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德,《人间食粮》。


发布时间:2020-03-12 09:20: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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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安德烈.纪德,《人间食粮》。这本书是他的精神独白,也是他的解脱之书。这本书,读它时会烫手。

莫里亚克说,纪德在世一天,法国便还有一种文学生活,一种思想交流的生活,一种始终坦率的争论……而他的死结束了最能激励心智的时代。

食粮!

我指望你哦,食粮!

我的饥饿不会中途止步,

得不到满足,它就叫嚷。

食粮!

我期待你哦,食粮!

我的每种饥饿都等待补偿。

食粮!

你知道,我们需要食粮,特殊的食粮。

你知道,我们有时饥饿,特殊的饥饿。

你知道,什么东西失而复得才格外珍贵,是失而复得的青春。可是,纪德没有青春。他说过:“我的青春一片黑暗,没有尝过大地的盐,也没尝过大海的盐。”但是,他在他的文字里复活。我们也在自己的文字里复活。再说,谁的青春不是倏忽而逝呢?

他感受事物的战栗,然后化为表达的战栗。他的感官那么灵敏,将生命的意识完全化为接触外界的感觉,那外界的感觉也完全化为他生命的意识。他听到的、看到的、嗅到的、感受到的,一切汇总起来,打成一个小包,就是他的生命。

他说,“关键是你的目光,而不是你目睹的事物。”

他说,“理解,就是感到自己胜任愉快。而一切热衷都是爱的消散,一种甜美的消散。”

他说,“忧伤无非是低落的热情。”

他说,“不要停留在与你相似的事物旁边,你必须离开。离开你的家庭、你的居室、你的过去。”

他说,“每滴水,每道光线,每个生物都快意地沉没。”快意!这个词可以不断地重复,它是“生趣”,也是“生活”;它是“翻滚”,也是“变化”。

紧贴着大地,闻着花草的清香,听着清泉和鸟儿的鸣唱,浑身毛孔都张开,让每件事物都能畅快地浸入。——这就是安德烈.纪德的写作姿势。

他想修正的是一个哲学命题,不是“我思,故我在”,而是“我感知,我存在”。

他说,每种事物都是一个快乐的载体。“快乐变得美味可口时,就可以成为水果。快乐变成歌声时,就可以成为鸟儿。快乐排成一行行文字时,自然就称为写作。”安德烈的写作就是感觉之歌、快乐之歌、生命之歌。

他在无穷无尽的漂泊中,不再寻找目的地,一直不断地走,不断地走,整整一生都在走,而路却没有划定。因为他走的是逆行的人生之路,因为他属于不断的蜕变,因为他就这样进入生存的各种形式,自由地品尝大地的食粮。

正如他对大海的描述:

没有定形的大海……惊涛骇浪向前推涌,持续不断而又悄无声息。波涛前后相随,轮番掀起同一处海水,却几乎没有使其推移。只有波涛的形状在运行,海水由一道波浪涌起,随即脱离,从不逐浪而去。每个浪头只在瞬间掀动同一处海水,随机穿越而过,抛下那处海水,继续前进。

是的,从不逐浪而去!就这样,除了变化,还是变化。每天都是新生,每天都丢下昨日的躯壳,每天都潜在地运行,每天都是求知的孕育,每天都在艰难的更新。有时,我们不认得自己。这种陌生,吸引纪德、吸引无数的纪德,像水手辛巴达、尤利西斯、忒修斯那样,给自己谱写新鲜的故事和传奇的色彩。

打一个窗洞吧,让阳光涌入永无休止的煎熬。如此,我们才可分离瞬间,分离出静读的瞬间、冥想的瞬间、沉思的瞬间。在这瞬间的陶醉中,我们相信自己比实际上更善良、更安静、更从容,也相信自己可以独立而完整。无非就是这样的瞬间,让我们的生命独一无二、无可替代。

所以,纪德独一无二,纪德无法替代。虽然《人间食粮》曾严重地触犯当时的审美观,曾遭受过长期的冷落。是的,曾经十年它仅能售出五百本。但最终,他投向自己,投向自己的渴望,投向自己的拥有。

不要多久,你就能惶恐地发现时光是那么狭隘。它仅有一维,不像一条宽阔的跑道,而是一条线,各种欲望在上面奔跑,势必会相互践踏。人生说到底,不就是选择一种最钟爱的食粮吗?

倘若不能确定自己最需要哪一种食粮,我们至少可以虔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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