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今天,明天会不会有昨天?(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7-23 07:16:31

点击下载

作者:【瑞士】伊夫·博萨尔特(Yves Bossart),区立远

出版社:民主与建设出版社

格式: AZW3, DOCX, EPUB, MOBI, PDF, TXT

如果没有今天,明天会不会有昨天?

如果没有今天,明天会不会有昨天?试读:

导论

我们在追求什么?生命是否有意义?什么叫公平正义?我们有义务帮助穷苦的人吗?人类知识的极限在哪里?何谓真理?精神与身体彼此如何联结?语言是怎么运作的?我们的决定是出于自由意志吗?我过的是我自己的人生吗?真爱是否存在?我们可以食用动物吗?怎样才算合理的工资?死后的世界是什么?我应该信仰上帝吗?还有,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

两千年来,哲学不断探究诸如此类的问题,有些问题,哲学家们直到今天仍在黑暗中摸索;有些他们已经有了点头绪;而在某几个问题上,他们甚至已经得出了言之成理的答案。提出疑问及为之寻找完善的解答,就是推动哲学前进的力量。哲学思辨的时候,我们首先交换的并不是立场,而是论证。没有什么说法不能接受检视,每一种主张都要说明理由。只有无懈可击的论据跟言之凿凿的理由,才算得分。谁要是不能给他的哲学意见提出理由,就算输;而谁要是挡得住所有质疑,就算赢。哲学就是这样简单。

然而哲学并不是单纯用论证进行厮杀。哲学家们特别致力于追求的,是理解与明晰性。这从提问题的方式就开始了:如果有人问,我们是否自由,那他就得先说清楚,他使用“自由”一词的意思是什么。如果有人问,我们能否认知真实,就得先解释,他用“认知”跟“真实”想表达的是什么意思。要是有人问,上帝是否存在,那就得先界定,“上帝”这个词所表达的含意为何。对每一个哲学问题,只有在理解了问题及其中包含的概念之后,我们才能启程寻找解答。所以,哲学也总是试着厘清本身使用的基本概念,并借此对人类生命与思想的根本范畴进行理解,这就是哲学家们的核心任务。此外,这本书里每次提到哲学家这种行业,除了男性哲学家,也都包括女哲学家在内;为了简洁起见,之后就不一一特别写出。

但是哲学概念该怎么厘清呢?哲学观点又该如何论证?哲学家如何思索人生的重大问题?他们具体来说怎样进行这些工作?哲学的方法,就是完全靠思索。没有庞大的仪器,没有问卷调查,没有探勘考察。哲学是一门坐在沙发里就能进行的科学。有别于物理学、心理学或社会学,哲学无法借由实证实验来证明自己提出的假设。物理学家可以让一颗石头落下,以确认地心引力是否存在。但是哲学家能做什么实验来确认我们有没有自由意志、能不能食用动物、未来的机器人能不能有知觉,以及我们有没有义务帮助穷人等这类问题呢?哲学家会躺回他的沙发,仔细地思索、检视一切,做出精确的描述,进行犀利的论证,而且在讨论过程中不忘掌握问题的全貌。他们有秘密武器,就是思想实验(Gedanken experimente)。哲学家们让真实与不真实的情境在思想中上演,从中探查出根本概念的意涵,推翻不同的理论,或者为新的思想建筑打下基柱。

让我们拿伦理学的基本问题当例子:什么是善?或者,一个行为在什么情况下是道德正确的?这些问题乍听之下非常抽象。确实也是如此。有一个思想游戏或许可以帮我们一点忙:

想象你是一名火车司机,正要开火车进入隧道。突然间你看到轨道上有五名铁路工人。你立刻按下刹车,但是没用。刹车器故障了。如果按下转辙器,开往另一条隧道,你就能救下这五名工人的性命。只可惜那条隧道里也有铁路工人,但那边只有一个人。你会怎么做?你会按下转辙器,以便让只有一人而不是五人丧生吗?再者,如果那名落单的铁路工人是你最好的朋友,你又会怎么做?

再想象你是一名外科医师,眼前躺着五名病患,其中一人急需心脏,另外两人各需要一叶肺脏,剩下两人则各需要一颗肾脏。这五人都属于同一种罕见血型。不幸的是,他们一直等不到捐赠者。时间非常紧迫。就在这个时候,有一位完全健康的年轻男子走进医院,拥有跟他们相同的罕见血型。作为外科医生,你有能力无痛地杀死那位年轻人,取出他的器官,拯救这五名病患的性命。于是问题又来了:五条人命换一条人命。在这个情况下你会怎么做?如果这五名病人里,两个是你的爸爸妈妈,三个是你的小孩,你又会怎么做?

这些哲学的思想游戏让我们面临难题。没有人会想做这种决定。然而更加困难的,是要解释为什么一个人在这个情况下会这样决定,在那个情况下又会做相反的决定。在道德直觉的引导下,我们有时这样决定,有时那样决定,却都不知道原因为何。我们会感受到内心的冲突,这让我们不舒服,但也吸引我们的注意。于是我们开始仔细思索。哲学就此攫住了我们。

然而哲学的思想游戏不只能引发我们的思考,还能使困难的理论更容易理解,并让我们找到直觉易懂的方式来切入复杂的问题。前面我们用了铁路工人及器官移植等两个例子,呈现的就是两个最重要且互相对立的道德理论:效益论(Utilitarismus)与义务论(Pflichtenethik)。效益论主张,一个行为如果为最大多数人带来最大效益,那就是道德的。道德就是为了“为最大多数人带来最大福祉”这个目的而存在,效益论如是说。与之对立的是义务论。根据义务论,行为的价值不只取决于其结果,而且也取决于其自身。杀人、施加酷刑以及偷窃,都是不被允许的行为,不管这些行为导致多大的善。这些行为在道德上是错的,其价值不能通过成本利益的计算来提升。所以根据义务论,有些特定的权利无论在任何状况下都是不可损害的,比如生命权。人的尊严不可侵犯——这是德国基本法开头第一句话。

铁路工人的例子要求我们有效益论的直觉,因为大多数人会选择牺牲一个人,以拯救五个人的性命。相反地,外科医生的例子唤醒我们义务论的直觉,因为我们在这里会认为,对人命做斟酌计算,然后牺牲某人来造福大家是错误的。所以,这两个思想实验提供了有趣且简单的方式,让我们切入两个最重要的道德理论。但是我们同时也看到这两种道德立场各自的缺陷,并且能够提出理由来反对(或支持)这两种理论。通过这些思想实验,我们已经进入道德哲学的讨论了。

哲学的思想游戏促使我们面对谜题,偶尔让我们感觉不快,但也吸引我们,唤起我们的问题意识。此外,这些游戏还让我们轻轻松松地就能走向伟大的哲学理论。本书所呈现的思想实验,时常可以用来推翻其中一种哲学理论,并支持另一种理论。借由这些具体的例子,我们得以认识重要的哲学立场,包括它们有什么长处与缺点。但是最重要的一点是:思想实验给我们提供了独立思考的空间。我们只需少量阅读,如此才能思索得更多。友善的僵尸邻居、阿基里斯与乌龟、缸中之脑、中文房间、超级聪明的外星人及邪恶的神经科学家等各种幻想,把我们迅速地丢进迷人的哲学世界中,并带我们直接走向那些与伟大哲学思想相悖的根本问题。

这本书针对重大的哲学议题,集结了最重要的哲学思想游戏、谜题与模型。每个章节都关注一个主题,并介绍相关的思想游戏与哲学理论。好消息是,本书的每一章都可以独立阅读,读者无须从头读到尾,而是可以挑出自己最感兴趣的章节。祝福各位读者能从中获得许多乐趣及分量不小的哲学知识!

