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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6-08 21:45: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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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英)巴里,艾柯

出版社:北方妇女儿童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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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得·潘

彼得·潘试读:

做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

在人们的内心深处,始终隐藏着一个秘不可宣的梦,那就是永远做一个孩子。随眘年龄的增长,这咱愿望更为强烈,更加痴迷,以至常常使我们陷入一种梦幻境地,不能自拔。然而,我们却不愿说出来,只是在内心里,在梦中去品尝,有时候甚至嘲笑自己的天真,却不知在这繁杂纷乱的生活中,我们正在来丧失人与生俱来的许多可贵的品性。

你可曾读过彼得·潘的故事?在某一个恬静宜人的夜晚,你可能会出现一种幻觉,好像就在窗外,他悄悄地来了;

那孩子叉开双腿,舞动双臂,吹着一支芦管,像是提脚奔跑,双像要腾空起飞。他浑身散发着孩子般的活力,神气活现,十足就是一个快乐之神。他,就是彼得·潘。

对于孩子来说,这理是充满了神秘感和诱惑力。他们常常在夜晚守候,痴痴地等待那个会飞的孩子。也许他会来,也许只是永远的守候。当他们不再是孩子,这种守候就深藏于心底,成为一个秘密,一个梦想。

在梦中,乌有岛是所有孩子的乐园,那里有孩子希望见到的所有“人物”:仙女、人鱼公主、印第安人、海盗、野兽和飞鸟。一切神奇的冒险经历都在这里开始:住在地底下的家里,每天出入都要经过树洞,胖瘦不同还得挑选不同大小的树洞;在礁湖里玩人鱼的水泡游戏;和印第安人进行游戏战争,搭救他们的首领——美丽高傲的虎莲公主;知恩图报的乌有鸟帮助陷入困境的孩子们脱离危险……

乌有岛藏着我们童年许许多多的梦想,是孩子们心中的一块圣地。不管你有没有去过,都抱有这样的梦想,总有一天,它会活生生地出现在我们面前。

童年给了我们无限想象的空间。在男孩子的内心里,始终渴望有一场激烈的战斗,来展现自身的勇敢与机智,那是英雄主义在孩子们内心的萌芽。为了解救被掠上海盗船的孩子们,彼得·潘充分利用自己的聪明才智,和阴险残暴的海盗头子胡克决一死战,最终使他掉进了鳄鱼的血盆大口。在意识深处,我们都曾经是那个爱冒险又好斗的男孩子,不论遇到什么困难,不论处于怎样危险的境地,我们都能沉着镇定,灵活机智地应对所面临的困境,彼得·潘是孩子们心目中的英雄,其实也是我们内心对自己的定位。

彼得·潘渴望母亲的爱,他在那个夏夜诱使温迪来到乌有岛,是为了让那些孤儿们有一个母亲。他认为,小女孩天生就会有母性。那些孩子们渴望着有一个母亲,虽然他们并不理解什么是母亲,但在内心里,他们觉得母亲会关心爱护他们,给他们讲故事,面容和蔼可亲。作为一个小女孩,温迪对于担当母亲的重任还存在忧虑,然而到了危急关头,温迪就像一个真正的母亲那样,关心照顾自己的孩子们。我想,母爱的记忆,会烙在我们的心里,珍藏一生一世。

岁月总是在我们身边悄悄溜走。当温迪变成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她的女儿简也长大了,而且也有了一个女儿叫玛格丽特,然后她又会有自己的女儿。可是彼得·潘仍然是那个满口乳牙的会飞的小男孩,他总是在某个夜晚飞临你的窗口,把孩子们带向乌有岛。这个故事就这样一代一代地延续着,令人回味无穷。

童话为我们揭开了记忆帷幔的一角,那里深藏着我们久已淡忘的童稚世界,可是我们已经失去了飞翔的翅膀,在索然寡味的成人世界里,童年如同一个纯洁无邪的梦。只是在不知不觉中,我们又回到了童年时代,无忧无虑。

做一个永远也长不大的孩子,是一个美好的梦。童年是周而复始、绵延不绝的,永恒的母爱将伴随着童年,关注孩子们的成长,这些都将名刻于我们的心灵深处。然而人总是要长大的,这虽然令人感到遗憾,但人们内心仍然充满希望,“只要孩子们永远天真活泼、快乐无忧。”

第一章 彼得·潘出现了

所有的孩童都知道,小孩子总是要长大的,除了特殊的那一个。温迪是在她两岁时明白这个道理的:一天,温迪在花园里游玩,摘了一朵花举在手中,跑向妈妈的怀抱。我猜测,那会儿她的模样极惹人怜爱,因为达林太太看着她,不由得把手按在胸口上:“你永远这个样子那有多好啊!”当时林达太太的声音很大,事情就这样简单。

可就是这件事让温迪明白了,自己一定会长大。通常孩子到了两岁就会明白这个道理。两岁是过去的结束,也是新生活的开始。

温迪当然是住在一栋房子里,那就是她的家——门牌上写着14号。在温迪降临到这个世界之前,达林太太一直是家里的核心人物。她是一位非常可爱的女士,脑海中满是浪漫的想法,嘴巴甜蜜却喜欢戏弄别人。她充满奇思妙想的脑袋,就像东方传来的魔盒一样神奇:里面有无数套在一起的小盒子,一个又一个,无论你打开了多少个,总还有一个会出现。她那甜蜜又略显嘲弄的嘴唇上,总带着一个笑意盈盈的吻,那吻就在她的右唇边,温迪却永远也得不到。

达林先生娶到她的经过是这样的:在她还是个小姑娘时,就有不少男孩围着她,时光流逝,他们都长大了,那些男孩竟全部跑到她家去求婚,因为他们都爱上了她。聪明的达林先生雇了一辆马车赶在他们之前到了她家,于是她成为了达林太太。达林先生达成了自己的心愿,但并没得到她的一切。达林先生没能得到她魔盒中深藏的那个小盒子,也没得到她唇边的吻。他一直不知道她脑海中还有一个小盒子,至于唇边那个吻,日子长了,他也就不再奢求。温迪觉得:大概只有拿破仑才能得到妈妈那个吻,可是,我也能猜想到:拿破仑一定是乘兴前来,之后却羞恼万分地摔门离去!

不过,达林先生常在温迪面前夸耀自己:温迪的妈妈不但很爱他,更是非常尊重他。因为他懂得股票和分红这些东西,是一位很有学问的绅士。要知道不是什么人都能弄懂这些事情的,达林先生似乎对此很精通,他总是给人们分析股市行情上涨或是下跌,说得有条有理,头头是道。那自信的样子就好像每位女士都会敬佩他。

达林太太身着一袭洁白的婚纱步入婚姻殿堂。婚后,她将家里的日常开支记录在账本上。开始她记账很认真,点滴不差,连一棵小菜心都不会漏记,因为她觉得很有趣,像在进行一个很好玩的游戏。可慢慢地,她漏记了整把整把的青菜,账本上多了些模糊面容的小娃娃画像,在应该结算账目的位置,她信手涂画上了小孩子的模样。她觉得亲爱的小宝贝们就要来了。

温迪是第一个降生的,之后是约翰,再其后是迈克尔。

不过,在温迪降生一两周以后,她的父母就发愁了,这可是添了一张吃饭的小嘴,能不能把她养育好呢?温迪的到来当然让达林先生很得意,但他一向是个务实的人。因此,他拉着达林太太的手,坐在她的床边。给她一项项地细算养育孩子的花费。达林太太却坚信无论以后遇到什么困难,他们都能够将孩子好好地养大。所以她望着达林先生的眼神仿佛在说:请别这样。

可是达林先生拿着一支笔和一张纸,开始按照自己的方法,细致而有条理地做预算,如果被达林太太干扰了,他就再从头算起。“好了,别说话。”他请求达林太太,“我有1英镑17先令,办公室里有2先令6便士。我以后在办公室不喝咖啡,这样可以省下10先令,那就是2英镑9先令6便士了。然后加上你的18先令3便士,总共是3英镑7先令9便士。再加上我银行里的5英镑,总计8英镑7先令9便士——谁在那儿动来动去?8——7——9,小数点进位——不要说话,亲爱的——再加上,你给来家里借钱的那个人的1英镑——静一静,小乖乖——小数点进位,还有9个便士,小宝贝,别闹了——看,我被你弄糊涂了——刚才是不是说的8、7、9?嗯,没错,是8、7、9。现在的问题是,我们能不能用8英镑7先令9便士来度过这一年呢?”“一定能。”达林太太很有信心地回答,因为她是很宠爱温迪的。但是在他们夫妻中,更加自负的是达林先生。

达林先生用一种威胁的语气提醒她:“千万别忘了腮腺炎。”他继续计算着,“腮腺炎就先算1英镑,可我敢肯定,它得要30先令,——不要插嘴——麻疹需要1英镑5先令,德国麻疹用去半个基尼,算在一起总共2英镑15先令6便士,——别摆手——还有百日咳,算15个先令吧。”他就这么一项一项地计算着,并且每次算的费用都不一样。幸好,这几关温迪都顺利地熬了过去。腮腺炎也只用了12先令6便士,而且,两种麻疹合并在一起同时医治了。

约翰诞生时,带给达林夫妇同样的烦恼,迈克尔带来的烦恼就更多了。可是他们两个也都被养活了。没过多久,你就看到由保姆陪伴的温迪和两个弟弟,排着队去福尔撒姆小姐幼稚园上学了。

达林太太很满意现在的生活;可达林先生却什么都爱和邻居们比较。这意味着他们家也得有位保姆。但是他们在金钱上确实不富裕,光是孩子们喝牛奶的支出就够多了。因此,一只名叫“娜娜”的稳重的纽芬兰大狗就承担起了保姆的职责。在受雇于达林家之前,娜娜没有自己的主人,她常常在肯辛顿公园里闲逛,达林一家就是在那里与她相识的。

娜娜非常喜欢把头伸到婴儿车里,因为她一向对小孩子很关注,而且她总会跟着那些马虎不称职的保姆回家,把她们的过失统统报告给她们的主人,因此一些保姆对她又气又恨。不过,娜娜确实是一位非常难得的好保姆,给孩子们洗澡时,她极为细致小心。每次孩子刚发出一点哭闹声,她就已经跑来查看。于是,狗屋就被安放在了育儿室里。

娜娜还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本事,明白哪一种咳嗽不可忽视,必须马上医治;哪一种咳嗽只要拿长袜子把脖子围上就可以。她向来只相信传统的医疗方法,例如:大黄叶的功效。要是听到什么新鲜名词像是病毒细菌之类的,她就从鼻孔里轻轻哼一下以示轻蔑。

护送孩子们去上学时,娜娜是很讲究规矩的。如果孩子们都老老实实地排着队走,她也安静地陪伴着;要是他们不老实,乱蹦乱跳的,她就用脑袋去顶孩子示意他们重新排好队。每逢约翰踢足球的日子,她还会给他带上那件线衣。遇上有雨的天气,她从不忘在嘴里衔把雨伞。

在富尔撒姆小姐的幼稚园里,有一间专门让保姆等待孩子放学的地下室,在那里,保姆们都斜眼望着娜娜,因为她们坐在长凳上面,而娜娜趴在地板上。这其实是她们与娜娜的唯一区别。但她们竟然以为这标志着娜娜的地位更加卑微。实际上,娜娜才不屑于理会这帮只知道说闲话的女人呢。

娜娜不喜欢达林太太的朋友来育儿室探望孩子们,可是一旦有人来了,她立刻解下迈克尔的围兜,给他换上那件带蓝色条穗的,把温迪的衣裙拉平整,还顺手梳好约翰的头发。

达林家的育儿室被娜娜整理得干净有条理,没有谁家可以比得过。虽然达林先生对此很清楚,可他还是担心邻居们会在背后嘲笑他。而且他还必须顾及自己在城里的职位。

另外,还有一点娜娜也让他觉得不愉快,他认为娜娜对他不够尊重。“乔治,我可以担保,她特别尊重你。”达林太太很肯定地说,又示意孩子们要对父亲更加尊敬。然后她们就跳起了欢快的舞蹈。有时家里唯一的女仆丽莎也被允许一起跳舞。穿着长裙、戴着女仆专用布帽的丽莎,看上去特别矮小,不过在雇用她时,她发誓自己已经不止10岁了。

大家都蹦啊跳啊,多么快活呀!达林太太应该是最高兴的了,她踮着脚尖飞一样旋转着,此时你只能看到她唇边的吻。若是你这会儿拥抱她,一定会得到那个吻。在彼得·潘出现之前,确实没有哪个家庭比达林一家更快乐、更天真了!

