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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1-01-18 05:29: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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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李蒙

出版社:团结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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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域天眼

暗域天眼试读:

序言

和李蒙小兄相识已久,最初认识时,常常惊讶于他的奇思妙想,似乎,他的脑子里有说不尽道不完的古怪想法。同一件事情,他总是能从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角度出发,然后思考出一个完全不同的观点,当时我心里就想:这种人适合写故事!当然,他一直在写。

突然有一天,他很兴奋地告诉我,他在写一部文化探险小说。我当时并没有在意,以后就经常听到他说自己查了什么古籍,找到了什么好素材之类的话,并且经常跟我探讨一些历史谜题。直到他的这部心血之作要出版时,邀我为之作序,我才惊觉,他写完了,不知道他的这部大作到底是个什么模样,我便索来先睹为快。看了第一章,我便被他设置的悬念吊住了胃口,看过之后才惊觉他写故事的能力居然到了如此炉火纯青的地步,再要提笔作序时,内心不免有些惶恐。

我本人虽然写过很多本书,但都是历史或者现实题材,对于探险惊悚类小说没有涉猎,不是不喜欢,而是自觉不适合这种小说的节奏。文化探险小说不仅要有天马行空的想象力,行文也要简洁明快,不拖泥带水,所有对故事发展没必要的描写统统减去。更重要的是要在故事的发展中制造出一个接一个的悬念,不能“冷场”,每隔一段就要有一个令人揪心的事件发生,让读者阅读时一直处在紧张刺激的状态之中,而且所有的悬念到最后都要有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让人看完整本书之后,有“原来是这样的”的感叹。

要做到这些不是每个写作的人都可以,这不仅要靠作者扎实的文字功底和对故事发展以及人物命运的驾驭能力,似乎也要一点点的天分使然。天幸,李蒙小兄就有这种能力,而且是非凡的能力,如果说《盗墓笔记》是“绝作”,那他这部《暗域天眼》就是杰作,而且是不折不扣的杰作!

在这部小说里,李蒙规避很多同类作品中人物描写不够丰满、脸谱化、单一化的缺陷,他的书里每个人物都栩栩如生地让人过目不忘:生性活泼、好惹是非、做作过分的“活宝”高德建;性格冷酷、身手不凡,但又有“侠气”的陆成林;浑身都是谜团、总是神神秘秘的富文成;天真可爱、柔弱中又不失坚毅的富敏;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带领读者穿越那一段段惊险旅程的主角——于文奥,这个身上既有“匪气”又有“侠气”,还多多少少爱耍一些小聪明的年轻人。

当然,书里还有很多有意思、有故事的人物,不能一一提及,不过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每个人身上似乎都有一个不能对人说的“秘密”。我觉得正是这些特立独行、又神秘诡异的人物吸引了我,当然,每个人欣赏观点不同,正如那句话:一百个观众心里有一百个哈姆雷特,现在既然李蒙小兄的这部大作出版了,那就让我们好好享受阅读的快感吧。《司马懿吃三国》的作者著名历史小说作家李浩白二零一三年十月二十九日

楔子(1)

一连几个阴天,我都在家里等着他们,今天他们又来了,像往常一样,买了几桶泡面,然后坐在我家的小椅子上。“李蒙,我们说了这么多你真的不害怕?”一个人开口问。“怕!不管是谁都会怕的,可是我必须把你们的事情写下来……”

我的话说到一半,他的脸色忽然变得很古怪,过了好久才用低沉的声音说:“不用了,因为没有人会相信那是真的……”

楔子(2)

最先看到那几个血字的是考古队里的李立坤,队长富文成脸上从来没有消失过的微笑,在那一刻不见了。“危险逃命”这四个殷红的血字涂写在一棵树上,看到它,所有人都莫名地战栗起来,因为在这个千百年来无人涉足的森林里,是什么人留下了这四个血字呢?“爸,我害怕,我们还是回去吧。”一个女孩紧紧靠在富文成身边。

富文成心里也惊疑不定,这到底是什么人留下的?显然,写字的人遇到了某种危险,而且有可能已经遭遇了不测,在生死关头,留下了血字警告后来人。

他回头看了队员们一眼,犹豫不定,不知道该不该再往前走。可是如果一走了之,精心组织的这几十人的考古队不仅要无功而返,一路几千里的艰辛跋涉、深山丛林里经历磨难全都白受了。

考虑再三,他还是决定向森林更深处进发。

经历了两天在丛林里几乎是不见天日的跋涉,无意中,他们忽然来到了一片奇异之极的区域:无处不在的树木植物在这里忽然绝迹,森林里平白无故地出现了一片空地。更让他们兴奋的是,在这片奇怪的区域里出现了几座巨石建筑。“就是这里,就是这里,我们找到了,找到了张鲁留下的遗迹!”看到这一切,富文成双手激动地发抖,想也没想就走了进去。

建筑都已成残垣断壁,只有一两座完整的小石屋,地上随处可见青砖石块,可是却不见一片瓦砾和一段木料。

这明显是人类留下的遗迹,而且不是一般的遗迹,不仅因为它的规模,还有所在的地方,毕竟这里是大巴山脉的深处、数千里的无人区。古人为什么会在这里建造房屋,那肯定是有秘密的,而且是不让人知道的秘密。

考古队的每一个人都显得非常兴奋,一边惊叹着,一边在遗址里目不暇接地游走,好像每一件东西都是无价之宝。

就在这时,忽然有人惊叫起来,富文成赶紧跑过去,看到一名队员惊恐万分地站在几块大石头前,用手指着地面,声音颤抖地说:“这下面有东西……”

富文成向他指的地面一看,地上诡异地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凸起,顶起一小堆土,来回游走着,不用说地下有东西在动。

这凸起非常小,和一根手指头差不多,什么东西可以在地下这么随意移动呢?

在这个神秘气氛浓厚的地方看到这么奇怪的一幕,所有人都害怕起来,四处张望,尤其是几位女队员。

一个人终于忍不住,用手去扒那凸起的土,可是他的手刚刚触到土里,忽然歇斯底里地惊叫一声,跳到一旁,一动不动,脸上是一副僵直的表情。

富文成看到他的脸在短短的几秒内迅速充血、肿胀,赤红的好像要滴出血来,心里害怕,他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么诡异的场面,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其他人也没有反应过来,那满脸赤红的人忽然栽倒在地,等有人把他扶起来,已经没有了呼吸。“这下面到底是什么啊?”有人失声叫道,听得出来这声音不仅有对同事倏然暴亡的伤痛,更多的是莫名的恐怖。“这可能是被动物咬了,他是中毒了!”富文成分析说。

没等他们想好接下来该怎么办,就听到区外又有人叫了起来,富文成紧接着跑过去,刚到那里,就看到一块横躺在地上的石碑。

那石碑有三米长,一米多宽,上面雕刻着很多奇异的花纹。一名年长的队员站在石碑前,“你……你们过来看看这是什么……”他颤声说道。

一块石碑值得一个干了一辈子考古的人这么激动吗?富文成带着一丝疑惑走了过去,站到石碑前,只看了一眼,他也惊呆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对着石碑仔仔细细观察了许久之后,他抑制住自己的情绪,说:“这石碑是汉末魏晋时期的,起码不晚于这个时期,可是……怎么会有这些数字?”

那年长的队员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想了一会儿,说:“我仔细看过,字不是新刻的,这就是原来的碑文。”

富文成疑惑地说:“但是汉末的石碑上怎么会有阿拉伯数字?”

他说得没错,那块半身被埋在土中的石碑上,居然诡异地出现了一串阿拉伯数字:1468。

汉末的东西怎么可能有阿拉伯数字呢?这简直就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太诡异、太让人不可思议了,无论告诉任何人,都不会有人相信,除非亲眼所见。尤其是对他们这些专业考古的人来说,简直一瞬间就颠覆了他们所有的认知和经验。想想吧,这就好比是在兵马俑的身上发现了牛仔裤,怎么让人接受?

可是不能接受也要接受,现在的局面已经不容富文成他们再做太多的犹豫了,必须做出一个决定,是走,还是继续考察下去。

富文成走回去,想看看那名已经故去的队员,可是走着走着他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马上又要有事情发生。

想到这里,他急忙一回头,突然发现刚刚站在石碑前的那名年长的队员不见了。他刚刚走了不到三米,离开那里绝对不会超过五秒钟,可是在这短短的时间里,那位队员怎么会突然消失了呢?

富文成快步退回去,叫着那名队员的名字,在四周找了一遍。

这一片区域里,只有几棵树,视野非常开阔,一个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隐蔽起来,更何况这里也没有可以提供隐蔽的地方。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富文成感觉到危机正在一步步向他们靠近,他转身向队员那里跑去。

到了之后,一清点人数,他顿时感觉浑身冰冷,除了消失的那名队员以外,考古队还少了三个人。他一问之下,其余的人才知觉,马上开始四处寻找,刚刚死亡的那名队员也没人管了,静静地躺在地上,脸上是一副诡异恐怖的表情。

找了好久,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但是失踪的人却还是一个没有找到。富文成不由自主地开始后悔没有相信那句用血字写成的警告——危险逃命!

害怕再有人出事,富文成把所有的队员都叫了回来,一名女队员边跑边大声说,她在一个土坡下面看到了一个被草覆盖着的洞口,不知道有多深,失踪的人会不会跑到那里面去了?

富文成他们赶紧跟过去,走了一会儿,就看到前面出现了一个土坡,走到跟前,土坡下出现了一个窗户大小的洞口,里面黑黝黝的,不知道通向哪里。

富文成对着洞口叫了几声,可是听不到有人回答,最后他决定亲自到洞里去看看。一名女孩一把拉住他胳膊:“爸爸别去,那里会有危险的!”她是富文成的女儿,名叫富敏。

富文成安慰了女儿两句,就义无反顾地走了进去。在众人的注视下,富文成的身影慢慢钻进洞里,直到被黑暗吞噬。

所有人都焦灼地等待着,一直过了一分多钟,富敏开始对着里面喊话,可就是听不到富文成的回答,她开始着急起来,其他人也跟着叫起富文成的名字,同样得不到回答。“爸……爸……我要进去,我爸肯定出事了!”

富敏不顾众人的拦阻,要钻进洞去,可是她在扒开阻挡洞口的长草时,忽然觉得这个洞口周围很奇怪,好像有某种图案。其他人也发觉了什么,就开始清除杂草,清除完了他们看到了震惊的一幕——土坡居然埋着一张人脸形的东西,是用石块排列成的,而洞口就位于嘴巴的位置。

所有人的神经几乎被这个可怕的景象给压垮了,富文成走进那张“嘴里”有没有生命危险,似乎每个人都知道答案是肯定的。

正在他们惊疑不定时,洞里传出了一连串古怪的声音,紧接着就听到富文成好像在喊叫着什么,但是声音非常小,又非常模糊,根本听不清楚,几个人听了一会儿,谁也没听清楚。

富敏再也控制不住,立马钻进了洞里,走了几步她就听清她父亲叫喊的是什么了,只有两个字:快跑……

然后富敏就看到洞深处有一大一小两个影子追逐着过来,前面的影子很像富文成,她急忙退了回去。“快跑啊敏敏,告诉所有人……跑……”

富文成越来越接近洞口,声音也越来越清晰,所有人都听到了他拼尽全力的叫喊,但是他们同时还听到了另一个声音。那个声音非常古怪,具体是怎么样,没一个人能说得清,只有一点是确定的,那绝对不会是人发出的……

看富文成还没有出来,富敏又着急了,再次钻了进去,刚进去就看到父亲和一个看不清是什么样的东西在缠斗,似乎是父亲试图挣脱,而那东西死死抓住了他。

富敏慢慢靠过去,想帮助父亲,走了没多久,富文成忽然挣脱了,飞快跑了过来,并叫她赶紧逃跑。这个洞非常窄小,她怕阻挡父亲的出路,急忙掉头往回跑。

她前脚刚从洞里跳出来,富文成后脚就跟了出来,可是他还没有迈出洞口,忽然扑倒在地,身子慢慢向洞里缩去,显然是有东西在往里面拉他。他拼命挣扎着,嘴里一直在叫:“敏敏快跑啊……跑啊……别管我……”

富敏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拉住了富文成的双手就向外拉,但是她马上就发现,自己那点力气根本没有用,不仅拉不动父亲,自己反而连带着跟了进去。但她怎么都不放手,任凭自己被黑暗吞没。

就这样她被拉进了洞里,一直拉向洞的更深处。富文成知道,只要富敏不放手,她肯定不能逃脱,他挣扎着使尽了最后的力气,把自己的手和女儿的手分开。富敏一下子摔倒在地,再爬起来时,父亲已经没有了踪影,甚至连他的叫声也听不到了。

在黑暗里富敏摸索了很久,等她再次走出来时,她才发现,原本等在洞外的其他人,已经一个也没有了。所有人全部消失了,这片诡异的遗址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她抬头看看,天已经黑了……

第一章 诡异的道士

晚上,柳条巷紧靠巷口的那座院子看起来更加漂亮了,在这个居住着大量退休工人和外来谋生者的小巷里,这座院子因为它的豪华显得那么不和谐。

于文奥不明白一个道士为什么不住在道观里修道,而是整天躲在这座四合院里研究什么古董。

为了不引人注意,来之前他特意打扮了一番,故意穿的休闲、简单一些,穿上了女朋友给他买的那条蓝色泛白的牛仔裤和一件黑色的衬衣,腰间斜挎着一个黑色的挎包,里面有院子的主人最想要的东西……

于文奥的身份相当复杂,他上过警校,但没有毕业,现在既是商人又是一个文化工作者,还时不时给杂志报纸写几篇文章,但他觉得自己是闲散邋遢的性格,这几个工作都不适合他。

巷口杂乱地停着几辆落满尘土的轿车,几个孩子嘴里舔着冰棒在游戏嬉闹,几名老人默然地坐在摇椅上昏昏欲睡,一幅市井景象。

于文奥从这幅景象里走了出去,来到那座院子前。他已经不止一次来过这里,前几次都给他留下了不好的印象,他希望这次可以让他满意而归。

院子的门是乌黑色的,被一道道浓漆刷得油光发亮,几枚闪烁着金黄色光泽的门钉排列在上面,门的左右两侧蹲立着两座小石狮子。对他这样见过大世面的人来说,这些略显做作的仿古装饰有点可笑。他伸手在门上轻轻敲了两下,然后不等主人开门,就径直进去。

一溜房间,只有中间的一座小屋透出了些许灯光,他要见的人就在里面,他轻轻推门进去。

房间里的装饰尽是些夸张的仿古摆设:屏风,镂雕的木制家具,一排书柜上摆满线装的古典书籍。

一名中年男子正坐在一张太师椅上,手里捧着一本发黄的线装旧书。他穿着一件暗青色的道袍,头上梳着高高的发髻,两只脚上是一双黑色的布鞋,虽然是道士的装扮,却没有一点仙风道骨的气质,脸上满是油光,皮肤黝黑,不仅长得非常丑陋,身材也非常矮小粗胖,右手手腕上还戴着一块名贵的手表。“于先生来了。”看到于文奥推门进来,道士立即露出开心的笑容,粗胖的身子一下子从椅子上跳起来,好像有些迫不及待,他热情地把于文奥迎到一个圆凳上坐下。

于文奥自认为是一个喜欢无赖胡闹的人,但是现在他必须使自己庄重起来,客套了几句,就直奔正题。他实在是不愿意在这里多待,更加鄙视面前的人,一直觉得,这个老道丑的离谱不说,还很为人恶心。他拍了拍自己身上的挎包,说道:“关先生好,东西我带来了,天师的真迹,您要不要看看?我早说过,我办事您放心。”

那道士脸上出现了一丝惊喜,说:“果然是业内高手,不到一个月东西就淘着了。既然过了于先生的法眼自然是真迹了,我看不看也就无所谓了。”

话虽然这么说,他还是伸出一双粗肥的手接过了于文奥递过的包。在打开包的时候,他的手因为激动略微有些颤抖,看来这里面的东西对他很重要。

包里面是一个报纸包裹的东西,剥去报纸露出一个塑料袋,里面是一本已经变成暗灰色的旧书。他把书放到桌上,微微躬身对于文奥说:“于先生稍等片刻。”

道士回身去盆架上洗净了手,又从兜里拿出一副手套戴上,这才郑重其事地把书捧在手里,小心翼翼地一页页翻看起来,脸上一直挂着的微笑也慢慢舒展开来,边看边叫:“真迹真迹,这真是我们祖师爷的真迹。”

看到关老道这副爱不释手的样子,于文奥实在是忍不住要夸赞自己的东西,顺便也为自己吹吹:“明代天师教第四十二代天师张正常撰写的《汉天师世家》手稿,虽然残缺了一部分,但它是全世界唯独一份了,我能把它弄到手也是费了很大的力气……”

他更想关老道能看到这是孤本的份上能抬抬价儿,他的话没有说完,那老道笑了笑打断他说:“不是残缺,是本教天师他老人家驾鹤西去之后,手稿因故被火焚了一部分,所以只留下了这第一册,其余两册手稿都被付之一炬了。这一册还不是完整的,说起来真的可惜啊……”

于文奥没心思和他讨论这个,心里骂:“操你爹的,这老牛鼻子,老子才不管你可惜不可惜!”表面上却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包里还有二十万现金,您一起留下。您看是不是把我要的东西拿出来,我带回去。”说完就站起来,做出要走的架势。

道士还沉醉在欣喜里,好像没有听到他说话,过了好一阵才哦哦两声,一张丑脸挤出略微有点谄媚的笑来,说:“于先生太客气了,本来东西换东西,我还感觉占便宜了,又拿什么钱呀,倒显得我多贪心似的。”

说完他用贪婪的眼神向桌上的挎包偷偷看了看,那里面有二十万现金。于文奥心里更是生气:“说得好听,有种真不要!”语气就有点不高兴:“没事没事,钱您尽管收着,我还有点事,您还是把东西拿出来,我要走了。”

道士又谦让了几句,就进里屋拿东西去了。看着左右无人,于文奥坏笑了一下,有心要报复一下这老道,从兜里拿出一个小瓶放在了桌子上的花瓶后面,里面是刚刚从他表弟那里找来的二十粒摇头丸。

东西拿到之后,道士非要请他吃顿便饭,好一翻客气,于文奥逃命似的逃了出来。走了两条街,他掏出另一部手机,打了一个电话:“喂,是110吧?我现在在市区的柳条巷,那里进巷第一座四合院里有一个道士在贩卖摇头丸……”

说完,他把手机卡卸了扔在了路边的垃圾桶里。他不知道这二十粒摇头丸能给那个讨厌的道士带来什么样的罪行,反正不可能是拘留十天半个月的,就因为他心痛今天的买卖太不值,居然让这个老东西给赚了。

他手里提着关老道给的包,拦了一辆出租,一路来到了旧城区,停在一座破旧的小楼前。楼房的大门上写着几个字:“传统文化俱乐部”,这里就是他的家。

楼门口的灯光里站着一个老人,老人的脑袋圆圆的,头上没有一根头发,油光发亮。他身形不高,但是却很胖,穿着一件肥肥大大的短裤,脚上是一双塑胶凉鞋,笑起来像弥勒佛一样。

他是于文奥的父亲——于受承,此刻看到儿子,他的脸上就挂着那种像弥勒佛一样的笑,给人的感觉很天真很可爱。但是当儿子就要走到他的身前时,他的鼻子忽然抽动了两下,他的嗅觉告诉他有一股不祥的气味正在靠近。

于受承迈出两步,走到儿子身前。看到父亲来迎接自己,于文奥一个“爸”字刚到喉咙眼里,忽然脸上就狠狠挨了一个大嘴巴,没有等他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于受承已经用一股巨大的力量捉住了他的胳膊,然后拉着他飞快跑到楼上,直奔浴室,拧开水阀,又用一股奇大的力气将他按在了莲蓬头下面。

于文奥浑身被淋得尽湿,心里大怒,如果不是他老爹,早就爷爷奶奶的骂起来了。“爸爸,我今天洗澡了,您这是干什么?”

于受承根本不理他,开始了更疯狂的举动——他扯住于文奥的上衣用力撕扯,接着扒下了他的牛仔裤,直到将于文奥身上最后一块布——裤头,扯下来,扬手又给了于文奥一个耳光。

于文奥被打懵了。“他妈的,今天如果不是碰到老子,你早就完了!不知道是哪个龟孙子敢暗算老子的儿子——看什么看,快洗,身上被人做了手脚都不知道,要不是幸亏老子的道行深,不然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呢!”

于受承边说边拿起于文奥的衣服闻了闻,自言自语地说:“没错,没错,果然是‘缚尸粉’。嘿嘿,看来还是我的道行深一些,比下手的坏蛋深一些。”他的脸上是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好像天下无敌似的。

于文奥心想:“操你爹我的,今天怎么这么倒霉,差点被我老爹强奸了。”

知道父亲自从那场车祸之后从一位知识渊博的学者,一夜之间就变得神神叨叨的,整天糊里糊涂,经常干一些傻事。听父亲说有人暗算自己,他并不在意,但是“缚尸粉”这三个字他听说过。一年前为了写一篇文章,他专门采访过一位老道士时听他说过,记得好像是什么法术,所以虽然他对父亲今天的举动很生气,但是没有发作。

心想要是陆成林在就好了,他见多识广,可是偏偏在这节骨眼上他又回老家了。于文奥用手捂着要害部位,光着身子从浴室里走出来,说:“老爸,你刚刚说有人暗算我?还有那什么缚尸粉,你从哪里听来的?”

他父亲以前是一位有名的古文化专家和古董收藏家,后来自己开了一家拍卖公司,专门拍卖古董,因为他的名气,着实挣了不少钱。可是三年前的那场车祸却结束了一切,父亲本来精明的头脑变得傻乎乎的,生意不能再做了。

他只好接管了父亲的公司,可是他没有父亲的那两下子,不久公司就关闭了。这两年来他一直靠写文章和以前积攒的一些古董生活,顺便也帮一些喜欢收藏的淘换些东西,从中赚点佣金。

听到儿子的话,于受承的脑子忽然好像清楚了,他把脸伸到儿子跟前说:“今天你是不是去见了一个道士?”