幸福

假设只要连上幸福机器,就能体验到渴望的一切,你会连上机器,享受如真实般的梦幻人生吗?亚里士多德/善用美德便可以为自己的幸福奠定基础斯多亚学派/幸福就在于有美德的人生伊壁鸠鲁/幸福哲学的核心即灵魂的平静叔本华/人生就是一场无休止的追赶尼采/爱你的命运加缪/他的命运只属于他自己年以来,澳洲的护士小姐布朗妮·韦尔陪伴过许多位临终者,聆听他们的讲述,和他们说话。她指出,最让临终者感到懊多悔且希望可以重新选择的五件事分别是:希望可以过自己的人生、不要那么投入工作、可以表露自己的感受、维持友谊,以及追求更多的幸福。不过什么是幸福?怎样才能找到?幸福有什么条件?近年来,科学对我们的幸福有过诸多探询。在谈哲学之前,让我们先看看一些最重要的发现:

幸福研究认为,我们的幸福有一半是基因决定的。拥有正确基因的人,幸福之路就已经走了一半。另外一半则主要由外在环境决定,包括生活条件、良好的机遇及偶然事件。只有很小一部分的幸福是由我们自己掌控的。也就是说,我们并不真的是自身幸福的打造者。

但是哪些因素让我们感到幸福?直接说重点的话,这些因素有:健康、家庭、爱情、友谊、工作、财富以及信仰。这个结论是怎么得出来的呢?研究者进行过问卷调查:“总的来说,你对自己目前的人生有多满意?请用一到十分表示。”你会给几分?德国平均为6.6分,瑞士7.6分,丹麦人在这个统计上占领先地位,有7.7分。相对不幸福的是生于非洲极度穷困国家的人民。不过在拉丁美洲与加勒比海地区,相对于他们较不富裕的生活,人们却享有令人意外的幸福感,这似乎跟阳光较多有关。但这当然不能解释一切,毕竟非洲的太阳也不小。

有钱会使人幸福吗?会,但是只到一个特定的金额。当基本需求获得满足之后,更多的财富几乎不会带来更多的幸福。在西方工业国家里,年收入一旦超过6万欧元,日常的幸福感就不再增长。收入的增长确实能使我们更富有,实际上却不能使我们更幸福。此外还需注意:相对的收入比绝对的收入更为重要。我们的幸福感取决于,作为我们比较对象的那些人有多有钱。对我们来说,办公室的同事赚多少很重要,但是比尔·盖茨赚多少却几乎不会影响到我们。(所以,如果你是池塘里最小的那只青蛙,请直接找个新池塘,去当一只最大的吧。)

额外的财富还有另一个问题:我们很快会习惯新的富裕程度。由于这个缘故,加薪带来的满足感只能维持六个月,而中彩票的幸福感在六个月之后甚至常常跌到比中彩票之前还低。相反地,不幸福感也有同样的现象:因意外而半身不遂的人常在半年之后就恢复原先的幸福感。基准点会移动,因为我们会适应新的环境,这显示出习惯的力量对幸福感的作用更为强大。

有人说,消费是新的宗教。我们像疯了一样地消费,却达不到我们想要的目的。因为购物只会带来短暂的幸福感。取得事物会让人满足,但是持有并不会。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一直买个不停。研究显示,我们最好把钱花在社交活动,以及会让你感到振奋的体验上,而不是拿来购买物质商品。人群才能让我们感到幸福,物品不行。所以你最好让昂贵的鞋子留在橱窗里,把省下来的钱拿去跟最好的朋友来场刺激的旅行。

祷告与冥想也有助于促进幸福:有宗教信仰的人比较幸福。生小孩会带来幸福吗?会,但是你得一直等到小孩独立生活或者抱孙子的时候。政治可以吗?参与决策对幸福感有帮助:能积极打造自己环境的人们,会比跟从者更为幸福。也许因此生活在民主国家里,会比在独裁政体中更幸福。那么,年龄的因素呢?我们在处于人生中途时,幸福感是最低的。在开始时一切都还是将来,到最后时我们则更易于满足,更不会做错误的期待。选择的多样性呢?太多选择会让人不快乐——从3种果酱里选一种的结果,会比从15种里选一种更让人满足。看电视呢?完全不幸福。所以请不要碰电视机。

令人讶异的发现是,在追求目标的时候,过程常常比达成更让人快乐。德国俗语是这样说的:“期待的快乐是最大的快乐。”然而说到期待,就牵涉到一件麻烦的事:期望太高,结果只能是失望。不幸的是,人很难自由地设定自己的期望,期望常常是自己产生的。幸福感也是这样。很少人能强迫自己感到幸福。“人人都追逐着幸福,幸福却藏于我们的身后”,德国诗人布莱希特(Bertold Brecht,1898年—1956年)如此写道。印度籍的基督教神父戴迈乐(Anthony de Mello,1931年—1987年)说得好:幸福就像蝴蝶,“你追它,它会飞走。你坐下来,它就停在你的肩膀上”。

不过那些谈论幸福的至理名言就让它留在日历上吧,接下来让我们看看哲学对幸福能有什么贡献。就像学校课本里常见的那样,我们从古希腊人谈起。

◎身后的幸福

假设你过着幸福的生活,活到很老,死得也很平静。躺在临终的床上,你最后一次回顾,让你的人生一幕一幕在眼前走过。最后你放心地说:“我的一生,过得就跟我所希望的一样。真是一场成功的人生啊!”这句话还没说完,你就过世了。

可是接下来一切都变了。在你死后,你的邻居开始散布你跟家人的谣言。全城突然开始讲你的坏话。你的孩子们被这些指责激怒了,为了报复,杀死了邻居。随即你的孩子们被迫亡命天涯。他们抢银行,抢夺无辜的人身上的钱财。你跟家人在众人间的形象越来越坏。现在大家还指责你,没把小孩教育好。人们咒骂你的名字,甚至到你的坟墓上吐口水。

在这种情况下,你还会说自己的人生“真是成功”吗?