达林太太在整理孩子们思想时,头一次知道了彼得·潘。只要是好妈妈都有一个习惯,在晚上孩子们睡着之后,帮他们清理思绪,把许多在白天搞得乱七八糟的物品归回原处,为第二天清晨做好一切准备。

如果你始终没有睡着(当然你不可能做到的),你就可以看到你的妈妈是如何去做的。那真的很有意思,就好像在清理抽屉。我知道,你会看见妈妈跪在那里,兴致勃勃地检查你的思想,纳闷你是在什么地方捡了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

有些东西让她很喜欢,有些却让她很讨厌。她会拿起一件最喜欢的贴近脸颊,就像拿起一只可爱的小猫咪。她把另一些赶紧收藏起来,不想让孩子再发现。当你早晨醒来,在你思想最深处都是昨晚睡觉时调皮的念头和不好的脾气,它们已被折叠得很小很小。留在思想上面的,都是一些平和纯净的美好念头,就像你的新衣服等着你穿上呢。

不知道你有没有见过人的思想的图画。有时医生会把你身体某个部位绘制成图用于观察,而给你的思想绘图是最有意思的。若是你正好看到了一张描绘孩子们思想的图,那你就会看到它不仅混乱不堪,还没完没了地绕着圈儿呢。那上面有些弯弯曲曲的线条,和你的体温表很相似,但那可能就是通往乌有岛的道路。因为乌有岛特别像一个海上岛屿,一块又一块绚丽奇妙的色彩散布在岛上,一座座珊瑚礁露出海面,快捷的海盗船在水上漂浮。有一群野蛮人在岛上生活,那里还有阴冷黑暗的洞穴。还有小个头的本土神明,他们大多数是裁缝。岛上还有许多被地下河水穿流的岩洞,一位王子和他的六个兄长;一间就要坍塌的小草屋;还有一个长着尖尖的鹰钩鼻子的小老太婆。

要是只有这些东西,这张图就没什么特别啦。可是,在这图上还记载了第一天去上学、宗教仪式、父母亲、圆形喷水池、针线包、凶杀案和绞刑、带宾语的动词、吃巧克力蛋糕的节日、新背带裤、数到一百、拔掉坏牙被奖励了三便士,诸如此类的事情。这一切如果不在乌有岛上,那就是绘在另一张图上了。

反正,没有任何一件事是安静的,因此全都是乱糟糟的。就把孩子们思想的乐园称为乌有岛吧,每个孩子的乌有岛都大不相同。比如,约翰的乌有岛上有一个内陆湖,有许多红鹤在那里飞翔,他还在用箭射它们呢。迈克尔虽然年纪还小,可他也有一只红鹤,在礁石湖泊上面乱飞。

约翰的住所是一只翻扣在沙滩上的小船,可迈克尔却住在一个印第安人的皮帐篷里,温迪则住在一间精致的用树枝搭建的小屋中。约翰是自己生活,迈克尔的朋友只在夜晚来陪伴他,温迪收养了一只被父母抛弃的幼狼。可是总而言之,孩子们的乌有岛就像同一家族的人,彼此还是很相似的,如果把它们排列在一起,就可以看出它们的面部器官几乎一模一样。孩子们总是把他们的油布小船停靠在海岸边,在那些神奇充满魔力的海滩上玩耍。这个乐园,我们曾经也拥有过,而且到过那里;尽管我们现在已不能登上那海岸,可我们仍能听见那里波涛拍击岸边的声响。

在所有令人快乐的地方,乌有岛是最舒适、最开心的。它不是很大,各种好玩的地方相距不远不近,不很密集也不分散。白天,你在岛上摆起桌子椅子玩游戏,不会感到有什么不方便。可当夜晚来临,在你进入梦乡前的两分钟,它变得越来越真实。因此,孩子们的夜晚总是闪烁着明亮的灯光。

有时候,达林太太会在孩子们的心里闲逛,总有些让她奇怪不解的东西,而让她最困惑的就是一个名字——彼得。这个人她既不认识也没听说过,可在约翰和迈克尔的思想里,她处处看到这个名字。而且这两个大咧咧的字也渐渐出现在温迪的心里。达林太太仔细观察,发现它高傲的神气很是特别。“是啊,他有点高傲。”当达林太太问温迪时,她遗憾地承认了这一点。“可这个彼得到底是谁啊?”“妈妈,你应该知道的,他就是彼得·潘。”

开始,达林太太确实没想起来,可在她回忆自己童年生活时,突然想起了彼得·潘,传说他和神仙们住在一起。还有许多关于他的奇怪故事:比方说,有孩子死了,彼得为了让他不觉得害怕,就会来陪伴这个幼小的灵魂一段时间。小的时候,她是很相信这些神奇故事的,可如今她结了婚,增长了见识,就对究竟有没有彼得这个人起了很大的怀疑。“再说,他现在也该很大了。”达林太太对温迪说。“噢,没有,他没多大。”温迪很有信心地说:“就和我一样。”她是说,他们的思想和身形都差不多。温迪也不清楚自己是怎么知道的,可她真的知道。达林太太对达林先生提起这件事情,他却毫不在意,笑着说:“要我说,这些胡话一定是娜娜告诉孩子们的。那样的奇怪说法也只有狗能想出来。别担心,过段时间就没事了。”

可这件事并没有到此结束。不久,这个顽皮爱闹的小男孩就让达林太太受到了惊吓。

孩子们经常遇到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但他们却不以为怪。比如,他们告诉达林太太有天早上他们在树林里碰到了死去的祖父,还和他一起玩游戏。可那已经是一个星期前发生的事了。达林太太在育儿室的地板上发现了几片树叶,她觉得很奇怪,因为她知道昨天晚上孩子们睡觉时还没有。可是温迪却笑着,不以为然地说:“我看这一定又是彼得干的!”“温迪,你是什么意思呀?”“彼得真淘气,玩完了也不打扫地板。”温迪叹着气说,她可是很爱干净的。

接着,她郑重其事地告诉妈妈,她知道彼得常在夜里到育儿室来玩,还坐在她的床头,给她吹笛子听。遗憾的是,她从没醒来过,所以她不清楚自己是如何知道这些的,可她说的肯定是真的。“你瞎说什么呀,宝贝,不敲门谁能进屋呢。”“我猜他是从窗户进来的。”温迪说。“宝贝,这房间可是在三楼啊。”“妈妈,树叶不就在窗户下面吗。”

是啊,树叶就是在窗户下面发现的。

对此达林太太不知道该怎样解释,因为对温迪而言,这些全都合乎情理,你总不能敷衍她,说她就是在做梦吧。“小宝贝,你为什么不早和我说呢?”达林夫人大声喊道。“我忘记了。”急着吃早饭的温迪毫不在意地回答。

啊,这一定是温迪做的梦!

可是再回过头来想想,树叶明明就在地板上。达林太太把树叶细细查看了一番,那些叶子都已干枯了,但她能确定这不是从英国本土的树上落下来的。于是她点了一支蜡烛,趴在地板上照来照去,想要寻觅有无陌生人的足迹。她还拿着一根火钳往烟囱里乱捅,又把墙壁都敲打了一遍,甚至把一根带子从窗口放至地面,测量出窗户的高度绝不少于30英尺,而且外墙上连一根可供攀爬的排水管都没有。

看来,温迪确实是在做梦。

可这并不是温迪的梦,第二天夜晚发生的事情证明了这一点。孩子们神奇历险的开端就源于那一夜。

我们来说说这个夜晚,孩子们都上床睡觉了。恰巧这天是娜娜休息的日子,达林太太给孩子们洗完澡,就给他们哼唱起了一支催眠曲;只过了一小会儿,孩子们就不再拉着她的手,而是一个接一个睡着了。多么宁静祥和的育儿室啊,达林太太想起前一天的担忧,觉得是自己多虑了。于是,她安静地坐在壁炉边缝着衣服。

她缝的是迈克尔的新衬衫,是准备让他在生日那天穿的。育儿室里炉火烧得很温暖,房间被三盏夜灯映照得半明半暗。不一会儿,达林太太也睡着了,她手里的针线落在了腿上,她的头微微耷拉着,真是可爱呀!看看她们四个人,温迪和迈克尔睡在同侧,约翰睡在另一侧,火炉旁是达林太太。屋子里现在只点了三盏灯,应该再点上一盏。

达林太太睡着后就做了一个梦,梦见乌有岛和她距离越来越近,一个奇特的男孩从岛上跳了出来。因为她曾在一些年轻妇女的面容上见过他,而且在一些当母亲的女人脸上也可以看到他,所以达林太太没有感到惊讶。可是在梦里,她看见这个男孩子把乌有岛上面遮盖着的薄薄的封膜撕开了一道缝隙,温迪、约翰和迈克尔正透过那缝隙眺望乌有岛呢。

这个梦也没什么特别的,可就在此时,育儿室的窗户突然开了,真的有个男孩从窗口跳进来,站到地板上。和他一起进来的还有一团和小孩子拳头差不多大的奇妙荧光,那团光就像只飞虫似地在屋里上下乱飞。我猜达林太太就是被这团光给晃醒了。

她大叫一声,立即跳起来,就看到了那个男孩,也不知为什么,达林太太马上明白这一定是彼得·潘。如果此时,你或我或者温迪在旁边,我们都会发现彼得·潘的模样多么近似于达林太太唇边那个吻,这个可爱的男孩穿着用干树叶和树汁粘制成的衣服,但是最有趣的是他满口还是婴儿般的乳牙。当他发现达林太太是个成年人时,就朝她龇着那像珍珠一样可爱的小牙齿。

第二章 影子

达林太太的一声尖叫,就如同按响了召唤仆人的门铃,刚刚散完步回到家里的娜娜顶开房门,冲了进来。她大声咆哮着,向那个陌生男孩扑过去,可男孩灵巧地从窗口跳了出去。被男孩的翻身一跳吓坏了的达林太太又大声尖叫起来,她以为男孩一定摔死了,赶紧下楼向街上跑去,可是街道上没有尸体,也没有男孩留下的任何痕迹。她举目仰望漆黑一片的夜空,似乎什么都看不见,实际上空中有一丝亮光瞬间划过,可她以为那不过是颗流星。

达林太太一跑回育儿室,就发现有一样东西被娜娜用嘴紧紧咬住了,原来是那个男孩的影子。他从窗口跳出去时,娜娜见自己来不及抓他,就立即关上了窗户,却正好夹住了还没飞出去的影子,还把影子从男孩身上拽了下来。

达林太太反复检查了影子,可发现它普普通通,并无什么奇特之处。

怎么处理这个影子?娜娜有一个很好的建议:那个男孩一定会来取自己的影子,就把影子挂在男孩容易拿到的窗户外面,这样也不会惊扰到孩子们。

可是,达林太太不愿意把影子挂到窗外,因为那样看起来好像在晾晒一件衣服,就会影响到达林家的形象。她本想把影子给达林先生看一看。可这会儿,头上顶着一块湿毛巾的达林先生正在忙,他在计算给约翰和迈克尔添置冬装要用多少钱,现在是他必须保持头脑清醒的时候。达林太太也就不好意思打扰他。况且,她知道达林先生一定会这么回答她:“看,这就是让狗当保姆的后果!”

