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鳄.2,七牌梭哈局(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1-01-18 04:16: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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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仇晓慧

出版社:中信出版集团股份有限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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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鳄.2,七牌梭哈局

大鳄.2,七牌梭哈局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大鳄.2,七牌梭哈局作者:仇晓慧排版:辛萌哒出版社:中信出版集团股份有限公司出版时间:2018-08-01ISBN:9787508687742本书由中信联合云科技有限责任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命运不是偶然的事,它是一个选择问题。——威廉·詹宁斯·布莱恩第一章婚礼下盛宴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故能自保而全胜也。——《孙子兵法》一

2004年9月9日,一个看似平淡无奇的周末,唐子风坐在西郊宾馆百花厅外的一张藤椅上,悠闲地抬眼望向雾蒙蒙的太阳。

太阳懒散散地挂在天空,热量像是全被云层吸走了——像极了这萎靡不振的股市。

自2001年互联网泡沫破灭以来,A股已经低迷了1 200多天。无数金融大鳄都在这场致命的股灾中一蹶不振,甚至销声匿迹。

泰达系掌门人唐子风无疑是这几年金融圈里的另类。

人们看着泰达系一点点膨胀——就像郊外的野草,在尸骨遍地的荒野中,大口吸食汁液,野蛮生长,愈发茁壮。

这天,唐子风着丝绸绣龙白色中山装,叼着雪茄坐在西郊宾馆花园的藤椅上,鼻梁上架着一副金边的茶色眼镜,尽管身体微微发福,但仍是魁梧高大的身形。

唐子风无比开心,今天是他大儿子唐焕大婚的日子。

他释然地想,这小子,时隔那么多年,终于结束了拈花惹草的日子。那个女人,没看走眼的话,应当能收得住唐焕。世间总是一物降一物,想来也是奇妙得很。

西郊宾馆满是绿松的大门口,齐刷刷地站了一排保镖——都是唐子风精挑细选出来的。标准的西装,裹在这群肌肉发达的猛男身上,他们活像一个个肉粽。

他望着西郊宾馆的冲天古树,十分得意,他很喜欢这里——20世纪90年代东江开发后,无数现代时尚的酒店齐刷刷地从这地界拔地而起,但在唐子风眼中,那些只是哗众取宠,怎能比得上西郊宾馆得天独厚的历史条件,就好像眼前这粗壮茂盛的大树,壮实得树下的人抬头难望到天日,任凭高耸围墙砌了一层又一层,怎么也拦不住百年老树枝繁叶茂的勃勃生机。

一般来说,大家族办大事时,最能显示出自身的能耐。

在外人看来,能包下西郊宾馆那么多内场与花园,没有一点儿背景的主子绝对是搞不下来的。改革开放前,西郊宾馆也叫“414招待所”,与武汉的东湖梅岭别墅有几分相似,是一些达官显贵在佑海的常驻地。

国家政要若来佑海,十有八九也下榻于此。

这里就像闹市中保存完好的原始森林,随处可见雪白鹭鸟在青绿的湖面上轻快飞过。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了起来,霎时冲破了清晨沉闷的宁静。

唐子风走进大堂,闻到新启的香槟的清香。

今天的西郊宾馆对唐子风而言不同寻常,不是因为这里是政要的居住之所,也不是因为这里遍植古木,湖光山色,融东西方园林为一体的宜人景致。

最吸引他的,是空气中弥漫的金钱味道,还有血战到底的纯爷们儿气息,这些才是令他陶醉的馥郁芳香,环绕在他身前身后,令他无法自拔。

今天在这里,顶尖银行家、金融高管、经济学家济济一堂。

唐子风感到无比欣慰的是,他自己是这场盛会背后的主人。

这次筹办婚礼,自己的人脉不仅得到巩固,还扩张了一番,一些自己事先完全没想到的朋友都纷纷伸出援手——他大儿子订婚的消息一传出去,一家上市红酒公司就主动送了500多箱上等的红酒过来,10多家佑海顶级餐馆发来免费邀约,还有1家旅行公司送来价值30多万的加勒比海蜜月套餐。

这几年来,唐子风在重振家业。

他自己也承认,几年前的互联网泡沫让他大伤元气。为此,至今他只要一想到那个叫袁得鱼的小子,还会气得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谁也没想到,随后的熊市是如此漫长。

如果说,牛市的时候,所有人都在赚钱,那么,熊市对于多数人而言,是屡战屡败的苦闷,是财富的缩水,是收入增速的放缓。然而,唐子风这样的资本掮客倒是乐在其中。他反倒像个两栖动物般,就算缺水,在陆地上照样呼吸自如。

在这个萧条期悄然崛起的泰达帝国,颇有些乱世英雄的意味。

谁也不知道唐子风在这段时间做了什么,如何控制一家又一家上市公司;谁也不知道在熊市中那些弥足珍贵的现金流,他怎么会用之不竭。

只是所有人都知道,如今的唐子风与当年刚刚入主泰达证券时,整体实力已不可同日而语。

唐子风早已是佑海呼风唤雨的大人物,哪个财经媒体若让他做封面人物都要等一年半载。

没错,他现在就是佑海……不,是整个国内资本市场响当当的传奇人物。

大约上午8点,一辆接一辆的白色豪华礼车在虹桥路上排成延绵不绝的长队,一眼望不到尽头,最前头的是两辆加长型宾利。

佑海这个型号的宾利只有两辆,唐子风自有办法让它们都上阵。

见多识广的西郊宾馆门童也忍不住交耳赞叹:“啧啧,这么大的排场!”

