好再更改了,阿父,你看,这该如何是好啊?”

田令孜的胖脸上,看上去满是奸计,轻声笑道:“陛下乃万乘之君,一言既出,岂能更改?不过,咱得多个心眼防着他,眼下倒也无妨,他尚有杨复光、王重荣节制着,待长安克复后,咱就把他差遣到一个四战之地,让他自找活路去。至于那个谢瞳,听说此人颇有机略,那是万不可再让他回到朱温身边去了,不如就授他个陵州刺史的实缺。朱温没了谢瞳,他一介武夫,又能翻起多大的浪来?”

僖宗听罢,脸上的窘意这才消散,伸出拇指,连声赞道:“妙!还是阿父有办法!”

华州与同州一样,都是拱卫长安的战略重镇,黄巢自然明白这一点,因而,他才让他的两位爱将李祥、朱温分别镇守。李祥也知道黄巢眼下的处境,他与朱温素来交好,当他接到朱温的密书后,几经思量,最后也决定起事降唐。不想,消息走漏,就在朱温降唐的第三天,黄巢之弟黄邺以赠送战马和粮饷的名义抵达华州,趁李祥出城迎接之际突然动手,将其拿获,并当即押至长安斩首了。

朱温降唐、李祥谋叛,两件大事一出,令大齐皇朝感到震恐。黄巢深知,同州一失,长安整个东北防线就被打开了个大缺口,直接威胁着长安,因此,必须立即收复同州!他决定御驾亲征,以赵璋为先锋军使,林言、尚让为左、右军指挥使,率领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地杀奔同州。

消息传到同州,杨复光、王重荣虽觉是意料之中,但终究还是惊惧不已,只好急召朱温商议对策。

此时,朱温已接到了僖宗的封赏圣旨,虽觉谢瞳去而不返有些怅然,但终归是朝廷封赏远远超过自己的期望,心中不免大为兴奋,黄巢此来,正好立功报效,于是便向杨、王献计道:“西南方向距同州城约二十里地的梁田陂,是黄巢进犯同州的必经之地,此处地势正可设伏。”

杨复光、王重荣按计调军,并快马飞报宰相王铎,请其速调大军增援同州。

沙陀军

赵璋的先锋军到达梁田陂时恰是正午时分,他毕竟是军中老手,放眼一看梁田陂的地势和情势,就判断此处必有伏兵,但是,六七年与唐军交战的经验告诉他,唐军大多是一触即溃——仅黄家义军的气势就可令唐军闻风丧胆,区区伏兵是挡不住他的!因此,他并没有下令停止前进,只是传令各军注意埋伏。

但是,赵璋忽略了一点:今天等待他的是河中、昭义、忠武、义成四支劲旅!一年多来,他们已与义军交战多次,虽然败多胜少,但也绝对不是养尊处优的弱旅,所以,一交手,义军就有些吃不消了,幸好林言、尚让的左、右大军及时赶到,这才不至于让赵璋的先锋军全军覆没。

林、尚的义军虽然个个骁勇、人人向前,但经过长途跋涉之后,已略显疲态了;而唐军却是以逸待劳,占尽地利,只是兵力有些捉襟见肘,两军渐呈胶着状态。恰在此时,黄巢亲率中军大军赶到了。

黄巢这两年在宫廷之中虽然豪侈、舒适,但终究有点憋闷,他早就想出来散散心了。他一见眼前近二十万人奋力厮杀的血腥场面,竟忍不住双手发痒、热血冲顶,当时就要挥剑杀入战阵,但周围的护军前后簇拥着,死活不让他出战。黄巢无奈,只好驰上高坡举剑高呼道:“儿郎们,你们眼前就是唐军中所谓的精锐,只要杀光这些鳖孙,俺们的大齐天下就稳定一统了!”