提出这个思索的人是亚里士多德,他是柏拉图的学生,亚历山大大帝的老师。亚里士多德是非常伟大的哲学家,也是彻头彻尾的科学家,他集生物学家、物理学家、心理学家、逻辑学家、政治学家、诗学理论家、神学家与伦理学家的身份于一身。中世纪时,人们直接以“哲学家”之名称呼他,可惜我们对这位全方位学者的私人生活所知甚少。20世纪德国哲学家海德格尔(Martin Heidegger,1889年—1976年)为他的一生做了如此的总结:“亚里士多德出生,工作,然后死去。”那是何等的成就!直到近代,亚里士多德的著作依然深刻影响着人们的世界观。尽管他的物理学在今天已经没有多少人读,但是读其伦理学的人却越来越多。在其影响深远的作品《尼各马可伦理学》(Nikomachische Ethik)中,他不折不扣地勾勒出“好的人生”的理论。我们并不确知这部书名的由来,看起来是献给其子或者其父的,因为这两人都叫“尼各马可”(Nikomachos)。

亚里士多德认为,所有人都努力追求的那个目标,叫作eudaimonia,这是个古希腊词语,几乎无法翻成德文;有人翻译为“至福”(Glück seligkeit),有人说其意指“顺遂的”或“成功的人生”,也有人直接翻译成“幸福”。不管怎么说,亚里士多德认为,这个人生的幸福,就是人类最终与最究极的追求目标。有些东西我们之所以想要,只不过是为了达成其他的目标,比如金钱、权力与财产,这些都只是达到目标的手段。然而我们追求幸福,并不是为了通过幸福,来达成什么其他的目标——幸福本身就是目的。我们用个例子来仔细思考一下:假设你想理发。为什么呢?因为想要仪容好看一点。那为什么你想变好看一点?为了让其他人对你有好感。为什么要让别人有好感?因为这样便容易跟其他人有所交流。这又是为什么?为了找到对象。找对象做什么?可以找到爱情。寻找爱情做什么?这让你得到幸福。那你为什么想要幸福?嗯,很难回答。“我们为什么渴望幸福”,这个问题并没有意义,如此便显示出:成功的人生从来不是达成目的的手段,而是我们一切作为的最终目的。

根据亚里士多德的理论,成功人生取决于许多不同的因素:外在的、身体的,以及心灵的资产。外在的资产他列举了财富、友谊、家世、子孙、荣誉,以及良好的机遇,身体的资产包括健康、美貌与运动技能,心灵的资产他认为包括像是勇气或正直这类的美德。所有的资产对于幸福都极其重要,没有他人的赠予、缺乏良好的机遇,人都不可能得到幸福。所以我们最好不要摆脱一切外在牵系,单靠自己的力量也不可能成就自己的幸福。而且在生命终结之前,永远不要评判我们的人生,因为谁也不知道明天会不会发生意外、疾病、离别或遭窃,让我们就此落入不幸之中。

我们从来就无法保证自己能免于不幸。亚里士多德说,就算死的时候幸福,死后的幸福也是不能保证的。就像前述的思想游戏所呈现的,我们想象中的成功人生,远不仅仅是死前的人生是否过得幸福,我们的人生理想,还延伸到死亡之后的时间里,我们希望在他人的记忆中保持良好的形象(即使到那个时候我们已经死了,再也听不到什么恶劣的毁谤)。这其实有点奇怪。对我们的遗体也是如此,没有人希望过世之后,别人拿他的头来当球踢。但是这么想究竟是为了什么?死人明明就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啊!

让我们把足球抛诸脑后,回来谈谈那些能决定我们幸福的资产。让我们对心灵资产,也就是美德,做点更仔细的考察。希腊人所谓的“美德”,跟我们理解的不一样:对他们来说,就连一把刀子也可以有美德,如果那把刀子能出色地完成它的任务的话,意即,如果那把刀子锋利好切的话。亚里士多德相信,万事万物都有一个这样的目的——每件事物都是为了该目的而存在,而且自然而然便特别有能力达成该目的。于是乎,事物如果非常完满地达成了它的目的,就称作有美德,刀子得用来切割东西,狮子得捕食羚羊及保卫势力范围,所谓有其美德,就是以其方式出类拔萃。然而这个说法也适用于人类吗?人类的目的又是什么?幸福的黄金比例

根据亚里士多德的说法,人类是唯一拥有理性的生物,人类是动物界中的聪明小子,思考则是人类的使命,因为这件事他比所有其他动物都做得更好,所以他应该致力于哲学,并试着获取智慧。如此一来,他便是幸福的。因为所谓成功的人生,就在于去做那些相应于自己本性的事情。活出你的天赋!去做那件你做得最好的事。可惜,对理论的苦苦思索并不是每个人都在行,亚里士多德也明白这点。他认为,并不是只存在一种理论性的理智,而是也有另一种实践上的理智,幸福不只可以在理论中找到,也可以在实践里、在正确的行为中寻得。亚里士多德区分出理论性的智慧与实践上的明智,后者能在日常生活中帮助我们做出正确的决定,并由此对我们的幸福做出贡献。但是什么叫做出正确决定?亚里士多德认为,正确决定常常落在两个极端之间的中点,有美德的人之所以出色,就在于他在各个情况下都能掌握黄金比例:勇敢的人既不会鲁莽,也不会胆怯;审慎的人既不会冲动,也不会麻木无反应;慷慨大度的人既不会吝啬,也不会浪费。亚里士多德同时认为,这些性格特征都是可以经过训练养成的,美德可由学习而来,我们便可以为自己的幸福奠定基础。

◎被链住的狗

请想象一下:你是一只狗,正安静地躺着晒太阳。突然间你感觉被什么东西拉扯,一看之下,发现自己被拴在了车子上,并在此刻,车子发动了,开始往前移动。你试着挣脱链条,但没有用。刚刚你还舒服地躺着晒太阳,现在你却被迫站起来跟在车子后面走。如果你抵抗到底,站着不动,就会被车子拖行在后,满身是伤。就算你心有不甘、怒气冲冲地跟着车跑,那你也在伤害自己:你一肚子火,又对此不满。

突然间神来一笔:你决定自发地来散个步。毕竟阳光明媚,运动也有益健康。而且事实上,出去转一圈回来之后,你感到身心舒畅。

恭喜,你是只聪明的小狗。你用计谋骗过了命运!

这个思索出自季蒂昂的芝诺(Zenon von Kition,公元前333年或公元前332年—公元前262年或公元前261年),约在公元前300年,芝诺出生于塞浦路斯的季莱昂,并创建了名为斯多亚(Stoa)的哲学学派。“斯多亚”之名来自古雅典的“画廊(stoa)”,芝诺跟他的学生就在这里见面讨论。斯多亚哲学有很悠久的传承。芝诺之后,这个思想路线的重要代表人物还有塞内加(Seneca,公元前4年—公元65年)、奥雷尔(Marc Aurel,121年—180年)以及爱比克泰德(Epiktet,55年—135年)。

芝诺和其后所有的斯多亚哲学家相信,世界是由理性且神性的律法所统治的,希腊人称此理性为“逻各斯”(Logos)。依照斯多亚学派的理解,这个理性的世界律法同时也是我们的命运。世界的运行是固定的,绝大部分都不在我们的掌控之内,我们只能带着斯多亚式的平静与安详,顺从并接受人生中无可回避的一切。不能改变的,就不要试着去改变,而是依照自然来生活——这便是斯多亚学派最高的要求。不过,斯多亚学派的态度跟宿命论(Fatalistischen)仍然有所区别:虽然我们不能改变世界的律法,但是可以改变面对世界的心态;如果我们不能改变事物,就应该试着改变面对事物的态度——就像那只被链住的狗,因为别无选择,于是就决定自发地散一个步。让内心不能宁静的,从来都不是外在的事物,而是我们对事物的看法与判断,爱比克泰德于公元一世纪如是说。幸福在于有美德的人生

斯多亚学派,就跟所有希腊化时代的哲学门派一样,针对的是人类的幸福。理论为实践而服务,人之所以沉思,目的在获得没有忧虑且幸福的生活。就此而言,这种哲学很像是心理治疗,哲学应该让我们免于忧虑、恐惧与痛苦,让我们有力量抵抗人生中种种命运的打击,并带领我们走向幸福。但是哲学如何协助我们变得幸福呢?