唐子风眯着眼睛看着第一辆加长型宾利缓缓驶入中庭花园。

大堂门口,一辆车子停了下来。

穿得像宫廷护卫的伴郎下了车,恭敬地拉开后座的车门。

唐焕从另一侧车门迈出,来到新娘的车门前。

他一身杰尼亚的黑色定制西装,里面是阿玛尼白色立领衬衫,万年不变的板刷头,身形高大魁梧,眼睛炯炯有神,整个人英气逼人。

新娘纤长白皙的手伸出来,搭在唐焕的手臂上,整个身体几乎是从车里弹了出来——她身上的法国定制婚纱像米其林餐厅特制的蛋糕那样层层叠叠。

她的胸好似雪糕一样,白得鲜嫩,像是要流出奶油来。下车的同时,胸前幅度很大地晃动了两下,就像蛋糕上的可口果冻。

唐子风的眼睛也不由自主地像旁边大多数人一样,被新娘硕大的胸部深深吸引。有道是“只闻其声,未见其人”,这位新娘绝对是“只见其胸”。

她进门时,向四周望了望,唐子风见到了她那红艳艳微翘的嘴唇。

唐子风暗想,真是天生的尤物。

唐子风还是很满意这桩婚事的。

虽说唐焕是二婚,但这个婚礼操办得比第一次婚礼更为隆重。

大儿子唐焕的前一个女人,留给他的人脉像一座大山一样掘也掘不完,但终究“人走茶凉”。倒是前妻的病死,让唐焕一下子成了钻石王老五那类人,每天向他扑来的女人多得都可以用卡车装。

唐焕也逢场作戏,成天游走在鲜花之中,不过很多女人都败兴而归,唐焕也成了佑海知名的“花心大萝卜”。

老爷子清楚唐焕对那些女人并不上心,但总觉得,对于唐家的江山而言,那种不安稳的状态断然是不能要的。

老爷子对这个儿媳妇很满意。他的眼光与多数保守的公公不同,在唐子风眼里,女人不仅是女人,还是挣钱的机器,就像买股票一样。唐子风看中的,正是这个女人身上,绩优股一样的长期效应。

新娘叫杨茗,如果将“大胸无脑”这样的形容用在杨茗身上,那就大错特错了。

她中专毕业,学的是商务英语,她的同学在学校里玩耍荒废的那几年,她倒是操起了一口流利的英语。

在进入泰达系之前,杨茗一直在美资公司做总经理助理。记得刚入公司时,老爷子正好面试她。他原本看中的是她的英语特长,但老爷子很快发现,此女并非只有英语特长这么简单。

第一次公司聚餐,杨茗就故意坐在老爷子边上,时不时往他碗里夹他最爱吃的红烧肉,甜绵的声音酥到老爷子的骨子里。

讨论到重要的事情时,她也听得仔细,随口一问的问题,恰好也是老爷子关心的核心。唐子风很快意识到,很多跟了他多年的下属,都没这个20多岁的女孩那么懂自己。

唐焕第一次见杨茗,也是在那次公司聚餐。他去的时候有点儿晚,一进来就好似一见钟情般,两眼像是长出了钩子,抓住杨茗死死不放。

如果说,唐焕是那种男人群中,能被女人一眼发现的男人。杨茗也绝对是女人群中,被男人一眼看中的女人。这样的两人,在第一次饭局上,就对上眼儿了。

两人交往了不过三个月,唐焕就对唐子风摊牌,说打算结婚。

订婚之后,一个与唐焕长期交往的女人因爱生恨决心报复,发出全国通牒,高价悬赏,欲雇凶剁唐焕一手。

没承想,杨茗不假思索地说:“哪个女人敢取唐焕的手,就先跟老娘比比,谁的胸大!”

与此同时,杨茗嘱咐了几个人摆平此事,找的同样也是杀手。

没承想杀手之间竟然彼此联络上了,通过谈判得知,对方已在外头杀过人,因此再取人一只手也无妨。但杨茗核实此事后,发现对方所杀之人其实并未死亡,就此她劝杀手放弃行凶计划,并给出人民币一万元作为补偿。

这场风波很快平息,唐焕也不用提心吊胆。

杨茗的精明能干,连同“大波”的“盛名”很快传开。

此时此刻,唐子风望着他们的背影想着,在这个家里,或许也能让杨茗承担一些事,不过来日方长。

宾客们渐渐多了起来。

二儿子唐烨带着妻儿过来,对唐子风说:“爸爸,阁楼布置好了,我们上去吧。”