义军一见他们原来的“冲天大将军”、现在的大齐天子亲临战阵,陡然间血脉贲张、精神大振,皆高叫:“大齐万岁!大齐皇帝万岁!杀啊,杀唐狗啊!”个个像疯魔一般,不顾一切地奋勇向前,乱砍乱杀。唐军见状,心中不免有些发憷,不自觉地连连后退。

就在唐军节节后退之时,唐军左路突然有一支数千人的骑兵杀到了,直向黄巢斜刺里冲来,当先一员战将正是刚被唐僖宗赐名为朱全忠的朱温!

黄巢一见朱温,当时就气不打一处来,两眼似要喷出火来,大喝道:“背主逆贼,朕来也!”当此之时,护军哪里还拦得住,只得紧跟着黄巢杀入阵中。林言、尚让、赵璋一见,一边高呼“护驾”,一边往黄巢身边靠了过来,眨眼间,就在黄巢周围形成了一道人墙。黄巢大急,大叫道:“闪开,让朕亲手杀了这个鳖孙!”

朱温见势,用手直指黄巢,高叫道:“放箭!”

霎时,乱箭如飞蝗般射向了黄巢,幸有众护兵遮挡,才不至于伤着黄巢,但人马被射倒了一片。朱温此举气得黄巢七窍生烟,一个劲儿地叫骂:“朱三,你这个鳖孙,贱胚!朕今天一定要亲手宰了你!”

朱温被骂急了,高叫道:“端夫何在?”

一位戎装少年飞马驰至跟前,高应一声:“孩儿在此!”对着黄巢举箭就射,只听“嗖”的一声,黄巢竟应弦落马!

林言、尚让一见,心中大急,忙向黄巢靠拢。赵璋急火攻心,连声高叫道:“先杀了朱温父子!”

义军一听,群情激奋,皆向朱温扑来。

朱温气急败坏,大叫道:“先把赵璋围了!”

胡真、庞师古、朱珍、张存敬、徐怀玉五将闻言,皆向赵璋扑去,霎时就把他围在了当中。赵璋怎抵得住这五将的围攻,左挡右突,很快就力竭了,被张存敬一刀砍中了战马。战马吃痛,人立而起,把赵璋掀了下来。赵璋绝望至极,正要横剑自刎,徐怀玉眼疾手快,一枪拨飞了赵璋的佩剑,几个亲兵上去就把赵璋给绑了。扑向朱温的义军一看势头不好,心中陡生怯意,只得边战边退。

氏叔琮见黄巢落马,立功心切,抢先杀向黄巢。黄巢的护兵见状,连忙挡在黄巢前面。氏叔琮大刀左右翻飞,眼见就要杀到黄巢跟前了,突然,一将挡住了去路。

此人约摸三十来岁,虽然又黑又瘦,却手持一把六七十斤的大铁枪。氏叔琮倒抽一口冷气,他认得此人,此人乃义军中赫赫有名的“铁葛藤”,姓葛,名从周,字通美。他自然不敢怠慢,连忙叫道:“老葛,义军不行了,快过来跟着朱将军干吧!”

葛从周骂道:“臭老氏,少无耻!”举枪就向氏叔琮砸去。氏叔琮连忙举刀架住,两个人就杀在了一起。徐怀玉在旁看见,担心氏叔琮有失,连忙也杀向葛从周。葛从周以一敌二,毫无惧色。

黄巢落马后,挺身坐在地上,忍住疼痛,低头一看,原来是左臂中箭,只好咬牙将箭拔出,一个亲兵连忙上前包扎,黄巢低声说道:“不要包,扎紧了就行。你们听着,泄露朕中箭者,斩!”

片刻后,黄巢又翻身上马,高声叫道:“朕无事,儿郎们,你们只管杀敌!”义军见状,士气复又高涨,两军又呈胶着之态。

战至未时,几支小股唐军相继而至,远远地驻足观望,似乎在等待什么。尚让驰近黄巢身边,低声说道:“陛下,探马来报,王铎、王处存的数万援军离此不到十里地了,其他各路唐军闻听陛下在此,也都往这里赶来。微臣认为,今日只得暂且撤军,来日再战吧!”