依照斯多亚哲学的见解,幸福就在于有美德的人生,所以幸福是内心态度的问题,因为美德不外乎是优秀的性格特征。斯多亚哲学认为美德当中最重要的,是平静的心(Gleichmut):也就是要能控制自己激烈的情绪。希腊人甚至称之为“无感”(Apathie),意思是内心完全不起波澜。斯多亚哲学认为,激烈的情绪使我们不能自主且不得自由。愤怒、好胜、嫉妒、欲望、贪婪与恐惧等等皆使我们变成奴隶——我们就此双手奉上了自己的生命。外在资产也让我们不能自主:谁要是追求富裕、财产、权力、声望与成就,这些事物最终并不会使他幸福,而是会把他变成奴隶。在所有这些思考的背后,都有一个根本的要求:不要把任何可以从我们手中夺走的东西视为有价值。凡是不在我们掌控之中的事物,我们都该将之视为无关紧要,包括死亡、疾病、贫穷、弱小与外貌丑陋。

斯多亚学派区分好的、坏的与无关紧要的事物,其中只有美德是好的,像是智能、审慎、正义与勇敢;坏的事物则是种种恶习,如轻率、放纵、不正义以及胆小等;其他的一切都属于无关紧要之流,包括生、死、荣耀、耻辱、劳苦、纵欲、财富、贫穷、疾病等。这种观点相当极端,然而分类的策略却很清楚:不要让幸福倚赖于那些自己不能掌控的东西,也不要追求那些你其实并不需要的东西。

罗马哲学家塞内加在其作品里提及许多实际的指导,让读者能够练习斯多亚学派的生活艺术。比如他建议:“安排几天的时间,让自己只有最微薄、简单的饮食,穿最简陋、粗劣的衣服,并且问自己:‘人们所恐惧的,就只不过是这样而已吗?’在没有忧虑的时候,人的心灵便应该为种种困难做好准备,并且在仍然受到命运眷顾的时候,先穿上能抵御其袭击的盔甲。”以今天的心理学眼光来看,这叫“刺激源暴露法”(Reiz exposition):让病人暴露在所害怕的事物之前,以治疗其恐惧症。如果你不敢执行这个实验,那么请你至少在心里试试看——哪些是你能放弃的?你可以不开车吗?不用智能手机呢?丢掉几件特定的衣服?不住大房子?放弃工作?失去朋友?这些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什么才是真正重要的?生活里有什么是绝对不可或缺的?不要怀抱错误的期待

在内心平静与自足的理想之外,斯多亚哲学还有另一个核心的要求,那就是:不要怀抱错误的期待!大多时候我们之所以感到不幸,是因为我们的期望没有获得实现,这让我们感到失望与挫折。但这种挫折其实是可以直接避开的,只要我们把期望降低。爱比克泰德写道:“不要要求事情依照你所希望的方式发生,而是要希望事情依照实际该发生的方式发生,那么你的日子就会过得很愉快。”这不只适用于对外在世界的期待,也适用于对我们自身的期许,人类的幸福不只需要建立在合理面对世界的态度上,也有赖于我们是否能慎重且友善地对待我们自己。“关注你的内心,做自己的好友”,塞内加如此要求。我们不该再持续地对自己大加批评,应该停止对自身的逃避。我们总是反反复复地来回奔忙,将心力放在别的事情上,把自己的生活晾在一边;或许我们有天会幡然醒悟,注意到我们尽做一些对自己完全不重要的事,我们会意识到,我们一直没有好好地过自己的人生,因为我们从来都没有好好地倾听内心的声音。公元二世纪的罗马皇帝及斯多亚学派的哲学家奥雷尔写道:“谁要是没有全心关注自己灵魂的动静,就必然要陷于不幸。”所以,根据斯多亚学派的理解,幸福建立在与自己的相遇之上,当这个相遇发展成友谊,那么幸福人生就有了坚实的基础。

让我们再回到那只被链住,但考虑到命运无可违逆,自发地决定去散步的小狗。从斯多亚的观点来看,这只狗的处境便如同我们自身:为此激昂愤怒,并不能得到适当回报;我们应当接受自己的命运,也跟着起身去散散步,就像那只聪明的小狗一样,幸福只是心态问题。

◎圆满的幸福

请想象一下,你没有任何愿望跟需要,没有任何兴趣与喜好。也就是说,你不渴不饿,不累也不着急。你没有事业企图心,对身边的人不感兴趣,对运动没有迫切的需求,连好奇心也没有。你就只是坐在那里。没有愿望,没有负面的感觉。没有哪里痒,也不内急,什么都没有。

请问这样你幸福吗?

希腊哲学家伊壁鸠鲁(Epikur,公元前341年—公元前270年)认为,幸福的生活是充满享乐与喜悦的生活。这种享乐,希腊文称为hedoné,因此伊壁鸠鲁也被认为是享乐主义(Hedonismus)的创建者——这种理论认为,人生追根究底不过是为了享受快乐。不过请注意:伊壁鸠鲁所说的hedoné并不是性爱、毒品跟摇滚乐,正好相反,真正的享乐不外乎是没有痛苦。他认为快乐有两种,一种是短暂的,另一种是持久的。短暂的快乐是从满足需求而来,口渴的人喝到水会感觉到快乐,疲倦的人躺下休息也会感到快乐。这种快乐不外乎是对匮乏的补偿,一旦匮乏之感解除了,快乐的感受也会逐渐消失。

除了这种短暂的快乐之外,伊壁鸠鲁认为,还有一种持久的快乐,而这才会带来真正幸福的生活。这种持久的快乐,指的是没有痛苦,也没有强烈匮乏的状态,伊壁鸠鲁是史上第一位提出灵魂的平静(Ataraxie)的人,并将之当作幸福哲学的核心。他用海面的平静来比拟,灵魂应该跟无风时的海面一样平静;反之,强烈的情绪就像海上的风暴,翻搅着广大的海面。哲学能够协助人摆平这些波浪,为人生带来宁静与稳定。灵魂的这种无可动摇的状态,根据伊壁鸠鲁的说法,就是人生最崇高的目标;其余的一切,包括财富、朋友与美德,仅仅是达成目标的手段而已。真正幸福的人懂得驾驭欲望,完全不受外在影响的左右,他永远不会失去稳定的心境,也没有很高的要求。对伊壁鸠鲁来说,如果我们渴望长久的幸福,就不应该依靠需求满足时产生的正面情绪,而应该在短缺的负面状态中探求;真正幸福的不是那个在吧台上口干舌燥的人,而是那个事先备足了饮水、经常喝上一小口,因此不觉得口渴的人。