达林太太决定先把影子收起来,找到合适的机会再告诉丈夫。于是她小心翼翼地把影子卷好藏了起来。

一个星期以后,就在那个让人无法忘怀的星期五,机会终于来了,是的,一定得是星期五。“只要遇上星期五,我就该特别小心。”事后她一直对达林先生重复着这句话。每当这时,娜娜肯定握着她的手陪伴在她身边呢。“不,别这么说,”达林先生也一直这么回答,“这都是我的责任,全都怪我乔治·达林。”

因为他曾接受过古典文学教育,有时他还会说:“我之过失,我之过失。”

从那晚以后,他们每夜对坐着,回忆着那个不幸遭遇的星期五,他们脑海中深深地印刻下了每一个细节,又从另一面穿透过来。就如同一张磨损了的纸币,正面的图案映现到了背面。“如果那晚我没有去参加27号的宴会该多好。”达林太太说。“要是那天晚上我不把药放在娜娜的碗里就好了。”达林先生说。“那天晚上我应该假装喜欢喝药水。”泪眼朦胧的娜娜这么想。“乔治,都怨我太喜欢宴会了。”“不,这都怪我天生讨厌的幽默感,亲爱的。”“唉,都是我太爱计较了,亲爱的主人。”

然后,他们就会一个接一个地开始哭泣。不停落泪的娜娜心里在想:是的,是的,他们确实不该让一只狗来当保姆。而达林先生则用自己的手帕给娜娜擦干眼泪。“那个小魔鬼!”达林先生叫骂着,娜娜也不住地嚎叫。只是达林太太从来没有骂过彼得,好像她的唇边有样东西,让她无法责骂彼得。

每天他们坐在空荡荡的育儿室里,就这样伤感地回忆那个悲惨的夜晚发生的每一件细微的小事。其实,在那天晚上,开始的时候平静如以往的任何一个夜晚,娜娜放好了迈克尔的洗澡水,就把他背到浴盆边。“我不睡觉!”迈克尔嚷嚷着,就好像这事他自己可以做主,“不嘛,我不洗!我不,娜娜,6点钟都还没到呢。哦,我不再喜欢你了,噢,娜娜。我对你说了我不洗澡,不洗,就不!”

这时,达林太太穿着白色晚礼服走进育儿室,她特意提前梳妆打扮,因为温迪最喜欢妈妈脖颈上戴着爸爸送的项链、身穿白色晚礼服的模样。温迪还喜欢把手镯借给妈妈戴,现在达林太太的手腕上就戴着温迪借给她的一个手镯。

达林太太看到两个大些的孩子在玩过家家,约翰和温迪分别装扮成达林先生和太太,在表演温迪出生当天的事情。约翰郑重其事地对温迪说:“亲爱的夫人,我很荣幸地告诉你,你已经是一位母亲了。”约翰的腔调竟然和当时的达林先生完全一样。温迪听后非常高兴就开始跳舞,仿佛达林太太在那一天真的是这么做的。

然后,他们表演了约翰出生时的情景,约翰就表现得更加神气得意,因为他觉得生了男孩当然要好好庆祝。当迈克尔洗完澡走过来,请求把自己生下来时,约翰毫不客气地告诉他,达林夫妇不想再要孩子了。

可怜的迈克尔张大嘴巴就要哭了:“没人要我。”

此时,穿着晚礼服的达林太太说话了:“我要,我可想要第三个小宝贝呢。”“是男孩、还是女孩?”迈克尔有些担心地低声问。“男孩!”

一眨眼,他就扑进了妈妈怀中。达林夫妇和娜娜现在回忆起来,这只是一个小插曲。迈克尔在那个最后之夜远不止做了这一件事情呢。因此,他们接着回忆。“就是那会儿,我突然像股旋风一般冲了进去?对不对?”达林先生自嘲地说,确实,他那时就像旋风。不过他的这种莽撞行为是有原因的。

当时他也在为参加宴会穿戴装扮,一开始还挺顺利,可麻烦事随后就来了,那是在他打领结的时候,非常奇怪的是,达林先生虽然精通股票和红利,但就是打不好自己的领结。有时他能轻松顺利地打好领结,可有时他费尽全力也弄不好。如果他愿意带上一个打好的领结,而不是心高气傲的话。也许达林一家就不会有后来的遭遇了。

可这次偏又碰到这种麻烦事。达林先生手里捏着一团皱巴巴的领结如同旋风般冲进育儿室。“怎么啦,出什么事啦?亲爱的。”“什么事,就是这个!”他怒吼着,真的是在怒吼,“你看这领结,怎么也打不好。”他恼怒之极,还刻薄地挖苦自己:“一到我脖子上就不行,在床柱上就没问题!我在床柱上打了20次都很棒,可一到我脖子上,就打不成了!老天啊,就是打不好!求求你饶了我吧!”

达林先生觉得太太不重视自己的话,于是加重了语气说道:“太太,我郑重声明,如果今晚我打不好这个领结,我们就不必参加什么宴会了;如果今晚我不去参加宴会,我从此就再不上班了;如果我永远不去上班,我们就会饿死,我们的孩子就会在街头流浪。”

他的这番话并没能让达林太太觉得紧张。“让我来试试吧,亲爱的。”她平心静气地说。其实这正是达林先生所希望的。孩子们也安静地围拢过来,等待着命运的安排。

达林太太灵巧麻利地打好了领结,有的男士可能会因此心里不太痛快,不过达林先生是个宽容的人,不会去计较这些的。他的恼怒之情顿时消逝得无影无踪。随口谢过自己的太太,一转身,他就背起迈克尔,在育儿室里跳起了舞。“我们当时逗着玩闹得真开心啊!”达林太太回想当晚的情景。“那是最后一次逗着玩了!”达林先生长叹一声。“噢,乔治,你还记得吗?迈克尔忽然问我:‘妈妈,你是怎么认识我的?’”“啊,我记得。”“他们多可爱啊,对不对?乔治?”“他们是我们的小宝贝,可是,现在都不见了。”

就在这时候,娜娜走进了育儿室,他们才不再嬉闹了。糟糕的是,达林先生正好和娜娜撞在一起,狗毛粘满了他的裤子。那是他第一次穿的新吊带裤呀!达林先生用力咬紧自己的嘴唇好像都要哭了。虽然达林太太很快就把裤子刷干净了,可是他不停地唠叨说,让狗当保姆真是个大错误。“乔治,娜娜是个好保姆啊。”“我明白,可我有时还是担心,她好像在把孩子们当做小狗对待。”“亲爱的,不会的,我想她明白孩子们是有灵魂的。”“这不好说,对此我很怀疑。”达林先生思忖着。

达林太太认为这是把那个奇怪彼得的事情告诉他的好机会,达林先生听后不以为然,笑笑而已。可当达林太太拿出那个影子,他不由得沉思了。“我没有见过这个人,可看起来是很像个坏蛋。”他边细细查看那影子边说。“还记得吗,我们在谈论这事时,娜娜把迈克尔的药瓶叼进来了。”达林先生回忆着,又对娜娜说:“你以后不要把药瓶含在嘴里了。娜娜,这都怪我啊。”

虽然达林先生是个坚毅的男子汉,可是说到吃药,他还真有点怯懦呢。要是总结达林先生的性格缺陷,其中之一就是他自以为在吃药时表现得很勇敢。那天晚上,迈克尔又躲来躲去地不接娜娜递来的药勺,达林先生就斥责小儿子:“迈克尔,你应该像个男子汉。”“我不,就不吃药嘛!”迈克尔任性地嚷嚷着。达林太太走出去,拿来一块巧克力。达林先生觉得这表明妻子没有坚持立场。“孩子妈,不能这样惯着他。”达林先生对着她的后背大声说道。他又对孩子说:“迈克尔,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会对父母说:‘谢谢爸妈,你们让我吃药,都是为了让我的病快点好。’然后二话不说就把药吃下去了。”

他还对自己说的话信以为真呢。温迪也相信父亲说的都是真的,她已经穿好了睡衣,这时为了激励迈克尔,她故意问:“爸爸,你常吃的那种药比他这个难吃多了,对吗?”“当然了,”达林先生表情很严肃地说,“要是能找到那瓶药就好了,迈克尔,那我就吃给你看。”

其实那瓶药并不是找不到了,而是他半夜三更时把它藏在了碗柜顶层里。可让他没想到的是,这药瓶被忠实的小女仆丽莎发现了,并且把它放回了盥洗台上。“爸爸,我知道药瓶放在哪里了,”温迪天生喜欢给人帮忙,“我去拿!”她跑得很快,达林先生没能来得及拦住她。可这样一来,达林先生不由得失去了底气。“约翰,那玩意难吃死了。黏黏的、带着一股甜腻腻的怪味道,闻着就让人想吐。”他说着,竟然打了个寒颤。“你一口吞下去就好了啊,爸爸。”约翰得意地说。这时,温迪拿着一个玻璃瓶跑了回来。

她气喘吁吁地说:“我用了最快的速度!”“你跑得是够快的!”她父亲的口气既讽刺又恼怒。随后他恶狠狠地命令迈克尔:“你先吃。”“爸爸先吃。”迈克尔叫喊,他一向不信任别人。“我会吐出来的,知道吗?”达林先生想厉声唬住他。“爸爸,你吃了吧!”约翰在一边说。“你别插嘴!约翰。”达林先生板着脸。

温迪这下给弄糊涂了:“爸爸,我还以为你会很轻松地把药吃了呢。”“不是这样的,”达林先生气恼地辩解道,“问题在于,迈克尔小勺里的药比我药瓶里的少多了。”他那高傲的心就快要被逼得爆裂了。“这不公平。我就是只剩一口气了也会这么说,太不公平。”

迈克尔冷冰冰地说:“爸爸,我可在等你呢。”“你说得好听。你等?我也等着呢。”“爸爸是个没骨气的胆小鬼!”“你是个懦夫!”“我才不怕呢!”“那我也没害怕呀!”“那好,你吃啊!”