黄巢心中虽然不愿,但他明白眼前的形势,只得下令撤军。

自从黄巢攻陷长安以来,唐军与义军交锋,几乎就没有胜过。梁田陂一战,义军在黄巢亲率大军的情况下,竟然不胜而归,这自然让杨复光、王重荣等人喜不自胜。唐军其他各军也都受此鼓舞,一时士气大振。

朱温押着赵璋回到同州后,杨复光、王重荣、朱温等人对赵璋百般利诱威逼劝其投降,但赵璋铁骨铮铮,自始至终骂不绝口。杨复光大怒,下令将赵璋斩首。

王重荣又问起在战阵上飞马箭射黄巢的小将,朱温忙将长子唤来相见。朱珍介绍道:“此乃朱将军长公子,名友裕,字端夫,骑射功夫冠绝军中,军中皆称他为‘小由基’。”

朱友裕稚声说道:“朱叔叔过誉了,友裕功夫还是没到家,要是功夫到家了,黄巢就躲不过今天了。”说罢,一脸的遗憾。他今天有些纳闷——明明是瞄准了黄巢胸口,怎么就只中了黄巢的左臂呢?

杨复光细细打量着朱友裕,只见他年龄不过十四五岁,虽然稚气未脱,却显得宽厚老成,这很对他的口味,朗声笑道:“将门虎子不难,可贵的是这份不骄的心性。其实,小将军也不用过谦,黄巢积威之下,你能走马射中其左臂已是很难得了。”

军中都知道,杨复光极少当面夸赞部属,朱温听他如此夸赞朱友裕,心中不免暗自得意,忙对朱友裕说道:“还不快谢谢杨公公!”

朱友裕连忙施礼称谢。

杨复光待各将全都退出议事厅后,便对王、朱二人叹道:“梁田陂一役,黄巢虽已退去,但我军损失也很惨重啊!”

说到此,王重荣更是心疼:此战,他的河中军损失了二万多人,几乎就是他河中军的一半!当着杨复光的面,他不好抱怨,只好说道:“是啊!此役我军损失近半,现在人马已不足三万。如黄巢再来,我们实在是无法再战了,必须调集各路援兵,这就得指望杨公您这位天下兵马都监了!”

杨复光道:“京畿四周,各有重任,万不可擅自抽调,我已思虑良久,打算征调‘沙陀军’!”

对“沙陀军”这个名号,朱温也听说过,但详情不甚清楚,如今见杨复光提起,也就忍不住地向他打听。杨复光似乎对沙陀军极为熟悉,便向朱温、王重荣介绍起沙陀军的来历:“西突厥境内金娑山之南、蒲类海之东有一片称作沙陀的沙碛,此地居住之人皆称沙陀人,故而此地又称沙陀突厥。贞观年间,沙陀人朱耶拔野率领族人随太宗皇帝东征高丽、西讨薛延陀,颇有战功,太宗皇帝因功授其为金方道副都护,并准其落户于瓜州。永徽年间,朱耶拔野被授为沙陀都督,其后,其子孙代代承袭。到了德宗贞元年间,沙陀被吐蕃攻陷,五世孙朱耶尽忠只好率领着三万族人东奔。吐蕃却穷追不舍,一直追至石门关,朱耶尽忠断后,在与吐蕃追兵大战中不幸阵亡,其长子朱耶执宜只好率沙陀余部逃到了盐州,当时的河西节度使范希朝接纳了他们。元和三年,朝廷颁旨,赐封朱耶执宜为金吾卫将军。后来,范希朝移镇太原,朱耶执宜也随之迁居到定襄神武川的新城。当时,其部落有上万骑军,而且个个骁勇善射,世人皆称其为‘沙陀军’。咸通十年,朱耶执宜病逝,朝廷以其子朱耶赤心为太原行营招讨使。后来庞勋作乱,朝廷召朱耶赤心率沙陀军南下平乱。沙陀军果然不负厚望,在宿州大败乱军,斩杀庞勋。因此大功,朱耶赤心被朝廷授为金吾上将军、振武节度使,赐姓李,赐名国昌,字德兴。”

杨复光讲到这儿,喝了口茶,朱温趁机插嘴道:“朱某曾听人说,沙陀人的先人出生在大雕的巢穴中,是一个部落的酋长抱回来的,后来又让各族轮流养育,所以,他们最早姓‘诸爷’,后来嫌‘诸爷’二字不雅才改成了‘朱耶’,不知是不是这么回事?”