对于追寻幸福的人,伊壁鸠鲁的建议是,最好跟三五好友一起退出公共生活,也就是退出政治与商业活动。伊壁鸠鲁自己就避居在一个隐蔽之地,那里有座很大的花园,能作为其哲学门派的聚会中心,他的门生时时到那里朝圣,其中不乏妇女与奴隶——他的幸福哲学是要用于所有人类的。每个人都能成为幸福的人,只是这样的人不可以有恐惧与忧虑,不论是面对神明、命运的无常还是面对死亡。对每一种恐惧,伊壁鸠鲁都备好了反驳的理由:神明根本不能介入人类的事务;即便是最沉重的命运打击,也都是可以承受的,因为自然预先为人类准备了真正重要的所需;而死亡与我们无关,因为死亡一旦来临,我们早就已经不在了。否定你的意志

从需求的满足中,只能获得短暂的快乐——伊壁鸠鲁的想法也出现在叔本华(Arthur Schopenhauer,1788年—1860年),这位哲学界牢骚大师的作品里。他是19世纪的人,终其一生都离群索居,是个不为时人所识的天才;他唯一的固定伴侣是只卷毛狗,每隔几年他就换一只新的。叔本华是学院门外的人物,还是一名独树一帜的厌世者。他认为人类就像豪猪,虽然需要亲近与温暖,但是太靠近的时候又会用刺伤害对方。

叔本华从各种不同的哲学路线里搜集了最让人忧郁的观点,从中拼凑出自己的哲学。比如他把康德(Immanuel Kant,1724年—1804年)“世界仅仅是一个现象”的观点与佛教“一切生命都是痛苦”的教义两相结合。叔本华又说,世界受到黑暗欲望的支配:那是一种盲目求活求存的本能,他称之为“意志”。这种本能控制着植物与动物,也控制着人类。叔本华认为,我们一生都被自身的需求与爱好驱赶,满足了一个就急忙赶向下一个,因此,人生就是一场无休止的追赶;这一个需求一旦得到满足,下一个需求就又开始酝酿。而在空窗期间,也就是一个需求满足了,但下一个还没出现的时候,叔本华说,我们会感觉到极度的无聊,这也让我们见识到这世界的了无意义。人生仿佛一只悬吊的钟摆,在痛苦与无聊之间来回摆荡。日后的爱尔兰文学家王尔德(Oscar Wilde,1854年—1900年)写道:“人生只有两种悲剧:一种是人无法得其所欲,另一种则是他得到了。”说的也就是这个意思。

不过,叔本华还是认为有办法可以从这种痛苦中解脱,那就是否定你的意志。放弃所有的想望,也就是我们的幸福,而要达到这种完全摒弃自私本能与欲望的状态,有三种方式:通过忘我地观赏美与艺术、通过同情心的感受,或通过冥想与苦行生活。对叔本华而言,对伊壁鸠鲁亦同,幸福不过是痛苦的阙如——不是愿望的满足,而是毫无愿望。

也许你会认为伊壁鸠鲁学派、叔本华,以及斯多亚学派,都是胆小如鼠的无聊人士,他们只要获得一丁点就能感到满足,不想体会各种高低起伏,宁愿选择平庸且枯燥的人生;也许你觉得宁可开一场狂欢派对直到体力耗竭,也不要整个晚上乖乖地待在家里。那么,尼采(Friedrich Nietzsche,1844年—1900年)会同意你的看法。对他来说,人生是一场激烈的过山车之旅,囊括了过山车的一切元素:速度、刺激、极度的恐惧、热烈的欢欣,甚至还有呕吐,而一旦飞车抵达终点,就代表你得重头再搭一次。

◎永劫回归

请想象一下,你整个的人生都将无限次地重新上演。一个细节都不少:初吻、校园操场上的谈话、两人共度的每个浓烈夜晚、与上司的争吵、职场转换、分手、生养小孩的决定——总之,就是包括一切。如果你设想到你的人生将无限次地重演,你此刻的种种决定会不会有所不同?如果你知道,你的人生将永恒地重复下去,你会不会改变生活方式?

有时候我们会说:“即使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我们能不能把这种认定视为检验标准,来检视一个人是否过着真实的,或甚至真正成功的人生?是不是当永恒重演的念头再也吓不倒我们,甚至让我们感到欢欣时,我们才真正算是过着自己的人生?

这个思想游戏来自德国哲学家尼采,他是打碎一切、用铁锤做哲学、宣告上帝之死、宣扬一切价值的重估,以及渴望超人降临的大思想家,其作品中的精神与文笔都给世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透露出强大的人格。但是他的一生却饱受痛苦与疾病的折磨,他有严重的偏头痛,在精神失常中死去。有时候我们不禁这样觉得,尼采用理论来弥补他悲伤的人生:这位屡屡在作品中嘲笑同情心的先生,在看到马车夫如何用鞭子抽打马匹时,却泫然落泪了。爱你的命运

尼采起初非常着迷于叔本华的悲观主义,也十分尊崇音乐家瓦格纳(Wagner,1813年—1883年)。尼采认为,慰藉与救赎只有在艺术中才能寻得,特别是在希腊悲剧与音乐里,他说:“没有音乐,人生是一场错误。”因为音乐告诉我们,为何痛苦也能充满快乐,不和谐的音色才能给音乐带来不可或缺的张力、强度与变化。同样的道理也适用于人生中的不和谐。根据尼采的说法,我们必须学着把人生当成音乐艺术作品来看待,而且对于那紧绷与溃散的交替变化,还要有美学上的爱好。唯有如此,人悲惨的存在才成为可忍受的:“只有作为美学现象,人与世界才永远有存在的价值。”尼采写道。

