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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6-27 00:50: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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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史(三十六)

宋史(三十六)试读:

宋史卷四百四十一

列传第二百三十二

奸臣三 黄潜善汪伯彦 秦桧

黄潜善字茂和,邵武大。擢进士第,宣和初,为左司郎。陕西、河东地大震,陵谷易处,徽宗命潜善察访陕西,因往视。潜善归,不以实闻,但言震而已。擢户部侍郎,坐事谪亳州,以徽猷阁待制知河间府。

靖康初,金人入攻,康王开大元帅府,檄潜善为将兵入援。张邦昌僭位,潜善趋白于帅府,王承制拜潜善副元帅。

二年,高宗即位,拜中书侍郎。时上从人望,擢李纲为右相,纲将奏逐潜善及汪伯彦,右丞吕好问止之。未几,潜善拜右仆射兼中书侍郎,纲遂罢。御史张所言潜善奸邪,恐害新政,左迁所尚书郎,寻谪江州。太学生陈东谕李纲不可去,潜善、伯彦不可任,潜善恚。会欧阳澈上书诋时事,语侵宫掖,帝谓其言不实,潜善乘间启杀澈并东诛之,识与不识皆为之垂涕,帝悔焉。

明年,金人攻西、河东地大震,陵谷易处,徽宗命潜善察访陕西,因往视。西,京东、山东盗起,潜善、伯彦匿不以闻。张遇焚真州,距行在六十里,内侍邵成章疏潜善、伯彦误国,成章坐除名。御史马伸亦以劾潜善、伯彦得罪,谪监濮州酒税,道卒。

潜善进左仆射兼门下侍郎。郓、濮相继陷没,宿、泗屡警,右丞许景衡以扈卫单弱,请帝避其锋,潜善以为不足虑,率同列听浮屠克勤说法。俄泗州奏金人且至,帝大惊,决策南渡。御舟已戒,潜善、伯彦方共食,堂吏大呼曰:“驾行矣。”乃相视苍黄鞭马南驰。都火急门而出,死者相枕藉,人无不怨愤。会司农卿黄锷至江上,军士闻其姓以为潜善也,争数其罪,挥刃而前,锷方辩其非是,而首已断矣。

帝渡瓜州,幸镇江,敌兵已蹑其后。潜善、伯彦聊疏言艰难之时,不敢具文求退。中张澄劾之,乃罢潜善为观文殿大学士,知江宁府,落职居衡州。郑珏又论潜善、伯彦均于误国,而潜善之恶居多,王庭秀继以为言,责置英州。谏官袁植乞斩之都市,帝不许。寻卒于梅州。

潜善猥持国柄,嫉害忠良。李纲既逐,张悫、宗泽、许景衡辈相继贬死,宪谏一言,随陷其祸,中外为之初齿。高宗末年有旨,潜善、余深、薛昂皆复官录后。谏官凌哲言深、昂朋附蔡京,潜善专恣误国,今尽复三人恩数,恐政刑失平,忠义解体。诏以潜善尝任副元帅,特复元官,录一子。

汪伯彦字廷俊,徽之祁门人。登进士第,积官为虞部郎官。靖康改元,召见,献河北边防十策,直龙图阁、知相州。是冬,金人陷真定,诏徙真定帅司于相,俾伯彦领之。

高宗以康王使金至磁,时金骑充斥,尝有甲马数百至城下,踪迹王所在。伯彦及以帛书请王还相,躬服橐鞬,部兵逆王于河上。王劳之曰:“他日见上,当首以京光荐公。”其受知自此始矣。未几,王奉蜡书,开天下兵马大元帅府,以伯彦为副将。王引兵渡阿,谋所向,言人人殊,伯彦独曰:“非出北门济于城不可。”王喜曰:“廷俊言是也。”既济,繇大名历郓、济达于南京,奏为集英殿修撰。

北兵薄京城,钦宗诏:金人见议通和,康王将兵,毋得轻动。伯彦以为然。宗泽曰:“女真狂谲,是欲款我师尔。如即信之,后悔何及乎!宜及进兵。”伯彦等难之。及城破,金人逼二帝北行,张邦昌僭立,王闻之涕泣。明年春,王承制除伯彦显谟阁待制,升元帅,进直学士。高宗即位,擢知枢密院事。未岁,拜右仆射。

方高宗初政,天下望治。伯彦、潜善逾年在相位,专权自恣,不能有所经书。御史谏官,下至韦布内侍,皆劾奏之。罢伯彦为观文殿大学士、知洪州,改提举崇福宫,寻落职居永州。绍兴初,复职,知池州、江东安抚大使。言者弗置,乃诏以旧职奉祠,寻知广州。四年,帝追赠陈东、欧阳澈。舍人王居正论伯彦、潜善不已,复褫前职。

七年,帝谓辅臣曰:“元帅旧僚,往往沦谢,惟汪伯彦实同艰难。朕之故人,所存无几,宜与牵复。”秦桧、张浚曰:“臣等已议曰郊恩取旨,更得天笔明其旧劳,庶几内外孚信。”始伯彦之未第也,受馆于王氏,桧尝从之学,而浚亦伯彦所引,故共赞焉。九年,知宣州,过阙,帝谓桧曰:“伯彦便令之官,庶免纷坛。”又曰:“伯彦潜藩旧僚,去国七年。汉之高、光不忘丰沛、南阳故旧,皆人情之常。”伯彦上所著《中兴日历》五卷,拜检校少傅、保信军节度使。十年,请祠,从之。明年五月,卒,赠少师,谥忠定。

初,伯彦既去相州,金人执其子军器监丞似,使割地以至相州,守臣赵不试固守不下,遂拘而北,久之乃还。或云似之得归,伯彦实使人赎之。似后更名召嗣。

秦桧字会之,江宁人。登政和五年第,补密州教授。继中祠学兼茂科,历太学学正。靖康元年,金兵攻汴京,遣使求三镇,桧上兵机四事:一言金人要请无厌,乞止许燕山一路;二言金人狙诈,守御不可缓;三乞集百官详议,择其当者载之誓书;四乞馆金使于外,不可令入门及引上殿。不报。除职方员外郎。寻属张邦昌为干当公事,桧言:“是行专为割地,与臣初议矛盾,失臣本心。”三上章辞,许之。

时议割三镇以弭兵,命桧借礼部侍郎与程瑀为割地使,奉肃王以往。金师退,桧、瑀至燕而还。御史中丞李回、翰林承旨吴开共荐桧,拜殿中侍御史,迁左司谏。王云、李若水见金二酋归,言金坚欲得地,不然,进兵取汴京。十一月,集百官议于延和殿,范宗尹等七十人请与之,桧等三十六人持不可。未几,除御史中丞。

闰十一月,汴京失守,二帝幸金营。二年二月,莫俦、吴开自金营来,传金帅命推立异姓。留守王时雍等召百官军民共议立张邦昌,皆失色不敢答,监察御史马伸言于众曰:“吾曹职为争臣,岂容坐视不吐一辞?当共入议状,乞存赵氏。时桧为台长,闻伸言以为然,即进状曰:

桧荷国厚恩,甚愧无报。今金人拥重兵,临已拔之城,操生杀之柄,必欲易姓,桧尽死以辨,非特忠于主也,且明两国之利害尔。赵氏自祖宗以至嗣君,百七十余载。顷缘奸臣败盟,结怨邻国,谋臣失计,误主丧师,遂致生灵被祸,京都失守,主上出郊,求和军前。两元帅既允其议,布闻中外矣,且空竭帑藏,追取御所用,割两河地,恭为臣子,今乃变易前议,大臣安忍畏死不论哉?

宋于中国,号令一统,绵地万里,德泽加于百姓,前古未有。虽兴亡之命在天有数,焉可以一城决废立哉?昔西汉绝于新室,光武以兴;东汉绝于曹氏,刘备帝蜀,唐为朱温篡夺。李克用犹推其世序而继之。盖基广则难倾,根深则难拔。

张邦昌在上皇时,附会权倖,共为蠹国之政。社稷倾危,生民涂炭,固非一人所致,亦邦昌为之也。天下方疾之如仇仇,若付以土地,使主人民,四方豪杰必共起而诛之,终不足为大金屏翰。必立邦昌,则京师之民可服,天下之民不可服,京师之宗子可灭,天下之宗子不可灭。桧不顾斧钺之诛,言两朝之利害,愿复嗣君位以安四方,非特大宋蒙福,亦大金万世利也。

金人寻取桧诣军前。三月,金人立邦昌为伪楚。邦昌遗金书请还孙傅、张叔夜及桧,不许。初,二帝北迁,桧与傅、叔夜,何栗、司马朴从至燕山,又徙韩州。上皇闻康王即位,作书贻粘罕,兴约和议,俾桧润色之。桧以厚赂达粘罕。会金主吴乞买以桧赐其弟挞懒为任用,挞懒攻山阳,建炎四年十月甲辰,桧与妻王氏及婢什一家,自军中取涟不军水砦航海归行在。丙午,桧入见。丁未,拜礼部尚书,赐以银帛。

桧之归也,自言杀金人监己者奔舟而来。朝士多谓桧与栗、傅、朴同拘,而桧独归,又自燕至楚二千八百里,逾河越海,岂无讥诃之者,安得杀监而南?就令从军挞懒,金人纵之,必质妻属,安得与王氏偕?惟宰相范宗尹、同知枢密院李回与桧善,尽破群疑,力荐其忠。未对前一日,帝命先见宰执。桧首言“如欲天下无事,南自南,北自北”,及首奏所草与挞懒求和书。帝曰:“桧朴忠过人,朕得之喜而不寐。盖闻二帝、母后消息,又得一佳士也。”宗尹欲处之经筵,帝曰:“且与一事简尚书。”故有礼部之命。从行王安道、冯由义、水砦丁襈及参议官并改京秩,舟人孙靖亦补承信郎。始,朝廷虽数遣使,但且守且和,而专与金人解仇议和,实自桧始,盖桧在金庭首唱和议,故挞懒纵之使归也。

绍兴元年二月,除参知政事。七月,宗尹罢。先是,范宗尹建议讨论崇宁、大观以来滥赏,桧力赞其议,见帝意坚,反以此挤之。宗尹既去,相位久虚。桧扬言曰:“我有二策,可耸动天下。”或问何以不言,桧曰:“今无相,不可行也。”八月,拜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知枢密院事。九月,吕颐浩再相,桧同秉政,谋夺其柄,风其党建言:“周宣王内修外攘,故能中兴,今二相宜分任内外。”颐浩遂建都督府于镇江。帝曰:“颐浩专治军旅,桧专理庶务,如种、蠡之分职可也。”

二年,桧奏置修政局,自为提举,参知政事翟汝文同领之。未几,桧面劾汝文擅治堂吏,汝文求去;谏官方孟卿一再论之,汝文章罢。监察御史刘一止,桧党也,言:“宣王内修,修其所谓外攘之政而已。今簿书狱讼、官吏差除、土木营缮俱非所当急者。”屯田郎曾统亦谓桧曰:“宰相事无不统,保以局为?”桧皆不听。既而有议废局以摇桧者,一止及检讨官林待聘皆上疏言不可废。七月,一止出台,除起居郎,盖自叛其说,识者笑之。

颐浩自江上还,谋逐桧,有教以引朱胜非为助者。诏以胜非同都督。给事中胡安国言胜非不可用,胜非遂以醴泉观使兼侍读。安国求去,桧三上章留之,不报。颐浩寻以黄龟年为殿中侍御史,刘辈为右司谏,盖将逐桧。于是江跻、吴表臣、程瑀、张焘、胡世将、刘一止、林待聘、楼炤并落职予祠,台省干空,皆桧党也。桧初欲倾颐浩,引一时名贤如安国、焘、瑀辈布列清要。颐浩问去桧之术于席益,益曰:“目为党可也。今党魁胡安国在琐闼,宜先去之。”盖安国尝问人才于游酢,酢以桧为言,且比之荀文若。故安国力言桧贤于张浚诸人,桧亦力引安国。至是,安国等去,桧亦寻去。桧再相误国,安国已死矣。黄龟年始劾桧专主和议,沮止恢复,植党专权,渐不可长,至比桧为莽、卓。八月,桧罢,乃为观文殿学士,提举江州太平观。

前一日,上召直学士院綦崈礼入对,示以桧所陈二策,欲以河北人还金国,中原人还刘豫。帝曰:“桧言‘南人归南,北人归北’。朕北人,将安归?桧又言‘为相数月,可耸动天下’,今无闻。”崈礼即以上意载训辞,播告中外,人始知桧之奸。龟年等论桧不已,诏落职,榜朝堂,示不复用。三年,韩肖胄等使还,洎金使李永寿、王翊偕来,求尽还北俘,与桧前议吻合。识者益知桧与金人共谋,国家之辱未已也。

五年,金主既死,挞懒主议,卒成其和。二月,复资政殿学士,仍旧宫词。六月,除观文殿学士、知温州,六年七月,改知绍兴府。寻除醴泉观使兼侍读,充行宫留守,孟庾同留守,并权赴尚书、枢密院参决庶事。时已降诏将行幸,桧乞扈从,不许。帝驻跸平江,召桧赴行在,用右相张浚荐也。十二月,棕以醴泉观兼侍读赴讲筵。七年正月,何藓使金还,得徽宗及宁德后讣,帝号恸发丧,即日授桧枢密使,恩数视宰臣。四月,命王伦使金国迎奉梓官。

九月,浚求去,帝问:“谁可代卿?”浚不对。帝曰:“秦栓何如?”浚曰:“与之共事,始知其阇。”帝曰:“然则用赵鼎。”鼎于是复相。台谏交章论浚,安置岭表。鼎约同列救解,与张守面奏,各数千百言,桧独无一语。浚遂谪本州。始,浚、鼎相得甚,浚先达,力引鼎。尝共论人才,浚剧谈桧善,鼎曰:“此人得志,吾人无所措足矣!”浚不以为然,故引桧,共政方知其阇,不复再荐也。桧因此憾浚,反谓鼎曰:“上欲召公,而张相迟留。”盖怒鼎使挤浚也。桧在枢府惟听鼎,鼎素恶桧,由是反深信之,卒为所倾。鼎与浚晚遇于闽,言及此,始知皆为桧所卖。

十一月,奉使朱弁以书报粘罕死,帝曰:“金人暴虐,不亡何待?”桧曰:“陛下但积德,中兴固有时。”帝曰:“地固有时,然亦须有所施为,然后可以得志。”

八年三月,拜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枢密使。吏部侍郎曼敦复有忧色,曰:“奸人相矣。”五月,金遣鸟陵思谋等来议和,与王伦偕到。思谋即宣和始通好海上者。议以吏部侍郎魏崈馆伴,矼辞曰:“顷任御史,尝言和议之非,今不可专对。”桧问矼所以不主和,矼备言敌情。桧曰:“公以智料敌,桧以诚待敌。”矼曰:“第恐敌不以诚待相公尔。”桧乃改命。六月,思谋等人见。帝愀然谓宰相曰:“先帝梓宫,果有还期,虽待二三年尚庶几。惟是太后春秋高,肤旦夕思念,欲早相见,此所以不惮屈己,冀和议之速成也。”桧曰:“屈己议和,此人主之孝也。见主卑屈,怀愤不平,此人臣之忠也。”帝曰:“虽然,有备无患,使和议可成,边备亦不可弛。”

十月,宰执入见,桧独留身,言:“臣僚畏首尾,多特两端,此不足与断大事。若陛下决欲讲和,乞颛与臣议,勿许群臣预。”帝曰:“朕独委卿。”桧曰:“臣亦恐未便,望陛下更思三日,容臣别奏。”又三日,桧复留身奏事,帝意欲和甚坚,桧犹以为末也,曰:“臣恐别有未便,欲望陛下更思三日,容臣别奏。”帝曰:“然。”又三日,桧复留身奏事如初,知上意确不移,乃出文字乞决和议,勿许群臣预。