于文奥惊奇不已,自从父亲出事以后,他干什么事情从来不跟父亲说,今天跟关道士交易的事情,也没有告诉他,他也整天窝在家里,怎么会知道自己的行踪?“就算是我见了一个道士,怎么了?”“这个道士是天师教的高手……”于受承的脸上忽然掠过一丝威严、沉着,好像又恢复了没出车祸之前的样子。“天师教?”于文奥觉得这三个字也很熟悉,一时就是想不起来。“缚尸粉是道士赶尸时用的,把它散在僵尸的身上,如果僵尸失踪了,不管有多远,道士们就能凭着缚尸粉的气味找到它。没想到现在还有人有缚尸粉这种东西,看来今天跟你见面的人道行很深,他是想用这个东西跟踪你……咦,不对,老子我的道行才是最深的呢,他们算个屁啊,有种的就来跟老子较量较量!”

于受承刚刚出现的正常状态又消失了,他一下跳到一旁,老胳膊老腿地打了几招拳,然后做了一个自以为很帅的架势,傻傻地笑着说:“儿子,看你老子的功夫咋样?能不能打过那老道?”说完眨了眨眼睛,似乎像幼儿园的小孩。

于文奥对父亲正常的样子很留恋,但又为那短暂的时刻失望不已,不过他刚刚说的有关缚尸粉的来历却勾起了他的记忆。

父亲说得没错,以前那盗墓贼也说过和父亲差不多的话。忽然他看到自己的裤兜里露出一个小瓶子,拿出来一看,正是自己一时兴起诬陷关道士的那瓶摇头丸。

这就奇怪了,刚刚明明放在了他那里,怎么又回来了?还有那缚尸粉的事,看来这个样子猥琐丑陋的矮道士果然是深藏不露的老江湖。他仔细把和老道在一起的每个细节都想了一遍,但是怎么也回忆不起他是怎么把那个小瓶放在自己身上的,更不要说是什么时候把那缚尸粉撒在自己身上的了。

他回自己的房间找了身衣服穿上,想到跟关道士换来的东西还放在浴室。这是他女朋友的父亲、未来的岳父,知道他父亲认识很多搞收藏的人,半年前要他帮忙找的东西,并且给了他五十万的购买费。他动用了各种关系才在不久前打听到,那东西关道士手里有,关道士开出的价码是要天师教第四十二代天师张正常撰写的《汉天师世家》真迹。

于文奥虽然从小就看着父亲摆弄各种古董,自己却没怎么正经接触过,通过一番查找,才知道这个张正常是明朝有名的道士,而且是天师教天师。明代的东西应该容易找,他找了一个月就从一名道教学者手里买到了这本真迹,就是给关老道的那本旧书,加上二十万人民币才换回了准岳父大人想要的东西。

他匆匆回到浴室,却发现那个装东西的包不见了。他找了一个遍,也没有找到,陆成林回老家了,现在家里除了有条狗,就剩他和父亲两个人。

他赶紧去问于受承,于受承傻傻地笑了笑,先问他找什么,然后看有人求自己,马上装模作样地说那黑包就在自己身上,但就是不拿出来。

于文奥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东西不在他身上,如果真是于受承拿的,按照自己的经验,他早躲出去了,而且从来不会承认,这回肯定是故意刁难自己。

东西不是父亲拿的,那会是谁?这时一张丑陋的脸出现在他脑海里,他想到了关道士,会不会是他呢?心里那个气,不由自主又冒出了那句口头禅:“操你爹我的,老牛鼻子敢暗算老子我!”想起他用缚尸粉来跟踪自己,跟踪肯定是要得到什么,难道这老东西想把那东西再偷回去?看来有可能,肯定是他跟着自己回家,然后趁着他们父子二人乱作一团时将东西偷走的。

在他们两个大活人跟前偷东西,而不被发现,也太神了点,除非那老道会隐身术,不过细想一下,又觉得这太科幻了。

东西一定要找回来,不然怎么跟岳父大人交代?如果是别的事情,还可以糊弄搪塞,这个东西可不行。

他出门叫了辆出租车,又回到了那座四合院前。奇怪的是里面静悄悄的,从门缝里看去黑乎乎的一片,一点灯光都没有。现在才十点,难道这老道已经睡下了?或者警察真的来搜摇头丸,没找到证据,把老东西带走调查了?最好是这样,让他吃点苦头。

又心想,就算他在家,如果真是他偷的,贸然进去他肯定不承认,随便把东西藏起来就找不到,不如翻墙进去,到时候看情况再说,大不了被告个私闯民宅。

于文奥悄悄从墙上翻了进去,到院子里才发现,房门是开着的。他轻手轻脚地走到屋里,黑灯瞎火的啥也看不见,也不知道有没有人。

他轻轻咳嗽了一声,张开嘴就想大骂,转念一想,还是不要轻举妄动,就说:“有人吗?关先生睡了吗?”

过了一阵没有听到回答,他也不知道这种老房子里电灯的开关装在哪里。自己发出这么大的声音都没有人应声看来是没人了,说不定那老道真的被警察带走了,可是如果他被警察带走了,又怎么去自己家里偷东西呢?

他伸手摸了摸,到桌子前面,忽然看到前面站着一个人影,模模糊糊地看不太清楚,不过一个道袍的轮廓还是可以看见的。心想,操你爹我的,原来这老东西在家,一直躲在暗处监视自己。

于文奥拿不定主意,是先质问他把卖出的东西又弄回来了,还是先试探试探再说。不过看他的样子完全没有了刚刚见面时的友好热情,而且自己是以这种方式进到他的家里,更重要的是自己这次来是兴师问罪的,不能不防备老道一手。

他伸手在四周摸了下,想找一件什么东西当做武器,起码能应付一下。随手抓到一个毛茸茸沉甸甸的东西,心想,别管是什么,能挡一下是一下,然后退了一步,开口说道:“关先生今天做的事情有点不合规矩了吧?既然生意成了,你怎么又……”

他刚想把事情挑明,那老道忽然蹿到门口,闪了一下就跑了。于文奥没想到他逃得这么快,看来东西真的还在他手里。刚要追出去,一迈步,他忽然感觉自己手里拿的那件武器有点特别,刚才情急之下没来得及细看,现在察觉出那毛茸茸的东西好像还湿湿黏黏的。

于文奥赶紧掏出手机,借着手机微弱的光亮,他看到了一张脸。那张脸血肉模糊,丑陋之极,然后又看到了一颗脑袋,那颗脑袋就提在他的手里。于文奥的脑子顿时轰的一声,急忙将人头抛开。

用手机照着找到电灯开关,啪的一声,灯亮了,他看到了恐怖的一幕——这间古朴的屋子里现在满地是血,桌子上还有一片血水,显然那颗人头被人放在了桌子上,而正好被他拿到了。

他小心翼翼地走近已经滚到桌脚前的那颗血淋淋的人头,仔细看了看,一股挡不住的寒意从他心底升上来,这颗人头正是关老道的……

那刚刚跑出去的是谁?

他在屋里看了看,并没有看到关老道的尸体,只有一颗人头,难道刚刚跑出去的是他的身子?怪不得他不开口说话,原来没有脑袋了。他越想越怕,来找那东西的事情也忘得一干二净,现在想的就是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

他又从墙上翻了出去,脚刚落地,狂跳的心才稍稍平静了一点。下面要做的就是回家,总之是越快离开这个鬼地方越好。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他又看到那件道袍,离他不到三米的地方站着一个没有脑袋的人,浑身冰冷地溜出一句:操你爹我的……

第二章 一座鬼气森森的宅子

于文奥的脑子又轰的一声,静静地看着面前那个不知道是人还是鬼的东西,大脑在用计算机一般的速度思考着,接下来该怎么办?无头“人”会不会突然伤害自己?他后悔自己给杂志写过那么多恐怖文章,现在那些恐怖的情节在他脑海里纷至沓来,他觉得今天自己就要再现恐怖片里的情节了。

他心里暗暗祈祷:“操你爹我的,不要杀我,操你爹我的,不要杀我……”

以前无论干什么事情,都是他和生意伙伴陆成林一起,现在就剩下他自己,心里着实没底。

四周静的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看着不远处的无头“人”,于文奥动都不敢动一下。这时,那无头“人”却忽然一迈步向前走去,没错,那无头“人”是在走,而不是像于文奥从电影或者小说里看到的僵尸一蹦一跳的移动,他走得非常缓慢。“万一自己一动,惊扰了老道的鬼魂,后果肯定是不堪设想。”于文奥心里这样想,眼睁睁地看着“无头关老道”走入了小巷深处。

于文奥忽然很好奇,这财迷的老东西人都死了,这是去哪里?于文奥想着想着就不由自主地跟了两步。幸好今晚的月光很好,道袍又是青色的,在月光下看得很清楚,只见“关老道”走进了一座大大的院子,院子在巷子深处,门大开着。奇怪的是,院门居然是白色的,于文奥从没有见过有谁把自己家的大门刷成白色的,在中国的传统里,白色或多或少和死人有关。

没有再看下去,他逃命般的回到住处,越想越觉得不对劲。首先,是谁杀了关道士?他从关道士家离开不会超过两个小时,凶手肯定是在这两个小时里动的手,可那老道又不是死人,被人杀害难道不会叫?

如果有叫声,那老房子隔音效果这么差,邻居肯定能听到。不过看现场的样子,邻居肯定没有听到,不然早报警了,他那时候去了只会碰到一大帮警察。

于文奥心里又不由惊呼,这个恐怖小说题材也太好了吧?可是他现在已经没有心情把它写下来了,心里隐隐出现了一个可怕的想法,自己一开始接触的关老道会不会就是一个死人?也就是说他一直在跟一个鬼做生意。

如果说这种事在几个小时前跟他说,他打死都不会相信,但是刚刚看到关老道无头的尸体,他的世界观被无情地颠覆了,现在他觉得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

第二天,被好奇心折磨的于文奥又来到了柳条巷。他去的时候是下午,刚到巷口就看到了一辆警车。听附近的居民说,上午有人来找关道士算命,发现了屋里的人头,然后报了警。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警察,于文奥的神情有些不自然。虽然关老道不是他杀的,只是知道一些与此有关的事情,但他不准备将自己的发现告诉警方——一是他说了不一定有人相信,更重要的是他不想给自己找麻烦,他本能地抵制跟官方打交道。

进了巷子深处,又看到了那座白门的院子,不同的是现在院门已经关上。看到不远处另一户人家的门口,一个老头正躺在躺椅上,半闭着眼睛悠哉地哼着小调,他赶紧走过去,礼貌地打过招呼之后,就问了这座院子的来历。

老头好像一直很寂寞,看到有人主动陪自己聊天,顿时来了精神。老头告诉他,这座院子从他出生时就有了,听老辈人说,主人姓柳,柳家非常有钱,当时整条巷子都是他们家的,所以这条巷子才叫柳条巷。但是在他记事的时候这座院子的主人就已经不姓柳了,那时候院子的门就是白色的,而且过一段时间门上有了污垢,就会有小工来重新粉刷。

整条巷子的人没有几个人见过院子里的人,解放前据说住的是一位大官,但具体是什么人他们谁也不知道。院子的门很少开,有时候一年半载的也不见开过,可是里面明明住着人。

解放后院子空了一段时间,后来又有人搬了进来,搬进去的是不是原来的人家也不知道,反正还是整天大门紧闭。这几年院子又空了,也没见过主人家露过面儿。

于文奥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他想进去看看,跟老头道了谢,刚要走,那老头忽然又把他叫过来,打量他一番,说:“小伙子,我在这里住了几十年,告诉你,别以为这是座老院子,认为里头有啥值钱的玩意儿就要打歪主意,千万别那么想,害人害己呀!”

于文奥看出老人还有话要说,就蹲下来,问道:“害人害己?这院子里面有鬼?”

老人摇摇头,说:“有没有鬼我不清楚,可是呢,有一个事儿很邪乎:那是我还没结婚时,有人看到有贼翻墙进了院子,就吵吵起来,半条巷子的人都被惊动,好心叫门要告诉主人家里招贼了。没曾想,叫了大半宿也没听见主人吱声。后来才知道那贼也不是外人,是巷子里老徐家的一个二流子,整天吃喝嫖赌,想到这院子里偷几件值钱的玩意儿。可是这小子自从进了这院子就再也没有出来过,他家里人想进柳家大院找他,翻墙进去,没找着人不说,还不知道遇见了啥东西,吓得脸色铁青浑身发抖,嗷嗷叫着就翻墙逃了出来。不到一个月,徐家全家就搬走了,说是不能看见这院子。”

听了老人的话,于文奥再看这座院子就有了一股莫名的阴森感。如果老人没有骗他,这也太诡异了,这简直就是为孤魂野鬼量身定做的鬼宅,太像《聊斋志异》里的故事了。说不定这座院子就是给死人住的,关老道的尸体就住到了里面,不然这么多诡异的事情没法解释。

昨晚能躲过无头人,今天不一定会有这么好的运气了。他给自己的表弟打了一个电话,说了地址让他马上过来,然后就到巷口去等他。

二十多分钟后,一辆黑色的摩托停在了他的身边,一个高高瘦瘦、戴着墨镜、身穿花格子衬衣的青年骑在上面。摘下墨镜,这个人长得给人一种奇怪的感觉,全身各个器官怎么看怎么不协调,个子很高但却非常消瘦,像竹竿子,一张长脸上长着两个绿豆般的小眼睛,虽然很小,但是却非常有神采。

花衬衣青年对于文奥说:“什么事这么急?我亲爱的大作家老表,我刚要陪女朋友去玩呢,搞坏我心情了。对了,那傻大个呢?”

于文奥踢了花衬衣青年一脚,骂道:“操你爹我的,没有我家你小子能混成富二代?你丫的忘恩负义!你当着他的面怎么不叫他傻大个子?陆成林回老家了。”

花衬衣青年笑了笑,说:“亲表哥,别忘了,我爹妈和你也有关系。”他叫高德建,是于文奥姑姑的独子。当年高家就是靠着于受承的资助起家的,现在于家家道中落,可是高家却很少再和他们来往。于文奥气不过,也不再登高家的门,但是他和高德建从小一起长大,关系亲如兄弟。

高德建用一条腿撑着地,另一条腿却一直在晃着。这是他的习惯,除了睡觉,他总是在动,不由自主地动,已经是无法改变的习惯了,他的精力好像永远也用不完。

于文奥趴在高德建耳朵旁说:“哥哥我有事请你帮忙,大事儿,去不去?”

高德建从小养尊处优,过的是富家少爷的生活,但是他的性格决定了他不会安分,他尝试各种有新鲜感刺激性的事情,虽然他的胆子并不大。听了表哥的话,他当即把脸拉下来,一把推开于文奥,骂道:“妈的,这么问当我没义气啊!说,要收拾什么人,我分分钟搞定他。”

高德建听于文奥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瞪着一双绿豆大的眼睛,看着他,一副看着稀有物种的神情,说:“我亲表哥,你是不是写小说写发烧了?”说完伸手在于文奥额头上摸了摸,又摸了摸自己的,说:“也不烧啊,那咋老说胡话啊!你这个鸟作家,没吓着别人,先把自己给吓疯了。”

于文奥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说:“滚!就知道你胆小,操你爹我的,后悔让你来了。”

高德建平生最讨厌被人说的两件事,一是有人说他不够潇洒不够男人,再是有人说他胆小。之所以这么怕被人说,是因为他的胆子本来就不大,这个伤疤是万万揭不得的,当即愤慨不已,说:“靠,我胆小?有种现在咱们俩就拿菜刀去银行门口玩去,你敢吗?”

于文奥知道跟他贫下去,肯定是没完没了,当即表情严肃地把宅子的事情说了一遍。高德建听他说得可怕,心里还真有点打鼓,但是仍然大义凛然地说:“走,不就是鬼吗?我什么都见过了,还就是没有见过鬼呢,正好这次收了它。”

于文奥怕被那老头看到,和他一起转到了院子南墙根下。刚刚还天不怕地不怕的高德建,此时看到这座死气沉沉的院子后,雄心壮志有点受打击,心里想:这院子邪气这么旺呢?里面不会真有什么东西吧?这么一想,马上一百二十个不愿在这里待着,可是又好奇的不行,真想看看这里面到底有什么,又怕看到自己害怕的东西,但就这么走了是不甘心的,不但会被于文奥骂“胆小”,更被好奇心折磨着,转念一想,又坚定了信念,不进去开开眼界怎么能对得起自己?

于文奥当然不知道高德建心里在翻江倒海,看着左右无人,问道:“老弟,你说是你先进,还是我先进?”

高德建不甘人后,起码表面是这样,想也没想,说:“当然是我……”可是左看右看的就是不行动。于文奥也不理他,爬到墙上,骑在墙头,说:“不想进去就在这里等我吧。”然后就跳了进去。

高德建两个小眼睛睁得老大,说:“屁,我这是在做爆发前的酝酿工作。”最后还是好奇心战胜了恐惧,蹬墙进去。站在地上,他还没有看清楚院子里的情景,就觉得一只手在自己肩膀上一拍,他尖叫一声,回头就看到于文奥抄着手,站在他身后,说:“每次都这样,要干吧,还害怕,最后还是要来。”

此时,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片荒凉的景象,地上覆盖着一层树叶、杂草,草已经长到脚踝深了,踩上去发出“沙沙”的声音,听着让人感觉很不舒服。

到处是残破的桌椅板凳,多年的风吹日晒下已经腐朽,本来的油漆不见了,呈现出一种灰白色。一排老房子就在不远处,那些房子结构一样,雕花屏风式的细格子门窗。窗纸已经变黄脱落,看样子有多年没人打理了。

于文奥从杂草丛里捡起一个被尘土埋了一小半的瓷器残片,用手抹去上面的泥土,看到瓷片暗白中透出一丝微黄,上面有一抹青色梅花的花纹。他判断这应该是一个瓷碗碎片,细看了看,不免有些惊讶,说:“这种以缠枝四季花为主的瓷碗,多出在明永乐以后,尤其是梅花,我看这只碗大概有四五百年的历史了。”看到这瓷器就知道有值钱的东西在等着他,不由有点激动。

高德建嘴角露出一抹不屑的笑容,也从地上捡起一个被腐蚀成灰白色的木条,学着于文奥的样子看了看,说:“我看这木头片有几千年的历史了,是当年孔夫子他姥爷用来挠痒痒的痒痒挠。”

一翻动木条发现上面刻着几个字,他又说道:“看看,这破木头上刻着字呢,刻的是:默奚悉德曰罗漆侠。这是什么意思?是谜语?不会是绕口令吧?”

于文奥拿过来读了几遍,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后面三个字“罗漆侠”,好像是一个人的名字,这个“默奚悉德”就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了。如果按照字面解释,应该是一个:默奚悉德叫罗漆侠,问题是默奚悉德四个字不知道是代表什么。他将木条还给高德建,继续向前走。

走进后院,看到了一座葡萄架,上面的葡萄藤已经枯的只剩下灰色的一小段,附在架上。

架下是一张圆桌,三个小竹凳,看样子不是太旧的东西,桌子上还有一只小巧的茶壶。高德建伸手一摸,居然是热的,吓得马上放下,脸色微变,说:“谁说这院子里没人?妈的,骗死人不偿命嘛这不是!”

站在他身后的于文奥一拍他,用冰冷的声音说:“不是人,是鬼……”说完就把他的身子扳了过来——不远处一座房间的窗户旁,站着一个没有脑袋的人,那人光着身子,可以看到断头处的肉茬已经发白。

想想就可以知道,此时的高德建肯定是吓得生不如死,他觉得头晕目眩,两腿发抖,恨不能找个地缝躲躲,嘴里还在不知所措地骂着:“于文奥,我跟你势不两立,你他妈的知道这么吓人还要我看……你丫的……”话没有说完,他转身一溜烟跑了。

于文奥从刚刚的惊恐中缓过神儿来,认定这就是关老道的尸体,就是不知道他的衣服怎么被人扒光了,难道被“色鬼”调戏了?他想起在家里那一大堆书里,看过一本名叫《鬼神要义》的古书,是明初道人柳如子写的,上面有一句:鬼亦喜称神。就是说鬼怪也喜欢被尊称为神,不知道这老道说的灵不灵。他小心翼翼地说道:“今天我来是想查一件事,希望尊神不要介意。”

看那无头裸尸没有反应,他也大胆起来,走到门前,推开进去。一进去就把所有的注意力放在裸尸站的窗前,果然不出所料,尸体不仅上身没有衣服,下身也没有,名副其实的裸尸,不同的就是样子难看点。

于文奥慢慢走近尸体,看到两根绳子从房梁上垂下来,拴在了尸体的双肩上,让它能站立住。难道根本就没有什么鬼怪?可是他昨晚看到的该怎么解释?又是谁这么恶作剧地糟践一具尸体?

看清楚了不是什么鬼,只不过是一具尸体而已,于文奥觉得自己昨晚那么害怕有点可笑,虽然心里还有谜团没有解开。

于文奥在屋子里扫了一眼,所有的家居摆设上都落着一层厚厚的尘土。房间是那种明清时的格局,布置得淡雅清心,书卷气很浓,东墙是两排漆成深紫色的书架,上面没有一本书。一张长桌上摆着笔架砚台和镇纸,砚台里还有一摊干涸的墨汁。看样子这应该是一间书房,一股浓浓的潮气一直萦绕在他鼻端。

突然,他看到正中央墙壁上悬着一幅画,那是一幅笔工精致的丹青国画,画面上是两个逼真的人物。就是这两个人让于文奥莫名其妙,诡异不已,甚至有一丝隐隐的恐惧。

他仔细看了看,发现这幅画在人物衣饰上主要用了斧劈皴(cun)笔法,还有正锋和侧锋等笔法,这些画法在明清时期十分盛行。画的下角还有一行小字:洪武二年罗氏敬尊。

看来这幅画是明洪武年间的,起码不会晚于那个时候,也就是说这幅画有六百多年的历史了。在这间潮湿的房间里放了这么久,画怎么没有被腐蚀?难道有什么特殊的防腐措施?