他后来转而反对叔本华的悲观主义,并开始寻找属于自己的、欢乐的生活哲学,原来的悲观主义者摇身一变,成了伟大的人生肯定者;Amor fati(对命运之爱)——要爱你的命运,尼采如是要求。这个“最深邃的思想”,尼采写道,是他在瑞士的山上漫游时,突然从脑袋里冒出来的:世界永恒存在,一切事物无休止地重复循环;然而这种想象不应该让我们感到不安,而应该让我们觉得幸福,这是成功人生的检验标准。所以,根据尼采的永劫回归理论,“我们该如何生活?”这个问题的答案就是:你该那样生活,以至于你热爱自己的人生,热爱到希望每一个片刻都能无限次地重新来过。我们并不能确切知道,尼采是否真的相信有永劫回归,还是他只是把这种想象当成幸福人生的辅助工具;不过,既然没有足够的证据能指出尼采确实相信一切都会一再重复,我们最好从第二种可能性出发,并且扪心自问,这个永劫回归的想象,是否真的能帮助我们变得幸福。“因为一切的快乐都要求永恒——要求深远的,深邃的永恒。”尼采在他的《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Also sprach Zarathustra,1883年)中如此写道。确实,在洋溢着欢乐的幸福片刻中,我们会希望此刻永不消逝:一次朋友间的深度交谈、两人共度的甜蜜时光、派对上吸食迷幻药的快感,或者工作上全神贯注的快乐,这些美好时刻我们从不嫌多。照尼采的说法,这不该只对个别片刻成立,而应该适用于我们全部的人生。所以,在每一次抉择之前,我们应该问自己:“真的要这么做吗?”“现在这个决定将一再重复,直到永远,这样你愿意吗?”当然,这种问法会给我们的决定过程加上很大的负担。这种想法不会太沉重吗?不会,如果我们是真的希望那样决定,如果我们心里完完全全赞同自己的所作所为,那么我们就不再是单纯地过一天算一天,而是开始有意识地生活,并且不再做出败坏的妥协。有些人也许会活得更有勇气,另一些人会更谨慎些,有些人会更自我,也有些人会更无我,每个人认为的幸福人生都不太一样,因此并不存在有一种对所有人皆适用的幸福配方:“我们不应该给每个个别的人制定走向幸福的规范,因为个别的幸福是从每个人自己所不知、但是属于他自己的法则里流涌出来的;这样的幸福只会被从外而来的规范所妨碍与阻挡。”尼采个人的秘密配方就是:过危险与热烈的生活,从地狱里走过,克服所有抵抗,让自己变强。所以他写道:“幸福是什么?就是力量越来越大、又一个阻碍被克服的感觉。”正如另一句名言的写照:“那杀不死我的,就让我更强大。”这句话也是出自尼采这位热血的漫游者与登山者,只有辛苦的攀爬才会让登顶的人感到幸福,而搭乘缆车上山的人,即使同样在山顶上,也得不到同样的快感。

此外,永劫回归的思想游戏,从效果上来说,也等于体认到自己生命的有限:memento mori——请记得,人有一天是会死的。时候到了,我们所有人都会死去,机会只有一次,所以我们应该把握机会:格言称Carpe diem——好好享受这一天。这也可能是我们的最后一天。我们也可以问自己:如果我知道自己只剩下五年可以活,我会不会改变现在的生活?哪些事情我会换个方法做?而如果我会改变的话,是否意味着我现在所做的并不是我认为真正正确与重要的事?并不尽然,比如说我也可能决定改成把所有的财产拿来旅行,确实现在的我也有这个选项,但是如果这么做的话,五年之后我就破产了,而日子还是要继续过下去,那么我就惨了。没有明天的生活方式可能产生非常严重的后果,即使我们没有做某些非常想做的事,并不代表我们错过了真正的人生,只代表我们另有长期的规划。提醒自己有一天也会死,不过是告诉我们,不要只有满手计划,却忘记好好生活,因为不知道哪一天、哪一次的过山车之旅就会抵达终点,而且你将买不到第二张入场券。

◎西绪弗斯与大石头

请想象一下,你遭到天谴,必须把一颗大石球推上山。你别无选择,只好往手心里吐口水,开始认真工作。你用全身的力量顶住那颗浑圆的石头,慢慢往山上推去,汗水从你的额头滴了下来,你双手流血,用整个身体撑着石球,你的脸颊紧紧地压在那坚硬的石头上,满脸因疼痛而扭曲。但是你继续推着,一步又一步,石球滚了一圈,又是一圈。

渐渐地,你忘记了一切周遭发生的事,不再想昨天或明天,天地间只剩下你跟石头,你仿佛跟石头合为一体。你忘记了时间,直到你突然发现,你已经到了山顶。终于到了!但是当你一意识到这件事,石头就从你手中滑走,滚往山下去了。一切辛苦都白费了。这个工作毫无意义。

此时你听到诸神的笑声。他们对你呼唤:“这就是你的命运!你必须一再地推这颗石头上山。而且每次它都将再度滚下山去。”

你挫败地往山下走,朝着山下的石头走去。你深深吸一口气,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处境。“这块石头是我的命运,我的使命。”你这么想。到了山下,你再度投入这项任务,开始顶那颗石头——不是因为诸神要求你,完全只因为你愿意这么做,你把自己的命运握在手里,并突然感觉到,自己是幸福的!

这些思考来自20世纪的法国哲学家加缪(Albert Camus,1913年—1960年),他是除了萨特(Jean-Paul Sartre,1905年—1980年)与西蒙·波伏娃(Simone de Beauvoir,1908年—1986年)之外,最为人所知的存在主义者。存在主义的基本立场是,人类是孤立无援的存在——处在没有上帝、没有命运也没有计划的世界里。存在主义者思索着人类的存在,也关注人生黑暗的一面——死亡、恐惧、绝望与荒谬。然而超越这些现象的是,人类有绝对的自由,如同黑暗世界里的一道光芒。萨特认为,人类是由自己造就而成的,其本质就是没有本质,也就是变化多端的存在,能由自己变成一切。我们每个人随时都可以辞去工作,结束一段关系,移居国外,把一切抛在脑后——我们的人生完全握在自己手中。

在这样的思想背景下,来自阿尔及利亚的加缪撰述了讨论荒谬性的哲学,他认为,上帝既不存在,世界也没有意义,我们生活在没有边际的宇宙里,住在行星的表壳上,位于银河系边缘的某处。日复一日我们出门上班,完成我们的工作,晚上喝点啤酒,然后躺下来睡觉,我们如此生活,仿佛不知道有一天我们都要死去。可是死亡是确定的,我们死亡之后,一切就结束了,然而世界会继续运转,好像我们从不曾存在。人类有一天也将完全灭绝,而且不会有人在乎。我们的一生,就像朝生暮死的蜉蝣。

生命没有意义,这种想法常常为我们所排斥或遗忘,我们如此做事,好像我们所做的事情皆有意义可言,我们把自己跟我们的计划看得很重要。我们追求各种目标,也为我们的未来做各种准备。也许我们别无选择,但事实就是如此,我们确实只能这么做。尽管我们当中有许多人相信,究竟说来,这一切毫无意义。加缪认为,荒谬性就是建立在这一组对照上:人类会寻求意义,会追求目标,会为自己打算,实际上却处在漫无边际、没有意义的宇宙里。这种荒谬性,就如同西绪弗斯的处境,他也被迫从每日的劳动里找出意义来。然而终归而言,他很清楚一点:石头会再度滚下山。根据加缪所想,我们的人生就像“西绪弗斯的任务”,是一场毫无意义的行动,没有用处,也不会成功。

但是,最精彩的地方就在这里:加缪认为,“我们必须把西绪弗斯想象为幸福的人”。人生的毫无意义,对加缪而言,既不该让人绝望,也不该让人逃避到幻觉里,更不是自我了断的理由。正好相反:我们应该充分享受我们存在的一切面貌,尽可能积极地把此时此刻过得更好;意识到人生的荒谬性,就等于发现我们的自由。我们认识到,我们没有什么可以失去,规范、义务、计划、忧虑等都变得无关紧要,它们随意地运作着,就像其他一切事物一样。唯一能决定我们该怎么办的,唯有我们自己,我们终于把自己的命运握在手里,这种感觉真是棒得不得了。掌握你的命运