杨复光没好气地说道:“朱将军倒是听说得多!不过,事隔了这么久,谁又能说得清楚呢?”

朱温讪笑道:“玩笑,玩笑。”

杨复光白了朱温一眼,咂了咂嘴继续讲道:李国昌长子李克用,于大中十年九月生于神武川。据称,其母秦氏怀孕十三个月方才生产,临盆之时又难产,秦氏一夜都在艰危之中,族人既忧虑又骇然,便派人前往雁门求医。求医人刚出神武川,就遇见了一个老叟,老叟对他说道:‘快别瞎耽误工夫了,赶快回去集合族人,让他们身穿战甲,手持兵械,跨乘战马,敲锣打鼓地绕着住处跃马三周,这样就会报喜了。’族人如法施为,秦氏果然无恙而生。李克用幼时说话就爱讲军中用语,长大后,尤善骑射,十三岁就能仰中双凫,十五岁就随李国昌征讨庞勋,冲锋陷阵,不弱于大将。成年后,武艺更为纯熟,有万夫不当之勇,朝廷听说后,便以其为云州守捉使。李克用惯穿黑衣黑甲,一目微眇,世人多称其为‘李鸦儿’、‘独眼龙’。其属下沙陀军士也是一色的黑衣黑甲,故而,沙陀军又称‘鸦儿军’。

沙陀人素来强悍,生性狂放不羁,李国昌又自恃有功于朝廷,渐渐骄横了起来。咸通十三年,懿宗皇帝改任李国昌为云州刺史、大同军防御使,李国昌竟然称病抗旨。李克用则与盖寓、薛铁山、康君立等人设计杀死了大同军防御使段文楚,然后自称云州留后,而且上表要求朝廷授给他节度使旄钺。朝廷大怒,不但未答应他的请求,还诏命太仆卿卢简方为振武节度使,令其会合幽州、并州之兵讨伐李克用。不想,卢简方行至岚州就病逝了,大军群龙无首,相继溃散而去。如此一来,李克用就更加肆无忌惮了,自此之后,经常四处出兵,侵掠代北各地,渐渐成了北边的一大巨患。

乾符五年,黄巢起兵造反,朝廷为稳定北边,只得拜李克用为大同军防御使、检校工部尚书。然而,李国昌父子仍不满足,当年冬,李国昌又出兵侵伐党项,不想,被吐谷浑酋长赫连铎抄了后路,丢了振武。李克用闻讯后,亲自率军自云州出发,去迎接李国昌。云州军民早就不满李国昌父子的暴行了,因而,当李克用迎回李国昌抵达云州时,云州人竟然紧闭城门,不准他父子入城。李国昌父子失了栖身之地,只好在蔚州、朔州之间大肆掳掠,好不容易又召集了三千兵马。不久,李国昌攻占了蔚州,李克用则攻占了新城,算是暂时有了立足的地方。