于文奥的知识实在是有限,说不定是什么他不知道的神明。他想将画带走,找个懂行的鉴定一下,刚要伸手,一件怪事发生了,他发现画上怪人的嘴角动了一下,好像是在笑……

第三章 可怕的死人笔记

画上的怪人居然笑了!

于文奥惊讶不已,这几天是怎么了?好像全世界的灵异事件都被他撞到了,先是看到无头走尸,现在连看一幅画能都看到如此可怕的事情,他简直有点无法接受。

还没有从惊愕中反应过来,他就又听到了一丝极度细微的“擦擦”声。于文奥心想,这不会是画上人的笑声吧?那他的笑声也太特别了吧……

紧接着,他看到画中人的嘴角出现了一个小凸起,那凸起慢慢变化,一声极细微的声响过后,画纸上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破洞,显然是有什么东西在画后面。

画纸被顶破了,他靠近些,就看到破洞处露出一小节香一样的东西,但是那东西会动,而且好像还长着小牙齿。很快,那东西越动露出的越多,后半节变成了鲜红色,那是一种有些刺眼的鲜红。

于文奥这时候才敢肯定自己看到的是一种不知名的小虫,心里顿时松了口气,刚刚还以为是画中人在笑呢,原来是小虫咬动了画纸,牵动了画上人物,才有了看似在笑的效果。看来是自己多想了,他自言自语地骂道:“操你爹我的,吓死老子了!”

小虫拱出几公分就从画上掉了下来,落在下面的长桌上,于文奥这才看清了虫子的全身。这小虫大概有三四公分长,小小的头呈土黄色,身子血红,尾端有一小节浓墨般的黑尖,它一直在桌面上扭曲滚动。

此时,画上的小洞里又落下一条稍大点的小虫。于文奥跳到桌上,将画摘下来,眼前忽然一黑,就看到画后面不是墙壁,而是一块黑色的木板,木板上被怪虫咬了一个小孔。

他试了试,没想到木板一下就拿动了,将木板移开,就看到了更加惊人的一幕:出现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于文奥把木板放在桌上,用手机微弱的光亮对着洞里照了照,看到一条石质台阶向洞里延伸进去。几十条怪虫正缓慢地爬上最前面的一级石阶,看来这虫子是从洞里钻出,咬破了木板爬出来的。

这无疑是一间密室,里面会有什么?怎么会有那么多怪虫?于文奥的心里打着很多问号,他知道不进去答案是不会自己蹦出来的,所以他想也没想,就猫着身子探进了幽幽的黑洞。

刚开始洞里的空间很狭小,顺着台阶一级一级地往下走,看到台阶上那些奇怪的小虫越来越多,分散着在石阶上,很多在地上窝成一团。

向下走了不到二十级,空间突然变大,身子也能直起来,看到通道里的墙壁都是石块垒起的,没有一点现代的建筑材料,看样子也有些年头了。

于文奥只顾看通道墙壁,脚下忽然碰到了什么东西,发出木头断裂的声音。一片寂静中陡然听到这个突兀的声音,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向四周看去,最后才知道是自己弄的,急忙用手机向脚下照去,顿时背脊发凉——他看到一具灰白色的骷髅骨架被自己踢倒在一旁,骷髅腐烂得除了头顶一丛乱毛样的短发外,只剩下白骨。黑暗里也看不出是男是女,只是这具骷髅骨架不像是成年人的,看起来非常小。

甬壁上和墙根下有一片暗黑色的人体痕迹,估计那是骷髅的皮肉腐烂消无之后留下的。从痕迹上看,骷髅刚开始是半靠在墙壁上,也就是说骷髅的主人是死后被放置在这里的,一直到腐蚀得只剩下骨架,可是旁边却没有发现死者生前穿带的衣饰。

也就是说,死尸可能是被光着身子放在这里的。想到这里,于文奥想起了关道士那具被割去头颅、扒净衣服的尸体,这中间没准有某种联系。

几年前他看过一本古代文人笔记,上面说意气相投的幽灵鬼怪在死后会选择同样的方式汇聚到一个地方,古人称其为“类鬼坟”;也有人死后得到了什么指令,鬼魂自动来到一个地方,看守着什么。《鲁南杂记》中就有一篇名叫《鬼忠》的文章,说古时候有一位治军严谨的将领战死,后来他带过的兵死后,鬼魂都自动汇聚到他埋葬的地方,重现了他生前指挥千军万马时的场景。

从发现的两具“裸尸”来看,它们会不会也遵守着什么约定,死后灵魂都来这里守护着什么呢?

于文奥脑海里出现了关道士的尸体走进这座院子的情景,难道他也是来守护什么秘密的?他的好奇心越来越重,感觉自己正在慢慢靠近一个巨大的秘密。可这个秘密是哪方面,针对什么,他却一点也不知道,只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应该揭破它。

他向前方照了一下,幽暗深黑的甬道好像没有尽头,手机微光探出去,顿时被黑暗吞没。

他从骷髅上迈过去,继续向黑暗里进发。四周又开始变得寂静,静的除了自己的心跳声和鞋子与地面摩擦的声音,什么也听不到。有了刚刚的经历,他万分小心,走起路来总是拿着劲儿,生怕再踩到什么。

人总是这样,越怕什么越来什么,刚走了不到十步,一脚踩下去,直觉告诉他脚下又踩到了什么,但这次绝不是什么骷髅,而好像是绳子之类的。他低头用手机照着一看,提起的心马上就放下了。那是盘踞成一窝的怪虫,有巴掌那么大一片。

于文奥心里奇怪,这种虫子到底是什么生物,外壳这么坚硬,被自己踩了一脚,别的小虫早成一摊肉泥了,可是这些虫子只不过是被惊扰了一下,没有丝毫被踩伤的迹象,继续窝在一起蠕蠕而动。他想,回去时一定要捉一条好好研究一下。

继续往前走,不久就看到甬道左侧墙壁变成了白色,走到近前,发现是一扇白色的门。门的四角包裹着铁皮,有些地方白漆已经脱落,露出层次分明的木质。

他看了下手机,已经没有信号。他从进来就一直向下走,不知道现在离地面多远了,幸好,手机电量还很充足。如果在这种鬼气森森的环境里突然没有了光源,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伸手逐渐用力推开了门,门合页发出一连串吱吱呀呀的声音。随着声音门开了,在那一瞬间,于文奥觉得眼睛被刺了一下——这间类似密室的小空间里完全是白色的世界。里面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四壁是白色,地上也是白色,只不过因为年深日久,白色中已经微微发暗了。

门槛有近一尺高,他轻轻抬脚迈了进去,刚一使劲踩实,就觉得脚下一松,好像是踩在了沙子上,急忙把脚收回来。

地上居然是一层厚厚的石灰,石灰刚刚铺到门槛边上,看来也有一尺多厚。他走进去,忽然脚下传来不一样的感觉,似乎踩到了坚实的东西。

他将脚移开,除去一层薄薄的石灰,就看到了一个黑色的尖角,用手拿住尖角用力一提,扬起一阵白灰,手里已经提着一个长条形的黑色木盒,像一个小棺材,上面系着一条彩色的绸布条。解开布条,黑盒没有了束缚,自动滑开,跌出一个也是长条形的纸包,拿在手里油乎乎的,是油纸。

于文奥剥开了两层油纸,里面是厚厚的一摞信封样的纸包。他将其中的一个纸包打开,抽出一本微微泛黄的小册子。小册子是手工订装的,凭手感他就知道这种又薄又脆、米黄色的纸是古代川陕地区十分常见的竹纸,也就是用竹子做的纸。

上面竖排写着满满的蝇头小楷,是些不太生涩的文言文,从小就泡在各种古籍堆里的于文奥看着一点都不觉得吃力。不过他越看越觉得害怕,好奇心也越重,一种巨大的压迫感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他简直不敢相信世界上有这种事,太匪夷所思了,也太颠覆他对事物的看法了。

上面头一句话是:丕本寒末,受命于宫禁,唯尽死忠于阙下。集招萨婆塞十四者,未敢稍怠,前往初明极圣地……

这话解释过来就是,一个叫丕的人(这可能只是他名字中的一个字)接受了皇帝或者皇帝身边人的命令(既然用了“宫禁”这两个字肯定与皇帝有关),让他召集一些名叫“萨婆塞”的人去一个名叫“初明极圣地”的地方。

于文奥不知道这个初明极圣地是什么地方,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一般皇帝都喜欢长生不老,这个地方的名字叫得仙气感十足,会不会是派他们去找什么长生不老药呢?

于文奥就有点兴味索然,记载皇帝寻找长生不老药的书籍他看得多了,千篇一律,没什么新意,可是看到后来就觉得不对劲了。

这个名字中有一个丕字的人,带着十四名属下马上出发,走了六年零八个月,沿途经历了“国百余,异地奇俗之多者,莫可述记”。如果记载属实,他们经过近百个国家,走了六年多,什么地方需要走这么久?哪个地区要穿过这么多国家?六年多的艰苦跋涉中三个人死亡,没有记载是病死累死,还是被沿途的什么异族人害死,聊聊的几个字:“舛逆多生,三人殒……”

死了三个人,于文奥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在古代那种交通状况,很多如今很发达的地区在古代就是荒凉的无人区,什么危险的事情都可能发生。皇帝如果要派使节出使,一般是派出百余人,携带大量辎重财物,但那样出事的也不在少数。他们只有十四人,而且记载是“笠斗随身,复履而行”,可见他们是背着简单的行李步行去的,于文奥觉得他们简直就是一帮死士。

这帮人终于找到了“初明极圣地”的所地区,那是一片延绵的大山脉,山上没有什么树木,是黄土漫天、飞沙眯眼的荒山。他们向当地人打听,结果是:“土著多不识途,或曰,不知有此一处”,当地的土著也不知道有这么一个地方。丕最后决定在一望无际,不知道有多广阔的山区里一个一个找,接连找了一个月,才找了方圆数十里的区域。

后来他们在深山里遇到了一群全身裹满白布,只露出两只眼睛的异族人,他们每个人的眉间都佩戴着一枚酒杯口大小的黄金配饰,上面写着弯弯曲曲的文字。他们禁止丕再向前走,丕让一个精通各地语言、名叫栗支米的人去和他们谈判。一个白衣人走到栗支米身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用手轻轻翻开了眉间的配饰,让他看了一下就走了。栗支米马上跪伏在地,连连叩头。

退回去,栗支米对丕耳语了几句话,丕让所有人退出山谷,并要人找来了一大堆干柴,然后要除了栗支米以外的所有人都跪在地上。

栗支米用刀子在自己眉间剜出一个小孔,将如注的血水洒在所有跪拜的人头上,自己把干柴点燃,慢慢进入火中,自焚而死。

持续很久的跪拜之后,丕起来解开了所有人心里的疑团,他说,栗支米在白衣人两只眼睛上看到了第三只深蓝色的眼睛——白衣人眉间的配饰后面还有一只眼睛……

看到这里,于文奥大吃一惊,眼前似乎也出现了一群长着三只眼的白衣怪人。

有关三眼人的传说,古书上有着各种各样的记载,还有大量的神话传说,他自己也写过这方面的文章,可是那些都是文人学子凭想象虚构的人物。

现实世界有可考性的三眼人发现不是没有:18世纪末,一位名叫伯郎图的法国传教士,在沿着古丝绸之路来中国时,就在新疆的山里见过一群长着三只眼的人形怪物,当时他做了详细的记录,并留下了一本游记。

第四章 床上的死人是镜墨

让于文奥觉得诡异万分的是,伯郎图遇到的三眼人也喜欢佩戴金属装配,虽然没有具体说是在眉间,但他还是觉得这中间可能有某种联系,或许这个身份不明、行动目的不明,甚至连生活的时代都有些模糊的丕和伯郎图看到的是同一群人,同一群长着三只眼睛的人。

丕在他接下的记录里,给这些三眼人做了一个解释。他说,经典上说,“初明极圣地”附近住着一个“三瞳族”,那个族里的人都有三只眼睛,他们的眼睛可以看透世间任何个人的内心,看透一切善恶。因此,“初明极圣地”的门卒就由这个族的人来担任。栗支米亵渎了三瞳族的神人,觉得自己的过失会导致他们千万里跋涉无功而返,所以决定用可以洗净一切罪恶的方式——“圣火浴体”来结束自己的生命,弥补过错。

同时,他们既然发现了三瞳族,也就表明千辛万苦、生生死死徒步走了六年多的旅行没有白费,“初明极圣地”就在眼前了。

所有成员在听到这个喜讯之后,丕记载,他们没有一点欢喜,而是集体翻滚在地号啕大哭,凄凉感人令人闻落泪,甚至于很久之后,当他回想起当时的情景就会激动地哭泣(忆斯,两腮盈泪,莫可自已)。

他们再次来到山谷,跪了整整九天,所有人都晕倒了,只有丕和两外两个人还跪着。也许是这群受尽磨难的人感动了神秘白衣人,答应丕给他们一个接近“初明极圣地”的机会,但是同时提出了一个条件:必须送一个活人做祭物。丕当即交代说:“来之前,我本就没有想到能活着,既然我的死可以完成使命,我为什么要吝惜我的生命呢(初已有死志,旦功成,何惜乎)?”

丕毅然决定自己做祭物,但是白衣人却点名要了另一个人,那个人也是跟丕来的十四人之一,不同的他是一个纯人。

于文奥也不知道丕说的这个“纯人”是指什么,是内心非常纯洁?反正丕听到要这个纯人的命时,马上犹豫了,并写下了一段很让人迷惑的话:“吾与镜墨(指纯人)情逾唇齿,誓约不贪生偎,死同穴足矣,然吾身负巨命,经云:世人皆善恶同体,唯坚韧者抑恶也。万不敢以私情为念,君死,吾绝不苟生……”

于文奥越看越觉得这是一个人在给即将生死离别的爱人写的诀别,难道那个叫镜墨的所谓纯人是个女的?可是那一个“君”字又怎么解释?这种郑重的记录不可能是写错字了吧?在古代,君这个字也能代表女人,但是只能用来形容地位崇高的女性,难道不成这个镜墨不是一般人?

看到接下来的几句话,于文奥彻底打消了种种念头:“……君貌如闺娘,数载奔劳未改颜色……”“君貌如闺娘”指明这个镜墨是个男的,难道这个丕是个同性恋?镜墨是他的另一半?这也太那个了吧?

下面就没有表露两人关系的段落了,镜墨死活都不愿意做祭物,丕最后居然让人用绳子捆着他,送给了白衣人。白衣人给镜墨梳洗打扮了一番,让他穿上一身鲜红的长袍,本来就俊秀的镜墨更加英俊不凡,让人看了不由的心摇神驰(媚如娇子,望之神迷)。

镜墨挣扎着嘶叫着,被白衣人封在一个陶缸里,不久,他的叫声消失了,陶缸里静得出奇。丕说,他在打开陶缸时镜墨已经不见了,里面却出现了一只灰色的小老鼠。白衣人放出老鼠说,老鼠会带他们找到“初明极圣地”,丕他们跟着老鼠到了一个依山而建的巨大宫殿里。

看到这里,于文奥翻过一页,却发现下一页直接记述他们“得神助,三日回故国”,没有写在宫殿里看到了什么,以及那个“初明极圣地”到底是什么样子。按理说这是最应该记录的,但却没有记录,这太不合理了。

仔细看了一下,在小册子页缝里发现了残留的页根,也就是说,这本小册子被人撕去了最重要的一页。这一页上肯定记录着“初明极圣地”到底是个什么地方,还有他们在那里干了些什么,一定是某些人不想这些秘密被人知道,所以才将其记录销毁的。但是他们为什么不将整本小册子销毁呢?这不是能更彻底地掩盖秘密吗?

还有丕记载的那句话,也非常让人费解:“得神助,三日回故国”——他们得到了神的帮助,三天就回到了自己的国家,简直就是《搜神记》、《聊斋志异》的故事。

丕最后记载说,跟随他回来的人接受了封赏,他被封为“敬灵寺主持”。可是,自从镜墨在陶缸里消失之后,他的心就没有一刻安静过,眼前总是出现镜墨赴死前挣扎的样子,尤其是那张充满怨恨恐惧的脸,还有他那一身鲜红的长袍,耳边经常听到他被封在陶缸里凄厉的哭叫声。

一天,他做梦梦到了一只老鼠趴在他耳边哭着说:不要忘记我和你在公孙树下的誓言(勿忘与君公孙树下之约)。他一惊而醒,他觉得那只带路的老鼠就是镜墨变成的。

天亮后,他洗脸时,发现脸上长了一片灰色的短毛,和老鼠毛一模一样。随着时间的推移,丕身上的鼠毛面积在慢慢扩大,他用刀子将鼠毛剃去,可是一夜之后,那些让人看着恶心又阴森的鼠毛,照样顶破皮肤长出来。丕最后用刀子剜去皮肤,也没办法阻止短毛的生长。他知道这是他的惩罚,所以他把自己关在房子里,并且把自己经历的事情写下来,以让后人知道自己的罪孽。

直到一天,他全身被灰色的短毛覆盖,手脚变得僵硬,发出的声音也变得像老鼠的叫声。一天夜里,他留下了最后一句话:我等你很久了,你终于来了(吾候汝久矣,终至尔)。

所有的文字就到此结束了。

小册子后面就全是空白纸页,最后那几个字写得很仓促,和前面工整的小楷大不相同。从他这句“吾候汝久矣,终至尔”可以看出,他肯定是看到了期待已久,并且非常可怕的人,连写字的时间都没有了,极紧急的情况下留下了这几个字。

他遇到了什么人?难道是那个妖媚的镜墨?或者是他在“初明极圣地”又有什么惊人的遭遇?

于文奥看的好奇心大起,心提到了嗓子眼,急迫地想知道丕最后的命运。忽然小册子里掉出两张暗黄色的纸,他急忙捡起来,上面的字写得很丑,在手机微弱的光亮下他迅速地看完了,心里的疑虑不仅没减,而且更多了一份莫名的恐惧。他开始知道自己面对的这件事情,牵扯进的人和事远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得多,甚至很多人都会无法接受。

纸上的字是敬灵寺中一个杂役记载的,按照他的记载,丕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好多天,不管侍候他饮食起居的人怎么叫,就是听不到回答,也没有人敢进去。最后丕的大弟子无可奈何之下,带人撞门进去,可是这几个人刚刚进去就尖叫着跑了出来,有人当场就吓昏了,但是他们谁也没说在里面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只是寺里的气氛骤然紧张,所有人被禁止靠近丕的书房。

事情还被报进宫里,上面派来了一个太监,太监在众人的陪同下进了丕的书房,虽然事前他听说有不寻常的东西,还是被吓得双腿颤抖不能上马,只好被人扶上去。

太监走后,宫里派了几名侍卫把守住丕的书房,不许任何人进入,同时所有曾经进入房间的人都一一被带走,并且没有一个人回来。

一个晚上,丕的大弟子在被带走前,偷偷将一个布包塞给杂役,悄声说,朝廷想杀死他们灭口,这里面的东西是他们用命换来的,要他想办法到神都交给一个叫“英贵人”的大师。杂役就连夜逃出了敬灵寺,没出城就看到了敬灵寺燃起了冲天大火。后来听说,全寺三百人没一个活着逃出来。

这个被带出的包里就包括丕写的小册子,那名杂役在后面列了一份清单,说他保管的东西分别有丕写的那本小册子,去“初明极圣地”的路线图以及一些信件。

最令于文奥兴奋的是,那名连名字都没有留下的杂役却在末尾留下了一个日期:长寿元年腊月丁卯神都康宁居。这是中国农历的纪年法,具体是哪一年他还不知道,但是既然有了这些信息,回去一查什么都清楚了。那个一再出现的“神都”,他也没有听说过历史上哪座城市叫过这么一个牛气的名字。

合上小册子,于文奥的心情仍然不能平静,心头满是谜团。从字里行间他看得出,丕的记载是真实的,和自己以前看过的那些笔记实录相比,这更像是一本回忆录,读起来相当震撼。

可是他说的人身上长出老鼠毛、镜墨的消失、三眼人这些也是真实的话,就太不可思议了。

镜墨,这个人给于文奥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他可能是一名同性恋者,是一个长相妩媚的男人,最离奇的是他在陶缸里消失后变成了一只老鼠。想到这里,他的脑海里似乎出现了一个长相俊美、身穿红袍的男人,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忽然产生了一丝阴冷的感觉。

他小心翼翼地将小册子包进油纸里,包好塞进了自己的裤腰里,准备带回去。

站起来刚要走,忽然有什么东西从半空中飘过,发出一阵飘忽的响声,还有一阵微风向他吹来。于文奥顿时警觉起来,心跳得厉害,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很像鬼片里鬼怪出场前的前奏。

他用手机向四周扫了扫,奇怪的是什么也没有发现,可是当他收回手机时,恍惚间好像看到了一点红红的东西。这巴掌大的地方,他来之前就看得清清楚楚,颜色除了白色什么都没有,怎么会有红色的东西呢?