西绪弗斯体认到,那块石头完全是他自己的事,“他的命运只属于他自己”,加缪写道。这是他觉得幸福之处。这个道理也适用于全人类,在没有上帝的宇宙中,不存在任何计划,除非我们自己打造一个。意识到这一点的人,如加缪所写,就是“他自己人生的主宰”,自己命运的舵手,他过着自主、完全清醒、充满热情、富好奇心且充实的生活,而且他一再地反抗其荒谬的命运,“没有任何命运是不能用鄙视加以超越的”,加缪又写道。人类唯一的尊严,就在于其有这种反叛的姿态,这种反叛同时是加缪人性伦理学的基础(以情感为核心的伦理学)——因为对非人处境与苦难感到愤怒,人们从孤独中走出,与身边的人团结起来,在反叛之中,人从“孤立”(solitaire)变得“团结”(solidaire),也就是从独行者变成团体中的一员。他开始捍卫某个将他与其他人联结在一起的事物,并为之奋斗,那就是人类的尊严。

◎幸福机器

请想象一下:世界上存在一台幸福机器。如果你把自己接到这部机器上,就能体验到所渴望的一切:健康、爱情、朋友、性、休闲、成功、财富,以及名望,你将感受到毫无缺憾的幸福。问题在于:你所体验的,只是个幻觉,不过只要你一连上机器,就会认为那一切都是真实的。

你会怎么决定呢?你要过自己真实的生活,还是要那个可以亲身体验的梦幻人生?如果你选择连上机器,你想连接多久?

这个思想实验来自2002年过世、曾任教于哈佛大学的美国哲学家诺齐克(Robert Nozick,1938年—2002年),这个思想游戏想要反驳的,是以下这个说法:“对我们人类而言,幸福是最高的价值。”尼采就已经嘲笑过这种享乐主义的观点,他写道:“人类并不追求幸福;只有英格兰人才那么做。”

事实上,绝大多数的人不会去连接那部机器,尽管连上之后他们会感到更大的幸福。或许对我们来说,关键并不仅仅是幸福。为什么我们不会希望把下半生都挂在这台机器上?有什么损失吗?因为会失去朋友、工作吗?可是只要我们一连上机器,我们就会感觉有很多朋友,也有工作可做。难道缺少的是痛苦、悲伤,以及苦难这些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东西?但是如果生活中的不协调的元素,也会让我们感到幸福的话,那这部机器同样能在我们的脑中制造这种体验。只要我们希望,任何体验都能得到,不管是美好的还是痛苦的。

关键在于:好的人生不只是一连串令人渴望的体验而已,我们要的是真正的、真实的人生。我们想要认识真实世界以及真正的自己,我们想要缔结真正的人际关系,并发展自己的人格,我们想要做点什么,想在世界上有些影响;简言之,我们想要有所认识、有所行动,并且成为某种模样。如果我们把自己连到幸福机器上,这些就都办不到了,尽管感觉起来一切都很美好,这就是为什么幸福机器应许的终身幸福,反而会让我们裹足不前。然而为什么不连接几个小时或几天就好了?为什么不趁放假时间好好利用这部机器,而还是选择要跑去海边?沉浸在幻觉里到底有哪里糟糕?还有什么比做白日梦更美妙的事吗?我们不也喜欢投入电影与文学里那虚构的世界中吗?这跟使用幸福机器又有什么差别?

知识

假设有人说你只是颗泡在培养皿里的大脑,感受到的世界是计算机制造的梦幻泡影,要如何证明自己是活生生的人?柏拉图/一切目的都在追求善之理型亚里士多德/可感觉的世界不过是真实世界的仿本笛卡儿/我思故我在普特南/指涉必须跟我们有因果的联结皮隆学派/要达到内心的宁静,就要先搁置判断经验论/理性所掌握的一切,无一不先在感官之中盖提尔/真实且有理由不足以构成知识们究竟能对这个世界有什么认识?我们能认识客观的真实性吗?还是必须满足于只认识现象?哪些见解是我们有充分理我由信赖的,哪些又是我们应该批判质疑的?不同的生物、不同的文化是否对世界都有各自不同的视角?是否存在有“正确的”观看事物的方法?我们在接下来的这个章节里要着重讨论的,就是这些问题。哲学领域里专门研究这类问题的是“知识论”。这个理论讨论人类的认知方式、知识的来源与界限,背后的动力则是怀疑主义。怀疑论论者是很烦的一群人,他们什么都怀疑,什么都要打上问号,有些怀疑论论者在怀疑之中甚至做出“我们根本无法认识任何东西”这样的推论。一般来说,怀疑论论者的质疑都有很好的理由,比如他们质疑感官知觉的有效性,认为动物会用跟我们不一样的方式感知这个世界,然而我们怎么知道我们对事物的看法都是符合真实的?不过,怀疑论论者不只怀疑感官知觉,还怀疑我们的思考能力——我们怎么知道我们的理性有能力如实地思考这个世界?我们所有人都曾经出过错,那么我们如何能确信自己不会总是彻头彻尾地搞错了?我们究竟如何确定,恰恰就在此刻,我们不是正在做梦?

有些怀疑论论者并不因为这些怀疑而感到不安,正好相反:他们相信,只有不确定性才能使我们幸福。因为谁要是一辈子都独断地生活、总是怀抱立场强硬的意见,就会动辄为各种事情僵持、愤怒与激动,但这些事情其实都可以换个角度来看——怀疑不但不会使人不安,反而会使人平静。

在所有的争论里,有个不断被提出的问题是:知识与真理究竟是什么?我们什么时候能以充分的理由主张,我们对任何事物拥有知识?我们真的需要绝对地、百分之百地排除错误的可能性,才算拥有知识吗?还是说,只要大多数线索显示该认知为真就够了?什么时候可以说科学理论为真?当其模型如实描绘了客观的真实,或者当其能做出正确的预报时?这些都不是容易回答的问题,然而我们仍然应该试试看,为此我们首先得走进柏拉图的地下洞穴里。

◎洞穴囚徒

请想象一下:你从一出生就被链条绑在洞穴里,眼睛只能盯着前方的墙,墙上有一些影像可看,你可以听到从墙上反射回来的、仿佛是那些影子彼此在说话的声音。你的全世界就是这些看起来活生生的影子,除此之外,其他东西对你来说都不存在。你被囚禁在幻影的世界里。

现在你的链条被解开了,你转过头来——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你第一次看到三度空间的、立体的物体,而且你也看到那堆制造影子的火光——之前你一直以为那些影子是真实的东西。如今你发现,原来有人拿着些无生命的雕像走来走去,制造出墙上的影子,他们彼此谈话,让你一直错以为是影子在讲话。也就是说,你过去一直把雕像的影子——也就是仿像的仿像——当成真实的人类,因此是双重的认知错误。现在你看穿了洞穴里真实的情况。