这时候,温迪提出了一个绝妙的建议:“你们俩为什么不一起吃呢?”“我赞成。”达林先生说道,“迈克尔,准备好了吗?”

于是,温迪数着一、二、三,迈克尔一口气就把药喝完了。可谁也没想到,达林先生却把自己的药藏在了背后。

迈克尔气得大吼一声。温迪也情不自禁地叫起来:“噢,爸爸!”

达林先生居然问温迪:“‘噢,爸爸,’你什么意思?还有你,迈克尔,别叫了。我是想把药吃了的,可我——我还没吃。”

三个孩子都用一种怀疑的眼神望着他,看起来她们已经不再尊重他了。娜娜走进浴室里去了,达林先生恳求孩子们说:“你们都来看啊,我想到了一个有趣的主意,我把这药倒进娜娜的食盆里,她一定会以为那是牛奶,把它喝了。”

那药水是乳白色的,是很像牛奶。可孩子们却不具备父亲这种特殊的幽默感,她们用谴责的眼神凝视着他。

这时,达林先生一边把药倒进食盆,一边毫无信心地唠叨着:“一定很有趣。”达林太太和娜娜回到育儿室时,孩子们都没有揭发他。

达林先生拍拍娜娜的脑袋对她说:“娜娜,好孩子!我倒了一点牛奶在你的食盆里,快喝吧。”

娜娜高兴地摇着尾巴跑过去,舔了起来。不过,她很快停住了,用一种怪异的目光望着达林先生,同时落下了大滴的泪水,没有表示任何的愤怒,娜娜转身爬进了狗屋。孩子们都为这条忠心耿耿的好狗感到愧疚和难过。

达林先生此刻无比羞愧,可固执的他就是不愿道歉。在育儿室可怕的沉默中,达林太太拿起娜娜的食盆闻了闻:“天啊,乔治,这盆里是你的药啊?”“只是开玩笑而已。”达林先生心虚地说。

达林太太安抚着两个小男孩,温迪跑到娜娜身旁紧紧搂住她。达林先生在旁边愤愤地喊着:“好啦,好啦!我累死累活地工作,是为了要你们高高兴兴的。”

可温迪搂着娜娜不松手,达林先生气哼哼地叫喊道:“好啊!去爱一条狗吧!没人来关心我!唉,天哪,看来我不过是给你们挣钱养家的工具,干吗要关心我呢。为什么我还需要别人关心呢?为什么,为什么呀?”

达林太太请求他:“不要这么大声,乔治,会让仆人们听到的。”不知为什么,她总是把女仆丽莎叫做仆人们。“就让她们听到吧!让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听到吧!我再也不能任由一条狗掌管我的育儿室了,我一分钟都不能忍受了。”达林先生肆意叫嚷着。

这时孩子们都哭了。娜娜跑到他跟前乞求着,但是达林先生挥手把她赶开了。“没用,没有用的。”他又以为自己是个心硬如铁的男子汉了,就向娜娜威严地发布命令,“院子才是你该待的地方,去院子里,我要立刻把你拴起来。”“乔治,乔治,”达林太太悄悄提醒他,“别忘了!我告诉你的关于那个男孩的事情。”哎!一心要树立男主人权威的达林先生,此刻根本听不进任何劝告。他发现自己的命令没起作用,于是就用甜言蜜语把娜娜哄骗出了狗屋,他野蛮地抓住了她并把她拖出了育儿室。尽管他内心觉得很羞愧,可他还是这样做了。

把娜娜拴在院子里以后,这位倒霉的父亲就双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坐在了过道里。他心里痛苦极了,因为他天生就非常注重感情,一直渴望拥有孩子们对他的敬重。

这时候,达林太太已经打发孩子们上床睡觉了。她在这异于往日的寂静中点燃了夜灯。他们都听到了娜娜在吠叫,约翰抽泣着说:“这一定是因为爸爸把她拴在院子里了。”不过,温迪却明白不是这个原因。“这样叫,并不是娜娜在生气。”温迪已经感觉到将要发生一些特别的事,她接着说:“这是娜娜感应到有危险要降临时的吠声。”“你能确定吗?温迪。”“当然能!”

达林太太的身体有些发抖,她走到窗口,看到窗户已经关好了,她向夜空望去,那里布满了闪闪的星光。在这幢房子的四周聚集着密密麻麻的星星,都瞪大了好奇的眼睛,似乎在等待着这儿将要发生的事情。虽然这些都没能引起她的注意,她也没发现正有一两颗小星星对着自己眨眼睛。可是,她感觉到一种发自内心深处的不安,不禁脱口而出:“啊,我多希望不去参加今晚的宴会啊!”

半睡半醒的迈克尔听见了,他也明白妈妈是不放心,就问道:“屋子里点着灯,还会有什么东西来伤害我们吗?妈妈。”“没有,小宝贝,”达林太太回答道,“这灯光就是妈妈的眼睛,它会一直照看着你们。”

达林太太在每一张床前停留,给孩子们哼柔和的催眠曲。小迈克尔伸出胳臂,搂住她的脖颈,亲密地说:“我爱你,我的好妈妈。”这是那晚她听到孩子们说的最后一句话,在那之后的很长时间里,她再也没听到孩子们的声音。

27号离达林家只有几步远,由于下过一场小雪,地面上有些泥泞。达林夫妇为了不弄脏鞋子,都小心地迈着脚步。此时街上只有他们两个人,而他们正被整个夜空的星星注视着。每颗星星都很美丽,但它们无法主动参与任何事情,永远只能做一个安静的旁观者。因为星星们在遥远的往昔做错了事情,这是对他们的一种惩罚。至于星星们究竟做错了什么,因为时间已过了太久,早就无人知晓了。

那些年岁很大的星星眼神暗淡无光,只能沉默不语了。不过那些年轻的小星星们还在没完没了地讨论着(星星眨一眨眼睛就表明它们在说话呢)。因为彼得老是爱搞恶作剧,总在星星们不留神时,飞到他们身后,大口吹气,想熄灭他们。因此星星们和彼得之间并不是很友好。可是星星们喜欢凑热闹,所以今晚他们都成了彼得的同伙,也希望大人们快点离开家。

达林夫妇刚刚走进27号住宅,大门才关上,夜空中的星星就急切地骚动起来,星河中最微小的那一颗响亮地呼喊着:“彼得,快来吧。”

第三章 走吧,走吧

达林夫妇离开家以后,有一小会儿时间,孩子们床前的夜灯仍然亮着。这是三盏非常漂亮的小夜灯,我们当然希望它们始终睁大明亮的眼睛,这样一来就可以清楚地看见彼得了。谁知温迪床前的小夜灯眨巴了几下眼睛,就打起了长长的哈欠,引得另外两盏夜灯也打起了哈欠,它们还没来得及把嘴巴合上,这三盏夜灯就都熄灭了。

灯光消失的同时,另一种光亮在房间里闪烁,它比夜灯要亮上千倍。在我们说这句话的工夫,这团光已经把育儿室里所有的抽屉翻遍了,它是在寻找彼得的影子。它在衣柜里乱翻一气。把每个口袋都掏了出来。要知道这并不是一团亮光,只不过它飞来转去的,速度又非常地迅捷。因此看上去和一团光相似。可要是它暂停一秒钟,你就能看到其实它是一个小仙女。你的手掌似乎比她的身体还要大些,不过她还在不停生长呢。这个小仙女名叫小叮当,她穿着用一片干树叶制作的裙服,裙摆不长,裁得低低的方形领口,精致合体地穿在她微微有些丰满的小身体上,真是美丽优雅。

小仙女进了育儿室不久,星星们的气息就吹开了窗户,彼得跳了进来。他的手心里还沾着许多小仙女身上的仙粉,那是因为在途中他带着小叮当飞了很长时间。彼得发现孩子们都熟睡着,于是轻声地呼唤:“小叮当,小叮当,你在哪里?”

小叮当这会儿藏在一只罐子里,她特别喜欢这个地方,因为她从没有在一只罐子里逗留过。“喂,快点从罐子里出来啊。告诉我,你发现他们把我的影子藏在哪儿了吗?”

丁丁零零像金色摇铃发出的悦耳声音,这就是小仙女的语言,你们这样平凡普通的孩子是不能够听见的。可是如果你有幸听到了,你就会永远记得这美妙的声音。

小叮当告诉彼得,他的影子被放在一个大箱子里,其实她说的就是那个有好几个抽屉的大柜子。彼得立即跳进抽屉里,两只手去抓里面的东西,并把它们都扔到地板上,那模样就如同国王在向人群大把大把地抛撒硬币。很快他就找到了自己的影子。你看他多兴奋啊,竟然忘记了小叮当,把她关在了抽屉里。

如果他真的有思想——不过我确信他从不思考——肯定以为只要和影子靠近,就会像两滴水一样合并在一起。可没想到和他想象的完全不同,根本就没能合为一体。他被吓坏了,又想了一个主意,拿浴室的肥皂来粘影子,还是不行。彼得打了一个寒颤,坐到地板上开始抽泣。

温迪被彼得的哭声惊醒了。她从床上坐起来,发现一个陌生人坐在育儿室的地板上哭泣,她并不害怕,倒是觉得挺有趣挺好玩的。“男孩,你为什么哭泣?”她礼貌地问。

彼得也是懂礼貌的,因为他在神仙们的聚会上学会了一些正式礼节。他站起身,向温迪优雅地鞠了一躬。温迪很高兴,在床上也优雅地回鞠了一躬。“你叫什么名字?”彼得问道。“温迪·莫伊拉·安吉拉·达林。”她很自得地回答:“你的名字呢?”“彼得·潘。”

温迪心里早已认定这男孩就是彼得。但这个名字好像太短了点。“就这些吗?”“是的。”彼得嗓音哑哑地回答。这还是他第一次感到自己的名字是短了那么一点。“真让人遗憾。”温迪·莫伊拉·安吉拉·达林小姐惋惜地说。“不要紧。”彼得装作不在意。

接着温迪又问他住在什么地方。“右边的第二个路口,”彼得说,“一直向前走,天亮时就到了。”“这个地址真可笑!”

彼得有些失落,这也是他第一次觉得这个地址真的有点可笑。“不,它不可笑。”他坚持说。

温迪忽然想到自己现在是女主人,就客客气气地问彼得:“我是想说,如果要写信,就把这个地址写在信封上吗?”