他小心翼翼地再次用手机照向那个地方,一个想法闪电般划过他的大脑,鬼真的出现了……

密室里忽然多出了一张床,可怕的是床上居然躺着一位身穿红色绸袍的人,那人梳着高高的发髻,脸色苍白得吓人。

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这身穿红袍、妩媚婀娜的人是镜墨……

第五章 骷髅的手

这是怎么了?太离奇、太恐怖、太不可思议了。

于文奥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居然看到了镜墨,这个身份如此复杂、遭遇如此诡异、结局又无比凄婉悲凉的人,这个可能变成一只老鼠的人,这个在几千几百年前就满身谜团的人。

刚刚自己还在脑海里幻化出他的身影,现在就这么毫无掩饰的直接和他面对了,于文奥连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毫无疑问,如果这个躺在床上的人真是镜墨的话,这么久之后肯定不是活的了,就算是活的也已经不是人了。于文奥此刻处在心神俱惊的状态里,他的手不由自主地微微抖动,手臂挪动了一下,手机居然一不小心掉在了地上。可悲的是,手机盖子在这一摔之下也合上了。

在这伸手不见五指、漆黑如墨的空间里,唯一的光源突然消失了,更倒霉的是他身边还有一个性取向不明的妖物。如果这个妖物突然向他发难,不说别的,单就他能让人身上长鼠毛的本事就够可怕的。

如同以往面对危险,而自己本身也没有把握摆脱危局时,于文奥选择了以静制动,他要静观其变。

过了好久,都不见镜墨有什么异动,他又开始觉得,从自己刚刚看到镜墨那一眼的感觉来说,好像是一具尸体,而且没有一点诈尸的迹象。可是转念又一想,自己进来时,密室里空空的什么也没有,现在多出一具死尸,肯定是后来进来的,既然会动,那还能是自己想的那种死尸吗?只能说是鬼了。他心里暗骂自己倒霉:“操你爹我的,真没想到老子一世英名,居然要死在这里了,我的女人我的爹谁来照顾啊!”

又过了一小会儿,还是什么事情都没有,于文奥的胆子又大起来,心想,不管怎么死也不能让它给吓死。虽然这么想,他还是不敢太鲁莽,慢慢俯身捡起手机,再向那个红衣死尸照去。

这次看得清楚了些,那人躺在一张汉白玉一般的暗白色床上,身子长得出奇,那一身鲜艳紫红的衣袍在手机的照耀下闪烁出点点金光,好像是上面配有金饰。惨白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显得很死板,不过摸样确实挺俊的,虽然怎么看怎么不舒服。

于文奥确定了这是一具死尸,就慢慢靠近了一些,站在床边细细打量着。心里很奇怪,从刚刚小册子里得来的零星信息看,丕和镜墨肯定生活在清朝以前,因为他很清楚,大清朝没有“长寿”这个年号,而且好像明朝也没有。就从清朝以前算起,时间距离现在起码也有四五百年了,一具死尸不可能保存的这么完好。

这里所说的完好,不是像西汉长沙国丞相的老婆辛追的那种不腐,辛追的遗尸虽然号称不朽,只不过是一具腐烂相当少的湿尸而已,脸色已经变成了酱色,看着绝对不像现在这具死尸这么白皙光鲜。

难道这里有什么高超的防腐技术?一直传说中国古代有神乎其技的尸体防腐技术,可以让尸身千年以后还保持生前的样子,但是一直没有找到证据,说不定从这具尸体里就能找到答案。毕竟自己的工作和古董有关,想到这些,虽然在这种环境里,他还是有一点点兴奋的。

于文奥又向尸体靠近了一步,伸手摸了摸那件红色的绸缎袍子,上面不仅有几圈金丝绣成的花纹,还有大量黑色的图案。他的手指刚刚碰到袍子,还没有用太大力气,袍子就被碰出了一洞。他赶紧把手拿回来,看来这件袍子已经腐烂的一触即碎。

死尸的手臂藏在衣袖里,袖口处露出了一小节手指,那手指已经变成了骨架,没有一点皮肉,只剩下了骨头。怎么尸体的面容不腐,偏偏手指腐烂了呢?于文奥侧身,用手极轻极轻地扯了一下衣袖,居然没有弄坏袖口。

他捏了捏死尸的手指,手感怪怪的,硬邦邦又黏糊糊,刚想把手收回来,突然有一只手在自己的肩膀上拍了一下。他这一惊可是不小,自己刚刚摸了一下死尸的手,后背就被另一只手拍了一下,这里就自己和这具死尸,难道死尸的魂魄跑到自己身后去了?

在极短的时间里他拿定了主意,说什么也不能再在这里了,猛地转身刚要跑,就听见一个声音说:“我靠,你没死啊?我还怕你被那没头的鬼东西弄死了,来救你呢……”

还没有来得及抬头看是谁,一道刺眼的亮光就射在脸上。于文奥看到自己面前站着一个高高瘦瘦、竹竿一样的人,就凭这身材和语气,虽然黑暗里看不清脸,他也知道是谁,什么话没说,先骂上了:“操你爹我的,没看见这是什么地方?进来了也不打声招呼,拍什么拍。”

不用说,刚刚进来的人就是不久前看到无头尸体吓得撒腿逃跑的高德建。

高德建手里拿着一个大号的手电筒,胡乱照着,说:“这能怪我吗?我倒是想叫你一声来着,可是这种鬼地方我敢出声吗?你是不知道我刚刚在通道里看到什么了,一具骷髅,还好我胆子大,换谁说不得会吓出个好歹来。我好不容易寻摸到这里来,看到一个人影像你,又不敢叫你,就拍一下呗,看你嚷嚷的,我可是冒着生命危险来救你的,你……哎……谁在这儿睡觉呢?”

电筒一晃,他照到了床上的人,也没有看清楚是什么人,伸手就要拉,忽然看到了那张惨白的脸,吓得惊呼一声,转身又要逃跑。于文奥一把拉住他,说道:“跑个屁,死的,怕什么?我在这儿这么久了。”

高德建一脸的紧张,声音都变了:“哎呀呀,死的才跑啊,活的还怕什么?”于文奥硬留住他,说道:“好不容易来个作伴的还想跑?怕什么,有我呢。”

高德建犹犹豫豫地站住了,不过看着眼前这一具死尸怎么也不放心,随时准备逃命。

于文奥夺过他手里的手电筒,谅他没有这个黑暗里也不敢出去,说道:“从哪儿弄来的这破玩意?我正好用它看看这死尸,说不定有重大发现呢。”说完就开始对着尸体仔细看起来。

如果换在以前,高德建肯定会说几句风凉话,然后吹嘘自己有先见之明,知道老表急需,专门带来的手电。

可是现在他早没有那个心情了,神情不安地看着于文奥对着一具死尸看了又看的,忽然想,这死尸说不定是古代的王公贵族,金银珠宝肯定在身上带着不少,不然于文奥干嘛要这么上心?就说:“老表,你有什么发现呀?是不是有什么宝贝?咱事先可要说好了,你找到什么好东西不能独吞。刚刚我离开,在院子外边等了你很久,打了一通电话也没通,更没见你出来,我怕你被怪物弄死,就冒着生命危险又冲了进来找你的。还有,这手电是我从胡同的小超市里现买的,现在你用了,我也出力了,你找到什么宝贝我也应该有份吧?”

于文奥不理他,现在有了强光,视线明显好多了,他就发现这具死尸的脸有问题,他伸手在死尸脸上一动,居然将整张脸拿了下来。高德建惊恐不已,退出老远一迭连声说,于文奥变态,有虐尸癖。

于文奥刚一拿下那张脸,就知道自己拿的其实是一张面具,而且手感告诉他是金属质的。他探头向死尸脸上一看,就看到了一颗腐烂成酱紫色的骷髅头。这尸体也已经腐烂了,自己刚刚看到的只不过是一张面具而已,还以为是什么千年不腐的奇尸呢。

他拿着面具看了看,面具做工极其精美,而且人的面部特征做得惟妙惟肖,很逼真。明面刷着一层白漆,内里还粘连着一点腐物。是白漆作怪,才会有那种惨白惨白的效果。其实面具在死尸头上很容易就能看出来,但是刚刚于文奥的手机那么一点亮光,看什么都模模糊糊的,很不清晰,在手电筒的光源下一下子就看了出来。

那这具死尸还是不是镜墨的呢?如果不是,又是谁呢?和那本小册子上记述的事情有没有关联呢?于文奥满腹疑问。

高德建见到死尸上的袍子闪着金光,说:“老表,你说这玩意值钱不?告诉你,我还真不是为了钱,我们家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你也知道,所以你不用瞒我。我主要是好奇,就想顺便弄个古董玩玩。”

于文奥还在想着那些谜团,幽幽地回答说:“和这些相比,钱已经不算什么了,说了你也不懂。”

高德建嘴一撇,一脸的不以为然:“你就装吧,还我不懂,这有什么?算了算了,咱们还是回去吧,我老觉得在这里没有好事。对了,我刚刚跟我大舅打电话了,他听说你失踪了,居然一点都不关心,我真的怀疑你是不是他亲生的。”

于文奥一听他居然没心没肺地跟自己老爹说了,万一出点什么事情怎么办?顿时童心大起,要吓吓高德建,在他头上打了一下,假装惊恐地叫道:“你脚下怎么有一个人头啊……哎呀妈呀!”

高德建果然上当,二话不说,连向脚底下看一眼、确认一下的功夫都没有,转身就跑。于文奥哈哈大笑着,一把拉住他,骂道:“操你爹我的,我爹都那样了,你跟他说什么?万一他一着急,再出点什么事儿怎么办?你小子天生就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高德建一看是骗他的,还有,他哪里肯接受“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评语,刚要反唇相讥,一瞥眼看到地上好像有一块白布,很大很长的白布。他咦了一声,说:“老表,你出门还把褯子带出来了?怎么没带身上,是不是尿湿了?”

于文奥不知道高德建说的什么意思,只见他走到那白色的床前,一躬身从地上扯起一块白布的一角。那白布很大,他显然是拉不动,只能扯起来一点儿,说:“你这尿布都赶上幕布了,哈哈……”

高德建自以为这个报复的方法很有杀伤力,肯定能气气于文奥,没想到他一点不在乎,一下跳过来。高德建以为他要打自己,刚要躲开,于文奥却扯住了那块布,看了又看,自言自语说:“我进来的时候也没有看到这块白布,难道是跟这具尸体一起进来的?”

他忽然在布的前角看到了一个铁环,铁环坠在布上面,他又找到布的另一角,也有一个差不多的铁环。用手电在墙上照了照,隐约看到墙高处有一个小小的凸起物,看样子好像是一个小铁钩。在这个小铁钩对等的对面的墙上,也发现了同样的铁钩。

于文奥忽然恍然大悟,说道:“操你爹我的,原来是一块大布帘而已,害我吓得半死。”他突然明白这块白布的作用了,它应该是起到帘子的功能。布的两端挂在墙上的铁钩上,横拦在密室里,在密室里面又隔出了一个小空间,而腐尸和床遮在后面早就在这里了,只不过被遮在了那个小空间里。

可能是年深月久,或者于文奥的活动影响,布帘就在他要离开时突然掉了下来,露出了后面的尸体和床,让他着实惊悚了一番。那股风可能是布帘掉下时带起的,当时他还以为是鬼风呢,这实在是太巧合了,让人不害怕都不行。

想明白了这些,于文奥的嘴角露出了一缕自嘲的微笑,真的是人吓人吓死人。不过他心里的疑团一点都没有减少,现在又多了一个——他看过那么多有关葬礼葬制的书籍,从来没有听说过哪种风俗是把死人葬在地下室里,然后用白布拦起来的。不过想想这里几乎没有什么是合理的,也不觉得奇怪了。

于文奥向高德建靠了靠,给了他一个赞许的笑脸,说:“刚才我还以为是诈尸了呢,其实就是一块白布,看来是我自己疑神疑鬼,幸好你发现了这块布……”

却发现高德建神色严峻,好像看到了什么不寻常的事儿,就碰了他一下,用手电照着他的脸,说:“人吓人吓死人,本来没什么神神鬼鬼的,你还摆出一副不死不活的熊样……”

高德建不仅是脸色恐怖至极,嘴唇还在微微发抖,眼睛直直呆呆的,只听他用颤抖的声音说:“你是不是说没有鬼?”

于文奥盯着他,小心地嗯了一声。高德建咽了口唾沫,颤声说:“那死尸的手怎么动了……”说完用手向白床一指。

于文奥急忙回头,就看见床上的骷髅干尸慢慢抬起了骷髅手,缓缓向自己伸了过来……

第六章 黑暗里的脚步声

那具都已经腐烂到只剩下白骨的骷髅居然又动了,而且把手伸向了自己,于文奥惊呼一声,跳了起来。高德建听见他的叫声,再也忍不住了,爹呀妈呀地哭了一样,爬起来转身就往外跑,一溜烟跑出小密室。

于文奥退到密室门口,盯着尸体,却看见高德建一路惊叫着又跑了回来,就焦急地问:“你怎么又回来了?这次这么讲义气?”

高德建差点哭出来,嘶声说:“我不敢走!怎么办啊?”

于文奥恨不得揍他一顿,骂道:“你不敢走?好,你就留下来跟那个千年人妖长相厮守、养儿育女吧,我可走了。”

高德建一把夺过他手里的手电,说:“这个给你,手电给我。”塞给于文奥一个东西,转身兔子般跑了。

于文奥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呆了一下,才追上去,手电的光源已经在老远的地方了。刚跑了两步又被什么东西绊倒了,急忙爬起来,高德建已经跑的一点影子都没有了。

现在四周一团漆黑,一点光源都没有了,后面还有一个鬼尸,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追上来了,想到要和它面对,心里怕得要命。虽然伸手不见五指,但是在这里待着肯定是不行的,这次绝不能再用以静制动的老招了。

于文奥握了握高德建塞给他的东西,好像是一把匕首,黑暗里也看不清楚。心里把高德建骂了又骂,心想,回去一定要好好教训一下这小子,整天吹得英雄无敌,跟超人似的,没想到遇到危险自己跑掉就算了,还把手电夺走了,等自己一下也不等。

眼下手里只有这把匕首了,在身上摸了摸,手机也不知道到哪里去了,也许是刚刚逃跑的时候掉地上了,这里黑灯瞎火的,找是肯定找不到了。那鬼东西追上来,只能用匕首挡一下了。

紧握匕首,在黑里他摸索着向前走,虽然走得很慢,但这是出去的通道,只要一直往前走,就能出去。脚下劈里啪啦也不知道踩的是什么东西,此刻只有闷头向前走。

于文奥走了很久,也没有看到出口,心里不由得有点焦急。忽然,他觉得气氛有点怪异,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出现了,就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具体是什么一时又想不起来,反正是怪怪的。又走了十几步,他一下停了下来,终于察觉到了什么地方不对劲——他感觉自己身边好像有一个人,而且一直在跟着自己。

他心跳顿时加快了。

这黑暗里,近在咫尺的东西也看不到。于文奥握着匕首,在身边从左至右地划了一圈,又从右至左地划回来。围着身子转了一圈,什么也没有碰到,他稍稍松了口气,或许是自己太紧张产生了错觉吧。

可是很快他就否定了这种想法,绝对不可能是错觉,因为他的耳朵清晰地捕捉到了另一个脚步声,沙沙的,就跟着自己,形影不离的。不行,看来是真的有什么东西了,而且还可能是很可怕的东西。他又想到了老办法,以静制动,心想,先停下来,摸清楚情况再做下一步的打算。

于文奥往左侧走了几步,用手摸到了墙,慢慢靠在了上面,这样就可以减少一个方向的受袭点,就算遇到什么突发事件,靠着墙也有一个着力处。

这种鬼地方处处透着邪气,他靠在墙上,努力张开眼睛,向三个方向看着,希望可以看到跟踪自己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是人是鬼——看了好久他也没有发现,又静静听了一会儿,那沙沙的脚步声也没有了,四周恢复了寂静,他都能听到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跟踪自己的东西跑了,还是藏起来了?于文奥心里实在是没底:“操你爹我的,老子今天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就在他惊疑不定时,忽然觉得自己的后背被什么摸了一下,或者说挠了一下。要知道他的后背紧贴在墙上,不可能有什么能碰到他。他马上和墙保持了一定的距离,这种地方什么怪事儿都可能发生,及早离开才是当务之急。

可是,他很快又听到了那个沙沙的脚步声,而且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不会超过一米,如果真的有什么怪物,简直就要和他面对了。

他急忙又退了两步,不由自主地又靠在墙上,惊恐地注视着周围,想着,如果遇到什么情况,该怎么应对。当然,逃跑一直是他最理想的选择,可是现在的情景把这个选项暂时删除了,只能等等再说,一切从稳健出发。

没有给于文奥足够的时间想象,甚至小小地调整一下状态的时间,一件恐怖之极的事情发生了,让他紧张的神经达到顶点。他感觉自己的后背又被划了一下,赶紧在墙上摸了摸,平平糙糙的,没有什么特别。可是很快又来了,这次是被抓了一下,而且感觉无比清晰——是手,墙上居然伸出了一只手,想抓住他。

这太不可思议了,是那鬼尸跑到墙里了?还是这里面还有别的鬼东西?他几乎不敢想了,越想越怕,一下跳开,可是突然发现衣服被墙里的手给抓住了,他已经吓得语无伦次:“放开我放开我!不然用刀砍了……”

说出这句话,他才想起来,自己手里还有一把匕首,马上挥起,当做砍刀砍了下去,只觉得匕身碰到了什么东西,然后刺啦一声响,看来是击中了目标。接着他挣了一下,衣服果然被放开了,然后想也不想,转身就跑。

黑暗里也看不到什么,于文奥就是一个劲儿地跑,用尽全力地跑,一直跑了大约十多分钟,还没有看到出口。按说他来的时候走过一次,好像出口没有那么远,难道是他走错路了?最坏的结果是出口被堵上了,他暗暗祈祷,最好别出现这种情况。又走了一会儿,他停了下来,心想,总是这么没头苍蝇似的瞎跑肯定不是办法,还是静神想想办法。

虽然知道墙就在跟前,也不敢再靠了,他警惕地注视着四周,过了一会儿,那沙沙的脚步声没有再跟来。

想到自己刚刚居然跟什么神神鬼鬼的东西动手了,而且明显占了上风,于文奥的情绪有点恢复,看来只要不要命了,这鬼怪也没什么可怕的,砍它一刀,它也会受伤。干脆,再有什么东西出现跟它拼了算了,或许能杀出一条血路,总比这么逃来逃去的好。

他又异想天开地想,自己跑了这么久,会不会距离出口仅仅一步之遥了?就算出口被堵上,声音总能传的出去。他深吸一口气,大叫两声,希望有人听到了来救他,或者最不济地替他报警也可以,虽然他天生抵触和警察打交道。

停了停,没有听到有人应声,看来这招儿是行不通。他心想,能不能学习一下蝙蝠,用回音确定一下自己的位置,这招到可以试试。对着前后左右四个方向分别吼叫了一声,用回音的大小,来确定出口的方向。回音倒是真的听到了,可是听起来都差不多,无从判别。

正在他小小的失望时,马上又紧张起来,有人跟来了,还是那个沙沙的脚步声。此刻,静静听来,那脚步声十分轻盈,几乎到了落地无声的境界,如果不是四周非常寂静,他不凝神去听根本听不到。

于文奥不知道跟踪自己的是人是鬼,但无论人鬼现在对他来说都不是最可怕的,他已经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不管看到一个长相多恐怖多丑陋的鬼,他觉得应该都在他的意料之内,反正都是鬼嘛,也差不到哪里去。如果是人,那就更不用怕了,大不了是个老怪物变态狂而已,凭自己的身手,他有信心对付得了。

唯一让他恐怖的是那种不神不鬼、神神秘秘的东西,虽然他也说不清是什么,但隐隐有一种预感,似乎自己即将面对一个让人无法接受、无法想象、无法理解的事情或者事物,更或者是一个巨大的隐秘,总之让他无比恐惧。

未知既恐惧,人类对不知道不了解的事物总是抱有天生的恐惧,这种恐惧是无法表达的。

现在他被困在一座神秘诡异的地下密室里,这里面有古人记载的一些令人不可思议的事迹,有事迹中当事人之一的尸体,而且这具尸体居然动了。还有,黑暗里还潜伏着数不清,看不见的未知物体,要命的是他什么也看不见,两只眼睛完全丧失了功能。

而那个一直跟随在他左右、不离不弃的脚步声的主人可能此时此刻就站在他身后,离他一公分都不到的地方,静静地看着他焦虑、恐惧、不知所措。他完全处在守无可守、任人宰割的境地。

刚刚他想不管怎么样,要主动出击,可能会改变被动局面,现在那脚步声又来了,他判断那东西就在他左侧,很近很近的地方,只要他反击,肯定能遭遇上。

可是在他刚要行动的瞬间,他又想到了自己的女朋友和父亲。不久前,他的女朋友富敏参加了未来岳父的考古队,去了外地,如果临死前都不能和她见一面,似乎是一个很大的遗憾。还有自己那疯疯傻傻的老爹,自己没了,谁来照顾他?往更深处一想,万一那个鬼东西没有害死自己的心思,只不过是跟他玩玩,或者是嫌他闯入了它的地盘,把自己吓跑就是了。可是自己这一主动去冒犯它,情况就大不相同,说不定本来没事,被自己这一冲撞给弄出事儿来了。

他这样想着,就向前走了两步,那脚步声紧接着也跟了两步。他再走几步,那脚步声随后又跟了上来,好像是一直跟自己保持在一个特定的距离内。

他想,既然这样,那我就多跑几步,看你还跟不跟。他一口气跑了一分多钟,停下来喘着粗气,那脚步声马上跟了上来,几乎是前后脚。而且这次明显比前几次离自己更近了,似乎就在自己脸前头,近在咫尺。

因为于文奥什么也看不到,只能用耳朵去听,可是他却怎么也听不到除了自己之外的任何一个呼吸声,也就是说,那个离自己近在咫尺的脚步声的主人没有呼吸。

没有呼吸?什么人才没有呼吸?肯定是死人!死人是没有呼吸的,难道跟踪自己这么久的真是一个死人,一个鬼?而且很有可能就是躺在白玉床上的那具腐尸——镜墨的尸体。

于文奥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对可能遇到的幽灵鬼怪他早先做了充分的思想准备,心想,不就是一个鬼吗?可是当真正遇到之后,他才知道那种恐惧不是“打预防针”能克服的。他再也没有心思和跟踪自己的东西赛跑了,第一次有了无助的感觉,觉得自己很渺小。“你到底是人是鬼?”于文奥声音微微发颤,心里却在安慰自己:“没事,没事,就算是鬼也不一定能把我怎么着了,大不了我装回孙子。”

黑暗里没有任何回答,他接着用哀求的语气说:“如果是我来这里冒犯了什么,我马上离开,不会再来,再也不来了,只求你放我走,求求你了……”

说到这里他停了停,试着走了几步,让他泄气的是,那脚步声紧接着跟了上来。“我求求你们高抬贵手,放我一马。如果是我打扰了你们,让你们生气,我出去以后一定好好补偿,我会花重金请高人给各位做法事,让各位早登仙界。”他的话结束了,四周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他知道黑暗里有一双眼睛正在时时刻刻地盯着自己。

这到底是怎么了?他们想把自己怎么样?杀了?剐了?还是吃了?逃跑的想法已经断绝,以现在的情况,逃又能逃到哪里去?自己就是砧板上的肉,谁想吃随时可以。

等待死亡比死亡本身更可怕。

于文奥张嘴想再说点什么,忽然脑子轰的一声,他听到了一个声音,期盼已久的声音,但是这代表着死亡,还是生存呢?