鼎力求去位,以少傅出知绍兴府。初,帝无子。建炎末,范宗尹造膝有请,遂命宗室令应择艺祖后,得伯琼、伯玖入宫,皆艺祖七世孙。伯琮改名瑗,伯玖改名璩。暖先建节,封建国公。帝谕鼎专任其事。又请建资善堂,鼎罢,言者攻鼎,必以资善为口实。及鼎、桧再相,帝出御札,除璩节度使,封吴国公。执政聚议,枢密副使王庶见之,大呼曰:“并后匹嫡,此不可行。”鼎以问桧,不答。桧更问鼎,鼎曰:“自丙辰罢相,议者专以此藉口,今当避嫌。”约同奏面纳御笔,及至帝前,桧无一语。鼎曰:“今建国在上,名虽未正,天下之人知陛下有子矣。今日礼数不得不异。”帝乃留御笔俟议。明日,桧留身奏事。后数日,参知政事刘大中参告,亦以此为言。故鼎与大中俱罢。明年,璩卒授保大军节度使,封崇国公。故鼎入辞,劝帝曰:“臣去后,必有以孝弟之说胁制陛下者。”出见桧,一揖而去,桧亦憾之。

鼎既去,桧独专国,决意议和。中朝贤士,以议论不合,相继而去。于是,中书舍人吕木中、礼部侍郎张九成皆不附和议,桧谕之使优游委曲,九成曰:“未有枉已而能正人者。”桧深憾之。殿中侍御史张戒上疏乞留赵鼎,又陈十三事论和议之非,许桧。王庶与桧尤不合,自淮西入枢庭,始终言和议非是,疏凡七上,且谓桧曰:“而忘东都欲存赵氏时,何遗此敌邪?桧方挟金人自重,尤恨庶言,故出之。”

枢密院编修官胡铨上疏,愿斩桧与王伦以谢天下。于是上下汹汹。桧谬为解救,卒械送铨贬昭州。陈刚中以启贺铨,桧大怒,送刚中吏部,差知赣州安远县。赣有十二邑,安远滨岭,地恶瘴深,谚曰:“龙南、安远,一去不转。”言必死也。刚中果死。寻以铨事戒谕中外。既而校书郎许忻、枢密院编修官赵雍同日上疏,犹祖铨意,力排和议。雍又欲正南北兄弟之名,桧亦不能罪。曾开见桧,言今日当论存亡,不当论安危。桧骇愕,遂出之。司勋员外郎朱松、馆职胡珵张扩凌景夏常明范如圭同上一疏言:“金人以和之一字得志于我者十有二年,以覆我王室,以弛我边备,以竭我国力,以懈缓我不共载天之仇,以绝望我中国讴吟思汉之赤子,以诏谕江南为名,要陛下以稽首之礼。自公卿大夫至六军万姓,莫不扼腕愤怒,岂肯听陛下北面为仇敌之臣哉!天下将有仗大义,问相公之罪者。”后数日,权吏部尚张焘、吏部侍郎晏敦复魏矼、户郡侍郎李弥逊梁汝嘉、给事中楼炤、中书舍人苏符、工部侍郎萧振、起居舍人薛徽言同班入奏,极言屈己之礼非是。新除礼部侍郎尹焞独上疏,且移书切责桧,桧始大怒,焞于是固辞新命不拜。奉礼郎冯时行召对,言和议不可信,至引汉高祖分羹事为喻。帝曰:“联不忍闻。”颦蹙而起。桧乃谪时行知万州,寻亦抵罪。中书舍人勾龙如渊言于桧曰:“邪说横起,胡不择台官击去之。”桧遂奏如渊为御史中丞,首劾桧。

金使张通古、萧哲以诏谕江南为名,桧犹恐物谕咎己,与哲等议,改江南为宋,诏谕为国信。京、淮宣抚处置使韩世忠凡四上疏力谏,有“金以刘豫相待”之语,且言兵势重处,愿以身当之,不许。哲等既至泗州,要所过州县迎以臣礼,至临安日,欲帝待以客礼,世忠益愤,再疏言:“金以诏谕为名,暗致陛下归顺之义,此主辱臣死之时,愿效死战以决胜败。若其不克,委曲从之末晚。”亦不许。哲等既入境,接伴使范同再拜问金主起居,军民见者,往往流涕。过平江,守臣向子諲不拜,乞致仕。哲等至淮安,言先归河南地,且册上为帝,徐议余事。

桧至是欲上行屈己之礼,帝曰:“朕嗣守太祖、太宗基业,岂可受金人封册。”会三衙帅杨沂中、解潜、韩世良相率见桧曰:“军民汹汹,若之何?”退,又白之台谏。于是勾龙如渊、李谊数见桧议国书事,如渊哀得其书纳之禁中,则礼不行而事定。给事中楼炤亦举“谅阴三年不言”事以告桧,于是定桧摄冢宰受书之议。帝亦切责王伦,伦谕金使,金使亦惧而从。帝命桧即馆中见哲等受其书。金使欲百官备礼,桧使省吏朝服导从,以书纳禁中。先一日,诏金使来,将尽割河南、陕西故地,又许还梓宫及母兄亲族,初无需索。以参知政事李光素有时望,俾押和议牖以镇浮言。又降御札赐三大将。

九年,金人归河南、陕西故地,以王伦签书枢密院事,充迎奉梓宫、奉还两宫、交割地界使,蓝公佐副之。判大宗正事士偯、兵部侍郎张焘朝八陵。帝谓宰执曰:“河南新复,宜命守臣专抚遗民,劝农桑,各因其地以食,因其人以守,不可移东南之财,虚内以事外。”帝虽听桧和而实疑金诈,未尝弛备也。

时张浚在本州,驰奏,力言以石晋、刘豫为戒,复遗书孙近,以“帝秦之祸,发迟而大”。徐俯守上饶,连南夫帅广东,岳飞宣抚淮西,皆因贺表寓讽。俯曰:“祸福倚伏,情伪多端。”南夫曰:“不信亦信,其然岂然?虽虞舜之十二州,皆归正化;然商于之六百里,当念尔欺!”飞曰:“救暂急而解倒悬,犹之可也;欲长虑而尊中国,岂其然乎?”。他如秘书省正字江应辰樊光远、津州推官韩紃、临安府司户参军毛叔庆,皆言金人叵测;迪功郎张行成献《询荛书》二十篇,大意言自古讲和,末有终不变者,条具者皆豫备之策。桧悉加黜责,紃贬循州。

七月,兀术杀其领三省事宗磐及左副元帅挞懒,拘王伦于中山府。盖兀术以归地为二人所主,将有他谋也。伦尝密奏于朝,桧不之备,但趣伦进。时韩世忠有乘懈掩击之请,桧言《春秋》不伐丧,与帝意合,遂己。

十年,金人果败盟,分四道入侵。兀术入东京,葛王褎取南京,李成取西京,撒离喝趋永兴军。河南诸郡相继陷没。帝始大怪,下诏罪状兀术。御史中丞王次翁奏曰:“前日国是,初无主议。事有小变,则更用他相,后来者未必贤,而排黜异党,纷纷累月不能定,愿陛下以为至戒。”帝深然之。桧力排群言,始终以和议自任,而次翁谓无主议者,专为桧地也。于是桧位复安,据之凡十八年,公论不能撼摇矣。

六月,桧奏曰:“德无常师,主善为师。臣昨见挞懒有割地讲和之议,故赞陛下取河南故疆。今兀术戕其叔挞懒,蓝公佐归,和议已变,故赞陛下定吊伐之计。愿至江上谕诸帅同力招讨。”卒不行。闰六月,贬赵鼎兴化军,以五次翁受桧旨,言其规图复用也。言者不已,寻窜潮州。

时张俊克毫州,王胜克海州,岳飞克郾城,几获兀术。张浚战胜于长安,韩世忠胜于泇口镇,诸将所向皆奏捷,而桧力主班师。九月,诏飞还行在,沂中还镇江,光世还池州,錡还太平。飞军闻诏,旗靡辙乱,飞口呿不能合。于是淮宁、蔡、郑复为金人有。以明堂恩封桧莘国公。十一年,兀术再举,取寿春,入庐州,诸将邵隆、王德、关师古等连战皆捷。杨沂中战拓臬,又破之。桧忽谕沂中及张俊遽班师。韩世忠闻之,止濠州不进,刘錡闻之,弃寿春而归。自是不复出兵。

四月,桧欲书收诸将兵权,给事中范同献策,桧纳之。密奏召三大将论功行赏,韩世忠、张俊并为枢密使,岳飞为副使,以宣抚司军隶枢密院。六月,拜左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枢密使,进封庆国公。《徽宗实录》成,迁少保,加封冀国公。先是,莫将、韩恕使金,拘于涿州。至是,兀术有求和意,纵之归。桧复奏遣刘光远、曹勋使金,又以魏良臣为通问使。未几,良臣偕金使萧毅等来,议以淮水为界,求割唐、郑二州。寻遣何铸报聘,许之。

十月,兴岳飞之狱。桧使谏官万侯离论其罪,张俊又诬飞旧将张宪谋反,于是飞及子云俱送大理寺,命御史中丞何铸、大理卿周三畏鞫之。十一月,贬李光藤州,范同罢参知政事。同虽附和议,以自奏事,桧忌之也。十二月,杀岳飞,桧以飞屡言和议失计,且尝奏请定国本,俱与桧大异,必欲杀之。铸、三畏初鞫,久不伏;禼大台,狱遂上。诬飞尝自言“己与太祖皆三十岁建节”为指斥乘与,受诏不救淮西罪,赐死狱中。子云及张宪杀于都市。天下冤之,闻者流涕,飞之死,张俊有力焉,语在《飞传》。

十二年,胡铨再编管新州。八月,徽宗及显肃、懿节二梓宫至行在。太后还慈宁宫。九月,加太师,进封魏国公。十月,进封秦、魏两国公。桧以封两国与蔡京、童贯同,请改封母为秦、魏国夫人。子熺举进士,馆客何溥赴南省,皆为第一。熹本五唤孽子,桧妻唤妹,无子,唤妻贵而妒,桧在金国,出熺为桧后。桧还,其家以熺见,桧喜甚。桧幸和议复成,益咎前日之异己者。先是,赵鼎贬潮州,王庶贬道州,胡铨再贬新州。至是,皆遇赦永不检举。曾开、李弥逊并落职。张俊本助和议,居位岁余无去意,桧讽江邈论罢之。

十三年,贺瑞雪,贺雪自桧始。贺日食不见,是后日食多书不见。彗星常见,选人康倬上书言彗星不足畏,桧大喜,特改京秩。楚州奏监城县海清,桧请贺,帝不许。知虔州薛弼言木内有文曰“天下太平年”,诏付史馆。于是修饰弥文,以粉饰治具,如乡饮、耕籍之类节节备举,为苟安余杭之计,自此不复巡幸江上,而祥瑞之奏日闻矣。

洪皓归自金国,名节独著,以致金酋室捻语,直翰苑不一月逐去。室捻者,粘罕之左右也。初,粘罕行军至淮上,棕尝为之草檄,为室捻所见,故因皓归寄声。桧意士大夫莫有知者,闻皓语,深以为憾,遂令李文会论之。胡舜陟以非笑朝政下狱死,张九成以鼓唱浮言贬,累及僧宗杲编配,皆以语许桧也。张邵亦坐与桧言金人有归钦宗及诸王后妃意,斥为外祠。十四年,贬黄龟年,以前尝论桧也。闽、浙大水,右武大夫白锷有“燮理乖谬”语,刺配万安军。太学生张伯麟尝题壁曰“夫差,尔忘越王杀而乎”,杖脊刺配吉阳军。故将解潜罢官闲居,辛永宗总戎外郡,亦坐不附书议,潜窜南安死,本宗编置肇庆死。赵鼎、李光皆再窜过海。皓之罪由白锷延誉,光以在藤州虽和有讽刺及桧者,为守臣所告也。

先是,议建国公出阁,吏部尚书吴表臣、礼部尚书苏符等七八论礼与桧意异,于是表臣等以讨论不详、怀奸附鼎皆罢。始,桧为上言:赵鼎欲立皇太子,是待陛下终无子也,宜俟亲子乃立。遂嫉御史中丞詹大方言鼎邪谋密计,深不可测,与范冲等咸怀异意,以徼无妄之福。冲尝为资善翊善,故大方诬之。其后监察御史王鎡言帝未有嗣。宜词高禖,诏筑坛于圆丘东,皆桧意也。

台州曾惇献桧诗称“圣相”。凡投献者以臬、夔、稷、契为不足,必曰“元圣”。桧乞禁野史。又命子熺以秘书少监领国史,进建炎元年至绍兴十二年《日历》五百九十卷。熺因太后北还,自颂桧功德凡二千余言,使著作郎王扬英、周执羔上之,皆迁秩。自桧再相,凡前罢相以来诏书章疏稍及桧者,率更易焚弃,日历、时政亡失已多,是后记录皆熺笔,无复有公是非矣。冬十月,右五言何若指程颐、张载遗书为专门曲学,力加禁绝,人无敢以为非。

十五年,熺除翰林学士兼侍读。四月,赐桧甲第,命教坊乐导之入,赐缗钱金绵有差。六月,帝幸桧第,桧妻妇子孙皆加恩。桧先禁私史,七月,又对帝言私史害正道。时司马伋言《水记闻》非其曾祖光论著之书,其后李光家亦举光所藏书万卷焚之。十月,帝亲书“一德格天”扁其阁。十六年正月,桧立家庙。三月,赐祭器,将相赐祭器自桧始。

先是,帝以慧星见求言。张浚上疏,言今事势如养大疽于头目心腹之间,不决不止,愿谋为豫备。不然,异时以国与敌者,反归罪正议。桧久憾浚,至是大怒,即落节钺,贬连州,寻移本州。

十七年,改封桧益国公。五月,移贬洪皓于英州。八月,赵鼎死于吉阳军。是夏,先有赵鼎遇赦永不检举之旨,又令月申存亡,鼎知之,不食而卒。自鼎之谪,门人故吏皆被罗织,虽闻其死而叹息者亦加以罪。又窜吕颐浩子摭于藤州。十二月,进士施锷上《中兴颂》、《行都赋》及《绍兴雅》十篇,永免支解。自此颂永导识愈多。赐百官喜雪御于桧第。

十八年,熺除知枢密院事,桧问胡宁曰:“外议如何?”宁曰:“以为公相必不袭蔡京之迹。”五月,李显忠上恢复策,落军职,与祠。六月,迪功郎王廷珪编客辰州,以作诗送胡铨也。闰八月,福州言民采竹实万斛以济饥。十一月,胡铨自新州移贬吉阳军,以作颂谤讪也。

十九年,帝命绘桧像,自为赞。是岁,湖、广、江西、建康府皆言甘露降,诸郡奏狱空。帝尝语桧日:自今有奏狱空者,当令监司验实。果妄诞,即按治,仍命御史台察之。苟不惩戒,则奏甘露瑞芝之类,崇虚饰诞,无所不至。帝虽眷桧,而不可蔽欺也如此。十二月,禁私作野史,许人告。

二十年正月,桧趋朝,殿司小校施全刺桧不中,磔于市。自是每出,列五十兵特长挺以自卫。是月,曹泳告李光子孟坚省记光所作私史,狱成,光窜已久,诏永不检举,孟坚编置峡州;朝士连坐者大人,皆落职贬秩;胡寅窜新州。泳由是骤用。五月,秘书少监汤思退奏以桧存赵氏本末付史馆。六月,熺加少保。郑炜告其乡人福建安抚司机宜吴元美作《夏二子传》,指蚊、蝇也;家有潜光亭、商隐堂,以亭号潜光,有心降于党李,堂名商隐,无于事秦。故意桧尤恶之。编管右迪功郎安诚、布衣江大圭,斩有荫人惠俊、进义副尉刘允中,默径山僧清言,皆以讪谤也。时桧疾愈,朝参许肩兴,二孙扶掖,仍名胜拜。二十一年,朝散郎王扬英上书荐熺为相,棕奏扬英知泰州。二十二年,又兴王庶二子之奇之荀、叶三省、杨炜、袁敏求四大狱,皆坐谤讪。炜又以尝登李光、萧振之门,言时事也。于是光永不检举,振贬池州。二十三年,桧请下台州于谢伋家取綦崈礼所受御笔缴进。桧初罢相,上有责桧语,欲泯其迹焉。是岁,进士黄友龙坐谤讪,黥配岭南;内侍裴咏坐指斥,编管琼州。二十四年二月,杨炬以弟炜旧累死宾州,炬编管邕州。何况讼其师马伸发端上金人书乞存赵氏,为分桧功,况编管英州,三月,桧孙敷文阁待制埙试进士举,省殿试皆为第一。桧从子焞焴炳、姻党周彙沈兴杰皆登上第,土论为之不平。考官则魏师逊,汤思退、郑仲熊、沈虚中、董德元也。师逊等初知贡举,即语人曰:“吾曹可以富贵矣。”及廷试,桧又奏恩退为编排,师逊为详定。埙与第二人曹冠策皆攻专门之学,张孝祥策则主一德元老且及存赵事。帝读埙策,皆桧、熹语,于是擢孝祥为第一,降损第三。未几,埙修撰实录院,宰相子孙同领史职,前所无也。