然而你还没理解到,你是处在洞穴里——直到你看到另一道光,那光远比洞里的火光更加明亮,你顺着那道光往洞口走去,走到日光里。一开始你因为强光什么也看不见,你的眼睛需要一些时间来适应耀眼的阳光。你感到眼睛在刺痛。然而你逐渐看到了东西,那种清晰是你从来不曾经验过的。

直到此刻你才恍然大悟,你先前住在幻影世界里。你想要走回山洞,对其他囚徒讲述你看到怎样的光亮,然而当你走进山洞,只看到一片漆黑,你的眼睛几乎无法辨认墙上的影子。其他的囚徒以为你精神不正常,把你当成口出狂言的疯子,醉心于旁人无法理解的世界。

这个举世闻名的洞穴囚徒比喻出自公元前4世纪、生活于雅典的柏拉图,他所创办的西方第一所学院,可说是今日大学的前身。柏拉图的老师,也是他最尊崇的典范是苏格拉底,苏格拉底喜欢在雅典的广场上闲逛,拿些讨论真理、美与善的哲学问题来纠缠别人。他让雅典市民卷入深刻的思想辩论,详细分析他们的生活、价值观与信念。有别于其他所谓的辩士,只会用演说技巧包装的寻常智慧来卖钱,苏格拉底十分谦虚,嘴边总是挂着“我只知道一件事,就是我什么都不知道”的说辞。这种无知是会传染的,凭借出色的发问技巧,大多时候苏格拉底都能让谈话的对象深陷困惑之中。柏拉图形容苏格拉底像只电鳐不是没有原因的:被电到的人都会因麻痹而动弹不得。然而苏格拉底不只像只电鳐,还像名产婆:他用灵活的发问帮助谈话对象产生出自己的理念与思想,至少在那些苏格拉底扮演重要角色的对话录里,柏拉图是如此形容他的。如果没有这些对话录,苏格拉底的大部分事迹我们都将不得而知,因为他本人并没有写下任何作品,也许是因为他认为,好的哲学只有在口语的对话中才能实现。然而柏拉图对话录的性质更像是小说,并不是苏格拉底实际对话的书面记录,所以在诠释这些对话录时,我们不能照单全收。尽管如此,借由这些对话录,我们还是能约略看到苏格拉底是用何种方式与他的谈话对象进行哲学讨论的,而且透过其中对话者之口,我们也大致理解到柏拉图自己的理论。理型的世界

根据柏拉图的理论,这个感官可见的世界并不是真实的,不过是虚幻的世界,他相信有一个更高的真实存在,也就是“理型(Idee)”的世界。柏拉图的理型论可以用例子来加以说明:请你拿起手边的笔,并画一个圆形。画好了吗?你画的一定不会是完美的圆形,线条上的每一个点一定不会跟圆心有相同的距离,所以这个被画出来的圆形,相对于真正的圆,只不过是个不精准、略微扭曲的仿本。数学定义上的圆,线条不能有宽度、线条上的每一点距离圆心的长度都必须相等,这根本是人手画不出来、也看不见的。真正的圆是只能透过思想认知的形状——一个理型。可是一切感官可见的圆形,不论是大或小,线条是粗或细,是黑色或绿色,精准或不精准,都只不过是对圆之理型的仿本与描绘,只是近似于真正的圆。也就是说,我们必须把圆之理型放在脑中,当作智性的模板,如此才能判断被画出来的图形究竟是圆形还是六角形。只因为我们认识圆之理型,才使我们能在不同的形状中辨认出圆形来,所以,圆之理型本身是无法用感官认识的,却能帮我们将感官所见的圆形指认为圆形。理型如同典范。

根据柏拉图所勾勒的世界,这套说法不只适用于圆形,还适用于一切可能的对象上,比如树木、人、美好的事物,以及美善的行为。柏拉图认为有一个树的理型,其内涵为一切树木所共有的东西,也就是使一棵树之所以成为一棵树的东西。这个树之理型人既看不到也摸不着,只能是思想的对象。善之理型也是如此,一切善的事物都有某种共同的东西,也就是善的自身;唯有透过这个抽象的善的自身,我们才能够认知到哪些个别的事物、行为与性格特征是好的,哪些则不是。我们的行为与思想处处受到善之理型的引导。

柏拉图认为,我们所做的一切,目的都在追求善之理型;谁要是认识了善,就会做善事。然而他也认为,人得先完成辛苦且漫长的哲学教育,才能认识到真正的善,这套教育需要有50年之久,在那之后,一个人才算是准备好接受最高的洞见;接着他需要进入尘世,从事政治;他必须为其他的国民指引道路,因为只有哲学家才是好的国王与统治者。可是请注意:谁要是挣脱了锁链、摆脱了洞穴的幻影,就会被其他囚徒认为是疯子,这有时候也会带来危险——柏拉图的老师苏格拉底就因为他的哲学学说,于公元前399年被判处死刑,不得不喝下毒药自尽。哲学也有可能是致命的。

苏格拉底提出的“什么是真”“什么是美”“什么是善”的问题,对现今的哲学仍然具有指标性的意义。不过虽然柏拉图的理型论现在已经几乎找不到赞同的人了,他对人类感官的可靠性所提出的怀疑,仍然没有过时。我们究竟要怎么样才能确知,这个世界真真实实地存在,就跟我们所看到的没有两样?我们有没有可能被自己的感官所欺骗?

◎缸中之脑

请想象一下:有一位顶尖聪明又一肚子诡计的神经科学家,昨天晚上偷偷溜进你的房间,将你麻醉,动手术把你的大脑给拿了出来,泡在培养液里,并连接到一台巨大的计算机上,以便处理从大脑传出的神经脉冲,并且向大脑供应数不清的讯号。这名神经科学家能给你的大脑提供特定的刺激,以使得他要你体验什么,你就会体验到什么。透过电流信号,他能在你的脑里制造一切可想象的感觉印象,比如说,让你此刻觉得周遭的一切都非常熟悉。而这也正是他已经做了的事:事实上从今天早晨开始,你所经历的一切都是幻觉。你以为自己拥有一具身体,此刻正在读这本书,可是你的大脑其实是泡在实验室的培养液里,接在一部计算机上。如果你想把这本书——你真的以为自己正在看这本书——翻到下一页,计算机就会确保你的大脑收到特定的讯号,让你以为自己有手,而且正准备往下翻一页。

实际上你根本没翻书,也不是正在阅读,并没有坐在椅子上,甚至也没有呼吸,你只是一个泡在玻璃缸里的、接上许多电线的大脑。不相信吗?那你能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

这个思想实验出自生于1926年的美国哲学家普特南(Hilary Putnam,1926年—)之手,但其根本构想要古老得多,我们的一生也许只是一场幻梦——古代的怀疑论论者就已经提出过这种想象了。在一些情况下,我们会受到感官的蒙蔽,比如由于视线不良或药物影响而造成的视觉错误。而且我们常常没有意识到这类蒙蔽,因为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下载完整电子书


相关推荐

最新文章


© 2020 txtepub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