彼得真不爱听她说写信这种事情。“可是,你母亲总要收信吧?”“我没有母亲。”彼得淡淡地回答。他非但没有母亲,而且根本就不想要一个母亲。彼得认为世上的人都太过于重视母亲了。不过温迪听了这话,立刻觉得自己面对着一个悲剧人物。“啊,难怪你在哭,彼得。”她边说边跳下床,跑到彼得身边。“没有母亲,我才不会哭呢!”彼得气恼地告诉她:“我是因为不能把影子粘回身上。还有啊,我根本没哭。”“你的影子掉了吗?”“是啊。”

温迪这才注意到地板上的影子,看上去脏兮兮的,她真为彼得感到难过,说了一句:“是很糟糕!”可当她知道彼得竟然用肥皂去粘影子时,就忍不住笑了。这明显是笨小子才会干的事呵!

聪明的温迪马上就想到了怎么去做。“这得用针线把影子缝上。”“什么是缝上?”彼得纳闷地问。“你真笨极了。”“我才不笨。”

温迪倒是很喜爱彼得傻傻的模样。“还是让我给你缝上吧,小家伙。”她的口气就好像自己是彼得的保护人,虽然她和彼得的个头一样高。

然后,她拿来了针线盒,把影子放在彼得脚上开始缝。“告诉你,可能会疼的。”她提醒彼得。“哦,我不会哭的。”彼得很自信地回答。其实他刚才还哭了呢,但他仍然认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哭的。不过这会儿他紧紧地咬着牙,真的没哭。很快,温迪就把影子缝上了,只是还有些皱巴巴的。“我应该先把它熨平整。”温迪颇为遗憾地说。不过,彼得却毫不在意外表,这一点与别的男孩相同。他已经兴高采烈地在育儿室里上蹿下跳了,并且还觉得影子是他自己缝上的呢,你瞧,他马上就忘记了温迪所做的一切。

他高兴地喊着:“我多聪明啊!嘿,我的手真灵巧啊!”

应该说,彼得狂妄自大的缺点,恰恰也是他讨人喜爱之处。说真的,没有哪个男孩能比彼得更爱翘尾巴了。

可是他的话让温迪震惊极了,她讽刺道:“你真是个狂妄的家伙。可不,我确实什么也没做。”“你也做了一点的。”彼得还在手舞足蹈着。“一点点?”温迪更生气了:“看来我没起什么作用,那我最好走开吧。”她神情冷傲地躺到床上,用毯子把脸蒙上了。

彼得假装要离开,想骗温迪伸出头来,可没起作用。于是他坐在温迪的床尾,还用脚小心翼翼地踢温迪。他说:“温迪,别不理我啊。温迪,我就这样,一高兴就会翘尾巴。”虽然温迪躲在毯子里认真地听他说话,可她就不把头伸出来。彼得接着说:“温迪,要我说啊,二十个男孩也比不上一个女孩作用大。”他说这话时的语调是任何一个女子也无法抗拒的。

虽然温迪看上去不过比彼得略高几寸,但她却是从上到下都充满了女人味。所以她听到彼得的说法,就忍不住掀开毯子,把头伸了出来。“这是你的真实想法吗?”“真的,我就是这么想的。”“你太可爱了!我愿意起来了。”温迪起身和彼得一起坐在床边。并且告诉彼得,如果他不反对,她想送他一个吻。谁知,彼得把手伸给她等待着,原来他根本不懂温迪的意思。“你不知道吻是什么吗?”温迪更惊讶了。“你把吻给我,我就知道了啊。”彼得自以为是地回答她。温迪不想打击他的自尊心,就拿了一个顶针给他。

彼得问:“那我是不是也要还你一个吻呢?”

温迪稍做犹豫,就对他说:“那好,请吧。”她温顺地低下头向彼得靠近,可彼得只是在她手心里放了一颗橡子。

温迪拿过橡子,转过脸来,开心地告诉彼得:她会把他这个吻穿在项链上并且戴着它。幸运的是,她真地把它穿在项链上了,后来温迪能免于一死多亏了这颗橡子。

人们在相互认识之后,常会询问对方的年龄,而温迪一向是很讲究这些礼节的。于是,她就问彼得多大年龄了。彼得可不太乐意面对这个问题。就好像在参加语法考试,而你却只懂得谁是英国的国王。“我不清楚,”彼得不自在地说,“不过我还很小呢。”其实他自己从来也没考虑过这些事,现在只好胡乱地编造:“温迪,我刚出生就从家里逃跑了。”

温迪觉得他的回答新奇有趣。她用手轻轻地拍拍自己的睡衣,这是一种暗示,是让彼得靠她近一些。

彼得放低声音解释说:“当时我听到父母在谈论,说我长大后应该做什么样的人。”说到这儿,彼得突然变得很激动:“我真不想长大。我想永远做一个小孩子,永远在玩。所以我就逃跑了,跑到了肯辛顿公园,和神仙们一起住,已经好长好长时间了。”和神仙们住在一起?这实在让温迪羡慕极了。要知道温迪一家的生活平淡无奇,因此在她看来,如果能认识神仙那简直太奇妙了。

于是她不停地询问关于神仙们的事情,这让彼得感到非常奇怪。他觉得,那些仙子们老是干涉阻碍他的事,多少有点讨厌。有时他还不得不躲着她们。可总地说来,他还是比较喜欢神仙们的。因此他把这些神仙们的由来告诉了温迪。“知道吗?温迪,每个新生儿发出第一次笑声时,那笑声会分裂成上千片,并且向四面八方分散而去,每一个碎片都会变成一个小神仙。”

这些话真是闻所未闻,温迪觉得这太神奇有趣了,毕竟她是很少出门也没什么见识的。“因此,”彼得和蔼地说,“每个孩子,无论男孩女孩都该拥有一个小神仙。”“是该有,可真的有吗?”“不,你知道吗,孩子们懂得的东西越来越多,他们很快就不再相信有小神仙了。只要有一个孩子说:‘我不相信真的有小神仙。’就会有一个小神仙不知跌落到哪里消亡了。”

彼得认为关于神仙的话题已经说得太多了。这时,他想起了小叮当,好像她半天都没出声了。“小叮当跑到哪里去了。”彼得一边叫着小叮当的名字,一边站起来。“不知又跑哪去了。”温迪突然觉得心在剧烈跳动。“彼得,”她紧张地拉住他,“你不是在说这屋子里有个小仙女吧?”“刚才,她还在呢。”彼得觉得不耐烦了,“你没听到她的声音吗?”他俩都停住了,静静地倾听着。“我听见一个声音,就像是铃铛叮叮作响。”温迪说。“对,那就是小叮当啊,那声音就是小仙女在说话呀,我好像也听见了。”

叮叮的声音来自一个抽屉里,彼得开心地冲温迪做了个鬼脸,没人能有和他一样的无忧笑容,不过,最让人喜欢的是他可爱的笑声。因为他的第一声笑还被他保留着呢。他笑着说:“温迪,你瞧,我肯定是把她关在抽屉里了。”

彼得把抽屉打开,可怜的小叮当得到了自由。她飞出来就在屋子里打转转,恼怒万分地对彼得大叫大嚷。

彼得有点不服气:“你别这么说话。我真的很抱歉,可我怎么会知道你还在抽屉里呢?”

温迪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她请求彼得:“哎,彼得,你能让她停一会儿吗?让我仔细瞧瞧她。”“小神仙是很难停下来的。”彼得回答。

可就在短短的一瞬间,温迪看到那个神奇的小光影停在了一座杜鹃钟上。虽说小叮当这时小脸蛋都气歪了。可温迪还是满足地喊着:“啊,真可爱呀!”“小叮当,”彼得温和地说,“这位小姐希望你能当她的小仙女。”

小叮当的回答听起来好像很无礼。

温迪迷惑地问彼得,“她在说什么?”

彼得只得翻译小叮当的回话:“她不太客气。她说你是个大块头,还是个丑八怪。她还说她只愿意做我的小仙女。”

彼得还想和小叮当争辩:“你不能做我的小仙女,小叮当。你明白的,你是女的,而我是男的。”

小叮当叮叮地骂彼得:“你是个傻瓜!”之后就飞到浴室里去了。“其实她只是个很普通的小仙女,”彼得觉得很抱歉,就对温迪解释说:“因为她专门负责修补破锅烂壶这些事情,所以她的名字叫小叮当。”

这时候他们已经坐在一张扶手椅上了,温迪又问了彼得很多问题。“现在,你还住在肯辛顿公园么?”“有时还在那里。”“那你大部分时间住在哪儿啊?”“和那些丢失的男孩在一起。”“丢失的男孩?是谁呀?”“这些男孩都是在保姆东张西望的时候,不小心从婴儿车里掉出来的,如果7天以后还没有人来认领,他们就被送到遥远的乌有岛去。我就是这些男孩的队长。”“那一定非常好玩!”“那是当然。可我们也很寂寞的,你明白吗?我们没有女孩子做伙伴。”心思狡诈的彼得故意这么说。“那里都是男孩子吗?”“是啊,都是男孩。你看,女孩子都很机灵,又怎么会从婴儿车里掉出来呢。”

这话让温迪心里舒服极了,她告诉彼得:“我认为你刚才说的关于女孩的那些话,真是说得太棒了。可那边的约翰,他向来瞧不起我们女孩子。”

彼得默不做声地站了起来,冲着约翰狠狠地踹了一脚,把约翰连人带毯子踹到了床下。温迪觉着他初次见面就这么放肆,实在有点太过分了。她正式警告彼得,他可不是这所房子里的队长。

不过约翰躺在地板上仍然安静平稳地睡着,温迪也就不去管他了。她觉得刚才对彼得有些不公平,就对彼得说:“我明白你那么做是好心。要不,你再吻我一下吧。”

可温迪这会儿完全忘了,彼得根本不懂什么是吻。“我刚才就猜到,你一定会把它要回去。”彼得伤感地说,并且把顶针递向温迪。“唉,我要的不是这个吻,我是说要个‘顶针’。”温迪柔声对彼得解释着。“‘顶针’是什么?”“就像这样啊。”温迪边说边吻了他一下。“真有趣,”彼得认真地问,“我现在还你一个‘顶针’可以吗?”“只要你愿意。”温迪回答道,这次她把头高高地抬起来。

彼得于是回送了一个‘顶针’给她。就在这时,温迪突然尖声大叫。

彼得惊讶地问:“你怎么啦,温迪?”。“好像有什么人在扯我的头发。”“一定是小叮当。我还真不知道,她有这么调皮呢。”

果真是小叮当,她正绕着他俩飞来飞去,嘴里还唠唠叨叨像在骂什么。“温迪,小叮当说要是我再给你‘顶针’,她还要那样袭击你。”“为什么呀?”温迪迷惑不解地问彼得。“小叮当,你这是为什么啊?”彼得又去问小仙女。“你这个傻瓜!”小叮当还是这么说。彼得仍然不懂这到底因为什么,可温迪却明白了。随后,彼得坦白告诉温迪,他到育儿室的窗口来,不是为了看望她,只是想要听故事。这让温迪不免有些失落。“告诉你吧,我什么故事都没听过,乌有岛上没有一个男孩会讲故事。”“那真的很糟糕。”温迪同情地说。“你知道,为什么燕子要把他们的窝建造在屋檐下吗?”彼得问温迪,“它们也是为了听故事啊。哎,温迪,有一天你妈妈给你们说的那个故事可真好听呢!”“是哪一个故事?”“故事是说一个穿着水晶鞋的女孩,有一个王子到处去寻找她。”“彼得,这是灰姑娘的故事啊,最后王子找到了她,他们俩就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