六月,以王循友前知建康尝罪桧族党,循友安置藤州。八月趯,王趯为李光求内徙,趯编管辰州。郑记、贾子展以会中有嘲谑讲和之语,玘窜容州,子展窜德庆府。方畴以与胡铨通书,编置本州。十二月,魏安行、洪兴祖以厂傅程瑀《论语解》,安行编置钦州,兴祖编置昭州。又窜程纬,以其慢上无礼也。

帝尝谕桧曰:“近轮对者,多谒告避免。百官轮对,正欲闻所未闻,可令检举约束。”桧擅政以来,屏塞人言,蔽上耳目,凡一时献言者,非诵桧功德,则讦人语言以中伤善类。欲有言者恐触忌讳,畏言国事,仅论销金铺翠、乞禁鹿胎冠子之类,以塞责而已。故帝及之,盖亦防桧之壅蔽也。

衢州尝有盗起,桧遣殿前司将官辛立将千人捕之,不以闻。晋安郡正因入侍言之,帝大惊,问桧,桧曰:“不足上烦圣虑,故不敢闻,盗平即奏矣,”退而求其故,知晋安言之,遂奏晋安居秀王丧不当给棒,月损二百缉,为出内帑给之。

二十五年二月,以沈长卿旧与李光启讥和议,又与丙烨共赋《牡丹诗》,有“宁令汉社稷,变作莽乾坤”之句,为邻人所告,长卿编置化州,烨武罔军,静江有驿名秦城,知府吕愿中率宾僚共赋《秦城正气诗》以媚桧,不赋者刘芮、李燮、罗博文三人而己。愿中由此得召。又张扶请桧乘金根车,又有乞置益国官属及议九锡者,桧闻之安然。十月,申禁专门之学。以太庙灵芝绘为华旗,凡郡国所奏瑞木、嘉禾、瑞瓜、双莲悉绘之。

赵令衿观桧《家庙记》,口诵“君子之泽,五世而斩”,为汪召锡所告。御史徐嘉又论赵鼎子汾与令衿钦饮别厚赆,必有奸谋,诏送大理,拘令衿南外宗正司。桧于一德格天阁书赵鼎、李光、胡铨姓名,必欲杀之而后已。鼎己死而憾之不置,遂欲孥戮汾。桧忌张浚尤甚,故令衿之狱,张宗元之罢,皆波及浚。浚在本州,桧又使其死党张柄知潭州,与郡丞汪召锡共伺察之。至是,使汾自诬与浚及李光、胡寅谋大逆,凡一时贤士五十三人皆与焉。狱成,而桧病不能书。

是月乙未,帝幸桧第问疾,桧无一语,惟流涕而已。熺奏请代居相位者,帝曰:“此事卿不当与。”帝遂命权直学士院沈虚中草桧父子致仕制。熺犹遣其子损与林一飞、郑楠夜见台谏徐嚞、张扶谋奏请己为相。丙申,诏桧加封建康郡王,熺进少师,皆致仕,损、堪并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是夜,桧卒,年六十六。后赠申王,谥忠献。

桧两据相位,凡十九年,劫制君父,包藏祸心,倡和误国,忘仇斁伦。一时忠臣良将,诛锄略尽。其顽钝无耻者,率为桧用,争以诬陷善类为功。其矫诬也,无罪可状,不过曰谤讪,曰指斥,曰怨望,曰立党沽名,甚则曰有无君心。凡论人章疏,皆桧自操以授言者,识之者曰:“此老秦笔也。”察事之卒,布满京城,小涉讥议,即捕治,中以深文。又阴结内侍及医师王继先,伺上动静。郡国事惟申省,无一至上前者。桧死,帝方与人言之。

桧立久任之说,士淹滞失职,有十年不解者。附己者立与擢用。自其独相,至死之日,易执政二十八人,皆世无一誉。柔佞易制者,如孙近、韩肖胄、楼炤、王次翁、范同、万俟禼、程克俊、李文会、杨愿、李若谷、何若、段拂、汪勃、詹大方、余尧弼、巫极、章夏、宋朴、史才、魏师逊、施钜、郑仲熊之徙,率拔之冗散,遽跻政地。既共政,则拱默而已。又多自言官听桧弹击,辄以政府报之,由中丞、谏议而陛者凡十有二人,然甫入即出,或一阅月,或半年即罢去。惟五次翁阅四年,以金人败盟之初持不易相之论,桧德之深也。开门受赂,富敌于国,外国珍宝,死犹及门。人谓熺自桧秉政无日不锻酒具,治书画,特其细尔。

桧阴险如崖阱,深阻竟叵测。同列论事上前,未尝力辨,但以一二语倾挤之。李光尝与桧争论,言颇侵桧,桧不答。及光言毕,桧徐曰:“李光无人臣礼。帝始怒之。凡陷忠良,率用此术。晚年残忍尤甚,数兴大狱,而又喜识谀佞,不避形迹。”

然桧死熺废,其党祖述余说,力持和议,以窃据相位者尚数人,至孝宗始荡涤无余。开禧二年四月,追夺王爵,改溢谬丑。嘉定元年,史弥远奏复王爵、赠谥。

宋史卷四百四十二

列传第二百三十三

奸臣四万俟□韩□胄丁大全贾似道

万俟禼字元忠,开封阳武县大。登政和二年上舍第。调相州、颍昌府教授,历太学录、枢密院编修官、尚书比部员外郎。绍兴初,盗曹成掠荆湖间,离时避乱沅、湘,帅臣程昌寓以便宜檄离权沅州事。成奄至城下,禼召土豪、集丁壮以守,成食尽乃退。除湖北转运判官,改提点湖北刑狱。岳飞宣抚荆湖,遇禼不以礼,禼憾之。禼入勤,调湖南转运判官,陛辞,希秦桧意,谮飞于朝。留为监察御史,擢右正言。

时桧谋收诸将兵权,禼力助之,言诸大将起行伍,知利不知议,畏死不畏法,高官大职,子女玉帛,已极其欲,盖示以逗遛之罚,败亡之诛,不用命之戮,使知所惧。

张俊归自楚州,与桧合谋挤飞,令禼劾飞对将佐言山阳不可守。命中丞何铸治飞狱,铸明其无辜。桧怒,以禼代治,遂诬飞与其子云致书张宪令虚申警报以动朝廷,及令宪措置使还飞军;狱不成,又诬以淮西逗遛之事。飞父子与宪俱死,天下冤之。大理卿薛仁辅、寺丞李若朴、何彦猷言飞无罪,离劾之;知宗正寺士清以百口保飞,禼又劾之,士窜死建州。刘洪道与飞有旧禼劾其足恭媚飞,闻飞罢宣抚,抵掌流涕。于是洪道抵罪,终身不复。参政范同为桧所引,或自奏事,桧忌之,禼劾罢,再论同罪,谪居筠州。又为桧劾李光鼓倡,孙近朋比,二人皆被窜谪。

和议成,禼请诏户部会计用兵之时与通和之后所费各几何,若减于前日,乞以羡财别贮御前激赏库,不许他用,蓄积稍实,可备缓急。梓宫还,以禼为宫按行使,内侍省副都知宋唐卿副之,禼请与唐卿同班上殿事,其无耻如此。张浚寓宅居长沙,禼妄劝劾浚卜宅跃制,至拟五凤楼,会吴秉信自长沙还朝,奏浚宅不过众人,常产可办,浚乃得免。

除参知政事,充金国报谢使。使还,桧假金人深信誉己数千言,嘱禼以闻,禼难之。他日奏事退,桧坐殿庐中批上旨,辄除所厚者官,吏钤纸尾进,禼曰:“不闻圣语。”却不视。桧大怒,自是不交一语。言官李文会、詹大方交章劾禼,禼遂求去。帝命出守,桧愈怒。给事中杨愿封还词头,遂罢去,寻谪居归州。遇赦,量移沅州。

二十五年,召还,除参知政事,寻拜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不平章事。纂次太后回銮事实,上之。张浚以禼与沈该居相位不厌天下望,上书言其专欲受命于金。禼见书大怒,以为金人未有衅,而浚所奏乃若祸在年岁间,浚坐窜谪。禼提举刊修《贡举敕令格式》五十卷、《看详法意》四百八十七卷,书进,授金紫光禄大夫,致仕。卒,年七十五,谥忠靖。

禼始附桧,为言官,所言多出桧意;及登政府,不能受钳制,遂忤桧去。桧死,帝亲政,将反桧所为,首召禼还。禼主和固位,无异于桧,士论益薄之。

韩侂胄字节夫,魏忠献王琦曾孙也。父诚,娶高宗宪圣慈烈皇后女弟,仕至宝宁军承宣使。侂胄以父任入官,历阁门祗候、宣赞舍人、带御器械。淳熙末,以汝州防御使知阁门事。

孝宗崩,光宗以疾不能执丧,中外汹汹,赵汝愚议定策立皇子嘉王。时宪圣太后居慈福宫,而侂胄雅善慈福内侍张宗尹,汝愚乃使侂胄介宗尹以其议密启太后。侂胄两至宫门,不获命,彷徨欲退,遇重华宫提举关礼问故,入白宪圣,言甚恳切,宪圣可其议。礼以告侂胄,侂胄驰白汝愚。日己向夕,汝愚及命殿帅郭杲以所部兵夜分卫南北内。翌日,宪圣太后即丧次垂廉,宰臣传旨,命嘉王即皇帝位。

宁宗即位,侂胄欲推定策恩,汝愚曰:“吾宗臣也,汝外戚也,何可以言功?惟爪牙之臣,则当推赏,”乃加郭杲节铖,而侂胄但迁宜州观察使兼枢密都承旨。侂胄始觖望,然以传导诒旨,浸见亲幸,时时乘间窃弄威福。朱熹白汝愚当用厚赏酬其劳而侂远之,汝愚不以为意。右正言黄度欲劾侂胄,谋泄,斥去。朱熺奏其奸,侂胄怒,使优人峨冠阔袖象大儒,戏于上前,熹遂去。彭龟年请留熹而逐侂胄。未几,龟年与郡;侂胄进保宁军承宣使,提举佑神观。自是,侂胄益用事,而以抑赏故,怨汝愚日深。

霅川刘弢者,曩与侂胄同知阁门事,颇以知书自负。方议内禅时,汝愚独与侂胄计议,弢弗得与闻,内怀不平,至是,谓侂胄曰:“赵相欲专用大功,君崔惟不得节度,将恐不免岭海之行矣。”侂胄愕然,因问计,弢曰:“唯有用台谏尔。”侂胄问:“若何而可?”弢曰:“御笔批出是也。”侂胄悟,即以内批除所知刘德秀为监察御史,杨大法为殿中侍御史;罢吴猎监察御史,而用刘三杰代之。于是言路胄之党,汝愚之迹始危。

侂胄欲逐汝愚而难其名,谋于京镗,镗曰:“彼宗姓,诬以谋危社稷也。”庆元元年,侂胄引李沐为右正言。沐尝有求于汝愚不获,即奏汝愚以同姓居相位,将不利于社稷。汝愚罢相。始,侂胄之见汝愚,徐谊实荐之,汝愚既斥,遂并逐谊。朱熹、彭龟年、黄度、李祥、杨简、吕祖俭等以攻侂胄得罪,太学生杨宏中、张衙、徐范、蒋传、林仲麟、周端朝等又以上书论侂胄编置,朝士以言侂胄遭责者数十人。

已而侂胄拜保宁军节度使、提举佑神观。又设伪学之目,以网括汝愚、朱熹门下知名之士。用何澹、胡纮为言官。澹言伪学宜加风厉,或指汝愚为伪学罪首;纮条奏汝愚有十不逊,且及徐谊。汝愚谪本州,谊谪南安军。虑他日汝愚复用,密谕衡守钱鍪图之,汝愚抵衡暴薨。留正旧在都堂众辱侂胄,至是,刘德秀论正引用伪党,正坐罢斥。吏部尚书叶翥要侍郎倪思列疏论伪学,思不从,侂胄乃擢翥执政而免思官。侂胄加开府仪同三司。时台谏迎合侂胄意,以攻伪学为言,然惮清议,不欲显斥熹。侂胄意未快,以陈贾尝攻熹,召除贾兵部侍郎。未至,及除沈继祖台察。继祖诬熹十罪,落职罢祠。三年,刘三杰入对,言前日伪党,今变而为逆党。侂胄大喜,即日除三杰为右正言,而坐伪学逆党得罪者五十有九人。王沇献言令省部籍记伪学姓名,姚愈请降诏严伪学之禁,二人皆得迁官。施康年、陈谠、郑友龙、林采皆以攻学伪久居言路,而张釜、张岩、程松率由此秉政。

四年,侂胄拜少傅,封豫国公。有蔡琏者尝得罪,汝愚执而黥之。五年,侂胄使琏告汝愚定策时有异谋,具其宾客所言七十纸。侂胄欲逮彭龟年、曾三聘、徐谊、沈有开下大理鞫之,范仲艺力争乃止。其年迁少师,封平原郡王。六年,进太傅。婺州布衣吕祖泰上书言道学不可禁,请诛侂胄,以周必大为相。侂胄大怒,决杖流钦州。言者希侂胄意,勃必大首植伪党,降为少保。一时善类悉罹党祸,虽本侂胄意,而谋实始京镗。逮镗死,侂胄亦稍厌前事,张孝伯以为不弛党禁,后恐不免报复之祸。侂胄以为然,追复汝愚、朱熹职名,留正、周必不亦复秩还政,徐谊等皆先后复官。伪党之禁浸解。

三年,拜太师。监惠民局夏允中上书,请侂胄平章国政,侂胄缪为辞谢,乞致其仕,诏不许,允中放罢。时侂胄以势利蛊士大夫之心,薛叔似、辛弃疾、陈谦皆起废显用,当时固有困于久斥,损晚节以规荣进者矣。若陈自强则以侂胄童子师,自选人不数年致位宰相,而苏师旦、周筠又侂胄厮役也,亦皆预闻国政,超取显仕。群小阿附,势焰熏灼。侂胄凡所欲为,宰执惕息不敢为异,自强至印空名敕札授之,惟所欲用,三省不预知也。言路厄塞,每月举论二三常事而已,谓之月课。

或劝侂胄立盖世功名以自固者,于是恢复之议兴。以殿前都指挥使吴曦为兴州都统,识者多言曦不可,主西师必叛,侂胄不省。安丰守厉仲方言淮北流民愿归附。令辛弃疾入见,言敌国必乱必亡,愿属元霆在臣预为应变计,郑挺邓友龙等又附和其言。禧改元,进士毛自知廷对,言当乘机以定中原,侂胄大悦。诏中外诸将密为行军之计。先是,杨辅、传伯成言兵不可动,抵罪;至是,武学生华岳叩阍乞斩侂胄苏师旦、周筠以谢天下,谏议大夫李大异亦论止开边。岳下大理劾罪编置,大异斥去。

陈自强援故事乞命侂胄兼领平章,台谏郑友龙等继以为请,侂胄除平章军国事。萧逵、李壁时在太常,论定典礼,三日一朝,因至都堂,序班巫相之上,三省印并纳其第。侂胄昵苏师旦为腹心,除师旦安锭军节度使。自置机速房于私第,甚者假作御笔,升黜将帅,事关机要,未尝奏票,人莫敢言。