中庭花园的上空,欢乐的笙歌时不时传来。

一群男男女女又唱又跳,就像啤酒广告里一群蚂蚁的狂欢。

花园东边摆放着一张很长的木桌,上面放着香喷喷的小吃和各种酒水。一只只盛满红色琼浆的高脚杯,在太阳底下反射出迷离的红光。

四周的围廊,散坐着一些上了年纪的尊贵客人。

唐子风坐在花园正中的高阁上,面前摆放着各种香槟与红酒。

很多客人过来,毕恭毕敬地向唐子风敬酒。

唐子风一边与宾客周旋,一边偷偷瞄了一眼自己的手表,心想几个重要的人物也马上要出现了。

新娘与新郎站在花园里,亲朋好友的祝福潮水般涌来。

花园里,一群活泼的年轻人跳起了欢快的玛祖卡舞。

新娘貌似很开心,拖着唐焕的手,欢跳了一支简单的伦巴,四周响起阵阵热烈的掌声。

唐子风远远看到,大门外开进一辆黑色的宝马。

唐子风知道,是韩昊来了。

韩昊下了车,泰达系的手下将韩昊领入主桌。

韩昊摸了一下头,露出一丝淫荡的笑容,说:“我看到了,新娘不错!”

一边说着,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我是个大老粗,红包什么的太麻烦。就准备了这个,密码是六个8,当作是给你儿子的贺礼。”“嘿,兄弟,你还跟我客气!”唐子风说。

韩昊不由分说地塞到了唐焕手上,挥了一下手,表示别啰唆了。

他们喝起茶来。

韩昊想起什么:“话说,那个浦兴银行的事搞得下来吗?”“嗯,过会儿再说。”“好,等不及了!”

两人继续看起了花园里的节目。此刻上演的正好是川剧变脸,只见那个戏子变成红脸之后,吐出一口火来,台下观众叫声连连。

此时,唐焕与杨茗又将一位大人物恭迎到高阁。

唐子风一席人赶紧站起身来迎接。

这位客人头发有些灰白,不苟言笑的脸上带着不可一世的威严,他正是当前金融管理层的邵冲,也是金融圈中不多见的学者型官员。“请上座!”唐子风笑脸相迎。

等邵冲坐下来后,唐子风他们方才入座。“邵局长,您上个月发表在《华夏经济改革》上的论文,我刚好看到,实在令人钦佩。”唐烨忍不住说。

邵冲冷冰冰的脸上迅速滑过一丝得意的笑容。

唐焕手下人马上递给邵冲一个礼盒。

邵冲摆摆手:“你儿子的婚事,你给我东西做什么。”“纪念品而已。”唐子风轻轻拍了一下邵冲的肩,“正好朋友从瑞士捎来一块江诗丹顿的手表,我戴着太大,我想您应该合适。巧了,这个表的序号正好是您的生日!”“你费心了!”邵冲只好收下。“爸爸,客人是不是到齐了?”唐烨问道。

唐子风看了看手表,“要不开……”“始”还没出口,只见一辆迈巴赫开了进来。

车子后座,一个光头若隐若现。“来了!”唐烨眼睛一亮。

花园下面,唐焕发出爽朗的笑声。

在座的圈内人士都惊诧万分,他们都对这位贵客的到来吃惊不小——这个人粗粗的眉毛,在光头的映衬下异常醒目,他的脸方方的,挂着一种不经意的笑——此人不正是消失多时的唐焕干爹秦笑吗?

在2000年互联网泡沫时期,秦笑损失了不少资产,但他是在中邮科技中最早急流勇退的。坊间传闻,他载着一大箱子美元去了香港,随后很快在香港买下半岛别墅。

他在香港不知怎的,摇身一变,人称“佑海首富”。传闻都说,秦笑与唐子风在中邮科技上有合作,是到最后“临阵脱逃”的庄家,这种为了保存自己实力背信弃义的行为多少令人不齿。

可如今,秦笑神采奕奕,气色比往年更好。

唐子风很开心,秦笑终于露脸了。他们大约有四年没见了,看来自己对唐焕的嘱咐已经传到了秦笑耳朵里。

只是,唐子风没想到那个大项目,秦笑抢在自己之前就下手了。所幸,他也知道秦笑当前最大的软肋在哪里。

唐子风同时觉得好笑,这个嗅觉灵敏的豺狼到底还是来了。毕竟谁也抵挡不住那肉香的诱惑,尤其处在现在这样一个投资四处无门的弱市。“好久不见!”秦笑走上楼阁,不经意地环视了一圈说。“好久不见!”唐子风心照不宣,并宣布,“开席!”二

西郊宾馆附近,财经记者乔安正在虹桥商务中心参加一年一度的环球金融峰会。

她一身短袖粉金色旗袍,凌厉地走进场内。她身材娇小,五官精致,双腿笔直修长。

她感觉很多目光注视着自己。

乔安早已习惯了这些,在财经论坛这样大老爷们儿的场子里,她这样娇小漂亮女孩的出现,总能成为会议间隙一道清爽的风景线。

她笑了一下,有时候,她自己也挺享受这种女性优势的。

她轻轻甩了甩干练的齐肩短发,找了前排的位置坐下来。

敏感的乔安很快发现,这个场子里,比预想的要冷清很多,会议预告时声称出席的大佬少了很多。所幸,场子里一些经济学家正在为国进民退之类的话题激辩,气氛还算是热烈。

乔安有些恍惚,心思转到了上午杂志社发生的事情上——

杂志社主任吴恙拿出了一张照片说:“如果能找到这个人就好了……”