温迪微笑着告诉彼得这个美好的结局。

彼得听完之后大为兴奋,他从地板上跳了起来,直奔到窗口那边。“你去哪儿?”温迪焦急地问他。“去说给那些男孩听。”“不,别急着走,彼得。”温迪恳切地叫住他,“我还会说很多故事呢。”

真的,她当时就是这么说的。所以,是她首先诱惑了彼得,这是毫无疑问的。彼得转过身跑了回来,一种强烈渴望的眼神闪烁在他的双眸中,这原本应该引起温迪的注意,可是她却忽略了这一点。“嗯,我可以把这些故事讲给你和那些男孩们听!”她诚恳地说。彼得一把抓住温迪的手,把她向窗口拉过去。“不,请放开我!”温迪抗拒着。“跟我去吧,温迪。去给那些孩子讲故事。”

对于彼得的邀请,温迪很想欣然接受。但是她顾虑重重:“哎!我不能去,我要走了,妈妈怎么办呀?还有,我可不会飞啊。”“我教你呀。”“真的,会飞该多好玩啊!”“我会教你怎么骑到风的背上,那样我们就能一起飞了。”“天哪!”温迪大喊道,她几乎难以抑制自己的惊喜了。“温迪,嘿,温迪。你干吗非得这么傻,只是躺在床上睡觉呢?你完全可以和我在空中飞翔,还可以和天上的星星玩笑嬉戏呢。”“啊!真的?”“对了,温迪,还有美人鱼呢。”“美人鱼,她们是真的长着鱼尾巴吗?”“是啊,她们的尾巴的确很长。”“噢,”温迪向往地喊着:“我想看美人鱼。”

彼得又说:“温迪,我和男孩们一定会对你特别尊重的。”多么狡猾的彼得呵!心中矛盾的温迪左右摇晃着身体,就像在尽一切努力劝说自己留下来。

不过,彼得是不会怜悯她的。“温迪,”他还在鼓动她:“夜晚睡觉的时候,你还可以帮我们盖好被子。”“哦!”“从没有人在晚上照料我们睡觉。”“哦!”温迪满怀同情,向他张开双臂。“你还可以帮我们补衣服,缝口袋,我们的衣服都没有口袋。”

谁能抵抗住这样的诱惑呢,真是太吸引人了。温迪问:“彼得,你也能教约翰和迈克尔飞行吗?”“当然,如果你愿意。”彼得对此毫不介意。

立刻,温迪跑去摇晃酣睡的约翰和迈克尔,“醒醒,快起来!”她大喊着,“彼得·潘来了,现在要教我们飞行了。”

约翰说着:“我就起来。”一边揉着迷迷糊糊的睡眼。一眨眼,他已经从地板上站起来了。“咦,我这不是起来了嘛。”

这时迈克尔也下了床。敏锐的目光就像一把带着六刃和一根小锯的组合刀具,他看着彼得。彼得突然做了一个手势,示意他们三个别发出声音。于是他们就像平时等待大人讲话一般,都凝神静气,神情乖巧。

嗯,周围静悄悄的,应该没什么事。哎,稍等一下,好像不会那么顺利。整晚都在不住悲鸣的娜娜这会儿怎么没了响动,他们都发觉了她的默不做声。“关灯,快藏起来,都快点!”约翰叫了起来。这也是在整个历险过程中,他唯一的一次发号施令。于是,当丽莎牵着娜娜走进育儿室的时候,这里一切都同往常一样,房间里是黑漆漆的,她们听见了三个小家伙酣睡的气息声。其实呢,他们正躲在窗帘后面故意装出这种美妙的呼吸声。

此刻丽莎心头可冒着火呢,刚才她正在厨房里做圣诞节吃的布丁蛋糕,娜娜却神神秘秘把她从厨房拖了过来,还有一颗葡萄干粘在丽莎脸上呢!今晚的娜娜显得尤其烦躁,丽莎觉得安抚娜娜的唯一办法,就是陪着娜娜到育儿室巡视一番。要知道娜娜现在是归她负责的。“看看吧,你这个疑心的畜生!”她完全不顾及娜娜的面子就说:“他们很安全,对不对?三个小天使在床上好好睡着呢,你听听他们可爱的呼吸声吧。”

迈克尔发现装得很成功,就更来劲了,拼命呼吸起来,声音大得差点给揭穿了。因为,娜娜马上辨认出了这些不同往日的声音,她使劲想挣脱,可丽莎就是固执地不肯撒手。同时还严厉地警告着:“娜娜,你可别这样。”“我警告你,要是你还不住嘴地叫,我只好去宴会上把先生和夫人请回来,你看着吧,先生不用鞭子抽你那才怪呢。”唉,她把这倒霉的娜娜又拴到了院子里。

但是,你觉得娜娜真地会不再吠叫吗?如果能把达林夫妇从宴会上叫回家来,那才是她现在所期望的呢,只要她照管的三个孩子安然无恙,你想她会在乎被鞭子抽一顿吗?可最糟糕的是,麻木不仁的丽莎回厨房去继续做她的布丁了。

娜娜发现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拼命挣扎着,她终于挣断了锁链。转瞬之间,她已经跑到了27号住宅的客厅里,直冲向达林夫妇,并把两只前爪高高地向天上举起,这是她最直接最清楚的表达方式。夫妻俩立即意识到育儿室里发生了不幸的事情,没顾上和主人告别,他们就奔到了屋外街道上。

这距离三个小坏家伙躲起来装睡那会儿,已经过去了十分钟。十分钟对于彼得·潘来说,足够他做太多太多的事情了。让我们回到育儿室吧。“好了,都没事了。”约翰离开他躲藏的角落,说道。“彼得,你真会飞吗?”

彼得不屑做答。而是在房间里绕着飞了一圈,还顺手拿起了壁炉上的灯。“太棒了。”约翰和迈克尔一起惊叫道。“真是太奇妙了。”温迪也喊着。“是啊,我多棒啊,哈,我真是太棒了!”彼得得意得有些张狂了。

看着似乎挺容易的,只要你轻扇两臂,好像就可以飞了。于是,他们开始在地板上试着做,随后又去床上试。可却老往地面坠,不向半空中飞。“喂,彼得,你究竟是怎样飞起来的?”约翰揉着自己碰疼的膝盖,一边问彼得。他是个尊重现实的男孩子。“你尽量在脑海里只想些美妙神奇的事情,那么这些想法就会把你浮到空中去。”彼得给他们解释说。并且,他又飞了一次给他们看。“彼得,你做得太快了,”约翰问他,“你可以放慢速度再给我们示范一次吗?”

于是,彼得放慢动作又演示了一遍,之后又飞快地做了一遍。“我会飞了,温迪。”约翰高兴地喊起来。可他马上就明白了,自己根本不能飞起来。即使是一丁点的距离,这三姐弟没有一个可以飞起来的。虽然连迈克尔都能说出有两个音节的单词来,而彼得却不认识26个字母中的任何一个。

其实这不过是彼得在和他们开玩笑。因为,如果身上没有沾些神仙们的仙粉,是谁都无法飞起来的。我们前面说过,彼得来时手上托着小叮当,当然就沾满了仙粉。现在,他往每个孩子身上都吹了点仙粉,带来的效果当然是妙不可言。“好了,就像我这样摆动手臂,”彼得说,“现在,让我们飞。”

他们并排站到床边,第一个飞起来的是勇敢的迈克尔,他自己也觉得惊奇极了。“我能飞啦。”他在半空中大叫着。

约翰也飞了起来,飞到浴室边上时他碰到了温迪。“啊,这多神奇!”“太奇妙啦!”“你看我。”“看我。”“看看我啊。”

他们可不如彼得飞得轻松自在,他们的双脚总不由得要蹬踹两下,接着脑袋就会碰到天花板上,不过飞行的感觉还是让他们太兴奋了。一开始,彼得会伸手扶温迪一下,不过他马上把手放开了,因为小叮当看见他这么做非常恼怒。

他们上下翻飞,绕着圈子不停地飞啊飞。那感觉就像温迪形容的:似乎在天上飘呢。“喂,要我说,”约翰忽然喊道,“干嘛我们不到外面去飞呢?”这恰恰是彼得要诱惑他们去做的事情,彼得这下可太高兴了。

迈克尔倒是准备得很快,因为他想要知道10亿里得飞多长的时间,只有温迪还在迟疑。“会看到美人鱼哦。”彼得又提醒她。“呀,是啊。”“再说,还有海盗船。”“海盗啊。”约翰激动地大叫了一声,一下就抓起他星期天戴的那顶礼帽,“那我们还等什么,出发吧。”

就是在这一刻,达林夫妇和娜娜一起冲出了27号住宅,来到了街上,他们抬头望着自家育儿室的窗户。幸好,窗子还是关着的,但房间里却明亮如白昼。更让他们胆颤心惊的是,从窗帘上映晃出三个穿睡衣的身影,他们是在半空中转着圈圈,而不是在地板上。不,不是三个,还有第四个人影。他们颤抖着双手打开了楼下的大门,达林先生立刻要冲到楼上去,可达林太太对他做了一个手势,示意他把脚步放轻些。甚而她还努力压制着自己心脏的猛烈跳动。

他们还能及时赶到育儿室吗?如果可以他们将多高兴呀!我们也会放下心来,可真要这样,那下面还有什么故事可讲呢?而且要是他们不能及时赶到,我很诚恳地保证:这个故事也将会有一个美满的结局。

要说本来他们是可以及时赶到育儿室的,如果不是星星们一直在监视着他们。就在这时,星星们再一次吹开了窗户,还是那颗最小的星星冲彼得大喊着:“彼得!快逃啊!”