二年,以薛叔似为京湖宣谕使;郑友龙为两淮宣论使;程松为四川宣抚使,吴曦副之。徐邦宪自处州召见,以饵兵为言,许侂胄意,削二秩。于是左司谏易袯、大理少卿陈景俊、太学博士钱廷玉皆起而言恢复之计矣。沼侂胄日一朝。友龙、叔似并升宣抚使。吴兼西、河东招抚使,皇甫斌副之。时镇江武锋军统制陈孝庆复泗州及虹县,江州统制许进复新息县,光州孙成复褒信县捷书闻,侂胄乃议降诏趣诸将进兵。

未几皇甫斌兵败于唐州,秦世辅王城固写遗;郭倬,李汝翼败于宿州,敌追围倬倬执统制田俊迈以遣敌,乃获免事闻,郑友龙罢,以丘崈代为宣抚使。侂胄既丧师,始觉为师旦所误。侂胄招李壁饮酒,酒酣,语及师旦,壁微摘其过,侂胄以为然。壁乃悉数其罪,赞侂胄斥去之。翌日,师旦谪韶州,斩郭倬京口,流李汝翼、王大节、李爽于岭南。

已而金人渡淮,攻庐、和、真、扬,取安丰、濠,又攻襄阳,至枣阳,乃以丘崈俭书枢密院事,督视江、淮军马。侂胄输家财二十万以助军,而谕丘崈募人持书币赴敌营,谓用兵乃苏师旦、郑友龙、皇甫赞所为,非朝廷意。金人答书辞甚倨,且多所要索,谓侂胄无意用兵,师旦等安得专。崈又遣许还淮北流民及今年岁币,金人乃有放意。

会招抚使郭倪与金人战,败于六合;金人攻蜀,吴曦叛,受金命称蜀王。崈乞移书敌营伸前议,且谓金人指太师平章为首谋,宜免系衔。侂胄忿,崈坐罢。曦反伏闻,举朝震骇。侂胄及遗曦书,许以茅土之封,书未达而安丙、杨巨源己率义士诛曦矣。侂胄连遣方信孺使北请和,以林拱辰为通谢使。金人欲责正隆以前礼赂,以侵疆为界,且索犒军银凡数千万,而缚送首议用兵之臣。信孺归,白事朝堂,不敢斥言,侂胄躬其说,乃微及之。侂胄大怒,和议遂辍。起辛弃疾为枢密都承旨。会弃疾死,乃以殿前副都指挥使,赵淳为江、淮制置使,复锐意用兵。

自兵兴以来,蜀口、汉、淮之民死于兵戈者,不可胜计,公私之力大屈,而侂胄意犹末己,中外优惧。礼部侍郎史弥远,时兼资善堂翊善,谋诛侂胄,议甚秘,皇子荣五入奏,杨皇后亦从中为请,乃得密旨。弥远以告参知政事钱象祖、李壁。御笔云:“韩侂胄久任国柄,轻启兵端,使南北生灵枉罗凶害可罢平章军国事,与在外宫观。陈自强阿附充位,不恤国事,可罢右丞相。日下出国门。”仍令权主殿前司公享夏震以兵三百防护。象祖欲奏审,壁谓事留恐泄,不可。翌日,侂胄入朝,震呵止于途,拥至玉津园侧殛杀之。

先一日,周筠侂胄,事将不善,侂胄与自强谋用林行可为谏议大夫,尽击谋侂胄者。是日,行可方请对,自强坐待漏院,语同列曰:“今日大坡上殿。”俄侂胄先驱至,象祖色变。寻报胄己押出,象祖乃入奏。有诏斩苏师旦于广东。嘉定元年金人求函侂胄首,乃命临安府斫侂胄棺,取其首遗之。

侂胄用事十四年,威行宫省,权震宇内。尝凿山为圆,下瞅宗庙。出入宫闰无度。孝宗畴昔思政之所,堰然居之,老宫人见之往往垂涕。颜槿章制,言其得圣之清。易袯撰答诏,以元圣褒之。四方投书献颂者,谓伊、霍、旦、奭不足以似其勋,有称为“我王”者。余喜请加九锡,赵师乞置平原郡王府官属。侂胄皆当之不辞。所壁妾张、谭、王、陈皆封郡国夫人,号“四夫人”,每内宴,与妃嫔杂坐,恃势骄倨,掖庭皆恶;其下,受封者尤人。至是,论四夫人罪,或杖或徙,余数十人纵遣之。有司籍其家,多舆服御之饰,其僭紊极矣。

始,侂胄以导达中外之言,遂见宠任。朱喜、彭电年既以论侂胄去,贵戚吴琚语人曰:“帝初无固留侂胄意,使有一人继言之,去之易尔。”而一时台谏及执政大臣多其党与,稔其恶以底大侂。开禧用兵,帝意弗善也。侂胄死,宁宗谕大臣日:“恢复岂非美事,但不量力尔。”

侂娶宪圣吴皇后侄女,无子,取鲁(宜宜)子为后,名珍,既诛侂胄,削籍流沙门岛云。

丁大全字子万,镇江人。面蓝色。嘉熙二年举进士,调萧山尉。上谒遇阃,安抚使史产之俟众宾退,独留大全,款曲甚至,期他日必大用,大全为戚里婢婿,寅缘以取宠位事内侍卢允升、董宋臣。累官为大理司直、添差通判饶州。入为太府寺簿,调尚书茶盐所检阅江州分司,复兼枢密院编修官。拜右五言兼侍讲,辞。改右司谡,拜殿中侍御史。

升侍御史兼侍读。劾奏丞相董槐,章未下,大全夜半调隅兵百余人,露刃围槐第,以台牒驱迫之出,绐令舆槐至大理寺,欲以此恐之。须臾,出北关,弃槐,叫呼尔散。槐徐步入接待寺,罢相之命下矣。自是志气骄傲,道路以目。

寻为右谏议大夫,进端用殿学士、金书枢密院事,封丹阳郡侯,进同知枢密院事权参知政事。宝六年,拜参知政事。四月,拜右丞相兼枢密使,进封公。初,大全以袁玠为九江制置副使,玠贪且刻,逮系鱼湖土豪,督促输钱甚急。土豪怒,尽以鱼舟济北来之兵。太学生陈宗、刘黻、黄镛、曾唯、陈宜中、林则祖等六人,伏阀上书讼大全。台臣翁应弼、吴衍为大全鹰犬,钤制学校,贬遂宗等。

开庆元年九月,罢相,以观文殿大学士判镇江府。中书舍大洪芹缴言:“大全鬼蜮之资,穿窬之行,引用凶恶,隐害忠良遏塞言路,浊乱朝纲。乞追官远窜,以伸国法,以谢天下。”侍御史沈炎、右正言曹永年相继论罢。监察御史貔孙复论:“大全奸回险狡,狠毒贪残,假陛下之刑威以箝天下之口,挟下之爵禄以天下之财。”监察御史饶虎臣又论大全四罪:绝言路,坏人才,竭民力,误边防。再削其官。景定元年,诏守中奉大夫致仕。臣僚言:“乞远窜使不失刑。”诏送南军居住。台臣复以为言,追三官,移送南安军居住。

明年,监察御史刘应龙请加窜,追削两官,移窜贵州团练使。与州守游翁朝失色杯酒间,翁明朔大全阴造弓矢,将通蛮为不轨,朱襈孙以闻于朝。又明年,移置新州。太常少卿兼直舍人院刘震孙缴奏乞移徙海岛。四年正月,将官毕迁护送,舟过藤州,挤之于水而死。

大全知淮西,总领郑羽富甲吴门,始饮结缘,羽不从。遂令台臣卓梦弹之,籍其家。为子寿翁聘妇,见其艳,自取为妻,为世所丑。

贾似道字师宪,台州人,制置使涉之子也。少落魄,为游博,不事操行。以父荫补嘉兴中仓。会其姊入宫,有宠于理宗,为贵姐,遂诏赴廷对,姐于内中奉汤药以给之。擢太常承、军器监。益恃宠不检,日纵游诸妓家,至夜即燕游湖上不反。理宗尝夜凭高,望西湖中灯火异常时,语左右曰:“此必似道也。”明日询之果然,使京尹史产之戒敕之。产之曰:“似道虽有少年气习,然其材可大用也。寻出知澧州。”

淳元年,改湖广总领三年,加户部侍郎。五年,以宝间阁直学士为治江制置副使、知江州兼江西路安抚使。一岁中,再迁京湖制置使兼知江陵府,调度赏罚,得以便宜施行。九年,加宝文阁学士、京湖安抚制置大使。十年,以端朝殿学士移镇两淮,年始三十。宝二年,加同知枢密院事、临海郡开国公,威权日盛。台谏尝论其二部将,即毅然求去。孙予秀新除淮东总,外人忽传似道已密奏不可矣,相相董槐惧留身请之,帝以为无有,槐终不敢遣子秀,以似道所善陆壑范之,其见惮己如此。四年,加参知政事。五年,加知枢密事。六年改两淮宣抚大使。

自端平初,孟珙遇师会大元兵共灭金,约以陈、蔡赤界。师末还而用赵范谋,发兵据肴、函,绝河津、取中原地,大元兵击败之,范仅以数千人遁归,迫兵至,问曰:“何为而败也?”遂纵攻汉,自是兵端大启。

开庆初,宪宗皇闭塞自将征蜀,世祖皇帝时以皇弟攻鄂州,元帅元遇兀良哈碍由云南入交阯,自邕州蹂广西,破湖南,传檄数宋背盟之罪。理宗大惧,乃以赵葵信州,御广兵;以似道汉阳,援鄂,即军中丞相。十月,鄂东南陬破,宋人再筑,再破之,赖高达率诸将力战。似道时自汉阳入督师。十一月,攻城急,城中死伤者至万三千人。似道乃密遣宋京诣军中请称臣,输岁币,不从。会宪宗皇帝晏于的鱼山,合州守王蚺使阮思聪踔争流走报鄂,似道再遣京议岁币,遂许之。大元兵拔砦而北,留张杰、阎旺以偏师候湖南兵。明年正月,兵至杰,李作梁新生矶,济师北归。似道用刘整计之攻断浮梁,杀殿兵百七十,遂上表以肃清闻。帝以其有再造功,以少傅、右丞相召入朝,埯官郊劳如文彦博故事。

初,似道在汉阳,埋丞相吴潜用监察御史饶应子言,移之黄州,而分曹世雄等兵以属江阃。黄虽下流,实兵冲。似道以为潜欲杀已,衔之。且闻潜事急时,每事先发后奏,帝欲立荣王子孟启为太子,潜又不可。帝己积怒潜,似道遂陈建储之策,令沈炎劾潜措置无方,致全、衡、永、桂皆破,大称旨。乃议立孟启,贬潜循州,尽遂其党人,高达在围中,恃其武勇。殊易似道,每见其督战,即戏之曰:“巍巾者何能为哉!”每战,必须劳始出,否即使兵士哗于其门。吕文德谄似道,即使人呵曰:“宣抚在,何敢尔邪!”曹世雄、向士璧在军,事皆不关白似道,故似道皆恨之。以核诸兵费,世雄、士壁皆坐侵盗官钱贬远州。每言于帝欲诛达,帝知其有功,不从寻沦功,以文德赤第一,而达居其次。

明年,大元世祖皇帝登极,遣翰林侍读学士、国信使郝经等特书申好息兵,且征岁币。似道方使廖莹中辈撰《福华编》称颂鄂功,通国皆不知所谓和也。似道乃密令淮东制置司拘经等于真州忠勇军营。

时理宗在位久,内侍董宋臣、卢允升为之聚敛以媚之。引荐奔竞之士,交通贿赂,置诸通显。又用外戚子弟为监司、郡守。作芙蓉阁、香兰亭宫中,进倡优傀儡,以奉帝为游燕。窃弄权柄。台臣有言之者,帝宣论去之,谓之“节贴”。

似道入,逐卢、董所荐林光世等,悉罢之,勒外戚淡得为监司、郡守、子弟客敛迹,不敢干朝政。由是权倾中外,进用群小。取先朝旧法,率意粉更,增吏部七司法,买公田以罢和籴,浙西田百有直千缗者,似道均以四十缗买之。数稍多,予银绢;又多,予度牒告身。吏又瓷赤操切,浙中大扰。有奉行不至者,提领刘良贵劾之。有司争相迎合,务以买多为功,皆缪以七八斗为石。其后。田少与硗瘠、亏租与佃人负租而逃者,率取傥田主。六郡之民,破家者多。包恢知平江,督买田,至以肉刑从事。复以楮贱作银关,以一淮十八界会之三,自制其印文如“买”字状行之,十七界废不用。银关行,物价益踊,楮益贱。秋七月,彗出柳,光烛天,长数十丈,自四更见东方,日高始灭。台谏、布韦皆上书,言此公田不便,民间愁怨所致。似道上书力辩之,且乞罢政。帝勉留之曰:“公田不可行卿建议之始,朕已沮之矣。今公私兼裕,一岁军饷,皆仰圩此。使因人言而罢之,虽足以快一时之议,如国计何!”有太学生萧规、叶李等上书,言似道专政。命京尹刘良贵裙摭以罪,悉黥配之。后又行推排法。江南之地,尺寸皆有税,而民力弊矣。理宗崩,度宗又其所立,每朝必答拜,称之曰“师臣”而不名,朝臣皆称为“周公”。甫葬理宗,即弃官去。使吕文德报北兵攻下沱急,朝中大骇,帝与太后手为诏起之。似道至,欲以经筵拜太师,以典故须建节,授镇东军节度使,似道怒曰:“节度使粗人之极致尔!”遂命出节,都人聚观。节己出,复曰:“时日不利。”及命返之。宋制:节出,有撤幸而坏屋,无倒节理,以示不屈。至是,人皆骇叹。然下沱之报实无兵也。三年,又乞归养。大臣、侍从传旨留之者日四五至,中使加赐费者日十数至,夜即交卧第外以守之。除太师、平章军国重事,一月三赴经筵,三日一朝,赴中书堂治事。赐第葛岭,使迎养其中。吏抱文书就第署,大小朝政,一切决于馆客廖莹中、堂吏翁应龙,宰执充位署纸尾而已。

似道虽深居,凡台谏弹劾、诸司存辟及京尹、畿漕一切事,不关白不敢行。李芾、文天祥,陈文龙,陆达,杜渊,张仲彻,谢章絮,小件意辄斥,重则屏弃之,终身不求。时正人端士为似道破坏殆尽。吏争纳赂求美职,其求为帅阃、监司、郡守者,贡献不可胜计。赵潜辈争献玉,陈奕至以兄事似道之玉工陈振民以求进,一时贪风大肆。五年,复称疾求去。帝泣涕留之,不从,令六日一朝,一月两赴经筵。六年,命入朝不拜。朝退,帝必起避席,目送之出殿廷始坐。继又令十日一入朝。

时襄阳围己急,似道日坐葛岭,起楼阁亭谢,取宫入娼尼有美色者为妄,日淫乐其中。惟故博徒日至纵博,人无敢窥其第者。其妾有兄来,立府门,若将入者,似道见之,缚投火中。尝与群踞地门蟋蟀,所狎客人,戏之曰:“此军国董事邪”酷嗜宝玩,建多宝阁,日一登玩。闻余玠有玉带,求之。已徇葬矣,发其冢取之。人有物,求不予,辄得罪。自是,或累月不朝,帝如景灵宫亦不从驾。八年,明堂礼成,祀景灵宫。天大雨,似道其帝而上升辂。胡贵嫔之父,显祖为带御器械,请如开喜故事,却铬,乘逍遥辇还宫,帝曰平章云云,显祖祖绐日:“平章已允乘迫遥擎矣。”帝遂归。似道大怒:“臣为大礼使,陛下举动不得预闻,乞罢政。”即日出嘉会门,帝留之不得,乃罢显祖涕泣出贵娱为尼,始还。