乔安定睛一看,不由得心跳了一下:“主任,这个人是我的高中同学,你怎么也知道他?”“啊?你竟然认识他!”主任兴奋起来,“他可是我眼里真正的投资天才,你能找到他吗?”“他不是早就失踪了吗?”“唉,是啊……我时常想,如果他能回来,或许唐子风就没那么嚣张了。他大概是这个资本市场上,为数不多的,能与唐子风好好较量一番的高手了。”“主任,你不是开玩笑吧?就算找到他,他肯定也是穷小子一个!”“这不是关键,关键是他当年在股市上的那几场战役,真是令人钦佩!”

乔安正回想着,突然吴恙来电,她只好走出会场接听电话。“话说,在现场有没有打探到东九块幕后拍手的消息?”吴恙问道。

东九块幕后拍手是近期最热门的一个财经圈大新闻。

东九块一直以来都是佑海难得的一块风水宝地,位于安中区东北,被誉为佑海最后的黄金地块,占地约18万平方米,是老佑海的租界区。

然而,对于懂行的人而言,东九块已经不再是一个简单的地理概念,而是地产枭雄盛行时代的符号。

这块地也颇为神奇,从第一次开拍至今,差不多五年了,不是流拍,就是被退回。

以至于这块地在上个月底被拍下来时,很多人都没反应过来。

非常搞笑的是,那场拍卖会也算是低调,连那几个留到最后的东家,外界也都不知道是谁。“嗯,这个事我一直记在心里,就想趁着峰会间隙的时候,打听一下。不过主任,真是见了鬼了,今年只有去年嘉宾的一半,这太不同寻常了。这样的峰会,规模不都是一年比一年大吗?”“会不会与那个事情有关?”电话那头儿的吴恙思忖着。“什么事?”乔安一边听着电话,一边来到大堂门口,视线一下子被酒店门外的景象吸引了——一辆接一辆的豪华车排成一条婚车长龙……只听大门口一个小孩子在数:“81、82、83……”“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乔安还没说完,吴恙便抢说道:“不会是婚车吧?”“啊,这也能猜到?就算料事如神,也太玄乎了吧?”“我可不就是个活神仙!是这样,我听说,今天是唐子风的大儿子唐焕大婚,就在距离你开会不远的西郊宾馆。你说的那些嘉宾,八成是去那里了……”“啊,你怎么不早说?”“就算跟你说了,你能混得进去吗?”“你也太小瞧我了!”

说罢,乔安就负气地挂断了电话。

她匆匆从会场冲了出来,临走时向门口的大堂经理确认了一下:“婚车是不是开往西郊宾馆的方向?”“没错!真是来头不小呢!”

乔安赶紧招了一辆出租车飞驰而去。

乔安在西郊宾馆门口下了车,一眼就看到门卫正拦着一个20岁出头儿的女孩。

那女孩下穿一条蓝白条短裙,面容清秀,一脸俏皮,一头笔直的长发难掩活泼的气质,虽然体形偏瘦,倒并非弱不禁风,白色短袖衬衣显露出纤弱细长的手臂。“没有喜帖的就是不能进!”门卫很严肃地说。“好吧,我就站在门口。”只见女孩与门卫不紧不慢地闲聊起来,“我看你无聊,要不我跟你们说个我朋友的事?”

门卫奇怪地看着眼前的女孩,就像在打量着什么奇异的“天外飞仙”。“话说我有一群朋友,去一个很贵的海鲜自助餐馆吃饭,好大一群人,海吃海喝了一番,吃得酒足饭饱后,一个一个走了出去,转眼,只剩下一个人在大桌子旁。服务员就盯着这个人看,心想,不能放过这个人,因为只能找他买单了!但这人吃了很久,似乎也没有买单的意思。服务员就盯着那个人看,心想,还想吃霸王餐,没门儿!看你有啥办法?”

门卫不知道这个外星人在说什么,一头雾水。“你猜猜嘛,什么办法?”

门卫还没反应过来,只听女孩抛下一句话:“他——没有什么办法——就是拔腿就跑!”

只见她飞快地跑了进去,一溜烟就没了影。

门卫差点儿昏厥,他追了几步,找不到女孩。

西郊宾馆本就像个密密的原始森林,不太好找。

门卫有点儿沮丧地转过身,正好撞到走上前来的乔安。

门卫说:“有喜帖才让进!”

乔安与门卫好说歹说。“我认识新郎唐焕,真的!他是不是个子不高,平头那种?”乔安比画着,“喜帖我只是忘带了而已。你看,不然我穿这么正式干吗?”