黑暗里一个阴冷的让人不寒而栗的声音说:“你还想出去?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第七章 被鬼审讯

于文奥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已经认定无论怎么喊,那个脚步声的主人都不会回答自己,突然有个声音说话了,他的脑子反而被突然袭击了一下,愣住了。

这个突如其来的声音几乎就在他身边,听起来是个男人,声音非常低沉,让人极度不舒服,好像在半夜里听恐怖片的配乐,总感觉毛毛躁躁十分不安。难道这就是镜墨的声音?听着倒像是一个阴盛阳衰的人。“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如果平时有人问这个问题,于文奥肯定想也不想就可以回答,但是现在他不能,在这种情况下,他不明白对方问这个问题有什么意图,也不知道应不应该如实回答。

想了想,还是决定说实话,调整了一下语态,他用沉静的语调说:“我叫于文奥,我想出去,现在就想出去……”

回答完毕之后,就是煎熬的等待。于文奥不知道对方会有什么反应,能不能放自己一马,或者会不会提出别的要求。过了几十秒都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他努力竖起耳朵捕捉,可是连对方的一声心跳、一个呼吸都听不到。四周又开始了死一般的寂静,好像那个声音从来就没有出现过。

会不会是自己的回答让对方产生了疑虑?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那个让人遍体生寒的声音再次响起:“是谁让你来这里的?说,不说实话你死定了!”

于文奥额头满是汗珠,也不敢擦,说:“谁也没有,是我自己进来的……”“不可能,你怎么会知道这里,最好跟我说实话,不然你永远别想离开这里。”黑暗里的声音明显加重了语气,于文奥最怕的就是永远留在这里,那还不如咬死自己来得痛快,于是哀求说:“真的,我没有骗你,是我自己来的,我求求你放过我吧。”“那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地方?根本不可能!”那声音果断而坚定。

于文奥老实回答:“我不知道这个地方,是一个道士带我来的……也不对,是他的尸体带我来的。”

那声音停了停,好像在思考什么,过了一会儿问:“是关道士?”

于文奥赶紧点点头,那鬼居然知道关道士,看来那牛鼻子老道和这座宅子确实有关联,他隐隐觉得自己好像进入了一个圈套。

点完头,他又想,不知道这黑暗里他点头对方能不能看到,要是不能还以为自己没有老实回答呢,赶紧又说:“是那个姓关的老道士。”“你跟他是什么关系?”“我们没有什么关系,刚刚认识不久,只不过我跟他做了一笔生意而已,可是他把我给骗了……”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黑暗里的声音急忙打断他,问:“你跟他做生意?什么生意,是不是让你替他找什么人?快说!”此时,那声音变得很焦急,而且在慢慢靠近他,显然很关心这个问题。

于文奥怕它靠近自己,用最快的语速说:“他想要找一本明代天师写的书,我刚好有就卖给他了……”“你是说天师教?”“是,是天师教,好像是明代天师教第四十二代天师张正常写的《汉天师世家》这本书,我也不知道他要来干什么。”“还说跟你没有关系,你既然知道天师教,还知道那本书,就脱不了干系,看来我非得给你点颜色看看,不然你不肯从实招来!”

于文奥知道对方可能要动手了,赶紧握紧了手里的匕首,连声说:“别别别,你误会了,事情是这样的,我知道天师教是听我父亲说的,关老道也跟我说过。”

那声音疑惑地问:“你父亲是谁?他也知道这里的事情?”

于文奥马上后悔自己一时情急说错了话,怎么把他老爹给说出来了,万一这个死东西为了打探什么事情再去找自己的父亲,那后果真的不堪设想了。必须想一个跟父亲撇清关系的办法,稍微迟疑了一下,他说:“我父亲在大学里教历史的,天师教的事情都是从书本上知道的,是我听那关老道说了之后问了他,他才顺口说了几句,都是一些众所周知的事儿。”不知道这么说能不能撇清。

那声音又是很长时间的一阵沉默,不知道在想什么,突然又问:“你和关老道是怎么认识的?他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事情?”

于文奥心里紧张得要死,这太刺激了,自己居然被一个鬼审讯,而且随时有被害的可能,这种机遇恐怕真是千载难逢。

没等他想好怎么回答,那声音又响了起来:“你刚刚说是他的死尸把你带到这里的,具体是怎么回事儿?”

于文奥稍稍稳定了一下情绪,然后坦然地说:“我跟他认识是因为……因为他找的我。我是古董中介,专门帮人淘换一些稀奇的古董古玩,关老道找到我,要我帮他找那本书,我们就是这样认识的。后来我帮他找到了那本书,可是再送给他之后他却没有……没有给我足够的钱。我又回去找他,就看到了他的头和尸体,那具无头尸体居然会动,我就看到他走进了这座宅子。我很好奇,就想进来看看,没想到冒犯了各位清修……”

他隐瞒了帮岳父从关老道手里买东西的事情。“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我不知道,反正他死得很惨,头都被砍下来了,惨不忍睹。”

那声音开始变得更加阴冷,冷笑了一声,说:“那你说我有没有脑袋呢?”

于文奥顿时感觉身上的每一根汗毛都竖了起来,一股说不出的恐怖感在他心里滋生,隐隐觉得自己一直在躲避的恐怖事情马上就要来了。他颤巍巍地说:“我……我……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想马上离开。”“那你想不想看看我?”那声音又问。

于文奥当然不想看,现在他什么都不想,就想马上离开,多待几秒就是无比的折磨。虽然他在脑海里把从小到大看到的所有恐怖场景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还是不放心,万一接下来的情景比他看到过的恐怖情景还要恐怖,超过他的承受极限,该怎么办?

于是他谨小慎微地说:“我不想,我只想走,你有什么条件可以说,我都答应。”

那声音好像看出于文奥心里的恐惧,故意拖了很长时间,才幽幽地说:“那些堕落不知悔悟的人,将在世界末日,与黑暗妖魔一起被埋葬到地狱中去。那时,世界之神将卸任而去,天地随之崩塌,爆发大火。这场毁灭世界的大火将燃烧1468年。只有世界彻底毁灭之后,新乐园才能归并到天国……”

于文奥听得懵懵懂懂,不知道对方念的是什么东西,好像是经文,又像是某种毁灭世界的诅咒,当然,就算再好奇他也不敢问。

那声音见他好久没有说话,又问:“你没有听过1468这个数字?”

虽然在黑暗里对方看不到,于文奥还是习惯性地摇摇头:“我没有听过。”

那声音好像很惋惜,停了停,接着说:“你不知道1468这个数字有多重要,它比世界上任何事情都重要,它关系到人类的终极秘密。多少权倾一时的人为了找到这其中的奥秘不惜一切代价,还有多少精英天才为了它穷尽一生的精力,可是一千多年来没有人知道这其中的秘密。唉,也许我再也等不到那一天了。经典上说,所有的一切都在1468这四个数字里,你知不知道我等了多久,付出了多少,可是……”那声音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马上闭口不说了。

于文奥听出那声音出奇的惋惜遗憾,好像随时要哭出来,看来绝不是虚伪作态。对方刚刚说的那些话对他的诱惑太大了,让他忘记了现在的危险处境,满脑子都是那几个数字。

他心里一个劲儿地想,难道这几个普普通通的数字真的隐藏着这么大的秘密,甚至关系到人类和世界这个层面?太让人震惊了。如果说的是假话,好像又不像,从面前的鬼嘴里说出的,肯定不会是凭空杜撰的,至少应该确实有这么一件事情。再说了,对方也没有理由骗已经掌握在手心里的自己。

他还想到,丕他们去“初明极圣地”会不会与这个数字有关呢?他记得,刚刚那鬼说了一句“经典”,而丕的记录中也提到过经典,此经典和彼经典肯定是说的同一个被奉为经典的东西。可能是一部书,如果真的那样,更证明这些话虚构的可能性太小了。

还有,如果丕当年跋涉万里寻找的所谓“初明极圣地”和这些数字有关,也就是说,这件事情已经到了国家层面,因为他是被皇帝派去的,一些捕风捉影的谣传,肯定不会让皇帝下那么大力气派人千辛万苦去寻找,除非有一定的依据。

会不会自己真的无意中牵扯进了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秘密之中呢?真的不知道是幸运还是倒霉。

他魂不守舍地问:“1468是什么意思?”话一出口,他马上醒觉,自己居然一不留神把心中所想的事情说了出来。这一惊之下意识恢复,想到了所面临的局面,不知道这句话会给自己带来什么后果,他后悔不已。

出乎意料的是,那声音似乎不是太在意他多嘴,说:“我之所以在这里就是找这个答案,可是太难了,看来这个答案再也不会有人能找到了……”突然好像想到什么,接着说:“你想不想去见一个人?”

于文奥小心地问:“谁呀?”“关老道。”

于文奥大吃一惊,那关老道已经死了,头都被砍了下来,还怎么去见?难道是要自己去见他的鬼魂?这个当然是不敢,也不能去见,万一被留下来跟他作伴,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他赶紧说:“他死了我怎么见呀?”

那声音又恢复了冷森森的语态,说:“正因为死了才让你去见……”

于文奥赶紧打断说:“我不去,你打死我我都不去!”

那声音忽然笑起来,然后阴森森地说:“你怎么知道跟你说了这么久话的就不是关老道呢?你猜猜我是谁?”

于文奥简直被吓昏过去,难道面前这个说话的是关老道?天呐,那肯定是鬼啊!可怎么会是他,从声音腔调到语气怎么都不像,这太出乎他的意料了,吓得他好久没有说出话来。

那声音淡淡地说:“我要走了,你是不是也想离开?我来帮你,这个是你的东西吧?给你。”

于文奥还处在极度的惊恐当中,似乎接下来的话他都听而不闻,只是呆呆地站着,忽然觉得手里被塞进了一个东西,他马上回过神来,觉得好像是自己刚刚丢失的手机。

没等他有多余的想法,那声音又说:“跟着我,我带你走出去。”声音结束,就听到那沙沙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好像是在向前走。

于文奥一手握着手机,一手握着匕首,不知道该不该跟上,左思右想还是拿不定主意。不过那沙沙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如果再不追上,一会儿可能就听不到了,到时候自己可能又会遇到什么危险。虽然他还没有下定主意,可是已经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经过刚刚的一番谈话,他好像对那脚步声的主人生出了一丝微微的信任感。

他跟着走了很久,突然沙沙的脚步声停止了,那个声音突然说:“不好,我闻到有东西来了。”然后于文奥就听到“啪”的一声,好像什么东西落到了地上,紧接着他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好像有一个大家伙跑了过来,而且听起来,自己身边的这个鬼东西也很害怕。

那会是什么?肯定是更加厉害更加恐怖的东西,反正不会是好东西。他紧紧抓住匕首准备防身,手一摸,一堵墙就在身边,他赶紧隐身墙后,等待着给怪物致命一击。

那脚步声越来越近,三米、两米、一米,一下子到了他身边——于文奥不及细想,飞身从墙后纵出,匕首直刺出去,“扑”的一声刺中了什么,一股略微温热的液体紧接着流到自己握着匕首的手上,那是血。

他恐慌不已,不知道刺中是什么东西,这时就听到一个熟悉之极的声音响起:“靠,老子的道行还是不够深,被暗算了,儿子,老子救不了你了……”

听到这个声音,于文奥脑子轰的一下,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挥刀刺中的人居然是自己的父亲——于受承。

第八章 误伤

自己居然把匕首刺入了父亲体内,于文奥简直要崩溃了,在及短暂的时间里他想到了手机,急忙翻开盖子,一束微光出现了,他马上看到父亲光光的脑袋和那张圆圆的大脸,没错,就是他。

于受承的胸口插着一把锋利的匕首,一股鲜血从伤口里流出来,通过手机的光亮,他看到匕首居然在自己的儿子手里握着。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点都没有生气,只是气息微弱地说:“我以为是什么人伤了我,原来是我儿子。伤在自己儿子手里不丢人,还是我的道行深,我的深呀……”

于文奥吓得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口里说:“爸爸,你没事吧?我不知道是你,你……我……我马上带你出去,咱们上医院,爸你别说话,我……”他不敢把匕首拔出来,扶着于受承就往外走,声音里已经带着哭腔。

于受承的胸口还在流血,刚走了几步,忽然靠在墙上,喘着气说:“不行了,我胸口痛得厉害,走不动了!”

于文奥已经急哭了,说:“爸爸你没事的,我带你出去,咱们去医院……”他的话没说完就听到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很快看到前面出现了一束强光。他知道一定是有人来了,急忙大叫:“救命救命,这里有人受伤了!”

前面马上有人回答:“谁谁谁,谁受伤了?是你不是你?”

是高德建,于文奥一听是他,一阵激动,终于有救了。他知道高德建那胆子,既然敢再回来肯定做了充分的准备,没把握他肯定不会来。

高德建一听有人受伤,跑得飞快,他手里还拿着那把手电筒,一照,看到地上有血,先叫了起来:“哎呀,真见血了……”话没说完,就看到了自己的舅父满身是血,胸口还插着一把匕首,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我的亲大舅,我早就跟你说先报警,这里的事儿咱俩处理不了,你非得进来……”

于文奥骂道:“滚你的蛋,快把我爹送医院去啊!”高德建这才想起来去医院,哦哦答应两声,二话不说,俯身将于受承抱起来,转身就往外走。

于文奥站起来准备跟上去,想了一下回身用手机一照,甬道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那沙沙脚步声的主人没了,他觉得也许是自己肉眼凡胎看不到吧。刚要走,看到地上有一个蓝色的小包,他走过去捡了起来,然后急忙跟上高德建。

跟着高德建的光亮,他很快看到了出口,登上台阶,等他从墙洞里出来时,高德建已经抱着父亲走到院子里。于文奥紧追上去,高德建说:“院门被我们弄开了,你快出去叫车。”

于文奥跑出去在胡同口叫到了一辆出租车,把于受承放到车上,立马去了最近的医院。于受承被送进了急救室,于文奥和高德建在外面焦急地等待了几十分钟,一名大夫出来告诉他们,于受承没有太大危险,伤口不深,而且没有伤及要害,只不过是受伤后受到了些惊吓,伤口修养一阵就没事了。

于文奥这才松了口气,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他的手里拿着那个蓝色的小包,裤腰里还别着那件油纸包。他去找了一个塑料袋,将两件东西装进去。

高德建马上掏钱把于受承转到了二十四小时有人监护的“贵族病房”,才疑惑地问于文奥:“老表,我大舅到底是怎么受伤的?我的匕首怎么刺在他老人家身上了?”

于文奥于是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听得高德建一惊一乍,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说道:“老表,你也不用太内疚,这事儿其实不怪你。”

于文奥盯着他:“操你爹我的,我老爸怎么知道我困在那宅子里的?”

高德建脸上一红,尴尬地说:“那不是我一时性急,就告诉大舅你被困的地址,可是当时他没什么反应呀,谁知道他真会单枪匹马地来救你?哎呀,我还是从头跟你说吧——我从宅子里逃出来,在街上碰到了两名警察,可是那俩家伙死活不相信我说的话,还说像我这样游手好闲的青年就爱糊弄警察玩。当时我那个气呀,心说怎么个意思?我什么时候被归类到游手好闲的范畴里了?你们人民警察不保护我的安全,还恶毒攻击诽谤我,你说我能饶了他们吗?当时就和他们争执起来,他们说我妨碍公务要带走,幸好我及时退了一步,才躲过一劫,不然……”

于文奥突然想起他把自己一个人扔在那鬼地方,还夺走手电筒的事情,用力在他头上一拍,骂道:“操你爹我的,你还有脸说呢,把我一个人丢在那个鬼地方逃跑的是不是你?把我的手电筒夺走的是不是你?你说呀!”

他说一句话在高德建头上拍一下,高德建捂着脑袋,说:“停停停,我是不是你亲表弟啊,使这么大劲儿?痛着呢!再说了,你舍得我在那么危险的环境里苦苦挣扎啊?我先出去是怕你担心我,给你解除了后顾之忧还打我,真没良心!”

于文奥现在对他已经没有那么大的气了,踢了他一脚,说:“就知道你小子放不出好屁来,快说,你怎么又跟我老爸一块回来的。”

高德建在头上揉了揉,瞪了他两眼,说:“我不是跟那俩警察吵架来着嘛,送走了他们,我就在院子外边观察了一会儿,想看你什么时候逃出来。不一会儿就看到我大舅一阵风般地跑进了院子,我急忙跟进去。你也知道,我大舅那身手利索着呢,两三下就进屋钻进了那黑洞,我叫他也不听,他手里连个照明的东西都没有。我在外面等了一会儿就跟着进去,然后就听见你喊救命了,再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了。”

说完,他从裤兜里掏出一张银行卡递给于文奥,说:“我刚刚告诉我妈我大舅住院的事情了,她说让我把这个卡给你,这里面有三十多万,说以后不让你干什么了,只要伺候好我大舅,用钱就到我家去拿。我妈没说来医院看我大舅,你也知道,我妈在家里吃斋念佛十多年了,从来不见任何人。”

于文奥说:“我虽然没什么本事,十几万块钱,把我家里的收藏随便出手弄个还是可以的,你把钱还给我姑姑吧。”

高德建硬是把卡塞到他手里。

当晚,于文奥留在医院里陪父亲,虽然有护士二十四小时值班,但他还是不放心。

晚上他在父亲的病床前,看着父亲睡觉,心里想着自己的种种遭遇。

在老宅密室里跟踪自己的是关老道的鬼魂还是镜墨的,或者两人都不是?自己听到的那个数字真的有那么厉害?丕又生活在哪个朝代?他越想好奇心越重,看着父亲在睡觉,没什么需要,他想回家去查查资料,也许家里那一堆堆的藏书能派上用场。

他提起装着蓝包和油纸包的塑料袋,出去告诉护士一声就离开了医院。

回到家,看到门口站着一个几乎有两米高的人,他心里一喜,赶紧过去,抱了一下那家伙说:“我的哥哥啊,你可回来了!”

这个人差不多三十岁左右,身高一米八以上,长得高高大大,很是威武,虽然穿着不是紧身衣,但是那一身的肌肉还是隐约可见。

他叫陆成林,三年前来到于受承的公司工作,公司倒闭之后,于文奥就在家门口挂了一个“传统文化俱乐部”的牌子,名义上是研究发扬中国传统文化,实际上就是打着文化学者的名头骗骗人,按他自己的话说:现在兴这个。

因为于受承死活不愿意陆成林离开,而陆成林也没有走的意思,就住到了于家,成了于文奥的助手。

陆成林很少说话,也不怎么工作,时不时晚上出去,一去就是大半夜。虽然他在父亲的公司干了这么久,但是于文奥对冷漠寡言的他也不太了解,甚至觉得他有点装深沉。

直到有一天,于文奥在做一笔生意时和人发生了争执。那人找了一帮打手想教训他一下,刚好他不在家,家里只有他父亲和陆成林,陆成林居然轻而易举地收拾了那帮凶恶的打手。之后,于文奥完全对他改变了看法,两人的关系逐渐好起来。

后来他才知道,这个陆成林居然是黑拳打手,替人打黑拳挣生活费。陆成林说,他在俄罗斯待过两年,专门学过格斗武技,回国之后经朋友介绍就干了这份危险系数极高的工作。虽然收入非常可观,一场下来有时候可以挣到两三万块,但他说,自己并不是为了钱,而是对激烈运动有一种执著的爱好。

从此有什么事儿,有陆成林在身边,于文奥总觉得心里踏实。他们大大小小已经合作过几十次了,惊心动魄的场面也经历过,两人可以说已经成了生死之交。

不久前,陆成林的母亲生病,他回老家探亲,现在看他的手里提着一个行李箱,显然是刚刚从家乡回来。两人招呼了几句,于文奥就开门带他进去。

刚一进家门,一条黑色的大狗就迎了上来。这条狗是于受承心爱的宝贝,是他训练出来的一条可以用嗅觉分辨某件东西是不是刚刚出土的犬,这条狗的智商超高,高到于文奥都觉得有点可怕的程度了。

两人坐在沙发上,陆成林打了一个手势,那条名叫阿豹的大黑狗心领神会,跑到冰箱前,用头蹭开门,叼了一瓶啤酒出来,交给陆成林,又去给于文奥叼了一瓶。阿豹的表现他们已经习以为常,一点都不觉得惊奇了。

打开啤酒,于文奥就把自己经历的事情告诉了陆成林。

陆成林一声不响地坐在沙发上听着,一口一口地喝着啤酒,一句话也不说,也不问。听到惊险的地方,也没有一点反应,脸上冷漠的吓人,好像他天生就一副没有喜怒哀乐的脸。

等于文奥说完,他才把手里的酒瓶放到桌上,淡淡地说:“明天咱俩再去那座宅子看看。把你带回来的东西给我看下。”他的语气不容置疑,似乎不是在商量,而是在下命令,并且让人产生一种莫名其妙的服从感。

于文奥打开塑料袋,先把那本小册子和那名杂役写的东西给了他。里面还有一个蓝色的布包,因为一直在医院他还没有打开过。包里还是一个油纸包,剥去油纸是两个纸封,用蜡封着。

他刚要除去上面的蜡,陆成林低头看着手里的东西,也不抬头,说:“别动,不要破坏了那些蜡。”

于文奥点点头,又把纸封装进蓝包,说:“你先研究,我得去查查长寿元年是哪一年。”

他马上打开电脑,输入“长寿元年腊月丁卯”一番搜索之后,居然查到,那是公元692年腊月初七,也就是武则天称帝的前两年,大唐被改为周,史称武周,她自己号称“圣神皇帝”,改洛阳为“神都”,原来所谓的神都就是洛阳。

也就是说,那名杂役是公元692年腊月初七,在洛阳一个叫康宁居的地方写下了那两张纸上的内容,距今已经有一千三百多年的历史。那时候武则天已经全面掌权,成了中国历史上唯一的女皇帝,掌握着当时世界上最强大、最富庶的一个超级大国,同时她又是一个极富争议,极有个性的女强人。

既然丕那群人是受了王命的指派,而当时掌权的是武则天,也就是说极有可能丕是接受了她的命令,去一个神秘的地方干一些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武则天和那四个数字有什么关系呢?还有,那“初明极圣地”又在什么地方?既然有武则天这样的背景,丕的记载真实性又大大增加了。

可是谜团也越来越多,越来越惊人。

现在可以断定,丕和镜墨都是唐朝人。于文奥看陆成林在仰头沉思,就说:“这事儿也太乱了,简直没有头绪,就是一个谜团疙瘩。”

陆成林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才幽幽地说:“这里面的事情太复杂了,明天我们去那座宅子里看看再说。”

再提到那座宅子,于文奥已经有了一点逆反心理,总觉得瘆得慌。“操你爹我的,没有想到我会接触到这么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儿,心里没底,慌慌的。”于文奥喝了一口酒说。

陆成林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又把目光移开,问:“你怕什么?”