似道既专恣日甚,畏人议己,务以权术驾驭,不爱官爵,牢龙一时名士,又加太学餐钱,宽科场恩例,以小利啖之。由是言路断绝,威福肆行。

自围襄阳以来,每上书请行边,而阴使台谏上章留己。吕文焕以急告,似道复申请之,事不公卿杂议。监察御史陈坚等以为师臣出。顾襄未必能及淮,顾淮未必能及襄,不若居中以远天下为得。乃就中书地机速房以调边事。时物议多言高达可援襄阳者,监察御史李旺率朝士教训言于似道。似道曰:“吾用达,如吕氏何?”旺等出,叹曰:“吕氏安则赵氏危矣。”文焕在襄,闻达且入援,亦不乐,以语其客。客曰:“易耳,今朝廷以襄阳急,故遣达援之,吾以捷闻,则达必不成遣矣。”文焕大以为然。时襄兵出。获哨骑数人。缪以大捷奏不之许,然不知朝中实元援襄事也。襄阳降,似道曰:“臣始屡请行边先帝皆不立许,向使早听臣出,当不至此尔。”

十月,其母胡氏薨,诏以天子齿簿葬之,起坟拟山陵,百官奉襄事,立大雨中,终日无敢易位。寻起复入朝。

度宗崩。大兵破鄂,太学诸生亦群言非师臣亲出不可。似道不得已,始开都督府临安,然惮刘整,不行。明年正月,整死,似道欣然曰:“吾得天助也。”乃上表出师,抽诸路精兵以行,金帛辎重之舟,俘曾舢舫相衔百余里。至安吉,似道年乘舟胶堰中,刘师勇以千人入水曳之不能动,乃易他舟去。至芜湖,遣还军中所安抚,以苏子、黄甘遗丞相伯颜,俾宋京如军中,请输岁币称臣如开庆约,不从。夏贵自合肥以师来会,袖中出编书示似道曰:“宋历三百二十年。”似道俯首而已。时一军七万余人,尽属孙虎臣,军丁家洲。似道与夏贵以少军浑鲁港。二月庚申夜,虎臣以失利报,似道仓皇出,呼曰:“虎臣败矣!”命召贵与计事。顷之,虎臣至,抚应而泣曰:“吾兵无一人用命也。”贵微笑曰:“吾尝血战当之矣。”似道日:“计将安出?”贵曰:“诸军己胆落,吾何以战?公惟入扬州,招溃兵,迎驾海上,吾特以死守淮西尔。”遂解舟去。似道亦与虎臣以单舸奔扬州。明日,败兵蔽江而下,似道使人登岸扬旗招之,皆不至,有为恶语慢骂之者。乃檄列郡如海上迎驾,上书请迁都,列郡守于是皆遁,遂入扬州。

陈宜中请诛似道,谢太后曰:“似道勤劳三朝,安忍以一朝之罪,失待大臣之礼。”止罢平章、都督,予祠官。三月,除似道诸不恤民之政,放还诸窜谪人,复吴潜、向士壁等官,诛其幕官翁应龙,廖莹中、王庭皆自杀。潘文卿、季可、陈坚、徐卿孙皆似道鹰犬,至是文章劾之。四月,高斯得乞诛似道,不从。而似道亦自上表乞保全,乃命削三官,然尚居扬不归。五月,王烨论似道既不死忠,又不死孝,太皇太后乃诏似道归终丧。七月,黄镛、王应麟请移似道邻州,不从。王爚人见太后曰:“本朝权臣稔祸,未有如似道之烈者。缙绅草茅不知几疏,陛下皆抑而不行,非惟付人言于不恤,何以谢天下!”始徒似道婺州。婺人闻似道将至,率众为乃名露布逐之。监察御史孙嵘叟等皆以为罚轻,言之不已。又徒建宁府。翁合奏言:“建宁乃名儒朱熹故里,虽三尺童子粗知向方,闻似道来呕恶,况见其人!”时国子司业方应发权直舍人院,封还录黄,乞窜似道广南;中书舍大王应麟、给事中镛亦言之,皆不从。侍御史陈文龙乞俯从众言陈景行、徐直方、孙嵘叟及监察御史俞浙并上疏,于是始谪似道为高州团练便,循州安置,籍其家。

福王与芮素恨似道,募有能杀似道者使送之贬所,有县尉郑虎臣欣然请行。似道行时,侍妾尚数十人,虎臣悉屏去,夺其宝玉,彻轿盖,暴行秋日中,令舁轿夫唱杭州歌谑之,每名斥似道,辱之备至。似道至古寺中,壁有吴潜南行所题字,虎臣呼似道曰:“贾团练,吴丞相何以至此?”似道不能对。嵘叟、应麟奏似道家畜乘与服御物,有反状,乞斩之。诏遣鞫问,未至。八月,似道至漳州木绵奄,虎臣屡讽之自杀,不听,曰:“太皇许我不死,有诏即死。”虎臣曰:“吾为天下杀似道,虽死何憾?”拉杀之。

宋史卷四百四十三

列传第二百三十四

叛臣上 张邦吕 刘豫苗 传 刘正彦 附杜充 吴曦

宋失其政,金人乘之,俘其人民,迁其宝器,效辽故事,立其臣为君,冠屡易位,莫甚斯时。高宗南渡,国势弗振,悍仆狂奴,欺主衰败,易动于恶。兵虽凶器,尤忌残忍,将用忍人,先无仁心,视背君亲犹反掌耳。世将之子使握重兵,居之厄塞之地,岂非召乱之道乎?大义昭明,旋钟殄灭,盖天道也。扶纲常,遏乱略,作《叛臣传》

张邦昌字子能,永静军东光人也。举进士,累官大司成,以训导失职,贬提举崇福宫,知光、汝二州。政和末,由知洪州改礼部侍郎。首请取崇宁、大观以来瑞应尤殊者增制旗物,从之。宣和元年,除尚书右丞,转左丞,迁中书侍郎。钦示即位,拜少宰。

金人犯京师,朝廷议割三镇,俾康王及邦昌为质于金以求成。会姚平夜所金人营,斡离不怒责邦昌,邦昌对以非朝廷意。俄进太宰兼门下侍郎。既而康王还,金人复质肃王以行,仍命夏昌为河北路割地使。

初,邦昌力主和议,不意身自为质,及行,乃要钦宗署御批无变割地议,不许;又清以书付河北,亦不许。时罕兵又来侵,上书者攻邦昌私敌,社稷之贼也。遂黜黜邦昌为观文殿大学士、中太于宫使,罢割地议。其冬,金人隐京师,帝再出郊,留守青城。

明年春,吴开、莫铸自金营持文书来,令推异姓堪为人主者从军前备礼册命。留孙傅等不奉命,表请立赵氏。金人怒,复遣开、俦促之,劫传等召百官杂议。众莫敢出声,相视久之。计无所出,乃曰:“今日当勉强应命,举在军前者一人。”适尚书员外郎宋齐愈至自外,众间金人意所主,齐愈书“张邦昌”三字款之,遂下议,以邦昌治国事。孙传、张叔夜不署状,金人执之置军中。

王时雍时为留守,再集百官诣秘书省,至节闭省门,以兵环之,傅范琼谕众以立邦昌,众意唯唯。有太学生难之,琼恐沮众,厉声折之,遣归学舍。时雍先署状,以率百官。御史中丞秦桧不书,抗言请立赵氏宗室,且言邦昌当上皇时,专事宴游,党附权奸,蠹国乱政,社稷倾危实由邦昌。金人怒,执桧。开、侍持状赴军前。

邦昌入居尚书省,金人趣劝进,邦昌始欲引决,或曰:“相公不前死城外,今欲涂炭一城耶?”适金人奉册宝至,邦昌北向拜舞受册,即伪位,僭号大楚,拟都金陵。遂升文德殿,设位御史休西贺,遣阁门传令勿拜,时雍率百官遽拜,邦昌但东面拱立。

外统制官,宣赞舒舍人吴革耻屈节异姓,首率内亲事官数百余人,皆先杀其妻孥,焚所后,谋举又金水门外。范琼诈与合谋,令悉弃兵仗,乃以后袭杀百余人,捕革并其子皆杀之,又擒斩十余人。

是日,风霾,日晕无光。百官惨沮,邦昌亦变色。唯时雍、并、俦、琼等欣然鼓舞,若以为有佐命功云。即以时雍权知枢密院事领尚书省,并权同知枢密院事,俦权签书枢密院事,吕好问权领门下省,徐秉哲权领中书省。下令曰:“比缘朝廷多故,百官有司皆失其职。自今各遵法度,御史台觉察以闻。”见百官称“予”,手诏曰:“手书。”独时雍每言事邦昌前辄称“臣启陛下”,邦昌斥之;劝邦昌坐紫宸、垂拱殿吕好问争之,乃止。邦昌以嗣位之初,宜推恩四方,以道阴先赦京城,选郎官为四方密谕使。

金人将退师,邦昌诣金营祖别,服柘袍,张红盖,所过设香案,起居悉如常仪,时雍、秉哲、并、俦皆从行,士庶观者无不感怆。二帝北迁,邦昌率百官遥辞于南薰门,众恸哭,有仆绝者。

金师既还,邦昌降手书赦天下。吕好问谓邦昌曰:“人情归公者劫于金人之威耳,金人既去,能复有今日乎?康王居外久,众所归心,曷不推戴之?”又谓曰:“为今计者,当迎元皇后,请康王早正大位,庶获保全。”监察御史马伸亦请奉迎康王。邦昌从之。王时雍曰:“夫骑虎者势不得下,所宜熟虑,他日噬脐,悔无及己。”徐秉哲从旁赞之,邦昌弗听,乃册元皇后曰宋太后,入御延福宫。遣蒋师愈齐书于康王自陈:“所以勉循金人推戴者,欲权宜一时以纾国难也,敢有他乎?”王询师愈等,具知所由,乃报书邦昌。邦昌寻遣谢克家献大宋受命宝,复降手书请元皇后垂帘听政,以俟复辟。书既下,中外大说。太后始御内东门小殿,垂廉听政。邦昌以太宰退处内东门资善堂。寻遣使奉乘与服御物至南京,既而邦昌亦至,伏地恸哭请死,王抚慰之。

王即皇帝位,相李纲,徒邦昌太保、奉国军节度使,封同安郡王。纲上书极论:“邦昌久与机政,擢冠宰词。国破而资之以为利,君辱而攘之以为荣。异姓建邦四十余日,逮金人之既退,方降赦以收恩。是宜肆诸市朝,以为乱臣贼子之戒”。时黄潜善犹左右之。纲叉力言:“邦自己僭逆,岂可留之朝廷,使道路目为故天子哉?”高宗乃降御批曰:“邦昌僭逆,理合诛夷,原其初心,出于迫协,可特与免贷,责授昭化军节度副使,潭州安置。”

初,邦昌僭居内庭,华国靖恭夫人李氏数以果实奉邦昌,邦昌亦厚答之。一夕邦昌被酒,李氏拥之曰:“大家,事已至此,尚何言?”因以赭色半臂加邦昌身,掖入福宁殿,夜饰养女陈以进。及邦昌还东府,李氏私送之,语斥乘舆。帝闻,下李氏狱,词服。诏数邦昌罪,赐死潭州,李氏杖脊配车营务。时雍、秉哲、开、俦等先已远窜,至是,并诛时雍。

刘豫字彦游,景州阜城人也。世业农,至豫始举进士,元符中登第。豫少时无行,尝盗同舍生白金盂、纱衣。政和二年,召拜殿中侍御史,为言者所击,帝不欲发其宿丑,诏勿问。未几,豫累章言礼制局事,帝曰:“刘豫河北种田叟,安识礼制?”黜豫两浙察访。宣和六年,判国子监,除河北提刑。

金人南侵,豫弃官避乱仪真。豫善中书侍郎张惠,建炎二年正月,用悫荐除知济南府。时盗起山东,豫不愿行,请易东南一郡,执政恶之,不许,豫忿而去。是冬,金人攻济南,豫遣子麟出战,敌纵兵围之数重,郡倅张柬益兵来援,金人乃解去。因遣人陷豫以利,豫惩前忿,遂畜反谋,杀其将关胜,率百姓降金,百姓不从,豫缒城纳款。三年三月,兀术闻高宗渡江,乃徙豫知东平府,充京东西、淮南等路安抚使,节制大名开德府、濮滨博棣德沧等州,以麟知济南府,界旧河以南,俾豫统之。

四年七月丁卯,金人遣大同尹高庆裔、知制诰韩昉册豫为皇帝,国号大齐,都大名府。先是,北京顺豫门生瑞禾,济南渔者得鱣,豫以为己受命之符,遣麟持重宝赂金左监军挞辣求僭号。挞辣许之,遣使即豫所部咨军民所宜立,众未及对,豫乡人张浃越次请立豫,议遂决,乃命庆命、鱣备玺绶宝册以立之。九戊申,豫即伪位,赦境内,奉金正朔,称天会八年。以张孝纯为丞相,李孝扬为左丞,张柬为右丞,李俦为监察御史,郑亿年为工部侍郎,王琼为卞京留导,子麟为太中大夫、提领清路兵马兼知济南府。孝存时坚守太原,颇怀忠义,高宗以王衣雅厚孝纯,俾衣招之,会粘罕遣人自云中送归豫,遂失节于贼。

豫还东平,升为东京。改东京为汴京,降南京为归德府。以弟益为北京留守,寻改汴京留守。复降淮宁、颍昌、顺昌、兴仁府悉为州。自以生景州,守济南,节制东平,僭位大名,乃起四郡丁壮数千人,号“云从子弟”。下伪诏求直言。十月,册其母翟氏为皇太后,妾钱氏为皇后。钱氏,宣和内人也,习宫掖事,豫欲有所取则,故立之。十一月,改明年元阜昌。

方豫未僭号时,数遣人说东京副守上官悟,及赂悟左右乔思恭与共说悟令降金,悟并斩之。又招知楚州赵立,立不发书,斩其使。复遣立友人刘偲以榜旗诱之,且曰:“吾君之故人也。”立曰:“我知有君父,不知有故人。”烧杀偲。博州判官刘长孺以书劝豫反正,豫因之十旬,不屈;欲官之,不受。豫大索宋宗室,承务郎阎琦匿之,豫杖死琦。召迪功郎王宠,不至。文林郎李哲、尉氏令姚邦基皆弃官去。朝奉郎赵俊书甲子不书僭年,豫亦无如之何。洪皓久陷于金,粘罕劝皓仕豫,不从,窜皓冷山。处士尹停闻豫召,逃山谷间,走蜀沧州进士刑希载上豫书乞通宋朝,豫杀希载。

是月,豫立陈东、欧阳澈庙于归德,如唐张巡、许远双庙制。

绍兴元年五月,张俊讨李成败之,成逃归豫。雄州大僧王友直尝抵豫书招李成,谓刘光世、吕颐浩非中兴将相才,后为人所诉,诏鞫而刑之。六月,豫以麟为兵马大管、尚书左丞相。置招受司于宿州,诱宋逋逃、金人既立豫。以旧河为界,恐两河民之陷没者逃归,下令大索或转鬻诸国或系送之中实防豫也。十月,豫入寇,遣其将王世冲以蕃、汉兵攻庐州,守臣王亨诱斩世冲,大败其众。十一月,帅臣叶梦得招降豫将王才。伪秦凤帅郭振入冠,王彦、关师古败之。伪知海州薛安靖及通判李汇以州来归。

二年二月,知商州董先以商号、虢二州叛附于豫。襄阳镇抚使桑仲上疏请正豫罪。朝廷寻命兼节制应援京城军马,量度事势,复豫所陷郡。仍命河南翟潜、金房王彦、德辽陈规、蕲黄孔彦舟、庐寿王亨相为应援,毋失事机。三月,仲为其将霍明所杀,高宗闻之,授仲二子将仕郎。河南镇抚使翠兴屯伊阳山,豫患之,使人招兴,许以王爵。兴焚伪诏并戮其使。豫乃阴结兴摩下杨伟图之。伟杀兴,持兴首降豫。