门卫不言不语。

此时,正好有辆私家车开来,后排坐着一个气场很足的戴眼镜的女人,她亮出了喜帖。

乔安眼睛一亮,好巧,此人不正是自己大学的老师吗?那老师在金融圈有些名望,不知以什么关系也被邀请来了。

乔安兴奋地扬了扬手,快步跑到那车前:“嘿,还记得我吗?”

门卫迅速杀了过来。“妈妈,你总算来了!”说着,乔安拍打着车门。“乔安,你怎么在这里?”老师一脸惊讶状,“开门!”

乔安迅速上了车,看到门卫气不打一处的表情觉得很好笑。“嘿,张老师!我正好过来找个采访对象,很快就回去!你有时间多写写专栏嘛,我们杂志正在找知名的经济学家呢。”“别哄老师了。你们那杂志请的都不是一般的人物……”“老师,你在我心中就是非同一般……”

进了场子后,乔安张大了嘴巴——虽然她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但这样隆重盛大的婚礼还是第一次见到,简直是人山人海,单是在花园,至少就挤了上千人。

乔安抬眼看了看几栋别墅,都挤满了各种各样的人,很多银行家、基金经理、律师、经济学家、券商老总等齐聚一堂,他们在那里捧着酒杯愉快地交流。

乔安一眼就认出好几个金融圈名人。她暗笑,金融峰会的主会场搬这里来了。“谢谢老师,我先去找人了!”乔安跳下车。

她循着音乐来到了一楼长而蜿蜒的走廊,里面摆放着一个个褐色雅致的餐桌,坐了数也数不尽的客人。

幸好有几张桌子没坐满,乔安厚着脸皮坐在了一个空座上。

宴席似乎开始没多久,瞄了一圈都不见新娘新郎,乔安估计是第一轮仪式刚好结束,主人去换装了。

乔安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筵席——每个人面前摆放着一根麦穗和黑色织布餐布,并摆放着漂亮的叉子、筷子与餐刀,还有四种小冷菜,分别装着米粒、大豆、高粱与玉米,不知道这些小食用什么方式腌制的,看起来很诱人。

乔安忍不住吧唧了一口,果然清脆可口,开胃异常。

她看了看菜单,原来是名为“空·无极·宴”的五行中式创意菜。

周围人纷纷议论,原来这是唐子风旗下一个会馆的代表菜品,他一直打算做一款顶级的中华料理,就像高档西餐或是怀石料理那样。

乔安好奇地看着菜单,上面写着:“一曰,曲直;二曰,土载;三曰,炎上;四曰,润下;五曰,从革;六曰,太和……”若与西方的菜式比照,就相当于前菜、开胃菜、主食、膳食、点心……倒是中国古典味儿十足。

内场的台上,着古装的“戏班”即兴演奏二胡、扬琴,悠扬动听,音色柔美。

见多识广的乔安暗叹,唐子风真算得上是个人物,不仅排场大,格调也是非凡。“嘿,你是谁带来的?”一个娃娃脸的男生问她,说话带点儿港腔。“我……我是新郎的远房亲戚。”乔安只好瞎扯。“嘿,你知道吗?你很像记者,要不就是个侦探。”那个娃娃脸香港男生说。“这……我看起来那么有求知欲吗?”乔安冒出一身汗。“大概是你隔夜的眼睛吧,有点儿水肿哦,一看就知道是加班了。”香港男孩笑道,“话说,这大概是我见过最气派的婚礼了,你呢?”“嗯。”“真是阔气,邵局长做证婚人……”男生说。“啊?在哪里?”“不认识,一个身材蛮魁梧的家伙……”男生说话时总有点儿欲言又止的感觉。“姓邵?”乔安也想不出其他人。“嗯,好像是。不过我对局长大人兴趣不大,我只想认识几个上市公司的高管,今天来了不少上市高管呢,听说很多都是这个家族做的承销商……”“嘿,那个邵局长坐哪里?”“喏……”男孩朝正中间的一个大桌努了努嘴,“咦,好像不见了,大概走了。”男孩转过头,“嘿,你不会是混进来的吧?”“哪有……”乔安转头去看,她一下子眼睛睁大起来,不由得还擦了擦眼睛——没错,竟然是秦笑!多年前的中邮科技竟然没有伤害到秦笑的元气,他微胖的脸看起来更红润了。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不止乔安一个人吃惊了。

新人换装出来,光彩照人,笑得得体适宜。

乔安看着这对新人,不知怎么,心里冒出“天作之合”之类的词。

每每参加婚礼,乔安都会幻想一番自己心里那个从未改变的意中人,不过每次幻想完都叹口气。

只听司仪说:“有个嘉宾想对新人说几句话……”

秦笑大大方方地走上台。

台下不知这是什么环节,大概大家都预感有什么大事发生,一下子肃静了。

秦笑的口吻却是出人意料的平静:“大家都知道,唐焕是我最心爱的干儿子。今天唐焕大婚,我发自心底地高兴。我干儿子跟着我多年,也帮我做成了很多生意。这么一个大好日子,我要当着亲朋好友的面儿宣布,我,秦笑,要送给我干儿子一份礼物。”

只见秦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来:“这是一份法律文书,诸位都是见证者,从今天以后,我干儿子唐焕就是东九块B1地块的主人!”