于文奥叹了口气,说:“怕的多了,怕鬼,怕怪,怕那些神神秘秘匪夷所思的事情呗,感觉这个世界一下子变得很陌生,不是我以前熟悉的那个世界了。现在觉得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随时会有一个怪物幽灵出现在我身边。唉,总之是心神不宁的,你……”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突然发现陆成林神情有异,就停下了。

陆成林用手指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向窗外听了听,然后一把夺过于文奥手里的酒瓶,急迫地说:“快说,刚刚有没有人跟踪你?”没等于文奥说话,他又低声说,“去把所有的灯都关了。”说完起身拔下电脑电源。

于文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过看一向稳如泰山的陆成林忽然有些紧张,就知道肯定是大事,而且不会是好事。他刚要去关灯,陆成林已经抢先去了。

灯一关,四周一下子陷入黑暗中,于文奥又想到了在宅子地下的经历。

陆成林跑过来,拍了他一下,说:“帮忙。”就着窗子里透进来的蒙蒙月光,于文奥看到他搬起了沙发,马上伸手帮忙,跟着他把沙发抬到门前,堵住了门,然后又把椅子桌子搬过去。

没等他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陆成林拉着他蹲到了楼梯下面,阿豹也跟了过来。到了这时候,于文奥才有时间问:“我靠,你到底看到啥了?”

陆成林马上用手捂住他的嘴,小声说:“你一直害怕的终于来了……”他的话没有说完,就听到砰砰的撞门声……

第九章 无处不在的敌人

听了陆成林的话,于文奥惊讶不已,什么叫“你一直怕的终于来了”?是宅子里那些恐怖的幽灵鬼怪又跟来了?但是那些鬼怪东西竟敢这么公然地砸门敲窗,是不是也太匪夷所思了点?如果不是它们又会是什么呢?好像让自己害怕的就是这些东西了。

他正在胡思乱想,又传来了两下砰砰的撞门声,他问不发一语的陆成林:“操你爹我的,到底怎么了?告诉你,我不是心痛我的门,我是想知道是什么东西在砸门?”

陆成林没有回答他,模糊的光线里,于文奥看到他对着阿豹做了几下“去冰箱里拿酒”的手势。因为太黑,阿豹看了两次才理解了主人的意图,马上从地上爬起来,向着冰箱的方向走去。

于文奥不知道陆成林这是要干什么,问了一句陆成林,陆成林连看都不看他一眼,更没回答,只是紧紧盯着阿豹。阿豹摇摇摆摆地向前走,经过客厅时于文奥听到一声轻微的响动,跳了一下,而后接着向前走。

陆成林忽然莫名其妙地低声数起了数字:“一,二,三……”那个三字刚刚出口,就看到阿豹忽然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于文奥吹了两下口哨,一点反应都没有,如果在平常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他觉得阿豹肯定出事了。对这条狗他已经有了很深的感情,起身正要跑过去,陆成林伸手把他拉了回来,小声说:“果然是瑞士的TC。”

于文奥不知道他在说什么,还有,刚刚他一数数阿豹就倒在地上,好像他事先知道会有这个结果似的。“到底怎么了?你说……”他一开口,陆成林立即捂住他的嘴,另一只手做了一个噤声的姿势。

这时,于文奥看到窗子上出现了两个人影,那两个人在窗前停了停,然后走过去,看来门就是他们撞的。一会儿两人又走回来,用什么工具在弄窗栏。

于文奥探头一看,发现他们用的是液压钳。很快,窗子上的铁栏被弄断了几根,一个人用手电向屋子里照了照,于文奥和陆成林赶紧缩头。

那人看到躺在地上的阿豹,低声和另外几个人说了几句话,是外语,于文奥的英语水平有限,他们说的一句没听懂。

一个人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手电,从窗子爬了进来,黑暗里也看不清长什么样子,不过于文奥却大吃一惊,他发现这个人手里拿着一把手枪。

这是一帮什么人?黑帮的?难道又是自己在生意上得罪了什么人,雇人来教训自己?可是最近他一直没有正经做什么生意,再说了,就算要教训他,找几个人过来揍他一顿也就到顶了,看今天这架势,好像要他的命似的。还有,教训人这么光明正大地砸门撬窗,还带着手枪和液压钳确实是少见。

进来的那个人小心地用手电扫着四周,似乎是没有看到什么人,对着窗外的人打了一个手势,又有两人从窗户进来。

于文奥以前的家在市中心,高档小区,自从于受承出事后,就搬回了在郊区的老房子,周围都是一些棚户区,住的大多是老人和外来的打工者,人非常杂,打架斗殴的事儿常有发生,每天夜里都吵得要命,看来这点声音是不会引起邻居的注意。况且他跟周围的邻居都不太熟,好像刚搬来那会儿还因为从楼上往下撒尿,和一个老太太吵过一架。看来就算是邻居们听到动静,也会用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心态对待。

幸好他们家是老式的复式房子,楼梯很宽大,藏在下面不走到跟前根本看不到。

陆成林又将于文奥向里拉了拉,用极低的声音说:“别出声,他们都有枪。”

于文奥点点头,心里紧张得要死。有枪,也就是说随时会对着自己来那么一下,有可能自己就牺牲了,感觉比在老宅地下遇到的鬼怪还要害怕。

加上新进来的两个人,现在屋子里有了三个来路不明,而且都有致命武器的人。三个人背靠着背,在屋子里搜索着什么,其中一个人还看了看躺在地上不知死活的阿豹。

于文奥在心里暗暗祈祷,千万不要被发现,要不然自己真的要亲身体验枪战片里的打斗场面了,现在的情况自己肯定只有挨打的份儿,能在被送到医院之前不死就烧高香了。

这时候,又听到几句外语,然后灯忽然被打开了。他偷偷向外面一探头,立即吃了一惊,进来的原来是三个外国人,而且高大强壮,手里都拿着武器。

怎么会有外国人跟自己结仇呢?于文奥怎么想也不明白,他从来没有跟外国人打过交道,更不要说有什么过节了,不会是他们认错人了吧?

这时候,一件让他心跳到嗓子眼的事情发生了——他的手机忽然响了,这也许是他听到的最可怕的一次手机铃声。

陆成林反应很快,一下从他身后蹿出去,说了声:“快上楼!”

那些老外也听到楼梯这边有声音,赶紧跑过来,陆成林一下跳到他们面前,一个老外刚把枪举起来,就被他一脚踢飞,然后一拳将那老外打翻在地。另外一个老外对着陆成林刚要开枪,却被身旁的同伙拦住了,同时又吼叫了两声。

拿枪的老外好像忽然想起什么,把枪收了起来,从裤腿上拔出一把短刀,向陆成林冲了过去。不过陆成林的专业就是打架,一般人不是他的对手,即便对方拿着刀子,陆成林也是应付自如。

这边,于文奥赶紧从楼梯下出来,翻身上了楼梯,飞快向楼上跑去。刚到楼上,陆成林就跟了上来,不知道他是怎么摆脱那两个老外的。

陆成林拉着于文奥跑到楼上窗户前,一脚将窗户踢开,说:“跳!”

于文奥看了看,有些犹豫,虽然是二楼,但是也有四五米高,就这么跳下去实在是太危险了。陆成林知道下面的人很快就会追上来,一把把于文奥从窗户口推了下去。

于文奥尖叫着,砰一声摔在了一堆垃圾上,居然一点事情都没有,只不过是摔得有点痛罢了。还没有爬起来,就听到又是砰的一声,一堆垃圾被砸了起来,溅了他一脸,陆成林已经落在了他的身边。

于文奥家后面是一个棚户区,到处是临时搭建起来的简易房屋,还有大量等待清理的垃圾。他们很快就钻入了连绵一片的简易棚,胡乱跑了一阵,感觉已经远离危险了,才停下来,远远向他家的方向望去。

这时于文奥的手机还在响,他恨得牙根痛,不知道是谁这个时候给他打电话。翻开盖子就听到高德建的声音:“怎么这么久才接啊?老表,我失恋了……”

于文奥简直想打死他,对着手机骂道:“你妈的,你害死我们了知道吗?失恋了好,去自杀吧!”说完就挂断了手机。

陆成林靠到一棵树上,从兜里掏出一包烟,点燃一支,狠狠吸了一口,吐出一股白烟,也不说话。于文奥喘着气说:“这是一帮什么人,怎么都是老外呀?靠,我是找小姐不给钱了,还是偷看他妈洗澡了?这么打击报复我!”他知道依照陆成林的性格即便是知道,也不会轻易说出来,就一直盯着他。

陆成林轻轻摇摇头,抬头看着天,好像在思索什么。过了一会儿,他把烟头狠狠丢在地上,说:“现在就去那座宅子,晚了怕来不及了。”也不理于文奥,起身就走,于文奥赶紧跟上去。

陆成林上了大街,一直走到于文奥家附近,站在远处向里面看了看,还有灯光,但是好像已经没有人了。

于文奥说:“那帮人可能走了,不行,我得回家看看,我的书别给这帮混蛋糟蹋了。”

陆成林不说话,也不拦他,只是在后面跟着。两个人悄悄走近那座小楼前,到窗户前向屋子里一看,果然一个人也没有了,黑狗阿豹还躺在地上。

门也关着,于文奥从窗户的破洞爬了进去。他觉得家里肯定会被那些神秘的老外翻个底朝天,奇怪的是屋里一点都没有变样,除了沙发椅子被自己和陆成林搬去堵门,别的都没有变。

他先跑到阿豹身边,身上还有温度,显然没有死,但是无论他怎么摇晃,阿豹就是不动。陆成林走进来说:“一会儿就没事了,是瑞士STG军火公司生产的TC麻醉枪,中枪后三秒钟昏迷。那几个老外居然有这个,来头不小啊!”

于文奥看着他说:“那他们会不会是瑞士人?我觉得……哎呀,我的蓝包!”突然想到从宅子带出来的蓝包刚刚逃跑时没有带着,那伙人不会是来抢这个包的吧?

陆成林走到门后,将沙发椅子搬开,淡淡地说:“包我拿出来了,在我身上。现在跟我去那宅子看看。”

开门走了出去。于文奥看了阿豹一眼,赶紧跟上,把门关上。

此时街上没有几个人,只有盏盏昏黄的路灯。

刚走出没多远一辆车就跟了上来,鸣了两下笛,一个声音传了过来:“前面那俩人是不是有一个叫于文奥的?这人忘恩负义、恩将仇报!”

说话的是高德建,原本今晚他在和一个富商的千金小姐共进烛光晚餐,吹牛的毛病发作,一时没忍住就将在那座宅子里的经历添油加醋地说了出来,把自己描绘成孤身勇斗恶鬼、救出表哥舅父的孤胆英雄。令他没想到的是,那位千金说,自己不喜欢说大话的男生,更不喜欢神棍。说完就走了。

高德建是又气又急又后悔,给于文奥打电话意图说自己为了救他父子,导致女友觉得他过于勇悍而生出畏怯心理才分手的。没想到被于文奥在电话里骂了一顿,现在就是来找他要个说法的。“于文奥,你必须给我一个说法,刚刚为什么挂我的电话?还有……呀,大个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高德建一句话没有说完,陆成林已经坐到了他身边,而且让于文奥也上车。他愤愤地说:“我的车不给忘恩负义的人坐,你是不是觉得我救了你是理所应当……”

陆成林一伸手,捉住了他的衣领,淡淡地说:“快开车,别啰嗦!”

要是换做别人敢对他如此无理,高德建早嗷嗷叫着动手了,可是这个人他不敢,他知道陆成林的身手,三个自己也打不过他,只好哼了一声,说:“好汉不吃眼前亏,我是好汉,傻大个子你等着,别落我手里,我非好好伺候你不可。说,去哪里?”

陆成林放开他,懒懒地吐出三个字——柳条巷。

高德建想到了那座鬼宅子,想到了无头尸体和漆黑的地下室,但是说不去,又显得自己胆子小,更何况陆成林刚刚挑衅了他,怎么也不能在他面前示弱,故作兴奋地说:“说实话,一会儿不见那个无头尸体我还真有点想它了,这就去。”

于文奥看出他的心思,幸灾乐祸地说:“对啊,里面好像还有一个女鬼,正想着跟你来一个人鬼情未了呢。”

十多分钟后,三个人怀着不同的心情来到了柳条巷。此时,已经是半夜时分,小巷静悄悄黑乎乎,没有一座房子透出灯光,看来大家都睡了。

他们匆匆下车,小心地走到那座宅子前,于文奥从高德建手里夺过手电,说:“还是我拿着放心。”

宅子的大门还开着,看来于文奥他们离开之后没有人再来过。陆成林什么也没说,直接进去,于文奥紧随其后。高德建尽量放慢速度,小心翼翼和前面两个人保持一种——如果前面有危险威胁不到自己,后面有危险,他们能及时出手的距离。

来到后院,那间书房进入了三人的眼帘,于文奥率先道:“入口就在这间房子里。”

陆成林盯着那间黑乎乎的房子说:“在这儿等着,我先进去看看。”不等于文奥他们回答,当先走了进去。

一直过了两三分钟也不见他出来,在这座鬼宅里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现在又是晚上,总感觉鬼气森森的。于文奥担心陆成林会出什么事儿,叫了两声却听不到回答,就打算到屋里看看。

三个人中高德建是最胆小的,看到陆成林这么久都没有动静,他更加不安,却故意做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慢慢走到于文奥身边,冷笑着说:“老表,也不是我气你,以我的经验,如果我们现在报警的话,等警察来了傻大个儿还能留一个全尸,晚了就说不准了。我看我们还是先去通知警察,再来救他。”

于文奥这时候心里正烦,让他闭嘴,这时,屋子里忽然传出了几下怪异的砰砰声,这突如其来的声音让他和高德建着实吃了一惊,高德建还回头向大门的方向看了看,门还开着,逃跑的话不至于断了后路。

于文奥马上跑进屋子,看到了一幅让他想不到的场景:陆成林手里拿着一方砚台,正在砸墙,头也不回地问:“你没记错,是这间房子?”

于文奥嗯了一声,陆成林说:“有一幅怪画,但是画后面没有黑洞,是墙。”原来他砸墙是为了找地下室的入口。

于文奥赶紧在屋子找了一遍,果然没有,原本站在窗前的关老道的尸体也不见了,可是这间房子留给于文奥的记忆恐怕到死都不会忘记,怎么会记错?再说了,屋子里的摆设他也记得,就是这里。

陆成林在确定了于文奥没有记错之后,又到前后几间房子里看了一遍,都没有找到入口。

二十多分钟后,整座院子已经被三个人搜了一遍,一无所获。这怎么可能,那入口怎么会突然消失?好像于文奥和高德建说的都是谎话,他们的那些恐怖经历都是假的。

既然现在是这个结果,他们只好带着满腹的疑惑回去,连高德建都在说:“诡异诡异诡异,太诡异了!”

在车上,一路都在沉思的陆成林忽然打开了他身上带着的那个蓝包,从里面拿出一个信封,再也不顾忌什么,直接撕开封口,取出几张纸。

于文奥接过来,看了一会儿,脸色大变,说:“写信的这个人我认识……”

第十章 神秘的敌人

看了那封信,于文奥又陷入了迷惑,他居然知道这封信是谁写的,而且这个人他相当熟悉。

听他说知道是谁,陆成林和高德建都一愣,高德建把车停下,说:“谁啊?不会是我大舅吧?”

陆成林对所有事物都默然以对的眼神里也出现了一丝隐隐的期待,于文奥轻声说:“这封信是郑孝胥写的。”

高德建没听说过这个名字,一脸的茫然,于文奥接着说:“郑孝胥你们可能不认识,但是有一个跟他有关系的人,你们一定熟得很——末代皇帝溥仪,你们知道这家伙有多厉害了吧?他是末代皇帝溥仪的心腹,后来满洲国的国务总理,而且是有名的书法家,现在他的一幅字可以卖到一百多万。”

这个郑孝胥是近代著名的政治家和书法家,一生忠于清室,清亡后他四处奔走,想辅助溥仪成中兴之主,后来与日本人合谋,将暂居天津的溥仪送到东北。1932年伪满洲国建立后,他出任伪国务总理,满洲国的国歌和建国宣言都出自他的手笔。

同时这位闻名一时的大汉奸,还是一个更加有名的书法家。他的楷书堪称一绝,他曾不无炫耀地说,当年在上海居住时,每年他写字留下的次品都能给他带来两万金的收入,这还不算他写的字帖。

直到今天,他的字仍是古玩字画市场上的抢手货,他那一手绝妙的楷书,于文奥是怎么也不会看错的,那这么一个身份复杂、地位特殊的人写的信,怎么会出现在那座宅子的地下室呢?

于文奥看了一遍信的内容,才知道了些蛛丝马迹。

这是在上海幽居的郑孝胥,给一位姓罗的朋友写的信,在信里他极力鼓吹这位朋友,出来共同辅助远在天津的溥仪,他在信里说“……自古中华之主,必借兵力,今则海内方乱,久不能安,其乱源何在?一言以蔽之,国不可一日无君王,华夏千载皆仰赖贤君圣主,统御寰宇,万民乐安;方今,狂徒宵小借西洋之政体,以为中用,有违我华夏千百年之帝王传统,其乱岂能抑哉?今日,皇上欲图中兴,我辈只可感念涕零,敢不尽之以犬马?我期盼贤兄慎思之,当以汉时开国之张、韩自勉尔。只待吾兄与众门徒来……”

信里的语气态度只有他这种愚忠清室的遗老才能写得出,加上字体肯定是他无疑。从信里看,这个姓罗的人好像很厉害,有众多的部众,郑孝胥企图让他率众做溥仪复辟的帮手,还许以开国之臣相诱惑。

于文奥突然想到宅子里看到的那块木牌上,有“默奚悉德曰罗漆侠”几个字,说不定这个罗漆侠就是郑孝胥信里写的那个姓罗的,而且这封信和那块木牌同样都是在宅子里发现的,这样一来可能性就更大了。

刚刚牵扯出了中国唯一的女皇帝武则天,现在又遇到最后一个皇帝溥仪,于文奥简直百思不得其解:“操你爹我的,等有时间了我非把这事儿写出来,没准是我的成名作呢!”

陆成林低头沉思,不发一语。

回到家里以后,高德建听说居然有一群身份不明的外国人来抄于文奥的家,顿时惊呼连连。“你也没非礼外国老娘们呀,他们怎么会对付你?不过,老表你放心,有我呢,明天我就让道上的兄弟帮你出气。”高德建义愤填膺地说。

以后的几天里,那些外国人再也没有出现,于文奥甚至有些失望,他们不出来也就没有查明他们身份的线索,这个谜团不知道到什么时候才能解开。

他一直在医院里照顾于受承,陆成林只来看过于受承一次,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话,甚至几乎没有说话,来时问了一句:没事吧;走时,留下一句:我走了。说完这六个字,然后他就整天窝在家里研究从宅子里带出的那些东西,好像比于文奥还要关心。

高德建倒是出奇地殷勤,几乎每天都屁颠屁颠跑到医院,可是他连问候于受承的话都懒得说,只是和一位长相清秀,但是明显有些单纯过头的小护士聊得火热。两人已经到了差不多谈婚论嫁的阶段了,女方甚至问高德建什么时候去见见她的父母。

高德建吓得要死,心想,我这辈子都不打算结婚,怎么可能吊死在你这棵树上?他马上岔开话题说,于受承是他亲舅舅,既然是自家人,以后让她多多关照。那护士满口答应,以后果然对于受承格外殷勤。

高德建向于文奥炫耀:“看到没有,我的魅力已经渗透到白衣天使这一亩三分地了。我刚来医院时,那小妮子就给我抛媚眼,作为一个男人,我要对她负责!”然后脸上就出现一副大义凛然的表情。“看来这个小护士的人生已经走到尽头了。”于文奥叹了口气。

于受承已经可以下床,并有力气做出一些惊人的举动,但是他的精神状况一直很差,总是回忆起自己当年的英雄事迹,虽然只有他自己认为可以用“英雄”这两个字。他会对查房的护士胡诌说,自己当年还打过日本人。“你们这些小辈儿知道个啥?想当年我道行深的时候……不对,我现在的道行也很深,你信不信?不信我可以从楼上跳下去,然后自己一点事儿没有地走回来。好好好,我知道你不信,我马上给你示范一下……”说着跳下床,跑到窗前,开窗子就要往下跳,吓得护士一个劲儿叫:“老伯我信我信,您厉害您道行深,您先回去行吗?我求求您,可把我吓死了!”