四月丙寅,豫迁都汴。因奉祖考于宋太庙,尊其祖曰“徽祖毅文皇帝,父为衍祖睿仁皇帝。亲巡郊社。是日,暴风卷旗,屋瓦皆震,士民大恐。豫曲赦汴人,与民约曰:自今不肆赦,不用宦官,不度僧道。文武杂用,为限资格。”时河、淮、陕西、山东皆驻北军,麟籍乡兵十余万为皇子府十三军。分置河南、汴京淘沙官,两京冢墓发掘殆尽。赋敛烦苛,民不聊生。

五月,豫闻桑仲死,遣人招随州李道、邓州李横,皆不受,执其使以闻。六月,蕲、黄镇抚使孔彦舟叛降豫,其将陈彦明,率众千余来归。直徽猷阁凌唐佐、尚书郎李旦、国信副使宋汝为留伪庭,久谋疏豫庐实蜡书以闻,事泄,豫杀唐佐。亘亦遇害。豫以知东平府李邺为尚书右丞,河南镇抚司都统制董先为大总管府先锋将。十二月,襄阳镇抚使李横败豫兵于扬石,乘胜趣汝州,伪守彭现以城降。豫遣刘夔与金帅撒离曷侵蜀。执进士薛节送豫,节勉豫:“早图反正,庶或全宗,孰与他日并妻子磔东市?”豫怒,欲兵之,赖张孝纯获免。

三年正月庚申,李横破颖顺军,伪守兰和降。壬戌,败豫兵于,长葛。甲子,横引兵至颖昌府,伪安抚赵弼固守,急攻下之,弼遁,复颖昌。二月,河南镇抚司统制官李吉败豫将梁进于伊阳台,殆之。三月,豫闻横入颍昌,求援于金人。粘罕遣兀术赴之,豫亦遣将李成率师二万逆战于京城西北之牟驼罔。横败绩,复陷颍昌。横军本群盗,恃通无律,胜则争取子女金帛,故及于败。四月,陷虢州。镇抚司统制官谢皋指示贼曰:“此吾赤心也!”自剖心以死。皋,开封人。是月,明州守将徐文以所部海舟六十艘、官军四千人肥海抵盐城,输款于豫。文言沿海无备,二浙可袭取。豫大喜,以文知莱州,益海舰二十,傅寇通、泰间。

五月,朝廷遣韩肖胄、胡松年使伪齐。豫欲以臣礼见,肖胄无以应,松年曰:“均为宋臣。”遂长揖不拜,豫不能屈。因问主上如何,松年曰:“圣主万寿。”复问帝意所向,松年曰:“必欲复故疆耳。”豫有惭色。

时豫悉有梁、卫之地,翟琼屯伊之凤牛山,不能孤立,突围奔襄阳。九月,杨政遣川陕将官吴胜破豫兵于莲花城。十月己亥,贼将成陷邓州,以齐安守之;癸卯,陷襄阳,李横奔荆南,知隋州李道弃城走。成掳襄阳,以王嵩知随州。甲辰,陷郢州,守臣李简遁,豫以荆超知州事。贼将王彦先自毫引迫不急待至寿春,将窥江南。刘光世驻军建康,扼马家渡,遣郦琼领所部驻无为军,为濠、寿声援,贼乃还。

十二月,金人遣李永寿、王翊来报聘。永寿等骄倨,请还豫俘及西北士民之流寓者,复要画江以益豫。监广州监税吴伸上书请讨豫,谓“金人虽强,实不足虑,贼豫虽微,实为可忧,今敌使在廷,宜阳许而阴图之,乘其不疑,可一战擒也。”

四年正月,翰林学士綦崇礼言:“豫父子倚重金人,且永寿等从豫所来,画江之请必出于豫。观其奸谋,在窥吾境土。恐既通便,人情必解弛,宜戒将帅愈益置守。纵和议成,亦未可弛备。”既而朝廷遣章谊使金,至云中。粘罕答书约毋驻军淮南,谊不屈,还过汴,豫欲留之,以计获免。熙河路马步军总管关师古与豫兵战于左要岭,败绩,遂降贼。挑、氓之地尽归豫矣。

二月,豫策进士。五月,知寿春府罗叛降豫。舒、蕲等州制置使岳飞复襄阳,李成遁,寻复唐州,六月,复随州,磔伪守王嵩于襄阳市。七月,复邓州。语在《飞传》。豫闻岳飞襄、邓,遂乞师于金人。伪奉议郎罗诱上南征策,豫大喜。夺民舟五百载战具,以徐文为前军,声言攻定海。九月,豫下伪诏,有“混一六合”之言,遣子麟入寇,及诱金人宗辅、挞辣、兀术分道南侵,步兵自楚、承进,骑兵由泗趋滁。复遣伪知枢密院庐纬请师于金主,金主集诸将议,粘罕、希尹难之,独宗辅以为可。乃以宗辅权左副元帅,挞辣权右副元帅,调渤海、汉军五万应豫。以兀术尝渡江,习知险易,俾将前军。豫以麟领东南道行台尚书令。朝廷震恐。或劝帝他幸,赵鼎曰:“战而不捷,去未晚也。”张俊曰:“避将安之?”遂决意亲征。壬申,豫兵与金人分道渡淮,楚州守臣樊序充城走,淮东宣抚使韩世忠自承州退保镇江。

十月丙子朔,诏张俊援世忠,刘光世移军建康。世忠复还扬州。起张俊为侍读。戊子,韩世忠战于大仪,己丑,解元战于承州,皆捷。丙申,豫露榜有窥江之言。戊戌,帝发临安。十一月壬子,下诏讨豫,始暴豫罪恶,士气大振,欲济江决战。赵鼎曰:“退固不可,渡江亦非策。豫犹不亲来,至尊岂可与逆雏决胜负哉?”淮西将王师晟、张苟合兵复南寿春府,执伪知州王靖。十二月壬辰,岳飞遣将牛皋。徐庆败金人于庐州。庚子,金人退师,遣使告麟,麟弃辎重宵遁。语在《世忠传》。

五年正月,淮西将郦琼复光州,伪守许约降。闰二月,豫将商元攻信阳军,知军事舒继明死之。七月,豫废明堂为讲武殿,暴风连日。八月,陷光州。十月,豫令民鬻子依商税法许贯陌而收其算。豫献《海道图》及战船木样告急金主亶。

六年正月,豫聚兵淮阳,韩世忠引兵急围之。贼守将连举六烽,兀术与刘猊合兵来援,皆为世忠所败。六月,筑刘龙城以窥淮西,王师晟破之,执华知刚,俘其众而还。九月,豫罢沿海互市。张孝纯谓豫曰:“闻南人久治舟,一旦乘风北济,将不利于我。”豫俱,故罢之。

豫闻帝亲征,告急于金主亶领三省事宗磐曰:“先帝立豫者,欲豫辟疆保境,我得按兵息民也。今豫进不能取,退不能守,兵连祸结,休息无期。从之则豫收其利,而我实受弊,奈何许也!金主报豫自行,姑遣兀术提兵黎阳以观衅。”

豫于是以麟领东南道行台尚书令,李邺行合右丞,冯长宁行台户部,许清臣兵马大总管,李成、孔彦舟、关师古为将,籍民兵三十万,分三道入寇。麟总中路兵,由寿春犯庐州;猊率东路兵,取紫荆山出涡口以定远;西兵趋光州寇六安,彦舟统之。十月,猊兵阻韩世忠不得前,还顺昌。麟兵以准西去三浮桥以齐、贼众十万次濠、寿间。江东安抚使议俊拒战,诏并以淮西屡俊,命殿帅杨沂中至泗州与俊合,比至濠而刘光世己弃合肥矣。张浚遣人星驰采石谕光世曰:“敢济者斩。”光世不得己还庐州,与沂中相应。统制王德、郦王京击安丰,遇贼三将军皆败之。猊处数不过定远欲趋宣化犯廷康。沂中猊兵于越家坊、破之;又遇于藕塘,大破之。猊遁,麟闻亦拔砦走,麟兵有自书乡贯姓名而缢者,豫由此失人心。金人闻麟等败,诘豫罪状,始有废豫意矣。豫觉,请立麟为太子,以觇其意。金人乃答曰:“徐当遣人咨访河南百姓。”

七年春,豫策进士。遣谍纵火淮甸,燔刘光世帑藏。二月,又焚镇江。豫自麟败,意沮气夺。中原遗民,日望王师。三月,帝进驻建康。八月,统制郦琼执吕祉,以兵三万叛降豫,寻杀祉。豫闻琼降大喜,御文德殿见之,授琼静难军节度使,知拱州。琼劝豫入寇,豫复乞师金人,且言琼欲自效。金人恐豫兵众难制,欲以计除之,乃佯言琼降恐诈,命散其兵。

金人业已废豫,而豫日益请兵,遂以女真万户束拔为元帅府左都监屯太原,渤海万户大挞不也为右都监屯河间。于是尚书省奏豫治国无状,当废。十一月丙午,废豫为蜀王。

初,金主先令挞辣、兀术伪称南侵至汴,给麟出至武城,麾骑翼而擒之,因驰至城中。豫方射讲武殿,兀术从三骑突入东华门,下马执其手,偕至宣德门,强乘以赢马,露刃夹之,囚于金明池。翼日,集百,官宣诏责豫,以铁骑数千围宫门,遣小校巡闾巷间,扬言曰:“自今不佥汝为军,不取汝免行钱,为汝杀貌事人,请汝旧主少帝来此。”由是人心稍安。置行台尚书省于汴,以张孝纯权行台左丞相。伪丞相张昂知孟州,李邺知代州,李成、孔彦舟、郦琼、关师古予一郡。以女真胡沙虎为汴京留守,李俦副之。诸军悉令归农,听宫人出嫁。得金一百二十余万两、银一千六百余万两、米九十余万斜、绢二百七十万匹、钱九行八百七十余万缗。

豫求哀,挞辣曰:“昔赵氏少帝出京,百姓然顶炼臂,号泣之声闻于远迩。今汝废,无一人怜汝者,何不自责也。”豫语塞,迫之行,愿居相州韩琦宅,许之。后并其子麟徒于临潢,封豫为曹王,赐田以居之。绍兴十三年六月卒,是年金皇统三年也。豫僭号凡八年,废时年六十五。先是,齐地数见怪异,有枭鸣于后苑,龙撼宣德门灭“宣德”二字,有星陨于平原镇。识者谓祸不出百日,豫怒杀之。未几果废。

初,伪麟府路经略使折可求以事抵云中,左监军撒离局密谕可求代豫。后挞辣有归疆之议,恐可求缺望,酖杀之。

豫之僭逆也,马定国进《君臣名分论》,祝简献《迁都》、《国马赋》,语多指斥;又如许清臣毁景灵宫,孟邦雄发水字陵,蹠犬吠尧,盖无责焉。

苗传,上党人。大父授,父履。授在元丰中为殿前都指挥使。康王建元帅府,信德守臣梁扬祖以兵万人至,傅与张俊、杨沂中、田师中皆隶麾下。隆太后南渡,傅为统制官,以所部八千人扈卫,驻于杭州。

有刘王彦者,不知何许人。父法,政和间为熙河路经略使,死正事。正彦由阁门抵候易文资至朝奉大夫,后以事责降。会法部曲王渊为御营都统制,正彦归之。渊以法故,荐正彦于朝,复为武德大夫、知濠州,擢御营右军副都统制,渊分精兵三干与之。以平丁进功,进武功大夫、威州刺史。初,正彦讨进,请刘晏偕行。晏本严陵人,陷辽登第,宣和中率众来归。正彦用晏计易旗帜为疑兵,遂降进。晏自通直郎迁朝请郎,正彦耻己赏薄而晏获峻迁,由是缺望,乃散所赐金帛与将士,寻被命从六宫、皇子至杭州。

建炎三年二月壬戌,高宗从王渊议,由镇江幸杭州。时诸大将如刘光世、张俊、杨沂中、韩世忠分守要害,扈卫者独苗传。

先是,王渊装大船十数,自维扬来杭,杭人相谓曰:“船所载,皆渊平陈通时杀夺富民家财也。”内侍省押班康履颇用事,威福由已出,其徒夺民居,肆为暴横。傅等恨之,曰:“天子颠沛至此,犹敢尔耶!”其党张逵复激怒诸军曰:“能杀渊及内侍,则人人可富,朝廷岂能偏罪哉!”

三月辛巳,拜王渊同签书枢密院事。初,渊建幸杭州议,内侍实左右之。及渊躐跻枢管,众谓荐由内侍。傅自负宿将,疾渊骤贵。正彦虽由渊进,渊檄取所予兵,亦怨之。于是傅积不能平,与王世修、张逵、王钧甫、马柔吉等谋作乱。钧甫等皆燕人,所将号“赤心军”。傅部分既定,乃给渊以临安县有盗,意欲使渊出其兵于外。

康履得黄卷小文书,有两统制作“田”、“金”字署卷末,田乃苗,金乃刘也。于是颇泄贼谋,以告渊,渊伏兵天竺。明日,贼党亦伏兵城北桥下,俟渊退朝,诬以结宦官谋反,正彦手杀渊,以兵围履第,分捕内官,几无须者尽杀之,揭渊首,引兵犯阙。中军统制吴湛守宫门,潜与傅通,导其党入奏曰:“苗傅不负国,止为天下除害。”

知杭州康允之闻变,率从官扣阍,请帝御楼,百官皆从。殿帅五元大呼圣驾来,傅见黄屋,犹山呼而拜;帝凭栏乎二贼问故,傅厉声曰:“陛下信任中官,军士有功者不赏,私内侍者即得美官。黄潜善、汪伯彦误国,犹末远窜。王渊遇敌不战,因友康履得除枢密。臣立功多,上作遥郡团练。已斩渊首,更乞斩康履、蓝珪、曾择以谢三军。”帝渝以当流海岛,可与军士归营,且曰:“己除傅宣使、御营都统制,正彦观察使、御营副都统制。”

贼不退。帝问百官计安出,浙西安抚司主管机宜文字时希孟曰:“祸由中官,不悉除之,祸未己也。”帝曰:联左右可无给使耶?军器监叶宗谔曰:“陛下何惜康履。”遂命吴湛捕履,得于清漏阁承尘中。傅即楼下腰斩履。

傅犹肆恶言,谓“帝不当即大位,渊圣来归,何以处也?”帝使朱胜非缒楼下曲谕之。傅请隆太后同听政及遣使与金议和。帝诺,诺即下诏请太后垂帘。贼闻诏不拜,曰:“自有皇太子可立。”张逵曰:“今日之事,当为百姓社稷计。”时希孟曰:“宜率百官死社稷,否则从三军之请。”通判杭州事章谊叱之曰:“何可从三军邪!”帝徐谓胜非曰:“朕当退避,须太后命。”胜非谓不可。颜歧曰:“得太后亲谕之,则无词矣。”

时寒甚,门无帘帏,帝坐一竹椅。既请太后,即起立楹侧。太后御肩舆出立楼前,二贼拜曰:“今日百姓无辜,肝脑涂地,望太后主张。”太后曰:“道君皇帝任蔡京、王黼,更祖宗法,童贯起边衅,所以致金人之祸。今皇帝圣孝,无失德,止为黄潜善。汪伯彦所误,已加窜逐,统制独不知邪?”傅曰:“臣等定议,必欲立皇子。”后曰:“今强敌在外,使吾一妇人帘前抱三岁儿,何以令天下?”正彦等号泣固请,因呼其众日:“太后既不允,吾当受戮。”遂作解衣状,后谕上之。传曰:“事久不决,恐三军生变。”顾谓胜非曰:’相公何无一言?胜非不能答。适颜歧至自帝前,奏曰:“皇帝令臣奏知太后,已决意从傅请矣,乞太后宣谕。”后犹不许,傅等语益不逊。

太后还入门,帝遣人奏禅位,胜非泣曰:“臣义当死,乞下诘二凶。”帝屏左右语曰:“当为后图,事不成,死未晚。”胜非曰:“王钧甫,贼腹心也,适语臣曰:‘二将忠有余,学不足。’此可为后图耳。”