彼得当然一分钟都不会再犹豫了。“走吧。”他果断地命令道,一跃而起飞入了夜空,约翰、迈克尔和温迪也飞了出去,跟在彼得身后。

达林夫妇和娜娜冲进了育儿室,可一切都晚了,孩子们像小鸟一样飞走了。

第四章 飞行

“从第二个路口向右拐,就向前飞行,一直到天亮。”这是去乌有岛的路线,彼得就是这么对温迪说的。可是,就算是鸟儿带着张地图,并且在每个街角都认真核对,它也无法找到去乌有岛的路。要明白,彼得只是脑子里转到什么就随口一说而已。刚开始,他的同伴对他的话深信不疑,再加上在天空飞行是这么有意思。他们围着教堂的尖顶绕来绕去,这就用掉了他们不少时间。有时还在路上绕着屋顶高耸的房子转圈飞。约翰还和迈克尔比赛,比谁飞得更快些,不过迈克尔总会领先。

他们自由自在地飞在空中,想起不久前还为能在房间里飞着绕圈子而得意,现在他们觉得自己那会儿的模样真是太滑稽了。

不久前,可究竟过了多久呢?他们再一次飞越一片海洋之后,温迪对这个问题越发的疑惑了。约翰觉得他们已经飞行了三个夜晚,飞越了两片海洋。

有时天空明亮,有时又是黑朦朦的一片。有一会他们觉得很冷,再一会儿又觉得很热。而且有时候他们也不知道是否真的饿了,还是一点都不饿,因为彼得发明了一种奇怪有趣又好玩的方法让他们去找食物。那就是追上那些嘴里衔着东西的飞鸟,如果发现那东西是人也可以食用的就抢夺过来。自然,飞鸟们会追过来把食物再抢走。然后,他们就你争我抢地互相追逐,这样飞行好长一段路程。愉快的游戏之后祝福对方,就此告别,各赴各的行程了。不过,细致的温迪有些担心地发现,彼得好像并不了解怎样寻找吃的,或许他从来就不知道世上还有面包、黄油这类食物。

还有,他们真地很需要睡眠,这是没法假装的。实际上他们太疲倦了,而且这太危险了,因为只要他们稍微放松,开始打盹,那就会直冲地面坠下去。可最糟糕的是,彼得居然认为这是很好玩的事。

所以,当迈克尔像块石头一样直直地跌落下去时,彼得高兴地喊叫着:“看呢,他又掉下去喽!”“快救他!救救他。”温迪惊惧地哀求彼得,要知道下面可是波涛汹涌的大海啊。就在迈克尔马上就要落入水中的那一瞬间,彼得翻身俯冲下去,一下子就抓住了他。这个把式做得可真够干净利落的,不过很显然,彼得就没想着认真救人,只不过是在卖弄自己的本事罢了。因为他总是在最后一秒钟才会伸手搭救。而且,他喜欢换着花样玩游戏,可没一会儿就玩腻了,他简直就是变化无常。不知道哪会儿高兴了又出什么新花招。也说不准下一回谁再往下掉时,他突然不愿意去搭救了。

彼得可以仰面躺在半空中睡觉,身体却不下沉,就像是云彩般飘浮着。部分原因可能是因为他的身体特别轻巧,如果你对他的身子吹一口气,他就能飘得更快。在他们玩“跟我学”的游戏时,温迪偷偷地告诉约翰说:“你要对彼得忍让些,明白吗?”“那叫他别总炫耀自己的本事。”约翰不服气地回答。

原来,当时他们在玩“跟我学”这个游戏,彼得飞下去贴近海面,在成群结队的鲨鱼之间穿行,还用手去摸鲨鱼尾巴。那样子就如同我们在大街上,边走边用手指划过铁栏杆。这么惊险的动作他们可不敢跟着彼得去做,因此,姐弟三人认为彼得是故意在戏弄他们。更可气的是,彼得还飞回去,计算着他们因为害怕而少摸了多少条鲨鱼尾巴。“你们必须对他好一点,”温迪警告着弟弟们,“如果他撇下我们不管了,怎么办?”“那我们就回家啊。”迈克尔不在乎地说。“他不在,我们怎么找到回家的路呢?”“那我们就继续向前飞。”约翰说。“这就更糟了,约翰。我们只会向前飞,我们还不知道怎样才能停下来呢。”

可不是吗,彼得没告诉他们怎么停止飞行啊。

约翰接着说,如果真地到了那么糟糕的地步,他们只要一直往前方飞就行,别忘了地球是圆的,他们总会飞到自己家的窗前的。“可我们从哪儿获取食物呢?约翰。”“我已经可以巧妙地从鹰嘴里抢食物了,温迪。”

温迪只得提醒他:“要知道,那是你尝试了20次之后才成功的。再说,就算我们可以不为食物操心,可你想过没有,如果没有彼得及时的照顾我们,我们可能会撞到漂浮的云朵或是别的东西啊?”确实,他们老是撞上一些东西。虽然他们现在飞行得很平稳了,不过还是要不停地踢动双腿,有时他们本想要避开前方的一团浮云,可是呢,他们却笨手笨脚地一头撞了上去。如果这会儿娜娜跟着他们,迈克尔的额头上一定会被她缠上绷带的。这时候姐弟三个寂寞地飘浮在半空中,因为彼得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彼得飞得比他们快多了,经常一晃就不见了,又不知去哪里冒险了。这可没他们什么事儿。也许他会因为刚才和一颗星星讲了个好玩得要命的笑话,就大笑着从天上飞下来,可当你想知道他为什么笑时,他却早把原因忘记得干干净净了。有时,他从海面飞上来,一些美人鱼的鳞片粘在他的身上。问他究竟看到了什么,他只是不停地笑什么也不说,这笑声刺激着三个从未见过美人鱼的孩子,他们实在气恼极了。“要是他这么快就忘记了自己做过的事情,”温迪猜想着,“又怎能指望他会把我们一直记挂着呢?”

可不,有时彼得飞回来时真的不记得他们,最起码搞不清他们是谁了。温迪很明白这一点。因为有一个白天,彼得从他们身旁飞过,温迪看得出来,他的眼神觉得他们很陌生,所以一下就飞走了。甚至有一次,温迪不得不大声地告诉彼得自己是谁。“喂,彼得,我是温迪啊。”她焦急地叫起来。

彼得觉得很抱歉,“嗨,听我说,温迪,”他悄悄地告诉温迪,“一旦发现我不记得你了,你就不停地对我说:‘我是温迪,我是温迪’那我就会记起来了。”

当然,这可不是什么令人高兴的事情。但彼得教了他们新的飞行方式来弥补自己的过失,那就是如何在一股强大顺风的背上平躺着。这个新方法变换了他们的飞行姿势,也让他们变得高兴起来。因为他们在几次尝试以后,就能够躺在风背上安心平稳地睡觉了。他们很想多睡一会儿,可彼得很快就觉得睡觉太没意思了,而且立刻用领头人的腔调对大家下命令:“我们就从这里飞下去。”

虽说在飞行路上难免有些小的争执,可总的来说旅程还是愉快的。他们不停地飞了好几个月,现在总算是到达了乌有岛。他们这一路上顺利地向乌有岛飞来,这不光因为有彼得的相伴和小叮当的引领,更是由于乌有岛一直从海里远望着他们,每个人都能遥遥地看到那神奇的海岸。“你们看,那就是乌有岛。”彼得平静地告诉他们。“在哪,哪儿呢?”“就是箭头指向的那个地方。”

确实,有上百万支金箭在给他们指引方向,那就是乌有岛所在的地方,那都是孩子们的朋友——太阳发射出来的。它一向在茫茫黑夜降临之前,为孩子们指引道路。

温迪、约翰和迈克尔三姐弟踮着脚尖站在空中,第一次真真切切地看到这岛屿。说起来有些奇怪,他们并不觉得惊奇,而是一下子就认出了它。他们大声欢呼着,兴高采烈。

就好像这里并不是他们梦想很久的岛屿,而是度假归来,又回到了老朋友温暖的家中。“约翰,看啊,那就是礁湖。”“温迪,瞧那些海龟,正往沙里埋它们的蛋呢。”“喂,约翰,我看见了你那只独腿红鹤。”“瞧哇,迈克尔,那是你的岩洞吧。”“约翰,树林里有什么在动?”“是一只母狼,带着它的小宝贝。我想就是你的那只小狼吧,温迪。”“那是我的船。约翰,船舷坏了。”“不,才不是呢,怎么你忘了你的船被我们烧掉了。”“不管你怎么说,那就是我的船。嘿,约翰,我看见印第安营地里正冒着烟呢。”“在哪儿?快指给我看,看那烟的形状,我就知道他们是不是要打仗了。”“就在那里,在那条神秘河的岸边。”“我看见了。是的,他们在做打仗的准备。”

他们居然懂得那么多,彼得对此很不悦。可要是他想在他们面前显示自己是英雄好汉,这可太容易了。因为,我对你们说过吧,令他们恐慌的时刻就要来临了。

在离家飞走以前,每次到了该睡觉的时候,乌有岛就会变成恐怖的黑糊糊的样子。岛上展露出阴森可怕的荒凉地带,而且渐渐地蔓延开来,那里闪现着神秘的黑色身影。吃人的猛兽厉声嚎叫着,这和在动物园里听到的可是大相径庭。总之,你的勇气和自信会被现在的一切打击得不见踪影。只有点亮了夜灯,你才可以不再那么胆怯,还会慢慢地高兴起来。如果现在娜娜告诉你说:你所有的恐惧是那个黑洞洞的壁炉造成的,根本就没有什么乌有岛,那都是孩子们的幻想。我想,你也会欣然接受她这种说法的。

还在家里时,乌有岛当然是出自孩子们的幻想。不过现在,它真实地展现在他们面前。天色渐渐黑下来,可明亮的灯光在哪里?娜娜,娜娜又在哪儿呢?

原本他们是分散着飞行,可现在全都紧围在彼得身旁。彼得的眼睛闪闪发光,神情也不再是漫不经心的,而是聚精会神地飞着。孩子们每次触及到他的身体,就觉得自己会轻微地震动。他们飞行在这古怪的岛屿上,因为飞得极低,有时他们的脚会接触到树梢。虽然他们在低空中并没有遇见什么恐怖阴冷的东西,却飞得非常缓慢,而且更加地费力气,就像要尽力推开面前某种充满敌意的神秘力量,才可以继续前进。有时,他们静止在半空中,等待彼得挥起拳头敲敲打打,然后才能接着向前飞。“他们想要阻止我们降落。”彼得对他们解释说。“他们?是谁啊?”温迪浑身哆嗦着小声问。

可彼得说不清,也许是他不想说出来吧。小叮当本来睡在他肩膀上,现在彼得唤醒她,让她飞在前面给大家指路。

有时彼得两手搭在耳旁,停在空中细细倾听,接着又认真观察下面,炯炯有神的两道目光似乎要把地面钻出两个洞来。之后,他又带着大家向前飞。

彼得的胆量大得让人吃惊。他很随意地问约翰:“你想先用茶点呢?还是现在就想去冒险呢?”

温迪立即回答:“还是先吃茶点吧。”迈克尔碰了碰她的手,表示自己的感激。不过约翰有些犹豫,他可是很勇敢的啊。“怎么个冒险?”他谨慎地问彼得。“我们下面那片草地上,有个海盗在睡觉,”彼得告诉他,“如果你愿意,咱们可以现在飞过去干掉他。”“他在哪里,我没有看见啊。”过了好一会约翰才回答。“可我看见了。”“那,”约翰的声音突然沙哑了,“要是他醒了呢,我们怎么办?”