于受承不无遗憾,说:“这位小姑娘,你不看我的功夫会遗憾终生的,唉!”摇摇头,回到床上。那护士赶紧把窗子锁上,然后逃难似的躲了出去。

于受承忽然想起什么,又把人叫回来,问:“这位大姐,你刚刚叫我老伯?我老吗?想当年我年轻得很啊,你怎么可以叫我老伯呢?这样说是盼我快点老呢,还是别有用心,你说!”

一声“大姐”已经把那个护士给震住了,害怕于受承一会儿说不定会用自杀的方式来抗议“老伯”的称呼,给他跪下的心都有了,带着哭腔说:“您是我爹,我亲爹,行吧?我求求您饶了我,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于受承思索了一下,疑惑地说:“我是你亲爹,真的吗?我怎么不记得我有一个女儿呢?不行,你要给我说清楚,我什么时候生的你,你妈是谁?”

他说得很认真,很认真,看护士想走,一把抓住护士的手,说:“你给我说清楚,放心,你真是我女儿的话,我一定会好好补偿你的,这些年你肯定受苦了!”说完眼角居然溢出了泪花。

女护士这次真的哭了,而且哭得很大声:“你放开我,你放开我,救命啊……救命!”

于文奥和高德建出去吸烟回来,看到于受承跟一个护士拉拉扯扯,而且护士在挣脱。高德建惊讶不已,脸上露出一副敬佩的神色,把拇指一竖,说:“大舅,你太高了,实在是高啊,老当益壮、宝刀不老,有时间我得好好跟你讨教一下!”

于文奥过去,分开了正在抹眼泪的父亲和正在流眼泪的护士,想解释一下于受承脑子有点毛病,那护士根本不听,一得自由兔子一样跑了。

于受承伸手拍了于文奥一下,斥责说:“混小子,刚刚那是你妹妹,她怎么跑了?是不是不能原谅我当年抛弃她?你快去把她给我叫回来……哎,我当年抛弃了什么人吗?好像没有呀,我只跟你妈好来着,难道你妈背着我在外边生了一个女儿?好好好,我要把这事情搞清楚,居然敢给我弄一个绿帽子。你妈呢?让她来,我要跟她离婚!”他越说越气。

于文奥简直哭笑不得,没好气地说:“行了行了,您老家人就给我省省心吧,我妈不是早死了吗?你听错了,刚刚那护士没说你,没你的事儿。”

于受承显然还是不太相信,嘴里一直念念叨叨的。

高德建说:“一会儿我得跟我那个护士媳妇说说,不让她再进大舅的病房,万一弄出个丑闻来就不好了。”

于文奥踢了他一脚,说:“滚一边儿去!”

一天深夜,多日闭门不出的陆成林忽然来到医院,一进来就在于受承的病房里四处翻找,于文奥问他找什么,他也不回答。过了一会儿,他神色凝重地走到正在熟睡的于受承身边,把他从床上拉下来,于文奥刚要拦,就见他抓起床上的枕头,用力一撕成两半儿。

从扬起的毛絮里找到了一个手指盖大小的东西,往桌上一个水杯里倒上水,把那东西放到里面,他才有了一点如释重负的感觉,说:“这是窃听器,有人监视我们。我刚刚在楼下见到他们接头了,从今以后我在这里看着。”

说完,他拉过一把椅子,坐在床边,然后像一尊石像一动不动,凝视着前方。

于受承一点反应都没有,好像还在梦中,继续爬到床上睡觉。

居然有人在这里放了窃听器,怎么和007似的?于文奥惊讶不已,到底是什么人跟自己过不去?

陆成林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着他的问题。

事情是这样的:一连两天,陆成林都发现家附近徘徊着一些陌生人,这些人既不上班,也不去别的地方,只是不停地在于文奥家附近来回游荡。陆成林马上知道他们的身份不简单。今天趁着天黑,他看到一个盯梢的人离开了,就悄悄从后门出来,跟上他。没想到那人直接来到医院,而且正是于受承住的地方,并且跟一个医院里的人到角落里聊了很久。他悄悄靠近,听到了一些他们的谈话内容,知道了于受承房间里居然被人放置了窃听器。等那个人离开之后,他来到于受承的病房,真的找到了窃听器。

这一夜,陆成林就坐在椅子上眯了一小会儿。

第二天,高德建来了医院,见到他有点惊讶,不过看到他的脸色,一句调侃的话到了嘴边儿又咽了回去。

不久,护士进来查房,正好是高德建的相好,两人眼睛一对上,都报以颇有含义的一笑,于文奥看着直恶心。

陆成林盯了护士一会儿,不咸不淡地问:“他们给了你多少钱?”

那护士以为他在跟别人说话,没有在意,继续手里的工作,脸上挂着甜甜的微笑,关切地问于受承有没有不舒服,感觉怎么样等等。

陆成林再次加重语气冷冷地问:“窃听器是不是你放的?”

这下护士听出他是在跟自己说话,但脸上依然是单纯之极、毫无心机的微笑,问:“你说什么,什么器?”

陆成林噌地站起来,伸手掐住了她的脖子,语气冰冷地让人浑身发寒,淡淡地重复说:“窃听器是不是你放的?”随着这一句话,他粗壮的手臂在慢慢加力,护士被掐着脖子,一张清逸的小脸憋得通红,那楚楚可怜的样子让人看了不由自主得生出怜悯。

于文奥和高德建都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你干什么?她是我的女朋友。”高德建站起来,大声警告。

陆成林丝毫不为所动,声音僵直而冰冷地说:“是不是你?”

女护士被掐得喘不过气来,艰难地吐出一个“是”字,陆成林放开她,但是依旧神色严峻,用一双冷酷的眼睛看着她,缓缓地说:“马上联系给你钱的人。”

护士捂着被掐变色的脖子,咳嗽了几声,难受地说:“他们没有给我联系方式,只是给我打过一个电话,不知道那个号码现在还用不用。”

陆成林说:“拨过去。”

护士不敢反抗,乖乖掏出手机,在通话记录里找到了那个号码,拨了回去。

陆成林夺过手机,放在耳朵上,几下嘟嘟的声音过后,电话被接通了,对方却不说话,所有人都屏息凝气,努力捕捉着手机另一端传出的细微声音。过了几十秒,对方还是没有说话,陆成林先开口了:“我不管你们是谁,有什么目的,我警告你们,不要跟我过不去,不然我会让你们死得很惨!”

稍停了停,手机一端传出一个低沉的声音……

第十一章 女朋友的灾难

于文奥和高德建凑到手机旁边,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说:“好,我等你!”而后对方结束了通话。

他们的目光中充满了迷惑和惊讶,只有陆成林依然盯着女护士。

于文奥发现他们居然被监视,怒不可遏,一把捉住女护士的手,吼叫道:“他们是什么人?说!”

护士那单纯可爱的小脸上立即充满惊恐,怯生生地告诉于文奥:于受承住进医院的第二天,有一个来路不明的中年人找到她,让她想办法把窃听器放到于受承的病房里,并且要接近病房里的所有人,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而且当场就给了她两万块,还答应以后每天都会给她一千元的报酬。她一时贪心就答应了,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

于文奥反复问那名中年人的相貌,护士回答说:“那人看样子年龄大概在四十多岁,长脸,没有胡须,说话很文静。他只跟我见过一面,以后都是用电话的方式联系,再具体的我也不知道了。”

陆成林淡淡地问:“那晚上,在医院楼下和你见面的那个人是谁?是给你钱的人?”“不是不是,这是新来的一个人,说以后由他来跟我联系,然后问了一些有没有人发现窃听器,还有放在枕头里安不安全的事情,就走了。”

陆成林看护士实在是说不出什么,就让她走了,还叮嘱说,就当今天的事情没有发生。

然后三个人就对对手的身份和目的进行了一番分析。

首先,监听事件可能和前不久被外国佬袭击的事情是同一伙人所为,其目的可能和他们在宅子的发现有关,因为,所有的事情都是在他们从地下室逃出来之后发生。

其次,听手机里那人的语气,似乎他们并没有罢手的意思,以后肯定还会有更多的事情发生,所以他们要做好准备,准备应付更大的挑战。

于文奥觉得自己被扯进了一个巨大的阴谋,而现在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甚至连对手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都不清楚。

陆成林又进入了沉思的状态,闷头坐着什么话也不说。于受承茫然听着他们讨论一些自己完全听不懂的话,时不时插一句:“刚才那护士是我女儿,还是我老婆?啊,你们是在说她吗?”

四个人当中最气愤最震惊的似乎是高德建,起码看表情是这样:“我靠,那小骚货居然是在利用我,这不是占我的便宜吗?早知道我就先睡了她,起码可以捞回点补偿!”

于文奥和陆成林商量了一下,决定暂时不离开这家医院,既然在哪里都不能保证百分之百的安全,还不如待在这里。更何况,种种迹象表明,这伙神秘的人似乎并没有害死他们的打算,不然让那个护士随便送一点毒药食物,他们肯定都完了。再不济,既然他们有这么强大的实力,想杀几个人看来不是难事。肯定是他们想知道某些事情,或者想得到某些东西,不然不会动用窃听器来偷听他们的谈话。

那他们想偷听什么谈话内容呢?好像在医院,于文奥他们根本没有谈什么秘密话题。

第二天,于文奥突然接到女朋友富敏的电话,两个人已经一个月没有见面,因为富敏前不久跟着她父亲一起参加了一个考古队,去了外地。那地方十分闭塞,是一个山区,根本没有手机信号,所以他们连电话联系也中断了二十多天。

对女朋友的思念已经折磨了于文奥好久,接连发生的诡异事件,分散了他的精力,不然他可能早就熬不住思念之苦,去找富敏了。“我回来了,你来见我吧。”富敏在电话里轻声说。“好好,我想你了,你不知道我天天做梦都梦到你。你去什么地方了,怎么连手机信号都没有,害我得相思病!”于文奥语带埋怨,脸上挂着坏坏的微笑,想着一会儿怎么跟富敏瞎闹一下。在女朋友面前耍花样是他的惯技,每次都能惹得富敏开心不已。“我想跟你谈谈,你快点来吧,你自己来就可以了。我……”富敏欲言又止,声音里听不出一点将要和男友见面的激动与欣喜,这和她开朗活泼的性格完全不相符。

于文奥微微觉得有些诧异,小声问:“敏敏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富敏在电话里沉默了一阵,想说什么还是没有说出口,最后只是重复:“你快点来吧,电话里说不清楚,我在家。”

今天的富敏给于文奥的感觉怪怪的,好像她隐藏着无限的哀伤,还有不能启齿的苦衷。这几天经历了这么多的怪事,于文奥的警觉度大大提高,他知道富敏可能遇到什么事情了,刚刚还想跟富敏闹一闹的想法顿时烟消云散。

既然她不愿意在电话里说,只能马上去跟她见面了。于文奥不敢怠慢,心神不宁地拦了一辆出租车,不知不觉到了梨园小区,富敏的家就在这里。

已经记不清他来过这里多少次,总之,这里是他除了自己家以外来的最多的地方。他一路小跑着上了楼,走到富敏家门前,左右看了看,没有人,伸手按了一下门铃。

几秒钟过后,听到里面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门被打开了,他不假思索地说道:“敏敏你怎么了?是不是……”却发现开门的不是富敏,而是一个满脸褶皱的老人。那老人脸上带着一个口罩,穿着一身肥大的衣服,脸色非常苍白,好像患了什么病,不发一语地把于文奥让到家里。

于文奥猜想,这可能是富敏的外婆,早就听说她有一个身体不好的外婆,可是在没有确定对方的身份前,又不能随便称呼什么,想了想,问:“您好,请问富敏在家吗?”

老人好像很激动,用手捂着嘴巴咳嗽了两下,喘息的声音也非常大,看来是病得不轻。于文奥又说:“您身体是不是不舒服?我去给您倒杯水。”

他对这个家里的一切都非常熟悉,轻车熟路地找到了饮水机,接了一杯水,递给老人。

老人还是不说一句话,而且也不拿眼看于文奥,静静接过他递过来的水杯,却没有喝,而是放到了桌上,指了指客厅的沙发,示意于文奥坐下,然后自己坐在了远处的一把椅子上。

于文奥客气地点点头,有点拘谨地坐到了沙发上,看着老人又问:“富敏是不是不在家?刚刚她打电话让我来家里等她的。”

听到他的话,老人又咳嗽了几下,没有回答于文奥的问题,但显然她是听到了。于文奥说话时她不由自主地动了一下,可是她为什么不说话呢?

于文奥心想,这位疾病缠身的老人可能嗓子不舒服,不能开口说话。又坐了一会儿,见富敏还没有出现,有些焦急,心想,说不定富敏刚刚坐车回来,累了,现在在房间里睡觉。就站起来,边比划边对老人说:“富敏在房间里吗?我去看看。”

走到富敏的卧室前,发现门开着,他探头向里面一看,空无一人,心里觉得奇怪,既然富敏这么急着让他来,而且说好了在家等他,为什么又迟迟不出现呢?会不会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越来越心神不安,问老人:“您知道富敏去哪里了吗?我想找她。”明明知道老人耳朵不聋,他还是习惯性地放大了声音。

老人终于抬头看了看他,而后又神情复杂地将头转开,好像故意在躲避他的目光。这下于文奥几乎可以断定,富敏肯定是出事了,而且有可能是大事,危及生命的大事。可是刚刚明明在电话里听到了她的声音,虽然听声音情绪很低落,但她说话的底气还是很足的,不像是身体出了什么大不了的问题。

如果不经历那些神神鬼鬼的事情,于文奥绝对不会这么想,什么鬼神幽灵的,在以前对他说,他只会当做笑话,可是现在不同了,他必须做好各种思想准备。

他蹲在老人身边,神色严肃地问:“富敏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您告诉我,是不是?”

老人急忙把头扭开,喉咙里憋闷呜咽了一下,但是马上被控制住。这下于文奥更受不了了,老人明显是在哭,而且她可能就是富敏的外婆。也就是说,富敏可能真的出事了,不然她外婆不会有这样的表现。这种控制情绪的举动,让他想到了很多不忍告诉家人,有家庭人员亡故的情景。

他满头大汗,伸手拉住老人的手,老人急忙将手缩了回去,于文奥焦急地说:“求求您,告诉我富敏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她在外地出了什么事?你告诉我,我能承受得住!”

于文奥激动得鼻腔已经微微泛起了酸意,准备听到那个最坏的消息。

老人还是在躲避他,看他一再追问,甚至起身,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了富敏卧室门口,靠在门上,双手抱头,把头深深埋起来。

于文奥在房间里大叫了声:“伯父,伯父!”他希望富敏的父亲富文成在家,那就可以向他寻求答案了,可是显然他的希望落空了,没有听到富文成的应声。

他又走到老人身边,激动地说道:“您是不是富敏的外婆?如果是,我可以告诉您,我就是富敏的男朋友,富敏应该跟您说过,我叫于文奥,您能告诉我富敏到底怎么了吗?”

老人把头埋得更深了,身子背向着他,而且传出了低低的哽咽声。她在哭,她居然在哭!这无疑是于文奥极度不想看到的场景,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说明富敏真的出事了,而且极有可能连她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

于文奥再也忍不住,两行热泪流了下来,他竭力控制着自己,尽量把语调放平,低声说:“富敏是不是已经不在世了?我知道她肯定是出事了,你们不用瞒我,我已经预感到了!可是……可是怎么会这样,到底是因为什么?我还有机会见到她最后一面吗?”

老人好像是被他的话说动了,缓缓转过身子。于文奥马上恳切地说:“您告诉我她现在在哪里,我马上去见她,不见到她我死也不会甘心,您快说……”

老人终于开口了,说了见到于文奥后的第一句话:“我一直不想告诉你,可是……”没有听她把话说完,于文奥的脑子就轰的一下,心里大叫:“这个声音,这个声音……怎么可能,一定是我听错了……可是……”

老人还在接着说:“……可是我躲不了你,我忍不住……这时候我才发现,我原来是如此地爱你,爱到无法自拔!我本来不该把这么残酷的现实摆在你面前,可是我们都躲不过去,这就是宿命!”

她后面的话,于文奥已经听不进去了,因为这个声音已经让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

老人缓缓地摘下了口罩,于文奥的脸上出现了一副恐怖之极、痛苦之极的表情,似乎看到这个世界上最最恐怖的事情——应该说,对他来说,眼前的一切就是世界上最恐怖的一幕。

眼前的这个人他怎么都不会看错,无论是从声音还是从相貌上,他都看出这个一脸深深的褶皱,皮肤粗糙的老人就是富敏,是他的女朋友……

第十二章 考古队的秘密

真的太不可思议了,眼前这个看来足有七八十岁的老人,居然是于文奥的女朋友,这怎么可能?

这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于文奥怀疑自己是在做一个非常恐怖、非常可怕的梦,他用手狠狠打了自己一下,可这种感觉是如此的真实,这不是梦,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他的样子变得恐怖之极,用嘶哑的声音问:“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敏敏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子?”

没错,这个人就是富敏,不过她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老人”。“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会变成这样,我从那里逃出来之后,照镜子才发现,我一下子老了几十岁!我回来好多天了,可是我一直没有勇气见你,我……我……”她失声痛哭起来。

于文奥大急,大声说道:“你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是谁害得你?”

富敏哭得更加伤心,于文奥一下抱住她,两人一起哭了起来。

十几分钟之后,于文奥开始变得冷静,富敏也稳定了情绪。可是每当于文奥问她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怎么会变成这样时,她就会变得惊恐不已,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四处乱看,好像害怕会有什么可怕的东西突然出现,浑身不由自主地微微发抖。

看到她惊恐的样子,于文奥马上安慰她:“你不要想那些了,别想了,放松一下,放松。”过了一会儿看她又恢复了原状,于文奥还是忍不住问,“伯父呢?他不是和你在一起吗?”“我爸他……他被那些东西害死了……是他帮我逃出来的,那儿太恐怖了……我必须离开,对,我必须离开,不然它又来了!”富敏的情绪再次失控,她跳起来,惊慌失措地向门口跑去。

于文奥一把拉住她,让她坐下来,好好冷静一下。

几个小时之后,富敏断断续续地讲述了自己这些天以来的经历。

不过于文奥发现,不知道富敏经历了什么恐怖的事情,精神受到了极大的刺激,说话一点条理都没有,前言不搭后语,甚至会语无伦次,说着说着突然会想起小时候的事情,然后又说到现在。

最重要的是,她的记忆好像有选择性地丧失了一部分,某些关键东西总是想不起来。于文奥一再追问,她好像想起什么极度恐惧的东西,马上变得疯狂起来,四处躲藏,大声呼救。还有,一紧张,她的脸还会产生细微的变形,似乎成了另一个人。

富敏首先说起了一个多月前的那次考古:

她父亲富文成是一名考古教授,不久前他和几个朋友组成了一支遗址考古队,前往大巴山脉四川一侧,一个无名的小山峰。在一片广袤的大山腹地,他们走了十几天,却毫无发现,就在他们准备放弃出山时,却发现已经迷路,不知道归途。那片山林实在太大,而且都是无人区,根本没有手机信号,他们只好摸索着前进,然后莫名其妙地走入了一片开阔地。

他们惊奇地发现,那里居然有人类建筑的痕迹,而且建筑规模很大。他们还找到了一块石碑,上面居然有一串阿拉伯数字,所有人都震惊万分。他们分析后确定这是一处东汉的遗址,在一千七百多年前的东汉,怎么可能有阿拉伯数字存在?这是绝对不可能、也绝对没有理由出现的事情,简直是一个奇迹。

当时在场的人无不震惊不已,以为是他们长途跋涉而出现了幻觉,只有富文成当场喜极而泣——他为了这一天准备了八年,查阅了大量的资料,翻遍了几乎所有有关的古籍,现在终于有了结果。

于文奥想让富敏详细描述一下那块石碑和遗址的模样,奇怪的是,富敏那段记忆好像凭空消失了,无论她怎么努力就是什么也想不起来,只是觉得有这么一回事,甚至连发现的是石碑还是石柱都记不清了。

听到汉代的古迹上居然出现了阿拉伯数字,这太奇怪了,于文奥也是满腹疑问,这几天的怪事儿太多了,每一件都令人匪夷所思,他觉得脑袋都要爆炸了。想了一会儿,他小声问富敏:“那上面的阿拉伯数字是什么,你还记得吗?”

富敏用手捶捶头,闭目思索了一会儿,痛苦地说:“好像是……是……我……我想不起那是什么了。”

于文奥安慰她说:“想不起来就算了,你别着急。”

过了一会儿,富敏又接着讲述发现阿拉伯数字之后的事情:

处在兴奋中的富文成马上让人给遗址拍照片,然后就开始在遗址内四处查看。几分钟后,他突然发现,考古队的人明显少了一些,一清查,果然少了四个人。所有人开始呼喊那四个人的名字,听不到回答之后,开始寻找他们。这时,有人发现了一座巨大的雕像,样子很像一张人脸。

他们又震惊了,富文成在检查雕像时,看到了一个洞口,是在“脸”后面,他慢慢走了进去。当时富文成怕有什么危险,让富敏别跟着自己。看父亲进去很久没有动静,富敏才跟着进去。

洞很深,她走了很久,看到了很多奇怪的东西,根本不知道是用来干什么的。之后她就听到了一种诡异的叫声。“那声音听起来很奇怪,不像是人的声音,也不像动物的,反正是相当难听。然后就碰到父亲,他变得很恐惧,让我快跑,当时我根本不知道怎么了,为什么要跑。那洞里很黑,我就盲目地开始往外跑,忽然脚被什么东西捉住了,我吓得大嚷大叫。父亲冲到我身边,我看到他和什么东西纠缠在一起,当时我的脑子一片空白,连上去帮忙都忘记了。然后父亲好像得到了机会,拉着我就往外飞奔,一边跑一边对外面的人喊,让他们快逃。就在临近洞口时,父亲又被捉住了,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把我推了出来。我倒在地上,回头向洞里看时,我看到了……我看到那个……它还会来的,还会来!”