是日,帝显忠寺。甲申,太后垂帘,降赦,号帝为睿圣仁孝皇帝,以显忠专为睿圣宫,留内侍十五人,余悉编置。

丙戌,赦至平江府,张浚知有变,不拜寸丁亥,至江宁,制置吕颐浩遗浚书,痛述事变。浚乃举兵。戊子,御营前军统制张俊至平江,浚谕以起兵,俊泣奉命。

初,胜非奏,垂帘当二臣同对,今属时艰,乞许独对。恐贼疑,乃日引其徒一人与俱。傅入对,后劳勉之。贼喜,无所疑,故臣僚入对,得谋复辟。

胜非深结王世修,将处以从官,俾通二凶。

傅欲改元,正彦欲迁都建康,太后谓胜非曰:“二事如俱不允,恐贼有他变。”己丑,改元明受。张浚遗书二凶,奖其忠义以慰安之。庚寅,百官朝睿圣宫以傅为武当军节度使。

辛卯,张浚遗书士冯轓赴行在。请帝亲总要务;复抵书马柔吉、王钧甫宜早反正,以解天下之惑。

浚既遣轓,即檄诸路,约吕颐浩、刘光世会平江。傅以堂帖趣张俊赴秦州,命赵哲领俊军,哲不从;改命陈思恭,思恭亦不从。

壬辰,以谏议大夫郑珏为御史中丞。贼以武功大夫王彦御营司统制,珏面折二凶,彦佯狂,即日致仕。

癸巳,韩世忠引兵至常熟。辛道宗张没曰:“贼万一邀驾入海,何以为计!”滩乃声言防遏海寇,奏道宗为节制司参议官,措海船以避贼。甲午,贬曾择、蓝珪于岭南,傅追斩择。贼欲以所部代禁卫守睿圣宫,又欲邀帝幸徽、越,张澄、胜非曲谕上之。

冯轓说二凶反正,傅按剑瞋目视辅,正彦解之,曰:“须张侍郎来,乃可。”即遣归朝官赵休与轓共招浚。

乙未,吕颐浩勤王兵至丹阳,刘光世引所部来会。丙申,韩世忠兵至平江,即欲进兵,浚曰:“己遣冯轓甘言诱贼矣。投鼠忌器,不可太及。”

贼遣张彦、王德声言防淮,德伺彦醉,并其军,自采石济江归刘光世,彦寻为人所杀。戊戌,浚以世忠兵少,分张俊兵二千益之,发平江。

冯轓至平江,浚复遣入责贼以大义,谕以祸福,期虽死无悔。傅等初闻浚集兵,未之信,及得浚书,始悟见讨,奏请诛浚以令天下。诏责浚黄州团练副使,郴州安置。郑珏上疏谓浚不当责,密遣所亲谢乡变姓名告浚宜持重缓进,贼当自遁,浚然之。

是日,贼遣苗瑀、马柔吉将赤心队及王渊旧部曲驻临平,以拒勤王之师。冯轓至临平,见马柔吉,同缒入城。诘朝,与傅等议。傅曰:“尔尚敢来邪?”欲拘轓。浚逆知之,谬为书遗轓,言客自杭来,知二公于朝廷初无异心,殊悔前书失于轻易。贼得浚遗轓书,大喜,乃释翻。

壬寅,浚得谪命,恐将士解体,给日:“趣召之命也。”是日,吕颐浩至平江,与浚对泣曰:“事不谐,不过赤族。”乃命幕客顾李承造草檄告四方讨贼。贼闻勤王之兵大集,即呼冯轓、胜非议复辟。癸卯,张俊发平江,刘光世继之。贼亦遣兵三千屯湖州小林。丙午,颐浩、浚以大兵发平江。诏以浚为知枢密院事。

丁未,胜非召二凶至都堂议复辟,率百官三上表以请。夏四月戊申朔,帝还宫,都人大说。帝御前殿,诏尊太后曰隆皇太后,立嗣君为皇太子。辛酉,徒傅淮西制置使,正彦副之。庚戌,诏复建炎号。

是日,颐浩、浚军次临平,苗翊、马柔古以兵阻河。韩世忠率先锋力战,俊、光世乘之,翊败走。勤王兵进北关。二凶诣都堂,趣得所赐铁券,引精兵二千,夜天涌金门遁。辛亥,颐浩、浚引勤王兵入城。世忠手执王世修以属吏。

苗传犯富阳,统制官乔仲福追击之。癸丑,犯桐庐。甲寅,斩吴湛。时希孟编管吉阳军。丙辰,傅等至白沙渡,所过燔桥以阻官军。丁巳,犯寿昌县,黥民充军。庚申,犯衢州,守臣胡唐老拒却之。丙寅,犯常山。世忠请任讨贼。丁卯,以世忠为江、浙制置使,白衢信追击贼。戊辰,贼犯玉山县。辛未,贼屯沙溪镇。统制巨师古自江东讨贼还,与乔仲福、王德会信州。贼闻之,还屯衢,信间。

五月戊寅朔,世忠发杭州。庚辰,贼党张翼斩钧甫及柔吉父子首以降,江、浙制置使周望受之以闻。贼寇浦城县,夹溪而屯,据险设伏,以邀官军,统制官马彦溥死之。贼乘胜犯中军,世忠瞋目大呼,挥兵直前,正彦坠马,生擒之。贼将江池杀孟皂、擒苗翊降,众悉解甲。张逵收余兵入崇安,乔仲福追杀之。

傅弃军变姓名夜遁建阳,土豪詹标觉之,执送世忠,槛车赴行在。壬寅,诏班师。

秋七月辛巳,世忠军还,俘傅、正彦以献,磔于建康市。张逵、苗瑀及傅二子俱已前死。诏释余党。

杜充字公美,相人也。喜功名,性残忍好杀,而短于谋略。绍圣间,登进士第,累迁考功郎、光禄少卿,出知沧州。靖康初,加集英殿修撰,复知沧州。时金人南侵,郡中侨寓皆燕人来亡者,充虑为敌内应,杀之无噍类。

建炎元年,进天章阁待制、北京留守,迁枢密直学士。提刑郭水尝画三策以献充,充不省。永诮之曰:“人有志而无才,好名而无实,骄蹇自用而得声誉,以此当大任,鲜克有终矣。”二年,宗泽卒,充代为留守。兼开封尹,三年,以户部尚书兼待读召,末至,改资政殿学士,节制淮南、京东西路,依前京城留守,寻知宣武军节度使。

七月,以同知枢密院召还,至,即拜尚书右仆射、同平章事、御营使。初,宗泽要结豪杰,图迎二帝。泽卒,充短于抚御,人凡疑阻,两河忠义之士往往皆引去,留守判官宗颖尝疏其失。朝廷谓充有威望,可属大事,吕颐浩、张浚亦存之,故有是命。时诸路各拥重兵,率骄蹇不用命。张俊方自事,谒未久入,俊遽前,充怒戮其使,诸将稍稍慑服。

高宗将幸浙西,命韩杨忠屯太平,王琼屯常州。以充为江、淮宣抚使,留建康,使尽护诸将。光世、世忠惮充严急,不乐属充。诏移光世江州、世忠常州。时江、浙倚充为重,而充曰事诛杀,无制敌之方,识者寒心。

金人窥江,充遣裨将王民、张超分守诸渡,乘高据岸,以神臂弓射却之。金人复逼埛砂;时以轻舟薄南岸,官军奋击,或沉其舟。一日当书,金人对江列阵而佯退,众信之,守益懈。敌谍知无备,夜乃乘数十舟横江直济,众不能御,敌遂登岸。充乃命统制官陈淬尽领岳飞诸裨校合二万人邀击于马家渡,约正(王夑)俱进。敌气锐甚,淬战没,(王夑)引兵遁,充军溃。

金人陷建康,充渡江保真州。充尝痛绳诸将,诸将衔之,伺其败,众将甘心焉。充不敢归,乃北约泗州刘位、徐州赵立,欲合兵邀敌归路。诏遣内侍任源赐亲札激厉,俾为后图。源至常州,道阻未得进,募健士先达上意,充诡词自饬以报源。

充居真州长芦寺,守臣向子态劝充由通、泰入浙,欲与偕行,充蓄异志,不听。始,京畿提刑凌唐佐在南京,守臣孟庾归朝,以府事委之,唐佐遂降于金为所用。唐佐雅善充,以书招之。完颜宗弼复遣人说充曰:“若降,当封以中原,如张邦昌故事。”充遂叛降金。事闻,高宗谓辅臣曰:“朕待充不薄,何乃至是哉?”下制削充爵,徙其子嵩岩昆、婿韩汝惟于广州。

是冬,充至云中,粘罕薄之,久之,命知相州。充猜阻肆威,同列多不协。绍兴二年,其孙自徙闻走归充,其副胡景山诬充阴通朝廷。粘罕下充吏,炮掠备至,不服,释之,因问充曰:“汝欲复朝邪?”充曰:“元帅敢归,充不敢也。”粘罕哂之。七年,命充为燕京三司使。八年,同签书燕京行合尚书省事。九年,迁行台右丞相。十一年,和议成而充死矣。

吴曦,信正璘之孙,节度挺之中子。以祖任补右承奉郎。淳熙五年,换武德郎,除中,郎将后省言其太骤,改武翼郎。累迁高州刺史。绍熙四年,挺卒,起复濠州团练使。庆元元年冬,由建康军马以制除知兴州兼利西路安抚使。四年,宪圣园陵成,以劳迁武宁军承宣使。六年,光宗攒陵成,迁太尉。

会韩侂胄谋开边,曦潜畜异志,因附侂胄求还蜀。枢密何澹觉其意,力沮之。陈自强纳曦厚赂,阴赞侂胄遂命曦兴州统驻札御前诸都统制,兼知兴州、利州西路安抚使。从政郎朱不弃上侂胄书,谓曦不可主西师,侂胄不报。曦至镇,谮副都统制王大节,罢之,更不除副帅,而兵权悉归于曦。开喜二年,朝廷议出师,诏曦为四川宣抚副使,仍知兴州,听便宜行,事。自绍兴末,王人出总总蜀赋,移牒宣司,势均礼敌。而侂胄以总计录宣司,副使得节制按劾,而财赋之权又归于曦。未几,兼陕西,河东招抚使。

曦与从弟见及徐景望、赵富、米修之、董镇共为反谋,阴遣客姚淮献关外附、成、和、凤四州于金,求封为蜀王。侂胄曰夜望曦进兵,曦阳为持重,按兵河池不进,为金人地以困王师,侂胄不之觉。会正使程松至,曦不庭参松不敢诘,曦复多摘取松卫兵,松亦不悟。

金人犯西和,王喜、鲁翼拒之。战方急,曦传令退保黑谷,军遂溃。乃焚河池,退壁青野原。曦时已布腹心于金,将士未之知,犹力战,敌人窃唉之。曦壁鱼关,招集忠义,厚赐以收众心。兴元都统制毋思以重人守大散关,曦因撤蓦关之戍,敌由版闸谷达出思后,思循。金遂陷大散关,曦退屯置口。举人陈国饰投匦上书,言曦必叛,侂胄不省。

十二月,兴州见两日相麾。金遣吴端持诏书、金印至置口,封曦蜀王,曦密受之。李好义败金人于七方关,曦不上其捷,还兴州。是夜,天赤如血,光烛地如昼。翌日,曦召幕属谕意,谓东南失守,车驾幸四明,今宜从权济事,众失色。王翼、杨侂之抗言曰:“如此,则相公八十年忠孝门户,一朝扫地矣!”曦曰:“吾意已决。”即诣甲仗库,集兵将官语故,禄禧、褚青、王喜、王大中等皆称贺听命。曦北向受印。遣徐景望为四川都转运使、褚青为左右军统制,趋益昌,夺总领所仓库。程松闻变,弃兴元去。

三年正月,曦遣将利吉引金兵入凤州,以四郡付之,表铁山为界。曦乘黄屋左纛,僭王位于兴州,即治所为行宫,族子供为兴元统制,见伪檄,色甚不平。

曦既僭位,议行削发左衽之令。遣董镇至成都治宫殿,将徙居之。曦所统军七万并程松军三万,分隶十统帅。遣禄祁、房大勋戍万州,泛舟下嘉陵江,声言约金人夹攻襄阳。祁寻至夔,遣兵扼巫山得胜、罗护等砦,以遏王师。侂胄闻曦反,不知所为,或劝不如因而封之,侂胄纳其说。吴纛为曦谋,宜收用蜀名十以系民心。于是陈咸自髯其发,史次秦涂其目,杨震仲饮药卒,王翊、家拱辰皆不受伪命,杨修年、詹久中、家大西、李道传、邓性善、杨泰之悉弃官去。薛九龄谋举义兵。

兴州合江仓官杨巨源倡义讨逆,未有以发,遂与随军转运安丙共谋诛曦。会李好义与兄好古、李贵等皆有谋,交相结纳。二月甲戌夜,漏尽,巨源、好义首率勇敢七十人斧门以入。李贵即曦室斩其首,裂其尸。丙分遣将士收其二子及叔父柄、弟睍、从弟睍、贼党姚淮源、李珪、郭仲、米修之、郭澄等诛之。时吴端犹卧后阁,亦伏诛。徐景望、赵富、吴晓、董镇、郭荣、禄禧等旨在外,遣人就诛之。函曦首献于朝。

诏曦妻子处死,亲昆弟除名勒停,吴玠子孙并徙出蜀,吴璘子孙免连坐,通主璘祀。曦败时年四十六。

宋史卷四百四十四

列传第二百三十五

叛臣中 李全上

李全者,潍州北海农家子,同产兄弟三人。全锐头蜂目,权谲善下人,以弓马蹻捷,能运铁枪,时号“李铁枪”。

初,大元兵破中都,金主窜汴,赋敛益横,遣民保岩阻思乱。于是刘二祖起泰安,掠淄、沂。二祖死,霍仪继之,彭义赟、石圭、夏全、时青、裴渊、葛平、杨德广、王显忠等附之。杨安儿起,掠莒、密,展徽、王敏为谋主,母舅刘全为帅,汲君立、王琳、阎通、董友、张正忠、孙武王等附之,余寇蜂起。大元兵至山东,全母及其兄死焉。全与仲兄福聚众数千,刘庆福、国安用、郑衍德、田四、于洋、洋弟潭等咸附之。

大元兵退,金乃遣完颜霆为山东行省,黄掴为经历官,将花帽军三千讨之,败安儿于兰头滴水,断其南路。安儿轻舸走即墨,金人募其头千金,舟人轩以献。安儿无子,从子友伪称“九大王”,不闲军务。安儿妹四娘子狡悍善骑,刘全收溃卒奉而统之,称曰“姑姑”,众尚万余,掠食至磨旗山,全以其众附,杨氏通焉,遂嫁之。全合军与霆战,又败。霆骁将张惠望见全,跃马赴之,枪及全,若人系其马足而止者。全得收余众保东海,刘金分军驻崮上。霍仪攻沂州不下,霆自清河出徐州,斩仪,溃其众。彭义斌归李全。黄掴者,即阿鲁达。迁即李二措,赐姓完歆。惠号“赛张飞”,燕使士也。此数人者,出没岛崮,宝贷山委而不得食,相率食人。

有沈锋者,镇江武锋卒也,亡命盗贩山阳,诱致米商,斗米辄售数十倍,知楚州应纯之偿以玉货,北人至者辄含之。又说纯之以归铜钱为名,驰度淮之禁,来者莫可遏。安儿之末败也,有意归宋,招礼宋人。定远民季先者,尝为大侠刘佑家斯养,随佑部纲客山阳,安儿见而说之,处以军职。安儿死,先至山阳,寅缘铎得见纯之,道豪杰愿附之意。时江、淮利置李珏、淮东安抚崔与皆令纯之沿江增戍,恐不能御,乃命先为机察,谕意群豪;叙复铎为武锋军副将,辟楚州都监,与高忠皎各集忠义民兵,分二道攻金。先遂以李全五千人附忠皎,合兵攻克海州,粮援不继,退屯东海。全分兵袭破莒州,禽金守蒲察李家,别将于洋克密州,兄福克青州,始授全武翼大夫、京东副总管。纯之见北军屡捷,密闻于朝,谓中原可复。时频岁小稔,朝野无事,丞相史弥远鉴开禧之事,不明招纳,密敕珏及纯之慰接之,号“忠义军”,就听节制。于是有旨依武定军生券例,放钱粮五千人,名“忠义粮”。于是东海马良、高林、宋德珍等万人辐溱涟水,铎纳之,全与刘全俱起羡心焉。