彼得十分恼火:“你觉得我是因为他睡着了,才有胆子去杀他吗?我会先叫醒他,然后杀死他。我从来都是这么干的。”“看来,你杀过不少海盗了?”“一大堆呢!”“厉害啊。”约翰这么说着,可他已经打定了主意先去吃茶点。他又问彼得,乌有岛现在是不是还有很多海盗。彼得肯定地回答他,海盗多得是呢,他都没见过这么多的海盗。“现在的船长是谁啊?”“胡克。”彼得说出了这个恐怖的名字,他的神色也变得异常凝重。“就是詹姆斯·胡克?”“对,就是他。”

迈克尔听着听着就哭开了。约翰也紧张起来,说话结结巴巴,喘气声变得急促了。他们很久以前就听说过这个恶贯满盈的海盗船长。“这家伙就是黑胡子水手的首领,”约翰压低嗓门说,“在所有海盗中,数他最残暴,库克只怕他。”“是的,就是他。”彼得也说道。“他什么模样,是个大块头吗?”“没有以前那么高大了。”“为什么呢?”“我把他的身体砍掉了一大块。”“啊?你?”“没错,是我。”彼得自信地回答。“我不是不尊重你。我的意思是我完全相信你所说的。”“噢,这没什么。”“只是,那么,你砍下了他的哪一块?”“就是他的右手。”“那他现在没法参加战斗了?”“照样能,他怎能不战斗呢。”“左手拿武器?”“他在右臂上安了个铁爪子,取代右手。他就用铁爪子当武器。”“铁爪子?武器?”“喂,约翰。”彼得叫着。“嗯。怎么?”“你要回答‘是,是的,先生。’”“是,是的,先生。”“还有一件事,”彼得继续说,“只要是服从我领导的孩子都必须要发誓。因此,你也要发誓。”

约翰脸色马上变白了。“假如我们与胡克他们发生了战争,你必须把胡克留给我来对付。就是这件事。”“好的,我发誓。”约翰放松下来,并忠诚地立下了誓言。

现在,他们不再觉得这个岛神秘恐怖了,因为小叮当带着他们一起飞,她身上发出的光明,让他们彼此能看到对方。他们慢慢地就不再害怕了。可遗憾的是,小叮当不能和他们一样缓慢地飞行,因此,她在他们头上绕着圈飞,一圈又一圈的,这让他们看上去像头顶光圈的圣徒在飞行。温迪很喜欢这种感觉,可彼得却告诉大家这样会带来很大的麻烦。“小叮当说,天黑之前海盗就发现我们了,也把‘长个子汤姆’拉了出来。”他告诉大家。“长个子汤姆,是那门大炮吧?”“是的。小叮当的亮光,他们肯定也看见了。如果他们猜出我们就在亮光旁边,他们一定会冲我们开炮的。”“温迪。”“约翰。”“迈克尔。”“彼得,让她离我们远点。”他们三人一齐喊起来,可是彼得不同意他们的要求。“她是担心我们迷路才来的,”彼得很固执地坚持着,“况且,她也有些害怕,我可不能在这个时候,把小叮当一个人打发走!”

一瞬间,他们头顶的光圈静止了,彼得被什么东西友好而亲密地拧了一下。“那就告诉她,”温迪只好请求着,“让她熄灭自己的亮光。”“她没法熄灭。神仙们可能唯一做不到的事就是这个了,只有在睡觉时,她们身上的光亮才会自动熄灭,就像星星们那样。”“那你让她现在就睡觉啊。”约翰似乎在发布命令。“这也是神仙们做不到的一件事。除非她真的困倦了,不然就无法入睡。”“让我看啊,”约翰着急得大叫,“他们最值得做的就是这两件事了。”

话还没说完。约翰就被什么恶狠狠地掐了一下,这一次可不是友好的表示了。“如果我们谁有一个口袋也好啊,我们可以把小叮当装在口袋里,不让海盗看到她的光亮。”彼得对孩子们说。可他们离开家的时候,太仓促了,四个人一只口袋都没带。不过,彼得还是想出了一个好主意,那就是约翰的的礼帽。小叮当表示要是有人用手拿着帽子,她就愿意躲在帽子里。虽然小叮当希望彼得拿帽子,可帽子还是被约翰拿在手里。没过一会儿,因为约翰觉得帽子老是碰在自己膝盖上,就把帽子递给了温迪。不过这却引出了一个大麻烦,很快我们就会看到。而这全都是因为小叮当不愿意接受温迪的友情。

约翰的礼帽遮掩了小叮当的光亮,他们继续安静地向前飞。孩子们还是第一次感受这般深远沉重的寂静。偶尔,从不远的地方传来舔噬舌头的声音,打破了这沉寂。彼得告诉他们,那是野兽们在河边喝水。有时候他们耳边又传来一阵沙沙的响声,孩子们认为那或许只是树枝在相互摩擦的声音。可是彼得很确定地说,那是印第安人在打磨他们的猎刀。

突然,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迈克尔觉得,这寂静恐怖极了。他喊着:“不论什么声音都行啊。”就如同在回应他的要求,轰隆一声响,他们从未听过的巨大声响爆炸在半空中。海盗们向他们开炮了。炮声在山峦之间回荡,那回声好像在疯狂地呼喊:“他们在哪儿?他们在哪儿?他们在哪儿?”三个被吓得浑身发抖的孩子这才醒悟,一个梦想中的岛和一个真实存在的岛屿是大不相同的。

当空中的响动平息以后,黑暗中,约翰和迈克尔发现,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了。约翰蹬踹着双腿漂浮在半空,那样子就像一个提线木偶。而原本不会飘浮的迈克尔,现在也飘在空中。“炮打中你了吗?”约翰颤抖着声音问。“没有,我没领教呢。”迈克尔也用低低的声音回答。

现在我们都知道了,没有人被这一炮打中。只是,彼得被炮炸起的气浪吹送到了很远很远的海面上;而温迪被吹到上面的高空,没有谁在她身边,当然帽子里的小叮当还和她在一起。如果炮响的时候,装着小叮当的帽子从温迪手中失落了那该多好啊。因为这时候,小叮当猛地从帽子里跳出来,开始把温迪诱向死亡之地。也不知道这个恶念是小叮当突然想起的,还是她在飞行路上就计划好了的。

小叮当并非坏极了,应该说,她只是这会儿才变坏的。别的时候却恰恰相反,她都是特别好的。这些小仙女都是这样,要么特别好,要么就坏透了。要知道她们的身体实在太小了,无法同时容纳两种不同的情感。她们也是可以改变的,只不过,要改变就要彻头彻尾地改变。

现在,小叮当心中满满的都是对温迪的妒嫉。温迪自然听不懂她所发出的叮叮声。可是,我想那其中一定有很多诅咒的话语,只是那声音听起来可爱又悦耳。她在温迪的身旁忽前忽后地转着飞,似乎在示意温迪:“跟着我吧,放心,不会发生什么事情的。”

不幸的温迪,她还能有什么主意吗?她不停地呼唤着彼得、约翰和迈克尔。像是对她的嘲讽,她只听得见自己呼喊的回声。她不晓得小叮当恨极了她,就像一个狠毒的俗世女人那样恨着她。因此,她迷迷糊糊、无知无觉地跟随小叮当向着自己的厄运飞去。

第五章 真实的乌有岛

因为感觉到彼得在回来的路上,整个乌有岛都复苏了,再次映显出勃勃生机。我们可以说它早就被叫醒了,不过最好还是说它现在苏醒了,因为彼得就爱这么说。

他离开乌有岛的那段日子里,岛上终日冷冷清清。神仙们早晨会多睡一个小时的觉;野兽安分守己地照料着自己的幼崽;连着六天六夜,印第安人不停地吃吃喝喝;那些丢失的男孩遭遇海盗时,只是把大拇指含在嘴巴里,互相大眼瞪小眼。可现在,彼得就要回来了,全部居民又都活跃起来,所有一切都生气勃勃,要知道彼得是最不喜欢岛上悄无声息的。如果你把耳朵贴近地面,你就能听到,整个乌有岛都沸腾了。

这天晚上,岛上的所有居民都出动了。丢失的男孩们出来寻找彼得;海盗在追寻这些丢失的男孩;而印第安人开始搜索海盗;那些野兽却在窥伺着岛上的印第安人。他们都围着岛团团打转,就这样转了一圈又一圈,不过哪一帮也没能遇到另一帮,因为他们全朝着一个方向奔走,并且行动的速度还是等同的。

除了那些丢失的男孩,岛上其他居民都面带杀气,期待着一场浴血之战。往日里,男孩们也是喜欢流血厮杀的,可今晚却不同,他们出来是为了寻找自己的队长彼得。在乌有岛,男孩的数目常会有所改变,这当然有各种各样的原因,比如,有一些是被敌人杀死了。还有的是因为他们被看出要长成大人了,这可违反了岛上的法律,那么,彼得就会把他们饿死。目前岛上一共有六个男孩,包括一对双胞胎。假如我们此时正好埋伏在岛上的甘蔗林里,就能看到男孩们一个挨着一个,排成一个小队,他们小心翼翼地向前行进着,同时都把手按在匕首柄上。

彼得不允许孩子们的外表有一点点和他相像。孩子们穿的衣服,都是用自己杀死的熊的毛皮制成的,所以他们看上去个个都是圆滚滚、毛茸茸的。如果他们中有谁一不小心摔倒了,就会在地面上滚来滚去的。因此,他们走起路来很注意保持平衡。

第一个走过去的是多多,在这支勇敢者的队伍中,他当然也是个勇敢的人,可同时他也是最倒霉的人。他的冒险经历比其他男孩都要少,因为总在他一转身离开后,重大事件就发生了。可能他只是去捡些柴火,当时一切都很安宁,可等到他转回来时,别的孩子已经在清除武器上的血迹,打扫战斗残局了。因为这倒霉的运气,令他总是满面愁容。但他并没因此变得尖酸,性格反倒变平和了。所以,这些男孩中最谦虚最温驯的就是多多了。唉!善良又可悲的多多呀,一定要当心啊,今晚等待你的将是可怕的危险,如果这冒险的事情碰到你的头上,而你也接受了,那你就会深陷于一场悲痛的大灾难。好心的多多啊,小叮当将会带来这场痛苦的灾难,这个小仙女今晚心中暗藏杀机,她此时正想找个可利用的工具。你一定要提防小叮当啊。因为她认为你是男孩中最容易被欺骗的一个。

他要是能听见我们的叮嘱那有多好,可惜我们不是真的在岛上。正在咬手指头的多多走了过去。排在第二的是尼布斯,他斯文有礼貌,快快乐乐的。在他后面不远就是斯莱特利,他自己用树枝削了个哨子,吹奏着他自编的曲子,还合着节拍欢快地跳着舞蹈。这些男孩中最狂妄自大的就是斯莱特利,他总觉得自己没忘记丢失前的那些事情,也还记得一些社交礼仪和生活习惯。这使得他长了一个向上翻翘着的高鼻子,人人都觉得他很讨厌。队伍中的第四个人是小卷毛,他是个小调皮。每次只要彼得拉下脸来生气地问:“是谁干的,马上给我站出来。”不用说,站出来一定是他。所以,现在只要听见彼得这么说,他就很主动地站出来,也不管自己是不是真的干了。

队伍的最后是那对双胞胎,关于他们就不多说了,因为每次我们想把他俩区分开,都会搞错。连彼得也没弄清楚他俩谁是谁,既然他都不明白,他手下的男孩们就更不明白了。再说,这兄弟俩也稀里糊涂的,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一个。所以为避免大家误会,也是出于歉意,他俩就寸步不离地相伴在一起。

孩子们的身影刚刚消失在暗夜之中。因为乌有岛上的一切事物都以很快的节奏变化着,所以只一小会儿的工夫,海盗们就已经跟踪而至。我们还没有看见他们,就先听到了远处传来他们的歌声,是那首他们最爱唱的可怕的海盗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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