朝廷闻讯,认为这是剿灭沙陀的良机,便以李钧为代北招讨使,让他率领潞州、并州之兵与幽州节度使李可举、大同军节度使赫连铎会兵,意图以三路大军围剿沙陀。不想,正赶上连日大雪,朝廷大军又多为南方人,难耐苦寒,竟被沙陀军给击败了,李钧也身中流矢而卒。广明元年,当今圣上以李琢为元帅,让他率领六万大军第三次征讨沙陀。这一次,李国昌父子没能逃脱厄运,被打了个大败。无奈之下,李氏父子只好率其族人逃奔鞑靼部落。“黄巢占据长安后,河东监军陈景思在代州招募了三万兵马,想要南下赴京勤王,然而,其军士皆出身于北部边境,大多不遵军法,陈景思一介宦官,又怎能约束得了?李国昌之弟李友金当时正好在军中,便趁机对陈景思言道:‘兴大众,成大事,当威名素著才可以服人。如今,陈公虽然有数万军士,但若没有良帅,也必会无功而返。李司徒父子雄武大略,素为众人所推服,去年获罪于国家,现正寄居鞑靼。陈公若能上奏朝廷,召唤其戴罪立功,则其父子必会感恩报效,一旦他父子率军南下,平定黄巢妖贼将不费吹灰之力。’陈景思深以为然,便一再表奏朝廷,请求赦免李国昌父子,李克用也多次上表,请求朝廷恕罪。但是,当今圣上对李氏父子难以释怀,一直犹豫不决。”

杨复光讲罢,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随后又说道:“定州义武节度使王处存与李克用世代有婚姻之好,前不久,圣上曾下诏给王处存,令其转告李克用:‘若诚心归附,就应当先回朔州等候朝命。若再暴横如故,当与河东、云州军共同讨伐。’”

朱温说道:“卑职有些担心,这李克用强则强矣,但他终归是异族后裔,杨公让他来打黄巢,难道就不怕是‘引虎打狼’吗?”

杨复光瞪了朱温一眼,说道:“杨某父、兄都曾与李克用共过患难,对其知之甚深。此人忠不顾难,死义知己,且素有报国之志。我等若以朝廷旨意诚心相召,他一定会来的!有他援助,收复长安、剿灭黄巢,当指日可待!”

朱温连连称是,说道:“原来杨公与沙陀有如此渊源,全忠实是不知。既然如此,就当速奏朝廷,请其来援。”

王重荣也道:“兵贵神速,倒不如一边奏请圣上下旨,一边请王相公墨刺相召。”

杨复光一听有理,当即修书,命东面宣慰使王徽送呈王铎。

王铎见到王徽后,对杨复光之意大表赞同,一面遣使者持表章前往成都行在,一面遣王徽持其宰相墨刺飞马驰往代北。

僖宗见陈景思、杨复光、王铎相继上表保奏李克用,也就不再犹豫了,终于颁下圣旨:赦免李克用之罪,授其为雁门节度使、代州刺史,令其即刻率军赶赴长安,与各路大军合力剿除黄巢,收复京城。

公元八八三年,唐僖宗中和三年,齐金统四年

十六飞骑

李克用率领着数万骑兵,一路南下。望着久违的汉人村庄、城镇、关隘、田野、高山、溪流,看着一路上随处可见的耕农、樵夫、村姑、顽童,他不禁想起了在鞑靼部落里的那些日子。与那里的荒漠、枯草和干冷的大风相比,这里的倒春寒风都满是温暖和惬意。

自从沙陀军被李琢击败后,李国昌、李克用走投无路,只好率领残部逃到了鞑靼。鞑靼人本来就惧怕沙陀军,再加上沙陀的死对头吐谷浑大酋长赫连铎又密遣人贿赂鞑靼大酋长,到处散布流言,说李国昌父子欲兼并鞑靼,称霸北边,致使鞑靼人对沙陀人更是视如虎狼,一直密谋要将他们赶走。李克用很快就看出了端倪,于是,他便有事没事地主动召请鞑靼豪贵们射猎游玩,故意在鞑靼人跟前炫耀骑技、射术。鞑靼人见他箭不虚发,犹如神人一般,对他既敬服又畏惧,因而迟迟不敢发难。之后,李克用又宴请鞑靼众酋长,诉以衷肠,说道:“我父子为贼臣所构陷,报国无门,却接连受到朝廷攻伐,以至于连栖身之地都没有了!幸蒙酋长们收留,给了我等一条活路,我李家这才不至于灭族,我父子及族人对各位酋长真是从心底里感激。眼下,黄巢正在北犯江、淮,看其凶焰,将来必为中原之患。我想,用不了多久,天子就会赦免我们的!到那时,我等定可提兵南下,安定社稷。”说到此处,李克用已潸然泪下,长叹道,“人生世间,哪有多少光景,我父子怎会老死在这沙堆之中呢?”鞑靼众酋长听罢,方知李氏父子并无久留鞑靼之意,心中这才释然,放心地收留了他们。