他宣布完,所有人几乎都把嘴巴张大了。

乔安嘴巴也合不拢,差点儿一下子跳起来——天哪,原来震惊佑海的神秘地产巨头竟然是秦笑!财经媒体这几天苦苦寻求的答案竟然在这里见光,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新郎与秦笑紧紧拥抱在一起……

乔安无法淡定,马上掏出手机拨打了吴恙的号码:“主任,我有重大消息要告诉你……”

一旁男孩说:“我说你是记者吧,准没错!”

乔安瞪了他一眼:“我知道东九块的幕后地产巨头是谁了!”“是谁?”吴恙也跟着激动起来。“是秦笑!就是那个逃到香港去的佑海首富,他又回来了!”“你怎么知道?”“他现在就在婚礼现场,还说要把一部分地块送给唐焕!”“太劲爆了!佑海地产巨头,又是佑海首富,还有艳情史,资本魔头……”吴恙几乎控制不住地叫嚣起来,“你能做采访吗?”“主任,这是婚礼哎……”“见机行事,我相信你!哈哈哈。”吴恙诡异地笑了几声就挂了电话。

乔安摔了下电话:“我真是找死啊!”

乔安继续望着那张桌子,见到一张不苟言笑的脸。

乔安认得,这是唐子风的脸,那是一张永远令人望而生畏的面孔,他不动声色地坐在不起眼儿的位置。

她看得出,在宣布赠予唐焕地块的时候,唐子风冷漠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亮光。

唐子风身边围坐了一些气质迥异的各种人——都是之前坐在高阁里的人。

桌子一角一个低调的黑黝黝的男人吸引了乔安的注意——看得出,那男子身材矮小,性格内向,与周围人几乎没有交流。然而,他身上却有种淡定的气质。乔安又仔细看了看,发现那人右眼旁边有道很深的疤痕。

乔安不由得深深呼了一口气,这不是神秘私募人韩昊吗?

乔安知道,韩昊这几年改邪归正,早就从敢死队退出,但还活跃在投资市场上。他从来不抛头露面,从来没见他接受过什么媒体专访。尽管如此,他却一直是财经新闻的大热门。尤其是在上市公司年报、季报出来时,如果哪家上市公司十大流通股东中出现韩昊的名字,那定能热炒一番,就像一些排名始终靠前的明星公募基金经理那样。

乔安继续朝那桌子使劲儿瞄,很快看到唐子风身边还有一个戴眼镜的胖子,看起来有些眼熟,但她不敢确信。直到看见那个胖子与唐子风交耳的亲密动作,乔安才基本相信,这人就是财恒基金的副总,唐子风的二儿子唐烨。他此前一直在海外游荡,趁着2003年以金融、地产、煤炭、钢铁、有色为主线的“五朵金花”行情回归金融圈,高举价值投资大旗,挽回了先前不良的声誉。

记得当年做《基金黑幕》时,乔安还找过这个人的照片。然而,此人与四年前杂志上看到的照片有很大区别。照片上的唐烨,还是个看起来有点儿羞涩的白净瘦子,让人脑子里还能冒出“儒雅”这样的字眼儿。如今,此人就是一臃肿的胖子。看来坊间传闻没错,说唐烨被人勒伤之后,生了一场怪病,之后就再也没有瘦下来。

乔安曾跟踪过,自《基金黑幕》这篇报道在圈内引发震动后,文中提到的大多数当事人如今已不在基金圈。这个唐烨是个幸运儿,在国外待了两年后,又回到这家叫财恒的小基金公司做投资总监,很快又升了副总。

乔安知道,财恒的股东是几家国内知名券商的董事。唐烨的位置,多少托了点儿唐子风的福。三

唐子风看到台上东九块B1地块交接的一幕,心情复杂。

就在几周前,唐子风也参加了拍地,当时他还想着,有邵冲这层关系,东九块就如囊中取物。没想,这块地在最后关键时候宣布流拍。但就在第二天,又传出有神秘买家出了高价拿了下来,所以,东九块在谁手中一直是个谜。

但唐子风没有料到,最后长期蛰伏在香港的秦笑拿到了这个地块。

显然,秦笑的东九块不只是东九块那么简单。所有资本游戏中,第一块资产只是放在杠杆一头重量最轻的筹码,它注定要撬动另一头更重的猎物。

唐子风想起邵冲刚才临走前与他不经意提到,他最近去了趟伦敦,在世界最高的摩天轮“伦敦眼”俯瞰伦敦城夜景,感觉十分不错——“伦敦是金融名城,佑海也是。佑海的北洋滩有块空地,若能造起一个摩天轮,每天不分昼夜地旋转,倒也可以成为地标。在摩天轮上眺望,佑海东江两岸景致绝对独一无二……”“嗯,要造就造世界第一。取名字恐怕有点儿难,佑海已经有了佑海明珠。”“不如叫佑海之星?”邵冲随口道。

唐子风心想,如果真的造起来,对东九块的地价无疑是重大利好。看来,邵冲与秦笑之间定有什么微妙合作,难道邵冲是出于制衡的考虑,把东九块给了秦笑?