富敏的情绪逐渐激动,脸上满是惊恐,过了一会儿,她才接着说:“我父亲被一点一点拖入黑洞,我听到他声嘶力竭地在喊:‘敏敏快跑,跑啊!’然后我就再也看不到他了,也听不到他的声音。当时我站起来,回头找其他人帮忙时,却发现,一个人也没有了!”

富敏一口气说完这些话,又开始哭泣。

听着她的讲述,于文奥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一边安慰着她,一边在心里翻江倒海——洞里是什么?是鬼?好像不是,如果是鬼,富敏不可能逃生,也有点太玄乎了。可惜的是,富敏回忆不起来看到的是什么了。

富敏接着说,她一个人开始在遗址里狂奔,可是走了很久,怎么都走不出遗址。不久,天黑了,她也不敢停下来,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反正等到天亮之后,她就在遗址外面了。她在深山里走了十天,靠着野草野果撑着,终于来到了外面,可是她却发现自己的样子变了,变成了一个“老人”,全身的皮肤都在衰老。

回来之后,她一直在犹豫要不要见于文奥,父亲已经失踪,她又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的双重打击下,住进了医院。

于文奥看着富敏红肿的双眼,心痛的不得了,看得出她可能很久没有好好睡一觉了,马上让她躺在沙发上,自己坐在旁边,拉着她的手,说:“敏敏你睡吧,休息一下,就把这些当成一场噩梦,梦醒了就什么事情也没有了。”

富敏在他的陪伴下睡着了。看着她那一张“苍老”的脸,回想着她那噩梦般的经历,于文奥心里很不是滋味,既心痛又自责。心爱的人遭遇了这么大的折磨,自己居然不能陪在她身边,以前还说什么会保护她一辈子的话。想到这些,他的心情愈加沉重,下决心无论怎么样都要想办法治好富敏的怪病。

他知道,富敏变老肯定和那片遗址有关,可那遗址是什么,具体在哪里,他都不清楚。

富文成的书房在富敏卧室隔壁,于文奥想看看里面是不是有有关富文成这次考察的线索。他走进去看到了成堆的书籍,四排书架摆得满满当当,桌子上还放着一堆文件。

他看到了一本名为“张鲁天师教考察”的笔记,不知道是不是东汉末年的蜀中王张鲁。

这上面是富文成摘抄的各种古籍,还有做的注释分析,他猜得不错,这个张鲁就是东汉末年的蜀中王张鲁。富文成记载说,张鲁当年曾经宣称,在今天的大巴山脉里一座小山上发现了铁矿,并向那里大量移民,后来这些移民都没有再出过山。富文成推测,张鲁是在假借开采铁矿为名,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最明显的是,开采铁矿根本没有必要移民,派青年劳力去开采就可以。

笔记后面就是富文成引证的大量资料,还记了一些他看不懂的东西,中间手绘着一些奇异的符号,他也不懂这代表什么。

最后居然提到了罗漆侠这个名字,说“此人涉事尤甚,以后要多加注意”。这里也出现了罗漆侠这个人,于文奥确实是没有想到,难道富文成这次要考察的对象,和他在宅子里的发现有联系?起码在两个地方都出现了同一个人的名字,这是可以肯定的了。

还有郑孝胥也给一位姓罗的朋友写过信,虽然没有明言给的是罗漆侠,但是他的信既然也在宅子里,这中间不可能毫无关联。再往下一想,又想到了镜墨和丕,还有他们背后的女皇武则天,不会这些事情也会联系起来吧?那确实是太惊人,太惊人了。

现在几件事在慢慢聚拢到一起,他的准岳父和女朋友都牵扯进去,严格意义上说,他从走进那座宅子的第一步起,就已经陷身其中了。如果说,从前他还抱有一点刻意的抵触,总想远离、摆脱的话,现在为了拯救女朋友,他完全放弃了当初的想法,一心一意要查个水落石出,起码要把富敏的病因搞清楚。

他决定去大巴山脉走一趟,不过事先还要和陆成林商量一下。

他合上笔记,一回身,却看到富敏神色奇怪地站在他身边,小声说:“我想起来了……”

第十三章 他们的祖先不是人

于文奥一愣,低声问:“敏敏,你想起什么了?”他害怕富敏说出什么超出自己理解范围的古怪东西来,心怦怦直跳。

富敏布满皱纹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神采,悄声说:“那石碑上的阿拉伯数字是1468!”

又是这几个颠覆了他世界观、让他害怕恐惧的数字,于文奥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稳定了一下情绪,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怕富敏担心,没有把自己早知道这几个数字的事情说出来,又陪了富敏一会儿,他急忙离开。

回到家里,于文奥把富敏和富文成遭遇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陆成林。陆成林静静听着他讲述,脸色越来越严肃,最后说:“监视我们的那帮人也许是冲着这件事来的。”

他一边说,一边掏出一支烟,点燃,深深吸了一口,看着于文奥,好像知道他的想法,问:“你想怎么办?”

于文奥坚定地说:“我想去富敏他们去的地方看看,不管怎么样我都要去!”

陆成林站起来,指着桌上的一张纸,说:“要准备的东西都在上面,后天我们出发。”边说边走到了窗口,看着外面发呆。

于文奥拿起那张纸,上面简单写着一些野外活动用的装备,觉得就这点东西几乎不太够,说:“为了以防万一,还要再准备一些东西。”

陆成林淡淡地说:“要来的总归要来,带什么都没用。”

于文奥觉得陆成林太大意了,不放心地说:“那就准备一点辟邪的东西,我总觉得那地方可能会有不干净的东西。”

陆成林哼了一声,轻蔑地说:“我从来不觉得这个世上有鬼。”他的口气孤傲之极,好像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是他怕的。

于文奥一呆,觉得他的话颇有深意,也不再说,就出门准备东西。他现在最想的就是去调查富敏变老的原因,还有考古队到底遇到的了什么。

出门走了不久,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陆成林的清单是在没有告诉他富敏的遭遇之前写好的,难道自己没说之前他就知道了?这不应该呀,他怎么会知道?心里记着,回去之后好好问问他,可是这一忙,就把这件事忘得干干净净。

晚上,他把富敏和还在医院养伤的父亲托付给了高德建。在听完前因后果之后,高德建先是吓得微微发抖,随后又好奇难耐,瞪着一双小眼睛抗议说:“不行,不行,我不合适干伺候人的活儿,我又不是保姆老妈子,我干什么事儿都习惯冲在最前头。这样吧,我花钱雇人看着你媳妇和你爹不就行了,这么刺激的事情,我怎么可能不去?”

陆成林一直在旁边抽烟,这时候插了一句:“去了也许不能活着回来。”

高德建难得见他说出这么丧气的话,不管是不是吓唬自己的,听着很是高兴,心想,你也有害怕的时候呀?当即义正词严地说:“好好,既然这么危险,大个子你就留下看家,袖手旁观可不是我的风格,我跟老表搭伴儿去。”

于文奥有些生气,要是换在以前早对他拳脚相加了,今天不同,毕竟有事求他,用商量的语气说:“你还是别去了,这次不是小打小闹,你以前也听我说过那些盗墓贼在荒郊野外、乱坟岗子上遇到的事情吧?虽然我们不盗墓,但是比盗墓的更加惊险,所以说,你还是不要去了。如果出点什么事儿,我没法跟姑妈她老人家交代。”

高德建一摆手,无所谓地说:“去他妈的,我管什么危险不危险的,越危险我越要去,说了要去,谁也别想拦我!”其实他没那么愿意去,不过心里想,我这么优秀干嘛听你们指使?你们让我干什么就干什么,也太没面子了。看到于文奥有求于自己,为了凸显自己的重要性,更要据理力争。

看他越说越来劲儿,于文奥狠狠踢了他一脚,说:“操你爹我的,来劲了是吧?不让你去就有不让你去的道理,说这么多干嘛?信不信我告诉姑妈去,看她会不会要她宝贝儿子去送死?我相信她老人家打残你的腿,也不会让你去的。”

高德建还想争,但是好像很害怕他老妈,不服气地说:“行,不去就不去,但是我只管我大舅,你媳妇不管,又不是我媳妇!”

于文奥知道他说的是气话,也不再理他。

说服了高德建,他马上又去跟富敏辞行,说自己去外地,看看有没有医院能治这种衰老病,让她好好在家待着,不要随便走动,有什么事可以打电话找高德建。

最后来到医院,告诉于受承自己要外出谈一笔生意,可能过一段时间才回来,不在的时候由高德建伺候他。于受承很奇怪地看着他,问:“用不用我跟你去?”

于文奥忙说:“不用,等你伤好了,我再带你出去好好逛逛。”

于受承更加不解,说道:“你既然不要我去,你的腿长在你身上,要去哪里为什么跟我说?我又不是你的腿。”

于文奥哭笑不得,又嘱咐了几句就离开了医院。

第二天他跟陆成林每人背着一个背包,上了火车。来之前,他已经向富敏问清了考古队走的路线,就现在知道的路径,他们一直可以走到山区,再往里面该怎么走,就不清楚了。

坐了一天半火车,又坐了半天的汽车,到了一座名叫高楠乡的小乡镇。这里属重庆管辖,小镇面积不小,但是人口却不多,大街两旁多是一些贩卖竹制品的小摊,做买卖的很多是中老年人,年轻人大多都去了临近的重庆等大城市工作。

两人在小镇上找了一家旅馆,住了一夜,第二天雇了一辆三轮摩的。按照富敏说的,考古队就是从小镇出发,然后进了重庆大巴山自然保护区,再向大山腹地进发,他们就是走的这条路。

那摩的司机很健谈,看陆成林闷头不语,只是抽烟,觉得不说话太冷场不好,就用带着浓厚四川口音的普通话和于文奥聊了起来。

于文奥告诉他,自己和陆成林是学美术的,想到深山里去看看别样的自然风光,写写生。

司机恭维说,今天运气好,居然遇到了两个画家。于文奥就问起当地情况,那司机告诉他,本来这一片山区有不少村子,最近几年政府推行退耕还林生态移民政策,很多村庄被迁走。这一地区本来就靠近山高林森的无人区,人烟不旺,出了高楠乡,再往前走几公里就是无边无际的深山老林。

于文奥和司机有说有笑地聊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前面的路越来越难走,后来干脆就没有路,全是山坡树林。司机说,只能送他们到这里,再往前走就是树林了,没有路,也没有人家。还好心地嘱咐他们在山里要小心,虽然这里没有什么凶猛的野兽,但是蛇虫还是不少,注意安全就是了。

于文奥给了司机两百块钱,司机嫌多,于文奥硬塞给他。司机说,回来的时候免费送他们出去,就走了。

于文奥看着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树林,心里不自禁有点惶惶的感觉。陆成林则是面无表情,做了一个继续走的姿势,无惧无畏地迈步进了树林,于文奥紧紧跟上。现在他们身上又多了两个挎包,那是在高楠乡买的食物,两个人的身影在树林里显得是那么的孤单。

路是非常难走的,脚下磕磕绊绊,到处是野草植物和绊脚的藤蔓,还有苍蝇蚊子,蛇倒是还没有看见,不过却看到了几只猴子在树上荡来荡去的。

这一片树木都不甚高大,也很稀疏,看来是近几年退耕还林的结果。按照他们来之前查的资料,这里还没有到真正的深林腹地。大巴山里的树木最粗的要几十个人环抱,里面的珍奇植物更是数不清,这里其实就是一片未经人类玷污的原始森林,不同的是人们对它的了解非常少,名字也比不上别的地方森林名气大。除了与它同在一个山脉上的神农架,因为野人而广为人知以外,大巴山脉别的山峰就不怎么常被人提及了,越是这样,它的神秘色彩也就越浓。

进了树林,于文奥才知道,自己这次行动是多么的莽撞、轻率——在这一片广袤无垠的树林里要找一个具体位置不明的地方,实在是太难太难了,用大海捞针来形容都不为过。

走了三四个小时后,他的心里就有点打鼓,这么走下去肯定不是办法,走一辈子也不可能找到要去的地方,就叫住正在埋头前行的陆成林,喘口气说:“我看这也不是办法,就算找到了,我们不累死也差不多了。”

陆成林停下来,回头看着于文奥,说:“前面就有给我们带路的人。”说着,用手指向前一指。于文奥极目远望,数不清的大树小树和不知名的植物挡在眼前,只能从植物的缝隙里看去,但是却什么也没有看到。

陆成林一边继续走,一边说:“前面树林稀了,我刚刚看到了一些建筑物。”

有建筑物?难道他们这么快就找到富敏他们到过的地方了,这也太容易、太离谱了吧?

又走了差不多半个小时,他才看清楚,前面很远很远的地方,在山坡上隐约出现了几座低矮的小房子。可是这跟富敏说的差异太大了。

为了看清楚,他加快了步伐,这样走果然有效果,虽然看着那地方还远,但是走了几十分钟,基本的景物可以看得清清楚楚了。山坡上确实有很多房子,而且有的还冒着烟,很像是一个小村子。

不久,他们就走进了这个山坡上的小村庄,于文奥有种闯入世外桃源的感觉,幻想着一会儿会不会有一个身穿长袍大褂、头梳发髻的人出现。可是,这不是科幻小说,不一会儿,一个背着草篓,手里拿着一把打猪草用的砍刀的老者走到他们面前,问:“你是哪个?”

这一口浓得化不开的四川口音,看样子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民,于文奥重复了那套谎话:他们是学美术的,进山来写生。

老者焦黄的脸上阴晴不定了一阵,最后说,他是这里的村长,也是族长,既然到了这里,还是两个读书人,就到村里歇歇吧。

看老者很好客,于文奥着实高兴,正好趁这个机会向他问问路径。现在天都快黑了,正好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这个小村子依山而建,高低差距巨大,有的两座紧挨着的房子,一座在高坡上,一座在低坡下,远处看倒像是一座小楼。房子都是用石木建造的,看起来有一定的历史。

老者带着他们在村子里走了一阵,看到有陌生人,村民都出来围观。他们穿得很陈旧,有的衣服上还打着补丁,无论男女,脚上几乎清一色的是绿色胶鞋。家家都能听到猪的叫声,四川农村果然是家家有养猪,有腊肉。

在黄昏的暮色里,他们来到了一座大房子旁,于文奥一眼就看出这是一座祠堂,而且从房子的瓦片和木柱上看,历史肯定在一两百年以上。陆成林只看了几眼,就低头走路。于文奥左看右看,走进了大门。院子里是一座场屋,上面有一块已经布满裂缝、褪尽油漆的牌匾,写着“卫氏宗祠”四个字,不用问,这是卫姓人的祠堂。

祠堂的正中央供奉着一溜排位,奇怪的是,在几行排位后面还有一尊造型奇异的神像。

老者和他们聊了几句,最后问他们饿不饿,于文奥刚想说不饿,但是听到与吃饭有关的话题,肚子得到感应,咕噜叫了两声。老者脸上依然是那种看起来很让人猜不透的神色,不阴不阳地说,他家就在隔壁,他去家里带一些便饭就回来,然后转身离开。

看到老者走了,于文奥在祠堂里四处看起来,陆成林却在观察那座奇异的神像。那尊神像长得非常丑,脑袋很小,身子很大,脸不像是人脸,没有眼睛,但却长着一张大嘴,露出一排细密的牙齿。

于文奥走过去,看他看得入神,轻声问:“这是什么神仙?怎么长的跟大便似的?”话刚说完,陆成林轻轻说:“这不是神仙,是他们的祖先,他们的祖先不是人。”说着,跳上供桌,捉住神像的脑袋,用力一提……

第十四章 可怕的秂种

于文奥听陆成林这样说,这帮人的祖先不是人,狠狠吃了一惊——他们的祖先不是人,那他们也不是人吗?心里一乐,觉得有意思,没等他提出疑问,就看到陆成林跳上供桌,拿住那神像的头,用力往上一提。

一声脆响,他已经把神像的头给摘了下来,在神像头颅断口处看了看,跳下桌子,把泥塑的头颅递给于文奥。

于文奥拿过来,一看,这泥塑的神像里面包裹着一个暗黑色的东西,干干瘪瘪的,看来很像是某种动物或人的肢体,只不过已经风干了。他不解地问:“这是什么,这神像里面不会包裹着一具干尸吧?那确实不是人,只能算是一个死人。”到这个时候了,他还不忘幽默一把。

陆成林一指神像旁刻的两个字,于文奥一看,写的是“吾祖”,更加觉得不可思议,微微惊异地说:“他们不会疯狂到把祖先的尸骨用泥巴包起来,做成神像供奉吧?”

陆成林严肃地说:“这个肢体不是人的……”话音刚落,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极度震惊的呼喝:“你们干啥子毁了我们的祖像?”

于文奥一回头,看到一个老妇人手里端着两个大碗,惊愕异常地站在祠堂门口,心想,这下坏了,毁坏人家祖先的塑像,这罪过大的已经无法取得原谅了。他刚要解释几句,那老妇人惊呼起来:“你要干啥子?救命啊……救命!”摔下饭碗,转身叫着跑了。看来可能是族长的家人,送饭来了。“你怎么这么鲁莽,现在好了,一会儿我怎么跟人家解释,弄得我多尴尬。”于文奥耸耸肩。

很短的时间里,他就听到四面八方传来了各种各样的叫骂声和杂沓的脚步声,偶尔还夹杂着几下物器相撞的声音,他听得出来,那是锄头铁锨发出的。村民们来报仇了,他的脸色顿时吓得惨白,不安地说:“看来留下来解释的任务还是交给你吧,我先上厕所……”

陆成林一把拉住于文奥的手,向祠堂后面飞奔而去,另一只手里还提着神像的脑袋。

于文奥焦急地说:“你拿那玩意干什么?快给他们,说不定还有和解的余地。”

陆成林不答,放开了他的手,两手抱住神像,跑得更加迅速。于文奥无奈,马上加快也速度,才不至于被他落下太远。

祠堂后面就是大山,他们一路飞奔,现在也不管不顾什么了,只是一个劲儿地跑,脸上胳膊上被树枝划伤了也不知道痛。跑了很久,还是可以听到村民们“往哪里跑了”、“快点追”、“捉住那两个龟儿子”等等叫声,看来他们真的跟了上来。

天渐渐黑了,视线越来越不好,前面的树木植物也越来越稠密。

一直到天完全黑下来,于文奥才从背包里拿出一把手电,照着继续走,速度明显放慢了。

走了一阵,好像听不到村民追来的声音,于文奥一下子瘫坐在一棵倒地的树身上,气喘如牛,胸口剧烈起伏,话都说不清晰:“你……你为什么要弄坏人家……人家的祖先像呀?事先也不跟我商量,我也好……也好做逃跑的准备。”

陆成林靠在一棵树上,不说一句话,只是喘气,过了一会儿,才说:“他们一时半会儿找不到这里来。”说完,就躺在树底下,用那泥巴头像垫住自己的头,用一个很舒服的姿势休息起来。

刚刚逃跑时也不觉得饿,现在一停下来,于文奥的肚子马上又叫起来,找了找,两个装着食物的包都没有带来,背包里的食物也不多。他打开背包,拿出两袋香肠,泄气地说:“操你爹我的,这下好了,就剩这点东西了,不知道能不能够咱俩走出林子的。可惜我在镇上买的那两只烧鸡了,现在都孝敬那帮村民了。”

吃了香肠,于文奥走过去,轻轻敲敲那神像头,好奇地问:“你说这里面不是人,那是什么?”

陆成林闭着眼睛,懒懒地说:“这是秂(ren)种。”“人种还不是人?”“秂种是人,那人就不是人了。”“这话绕的,那到底是不是人呀?”于文奥没好气地问,陆成林冷冷地吐出两个字:“不是!”

于文奥哦了一声,不再说话,找个地方坐下,尽可能做出最舒适的姿势。就在他迷迷糊糊要睡着时,有人踢了他一脚。他一惊而醒,陆成林伸手捂住他的嘴巴,用极低的声音说:“别出声,他们追来了。”然后把于文奥按在深草丛里,他们前面正好有一片灌木,伏在里面很是隐蔽。

于文奥微微抬头,看到前面有几道光柱正在不停地乱晃,远远听见有几个人在议论什么,离得太远,说话的人又多,也听不清楚。

过了一会儿,一人大声说了什么,所有的人都闭了口,就听见一个声音恶狠狠地说:“好了好了,都莫要争了,这次怪我,我知道这帮龟儿子会来,本来想的是先稳住他们再动手,没想到,没等我们准备好,他们竟然把我们先人的神像给毁了。”

于文奥听出是那位族长,他这句话什么意思,他怎么会知道他们会来这里?

紧接着另一个憨憨的声音同样愤愤然地说:“大叔你放心,我带着猎枪呢,要是被我看到那两个龟孙子,我非把他们打个稀巴烂!”

然后一个人说,现在还不到这个地步,没必要弄出人命来,见到人之后,还是先抓住再说。

那声音憨憨的人显然不同意,大声说:“咱们祖宗的头像都被人拿走了,你还要冷静?我看你就是害怕,不然你回去,就是一个人,我也要把他们捉回来。”

吵吵闹闹了一阵子,那族长最后制止大家说:“你们闹个屁,那两个狗儿肯定还没有逃远,再争人都没影了,快去找!”几个人答应着,一边咒骂于文奥和陆成林,一边向四周延伸搜查。

于文奥知道这帮人早晚还会回来,而且还有枪,虽然在这种穷地方顶多就是几支土枪,但是对付只有刀子的自己足够了,要是等天亮视线好了,他们跑得再快,也躲不过枪子。

两个人开始在漆黑的树林里前进,怕被村民看到,也不敢开手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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