后人有一首曲词单写李克用在鞑靼时的情形:

番、番、番,地恶人奔,

骑宝马,坐雕鞍。

飞鹰走犬,野水荒山。

渴饮羊酥酒,饥餐鹿脯干。

凤翎箭手中施展,宝雕弓臂上斜弯。

林间酒阑胡旋舞,丹青写入画图间。

不久,王铎的墨刺、天子的圣旨相继到达鞑靼。李克用父子自然感激涕零,与鞑靼部众置酒相庆后,即率族人与部属回到了代州。稍事休整后,李克用先令其二弟李克让率领“十六飞骑”前往长安打探军情,又遣其三弟李克修率五百骑南渡黄河作为大军先锋,随后,他又从忻、代、蔚、朔、鞑靼诸军中征调了三万五千精骑,浩浩荡荡地直奔长安而去。

几天后,李克用率军从夏阳渡过了黄河,并在沙苑之北的乾坑店安下营寨。

马上就要大战了,而且这次是受天子之命,堂堂正正地为朝廷而战,李克用的心中不禁有一种莫名的兴奋!诸将们看到,他那满是肃杀之气的脸上,竟然也有了抑制不住的笑意,这与在鞑靼时的苦闷之色相比,真是判若两人!

大帐搭好之后,李克用正要召请诸将商议进军之事,李克修突然冲进帐来,“扑通”一声就跪倒在他的脚下,哭叫道:“大哥!二哥……他……他……”

李克修一向稳重,寡言少语,李克用看到他如此失态,不禁大惊,连忙问道:“克让他怎么了?快……快说!”“二哥,二哥……他……他……他被人害死了!”“什么?你说克让他……他……他怎么了?”

李克修泣不成声,呜咽道:“二哥被人害死了!”

李克用一听,只觉得天旋地转,“扑通”一声就栽倒在了地上……

李克用有五个弟弟:克让、克修、克恭、克宁、克柔。克修勤俭仁厚,克恭跋扈纨绔,克宁仁孝恭谨,克柔风流倜傥,其性格皆与李克用相异,唯有李克让义豪雄壮,与李克用一般无二,因此两人也最为亲近,且共有一番大志。

李克让马上功夫虽然稍逊于李克用,但骑射功夫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不到十三岁就跟随父兄征讨庞勋,不到二十岁又奉诏征讨王仙芝,因功被朝廷授为金吾将军。当时,朝廷爱其勇猛,特意把他留在了长安,而且还在亲仁坊御赐其一座宅第。后来,李克用谋杀段文楚夺占云州,天子一怒之下便命当时任职巡城使的王处存捉拿李克让。王处存虽与李家是儿女亲家,但他对朝廷极为忠心,一接到圣旨,就连夜率神策军包围了亲仁坊。不想,李克让与“十六飞骑”弯弧跃马,突围而出,数千神策军自后紧追,到达渭桥时便有数百人被射杀了,而李克让与“十六飞骑”竟然不伤一人一马!他们在夏阳抢了一只渡船渡过黄河,安然地驰回了雁门。自那之后,李克让和他的“十六飞骑”就威名远播,令人闻风丧胆。

众将好不容易将李克用救醒,李克用良久方才稳住心神,问李克修道:“谁干的?是不是黄巢?”