唐子风笑笑,秦笑也算是聪明人,送地块的1/9,一方面安抚了唐子风,因为当时参加公开招标的都是明牌,秦笑知道,唐子风也想过那块地。另一方面,把1/9的地给了唐焕,就相当于把唐家也扯进了佑海地产界最难搞的旋涡。因为东九块是佑海老城区中非常复杂的一个居民区,想必以后拆迁的重任,就要落在唐焕身上了。这也是很多地产大佬宁可卖来卖去,却不愿意涉足这块地皮开发的原因。秦笑如此一宣布,明白的人都知道,这块地有佑海黑帮唐焕撑腰,东九块威风大涨,拆迁时定能扫除不少障碍。

唐子风拨弄了几下手腕上的佛珠,心想,这次秦笑不惜血本,应当是动了真格。当时他投标出了20多亿,最后还是流标。那后来的买家,原则上耗上的资本应当在30亿以上,这显然不是一个小数目。

唐子风微微一笑,既然秦笑对我儿子重情重义,那今天我唐子风也把我的底盘给你看看。

唐子风也走上台,接过司仪的话筒:“干爹如此豪气,我这个亲爹怎么能甘拜下风?我其实也给儿子准备了一份礼物。原本我还打算私下送给他,现在不如趁这个热闹,也请亲朋好友见证!”

唐子风顿了一会儿,说:“大家都知道,我们泰达系有个公司叫泰达信托,泰达信托是我们泰达系公司中最重要的资产之一。从今以后,我将这家公司正式交给唐焕!”

圈内人都知道,泰达信托是泰达系中最重要的金融平台,泰达系的资产魔术都在这个平台上运作。而且,泰达信托旗下已经有10多个信托项目,从股权私募到房地产,无所不包,在业内颇为知名,它已是财富生产机器。

唐子风话音刚落,掌声一下子热烈起来。

唐子风心里也明白,如此一来,唐焕在金融圈定将人气大增,地位不止上升一个台阶。谁都知道,资产游戏中,名声尤为重要。

婚礼的高潮只是刚刚开始。

唐焕开心坏了,忙不迭地给大佬们敬酒,每到一桌敬酒,都痛快地直接倒进嘴里,他脸上红彤彤的颜色浮现出来。

照理说,唐焕是婚宴的主角,但唐子风才是无形的主子,时不时有人跑到唐子风那里,倾诉着各种各样的事,有些陌生的,就先客气地请求联系方式。还有个券商研究院院长跑来,直接与唐子风攀谈他们最近看好的股票,就像做了一场不知不觉的路演。

唐子风对这人只好摆摆手:“今天我儿子结婚,不谈这些!”

唐焕一桌一桌敬着,很快就敬到唐子风这里,唐子风没承想唐焕在他耳边悄悄地说:“爸,你有心事。”

唐子风心想,真是“知父莫若子”。就算请来邵冲做证婚人,就算儿子事业蒸蒸日上,就算整个婚礼盛大隆重,但他自己始终觉得,有个地方不完美。

唐焕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红红的脸上愈发亮堂起来,快步往大门方向走去。

没过一会儿,唐焕身边多了一位高个子的年轻人。

这个年轻人看起来有些瘦削,鼻子挺拔得过于硬朗,一脸清秀模样。他眼神坚定,深邃得几乎发亮。第一眼见到他几乎都会不约而同地想起“青年才俊”之类的字眼儿。

这完全在唐子风意料之外:这是他大约六年没见过的小儿子——唐煜。

在见到唐煜的一刹那,老爷子心头“咯噔”一下,一种从心底里冒出来的宽慰自然地散发出来——他由衷发现,原来这么多年过去,自己最疼爱的,还是这个小儿子。

自六年前那次争吵,他们父子没有见过一次面。唐子风只是从同行嘴里,侧面了解到一些关于唐煜的消息。唐煜先是在一家国际知名投行做对冲基金经理,业绩在彭博资讯(bloomberg)上还排到过年度前10名。

老爷子很为这个儿子骄傲,要知道,排名范围可是全球投资高手,不亚于天才球手泰格·伍兹(Tiger Woods)在世界高尔夫球上的排名。

唐子风自己知道,当年唐煜那番话刺激了自己的软肋。唐煜飞往香港后,唐子风气得两天两夜都没睡着。

他一想起唐煜跟他发飙的样子,就气得浑身发抖。那几天,凉意直接从老爷子身体深处散发出来,连身旁的人都不明所以地“跟着”冻得瑟瑟发抖。

很多年前,连唐子风自己都不记得多久前,他就极希望将自己的投资大业交给唐煜。

大儿子唐焕虽能独当一面,但随着事业越来越大,唐子风能明显感觉到,这个儿子在一些大局把握上,还缺少高瞻远瞩的战略眼光,总是很难一下子把握核心。这或许需要天赋,毕竟做大事,必须有更多的想象力与创造力,而不仅仅是历练。