嘉定十一年五月己丑,全军至涟水,邀先白事楚城,取器甲金谷,议再攻海州,纯之厚劳全金玉器用及其下有差。六月,全围海城,金经略阿不罕、纳不刺等固守不下。七月,合郓、单、邳、徐兵来援,全与战于高桥,不胜,退守石秋,分兵袭密州,禽黄掴,械至楚城。是冬,徙屯阴之龟山。

十二年,山东来归者不止,权楚州梁丙无以赡。先恳丙请预借两月,然后帅所部五千并良等万人往密州就食,不许;请速遣全代领其众,又不许。丙以石珪权军务,珪乃夺运粮之舟,二月庚辰,率军二万度淮大掠。丙调正珪臣、高友、赵邦永以兵逆之,至南度门,显臣败,友、邦永遇珪,下马与作山东语。皆不复战。丙窘,乃遣全出谕之。时金人围淮西急,马司都统李庆宗戍濠,出战,丧骑三千,珪及张春皆有亡,师司调与先圭写援于眙。余方。欲自试亲注东海点写赴之。癸亥,遇金人于嘉山,战小捷。三月,先军进驻天长,全进驻盱眙,鼎立以待金人。乙酉,全至涡口,值金将乞石烈牙吾答名“虑鼓槌”者将济,全与其将鹿仙掩之,金兵溺淮者数千,俘获甚众。壬辰,与阿海战于化陂湖,大捷,杀金数将,得其金牌,追至曹家庄而还。三围俱解,全丧失亦众。阿海者,金所谓四附马也。全进达州刺史,妻杨氏封令之。

六月,金元帅张林以青、莒、密、登、莱、潍、淄、滨、棣、宁海、济南十二州来归。始,林心存宋,及掴败,意决而未能达。曾全还潍州上冢,揣知林意,乃薄兵青州城下,陈说国家威德,劝林早附。林恐全诱己,犹豫未纳。全约挺身入城,惟数人从,林乃开门纳之,相见甚欢,谓得所托,置酒结为兄弟。全既得林要领,附表奉十二州版籍以归。表辞云:“举诸七十城之全齐,归我三百年之旧主。”表,冯垍所作也。秋,授林武翼大夫、京东安抚兼总管,刘庆福、彭义斌皆为统制,增放二万人钱粮,徒屯楚州。先是,制置使贾涉以朝命督战,许杀金太子者,赏节度使;杀亲王,承宣使;杀驸马,观察使。全致所得金牌于涉,支杀四附马所获者。涉上于朝,乞如约赏之,故全有是受,而四驸马实不死也。

十一月,大雨雪,淮水合。全请于制府曰:“每恨泗州阻水,今如平地矣,请取东西城自效。”制府遣就盯胎刘琸议,琸集诸将燕全,时青、夏夫妻咸愿以长枪三千人从。夜半度淮,潜向泗之东城,将踏濠冰傅城下,掩金人不备。俄城上获炬数百齐举,遥谓曰:“贼李三!汝欲偷城耶?”天黑,故以火烛之。全知有备,引去。

十三年,赵拱以朝命谕京东,过青涯崮,严实求内附。拱与定约,奉实款至山阳,举魏、博、恩、德、怀、卫、开、相九州来归。涉再遣拱往论,配兵二千,全亦请往,涉不能止。乃帅楚州及盯胎忠义万余人以行。拱说曰:“将军提兵度河,不用而归,非示武也,今乘势取东平,可乎?”于是全合林军得数万,袭东平之城南。金参政蒙古刚帅众守东平,全以三千人金银甲、赤帜、远濠跃马索战。时大暑,全见城阻水,矢石不能及,乃与林夹汶水而砦,中通浮梁来往。一夕,汶水溢,漂大木,断浮梁,全首尾几绝,盖金人堰汶水而决之也。诘旦,金骑兵三百奄至,全欣然上马,帅账前所有骑赴之,杀数人,夺其马,逐北抵山谷谷。上有龙虎上将军者,贯银甲,挥长槊,盛兵以出,旁有绣旗女将驰枪突门。曾诸将至,拔全以出,乃退保长清县,精税丧失太半,统制陈孝忠死焉。林兵还青州。全所携镇江军五百人多怨愤,全乃分隶拱,使先归,而以余众道沧州,假监利以慰赡之。龙虎上将军者,东平副帅干不搭;女将者,刘节使女也。

全至楚州,属召先赴行在。全自涡口之捷,有轻诸将心,独先尝策战勋,威望不下己,患之。乃阴结制帅所地任吏莫凯,使谮先,先卒,全喜而心益贰。涉乘先死,欲收其军,辍统制陈选往涟水总之。先党裴渊、宋德珍、孙武正及王义深、张山、张友拒而不受,潜迎石珪于盯胎,奉为统帅。珪道禁城,涉不知觉,及选还,涉耻之,乃谋分珪军为六,请于朝,出修武、东东路钤辖印告各六授渊等,使之分统,谓可其纵。渊等阳受命,涉既闻于朝,谓六人已顺从,珪无能为矣。其后有教令皆不纳,然后知渊犹主珪,涉恐甚。全结府吏伺知之,乃见涉,请讨珪,涉未有处。议者请以全军布南度门,移淮阴战舰陈于淮岸,以示珪有备,然后命一将招珪军,来者增钱粮,不至罢支,众心一散,珪党自离。涉用其策,珪技果穷。珪素通好于大元,至是杀渊而挟武王、德珍与其谋主孟导归大元。连水军未有处属,全求并将之。客有请以附淮将者,曰:“使南将主北军,则淮、楚为一。”涉然之,且曰:“先在时有三千虚籍,今当遣时亮覆实,因可省费。”全闻之即献计曰:“全若朝将此军,夕与覆除虚籍。”因卑辞献珍具以自结,涉不能却,遂以付全。翼日,复命曰:“初谓有虚额,昨夕细点,万五千人之外尚溢十数名。”涉始悟全见给,他日议更遣更属点之。吏及报全,全忽状白涉:“昨夕三鼓,涟水告警,云金人万余在邳州。全思涟水去邳咫尺,既无险阻,城壁复弊,一被攻劫,则直临淮面。罪在全矣。深夜不敢敬制史,已调七千人迎敌矣。”涉知全诈,因寝点军之议。全又白制府请于朝,以刘全为总管驻扬州,分数千兵从之,而将其众。十一月丁未,全游金山,作佛书,以荐国殇。知镇江府乔行筒方舟逆之,大合乐以乡之。总领程覃迭为主礼,务夸北人以繁盛。全请所狎娼,覃不与,全归语其徒曰:“江南佳丽无比,须与若等一到。”始造舭艇者,谋争舟楫之利焉。

十四年正月,金人将南来,全请于涉,欲与刘琸共图泗州,以代其谋,涉许之。全兵至盯眙度淮,攻克泗州之西城,入城布守。琸徒盯眙刍粟以实之,防城之具俱撤以往,为必守之计。未几,卢鼓槌采取西城,金盛兵出战全盛兵出战,大败,统制赖兴死,全闭城自守。明日复战不胜,全遁归,资粮器械悉以委敌。金人既陷蕲州,扈再兴、赵范及其弟葵邀擎于天长。全随行袭金人后,谒而贺曰:“二监军已立大功,乞以余付全追之。”然全追之不甚为,亦以是进承宣使。

十五年二月,琸再取西城,卢鼓槌背城力战,戒惠必获全,不获则斩。惠数尝败全于山东,而不能获,每欢曰:“天假此贼,事未可量。”及闻卢鼓言,自度进未必获,退复受戮,即陈路马奔全壁,弃所执兵请降。全掖而起之,相与欢甚。不数日,惠戏下数千人皆潜至,全与惠归,请于制置司官之,令自总一军。

胶西当登、宁海之冲,百货辐凑,全使其兄福守之,为窟宅计。时互市始通,北人尤重南货,价增十倍。全诱商人至山阳,以舟浮其货而中分之,自淮转海,达于胶西。福又具车辇之,而税其半,然后从听往诸郡贸易,车、夫皆督办于林,林不能堪。林财计仰六监场,福恃其弟有大造于林,又却分其半,林许宝瓷取盐场,而不分场。福怒曰:“若背恩耶?待与都统提兵取若头尔!”林惧,诉于制置司。涉密召林戏下问之,福伏兵于途以伺,林党不追。于是李(马儿)说林归大元,福狼狈走楚州。冬,加全招信军节度。林狄遗涉书诋人,明己非叛。涉以咎人,全请为朝廷取之,乃提师驻海州以迫林。涉间道遣黥胥翊、阎琼劳林,林泣涕道其故。翊归,全使人杀诸涂。全攻林急,要走,全遂入青州。

十六年二月,涉劝农出郊,暮归入门,忠义军遮道,涉使人语杨氏,杨氏驰出门,佯怒忠义而挥之,道开,涉乃入城。自是以疾求去甚力。五月被召,卒。秋,全新置忠义军籍。初,涉屯镇江副司八千人于城中,翟朝宗统之;分账前忠义万人,屯五千城西,赵邦永、高友统之;屯五千淮阴,王晖及于潭统之,所以制北军也。全轻镇江兵,且以利啗其统制陈选及赵兴,使不为已患;唯忌账前忠义,乃数稍高友等勇,遇出军必请以自随,涉不许。全每燕戏下,并召涉账前将校,账前亦愿隶焉,然未能合也。及丘寿迈摄帅事,全忽请曰:“忠义乌合,尺籍卤莽。莫若别置新籍,丁纳诸朝,一申制阃,一留全所,庶功过有考,请给无弊。”寿迈善而诺之。全乃合账前忠义悉籍之,尽统其军,时人莫悟。

十一月,许国自武阶换朝议大夫、淮东安抚制置使,命下,闻者惊异。先是,国奉祠家食,数言全必反,欲倾涉而代之。会乃国奏事,国疏全奸谋甚深,反状已著,非有豪杰不能消弭,盖自鬻也。至是,乔行简为吏部侍郎,上疏论国望轻,不宜帅淮,不报。山阳参幕徐晞稷雅意开阃,及闻国用。晞稷阙望,乃朕国奏注释以寄全,全得报不乐。是冬,金将李二措邳州守致书海州,欲附宋,全戏下周岊得之,即以报全。全喜,遣王喜儿以兵二千应接,而已继之。二措纳喜儿而因之。全兵欲攻邳,四面阻水,二措积劲弩备之,全不得进,合兵索战。全败,欲还楚州,会滨、棣有乱,乃引兵趋山东。

十七年正月,国之镇,杨氏郊迓,国辞不见,杨氏惭以归。国既视事,痛抑北军,有与南军竞者,无曲直偏坐之,犒赉十裁七八。全自山东致书于国,国夸于众曰:“全仰我养育,我略示威,即奔走不暇矣。”全固留青州,国不能致。四月,全遣小吏致再书,国喜,曲加劳接,以为笑。国见全无来期,数致厚馈,邀全议事。会刘庆福亦使人觇国意向,国左右知之,语觇者曰:“制置无害汝等意。”庆福以报全,全集将校曰:“我不参制阃,则曲在我。今不计生死必往见。”八月,全上谒,宾赞戒全曰:“节使当庭趋,制使必免礼。”及庭趋,国端坐纳全拜,不为止。全退,怒曰:“庭参亦常礼,全归本朝,拜人多矣,但恨汝非文臣,本与我等。汝向以淮西统谒贾制遇,亦免汝拜。汝有何勋业,一旦位我上,便不相假借耶?全赤心报朝廷,不反也。”国继设盛会宴全,遗劳加厚,全终不乐。国之客章梦先主幕议,庆福谒见,梦先责客将,令隔帘貌喏,庆福不能堪。国以名马十余噭遗全,不受。国固遣,全俟其充斥阶庭,伺候移时,而复却之。如是者半月,卒不受。

全欲往青州,惧国苛留,自计曰:“彼所争者拜也,拜而得志,吾何爱焉!”更折节为礼。因会,席间出札白事,国见其细故,判从之,全即席再拜谢。自是动息必请,得请必拜,国大喜,语家人曰:“吾折伏此虏矣。”义斌求赵邦永来山东,全为白之,国诺。邦永乘间告国曰:“邦永若去,制使谁与处?”国曰:“我自能兵,尔毋过虑。”邦永泣而辞之。全遂往青州。十一月,国集两淮马步军十三万,大阅楚城之外,以挫北人之心。杨氏及军校留者恐其图己,内自为备。

宝庆元年,湖州人潘甫与其从弟丙、壬起兵,密告全党于山阳,全党欲坐致成败,然其谋而不助之力。甫归,阴勒部曲及聚贩盐盗至千余,结束如北军,率众扬言自山阳来拥立济王,事见《竑传》。时,全图国之意己决,遣庆福还楚城,使为乱。或教杨氏畜一妄男子,间指谓人曰:“此宗室也。”至语郡僚曰:“会令汝为朝士。”潜约盱眙四军相应。忠义统领王文信有众八百,涉徙刺扬州强勇军。国之聚兵大阅,文信在焉,庆福与谋,令归袭扬州,别遣将劫宝应,事济即挥众度江。盯眙四将不从,于是庆福等谋中辍,止欲快意于许国焉。计议官苟梦玉知之,以告国,国曰:“但使反,反即杀,我岂文儒不知兵耶?”梦玉惧祸及己,求檄往盯眙,复告庆福曰:“制帅欲图汝。”两为自结之计。乙卯,国晨起莅事,忽露刃充庭,客骇走,国厉声曰:“不得无礼!”矢已及类,流血蔽面,国走。乱兵悉害其家,大纵火,焚官寺,两司积蓄尽入贼。亲兵数十人翼国登城楼,缒城走,伏道堂中宿焉。时四明人姚勍通判青州,全豫令还山阳,及涟水而复止之。至是,拥勍入城,与通判宋恭喝犒南北军,使归营。是日,庆福首杀梦先以报貌喏之辱,戒诸军毋害苟梦王家,护以五十兵。初,国倚扬州强通军统制彭兴及淮西亲兵将赵社、朱虎等为腹心,至是首降贼,且助为乱,惟丁胜、张世雄、沈兴、杜靖毗、富道不屈,或与贼巷战,兴手杀贼将马良。贼党得志,更相贺,独张正忠欢曰:“若曹不识事体,朝廷岂置汝耶?”王文信复献计庆福曰:“我为作重伤,扯本部军归扬州,扬守必不疑,我生缚守,以其城献。”庆福喜,夜饮而遣之。丙辰,许国缢于途。

丁巳,文信将至扬州,其徒有亡入城告变者。时扬之兵旨在楚,知州兼提点刑狱汪统会同官议,钤辖赵拱曰:“若不纳,则文信必曰:‘我归营,何故见拒?’将借是以鱼肉城外之民。拱素善文信,请说止其兵,而以单骑入,俟入城而杀之,然后抚其兵,领往盱眙,分隶张、范戏下。”统喜,遣之。遇文信于十里头,置酒相劳苦,文信伪为裹创状。拱曰:“忠义反楚州,扬州人见忠义暮归,岂不相疑?不若暂驻兵城外,然后同见提刑,提刑急欲知楚州事也。”文信不疑,聊骑入城,坐客次。拱先入,劝统收戮之,统踌躇不敢发。刘全知其谋,帅甲士突入郡堂,厉声曰:“王统领好人,提刑不必疑,请出受参。”统不得己,出而犒之。刘全以兵翼之出,馆其家。诘旦,统未有处。拱又请引文信出城,与议回屯楚州。文信知事泄,拱就出,刘全亦请从。至平山堂,文信责拱卖己,拱曰:“尔谋如此,三城人命何辜!我已存三城人,身死无憾。然我死,汝八白家老幼在城,岂得生耶?”文信及其众动色,文信、刘全遂还楚州。

时盯眙总管夏全闻山阳得志,亦怀异图,刘琸厚赂之,乃止。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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