李克修答道:“不是黄巢,是南山寺的和尚害死了二哥。”“什么?”众将大奇,忙问是怎么回事。

李克修这时也平静了下来,便将事情的前前后后说了一遍。

原来,李克让依照李克用的吩咐,率“十六飞骑”渡过黄河后,先到同州拜见了杨复光、王重荣、朱温等人,禀报了沙陀军即将南下之事,然后,十七人分作南、北两队,化装成商人前往长安周遭打探敌情。李克让亲率一队往南,当夜借宿于南山寺。不想,寺里僧人见他们携带着弯刀劲弓,装束奇异,而且个个深眼浓须,剽悍异常,误以为是响马盗贼,便偷偷在食物中下了毒药。可怜李克让如此悍将,连同八员骑士,就这样糊里糊涂地中毒而死了,李克让时年才二十五岁!

李克用听罢,一只独眼当时就要喷出火来,戟指骂道:“这帮瞎了眼的狗和尚,我现在就把他们抓来活剥了,好给克让报仇!”并让盖寓、康君立、薛铁山、史敬思等亲将立即整军出发,直扑南山寺。众将觉着有些不妥,皆面面相觑。

李克用见诸将皆不动身,不禁无名火起,怒吼道:“怎么?我的话你们难道没听见吗?”

盖寓大着胆子说道:“大哥息怒,这帮和尚是可恶,但我们是来帮着朝廷平乱的,可不要因小失大啊!”“嘭”,李克用一拳砸在帅案上,哇哇大叫道:“老盖,你说什么?你说这是因小失大?克让让人活活害死了,难道还有比这更大的事吗?”李克用叫盖寓“老盖”,只是这样叫惯了,其实盖寓今年才二十六岁,比李克用还小一岁呢。“这……”盖寓一时语塞。“有!”

随着一声清楚的回答,从帐外走进来一位一身戎装的女子,她那一团火似的大红披风登时就让大帐里的气氛缓和了不少。众将一见,皆像见到了救星似的点头打招呼,有的称“夫人”,有的叫“大嫂”。

此女乃李克用的夫人刘代云。提起这位刘夫人,李克用就有着抑制不住的自豪:她不仅长相端庄美丽,而且武艺超群、胆略过人,就连其侍女也个个精于骑射,人人身手不凡。最难得的是她不仅为人明敏,甚有智略,而且颇知兵机,俨然如李克用的军师一般。李克用对她也言听计从,因此,沙陀军中皆称刘代云为“

女韩信

”。李克用每次出征,都要带着刘代云,这在北边一带,早已成了远近闻名的佳话了。

李克用看着刘代云,独眼中的怒火依然未消,恨恨地说道:“云儿,克让让人害死了,难道连你也不想给克让报仇吗?”

刘代云道:“克让之事我已知道,咱们夫妻一体,我也很哀痛,但现在不是哀痛的时候,大帅你想想,此地距南山寺有二三百里之遥,一路之上,到处都是黄巢的重军,我们要想到那儿,必须全军出动,而且定然是一路恶战!即便到了南山寺,那些和尚也早就跑光了,难道他们会傻等着让你去抓吗?”

李克用一听有理,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坐下来,嗫嚅道:“那,那该如何是好?”

刘代云继续道:“依我看,此事还得从长计议。不管怎样,我们如今可是奉了皇帝的诏命,万不可因一时的激愤,坏了我们沙陀军的名头。”

李克用一听“皇帝”二字,眼前立时就闪现出在鞑靼部落时的窘境,正要张口说什么,忽有军士来报:“黄巢使者求见!”

李克用想都不想,挥手道:“不见!”

刘代云道:“见见何妨,且看看黄巢想要干什么。”

李克用想了想,点了点头。女韩信

不一会儿,一位白眉白须的儒者走进了大帐,抱拳行礼道:“大齐翰林学士皮日休奉旨拜见李将军!”

李克用本是斜仰在帅座上的,一听“皮日休”三字,不禁“噌”地一下站了起来,两手撑案,俯身问道:“您就是那位名满天下的当世大贤醉吟先生?”

皮日休笑道:“正是在下,大帅谬赞了。”

李克用虽然远居北疆,但对于皮日休还是知道的,他所作的诗文集《皮子文薮》在代北流传甚广。自从他与陆龟蒙等名流在苏州唱和被传为当世佳话后,已经好几年没有他的消息了。李克用万没想到,此人竟投靠了黄巢!想到此,李克用不禁连连摇头,说道:“可惜!可惜!”

皮日休见状,从容问道:“如果皮某所料不差,将军是不是说我投靠大齐皇帝可惜啊?”

李克用毫不隐瞒,答道:“是啊!像先生这样的大才,怎也会投靠贼寇呢?”

皮日休问道:“敢问将军,何谓贼寇?”“背叛朝廷、乱国乱民,就是贼寇!”李克用说得斩钉截铁。

皮日休连连摇头,说道:“将军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依皮某看来,扰民为贼,劫掠为寇。黄王因曹、濮苍生而起兵,起兵以来,诛暴虐,除昏贪,救百姓,扶孤弱,所到之处,百姓欢声,士民安逸,将军可曾见过这样的‘贼寇’吗?”

刘代云知道,论嘴上功夫,李克用无论如何是比不过皮日休的,忙用脚尖踢了一下李克用。李克用会意,连忙打断了皮日休,故作斯文地问道:“不知皮先生此来有何指教啊?”

皮日休道:“我皇闻听将军令弟为宵小所害,亲为代劳捕获南山寺凶僧一十二名,请皮某送来交将军处置,并赐锦缎千匹、黄金千两、良马千匹,以示慰问,另有慰问诏书给将军!”

李克用一听谋害李克让的凶手已经抓住了,心内颇感意外,正要出言说谢,刘代云却抢先说道:“大帅乃一介武夫,识字有限。不过,咱们都想听听黄巢要说什么,还要麻烦先生读一读黄巢那‘诏书’。”

皮日休微微一笑,就把黄巢的诏书读了一遍,大意是说:自安史之乱以来,朝廷内有宦官、外戚专权,外有贪官、腐吏施威,苛税重赋,已致民不聊生。黄巢本一匹夫,登高一呼,即成数十万大军,可见唐德已厌。将军一族,御边征讨,屡立奇勋,但谗间当朝,不见奖赏,却报之以三次征伐,几至灭族而后罢!黄巢每念及此,心寒齿冷,如此朝廷,效力何为?如今,唐室危殆才又想起将军,如此反复,其义尚不如寒家贫者,堪怜乎?堪叹乎?今将军此来,黄巢略备薄礼,一慰将军失弟之痛,二为大军犒劳之资。若将军能赞同黄巢浅见,黄巢定当将北疆永久委托于将军!若将军定要与黄巢兵戎相见,黄巢又怎敢不奉陪?只愿将军他日能记黄巢今日言语于一二……

李克用听罢,字字犹如钟鼓敲在心头,心中不禁七上八下,好一阵沉默。刘代云见状,悄悄捅了他一下,他这才回过神来,起身走到皮日休身边,温声说道:“先生请回吧!容本帅再想想。”

皮日休告辞后,盖寓对李克用道:“大帅,你可别让黄巢、皮日休的言语迷惑了!”

李克用说道:“老盖放心,朝廷可以无义,我等却不可不忠。就冲着黄巢的为人,他这礼,我收了,赶快分发给众将!”

刘代云提醒道:“黄巢的诏书可得赶快烧了,这要让朝廷知道了,那可就成了悬在我们头上的一把利剑!”

李克用道:“不错!传令:明日杀和尚,祭克让,全军发哀行服!”

众将大声领命而去。

李克让丧礼举罢,圣旨又到了,加封李克用为东北面行营都统,催其尽快出兵。李克用本就不想拖延,当即大集众将,商议攻伐之计。

李克修先把各路军情向诸将进行了通报:黄巢眼下三十余万兵马,卫戍长安的有近十万,京畿各重镇分布有十余万,其余十万作为机动,主要集中于东、南城郭。朝廷勤王之兵已有六十万之众,号称百万,但因久不习战,临战明显不敌黄巢军,数十次对战下来,几乎就没胜过。但自从朱温归顺以后,此消彼长,勤王军力渐渐恢复,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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