在唐子风看来,高手总有一种出奇制胜的魅力,就如同他一贯喜爱的棋圣吴清源那样。老爷子看的人太多了,眼睁睁看着许多勤奋的人上升到越来越高的阶梯时,就失去了原先可以掌控的方向,似乎唯有天赋才能突破这样的天花板。不过幸运的是,唐焕每每在处理大局时,都会请教老爷子,让它在背后坐镇。唐子风也很高兴能有杨茗这样聪明的女人辅佐唐焕,至少可以弥补唐焕的一些不足。

二儿子唐烨,做基金经理自然是绰绰有余。然而,他好像天生没有魄力。那次,“潮清帮”对他的袭击,是对他身心上的摧残,如今他甲状腺激素分泌异常,身体发胖剧烈。他说话时总是不经意地重复一些不自信的词句:“你觉得呢”“或许”“我大致这么想”。一个人骨子里的懦弱很难改变,唐子风从来不指望他能挑起大梁。现在他在基金公司的副总身份,也是靠唐子风拿钱铺出来的,唐子风想,让他做个内应足矣。

似乎只有唐煜,在唐子风心中,是最理想的继承人。

自从那次争执后,唐子风痛心地觉得,那是一次警告。在所有儿子中,他无疑对唐煜付出最多。然而,就这个自己最中意的孩子,对自己似乎完全不买账。就算他再出色,那与自己何干呢?唐子风曾经讽刺地想,不要再有什么寄托了!

与小儿子决绝的理性一直支撑着唐子风,以至于唐煜从香港打来的电话,唐子风从来没接过。

然而,唐子风发现自己终究无法欺骗内心。

在唐子风看到唐煜的那一刻,他明白,没法子,自己还是发自真心地喜欢这个儿子。

在唐煜走向唐子风的时候,老爷子还是把头冷冷地转向别处,板着脸,嘴就像被铁钉钉起来了似的。“爸爸!”唐煜走上前,轻声叫着他。

唐子风的眼睛还是没有朝他瞥一眼,身体如铜像般纹丝不动。

唐煜轻轻地说:“我在香港的时候,无时无刻不在想念您!”

唐子风感觉自己身体有个地方发出了松动的声响,像是坚硬的冰川从一个点断裂开来。在他印象中,唐煜从来不会说这么温情的话语。唐煜是一个像自己这样,不擅长表达自己感情的人。他知道,让一个执拗的男子汉说出这么深情的话语,需要付出多大努力。

唐子风闭起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是我从香港给您带的礼物……”唐煜一边说着,一边在老爷子面前打开,“我知道您最近一直在骑马,这是我让一个北欧的朋友带的纯白蛇皮马鞍。爸爸,你看这个,这是我去西藏时找一个手艺绝佳的师傅,用上好的和田玉手工打磨的围棋。还有这个,国宴茶‘大红袍’。”

这都是一些用心的礼物,尤其是大红袍——最近唐子风刚刚迷上在野外“斗茶”,这斗茶的雅趣,早已在金融圈流行开来。

每次斗茶时,他就会想起苏轼那首词——“清夜无尘,月色如银。酒斟时,须满十分。浮名浮利,虚苦劳神。叹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虽抱文章,开口谁亲。且陶陶,乐尽天真,几时归去,做个闲人。对一张琴,一壶酒,一溪云。”

唐煜坐在唐子风身旁,握住了父亲的手:“对不起……”

唐煜手掌的热量传递到了唐子风心里,他终于转过头来,近距离地看着儿子——这是多么挺拔英俊的儿子,眉宇之间透出一股自信,目光是如此坚定,浑身充满了男子汉的气概。

两人不言不语,阻挡他们的石块却已彻底落下。

唐子风对唐煜这些年在大行做的对冲交易也产生了一些兴趣。

他知道,2000年年底科技泡沫破灭,对全球市场都造成了巨大破坏。2000年3月到2002年10月间,标准普尔500指数(Standard & Poor's 500 Index)暴跌38%,股市跳水,让投资商们心醉的科技股和网络股首先下跌。然而,套牢股票债券组合的投资商们普遍开始进行对冲基金投资。对冲基金做空高价股和高弹性股票,并做了一些让人较为警惕的海外投资,如东欧股、可转换债券和困境债务等,整体仅损失1%。他们仿佛有自己的制胜法宝——无论在何种市场,都能制造出源源不断的回报。

唐煜仿佛看出唐子风对自己事业的兴趣。

唐煜说:“就算利率上升,导致股市下跌,但债券价格也下跌,我们此时通过垃圾债借贷资金,行话叫作‘杠杆借贷’,这部分价格就会更加低。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扩大投资,进一步吸入利润……”

唐子风觉得有些有趣,这与自己无风险套利的思维有几分相似。“我再来说说这几年我自己的投资吧!”唐煜与唐子风提到了自己在香港做的事,眼睛就更有神了,“我是个奥地利经济学派信徒,投资应当放在一个宏大的经济周期里。我相信熊彼特(Schumpeter),技术革新会引爆新的经济增长点!如果我生活在18世纪和19世纪的英格兰,就想提前知道整个工业革命的结果如何。我时常觉得,如果我不亲自坐在硅谷,就不知道20年后的世界会是什么样子。对冲基金中有一种量化策略,就好像香农这个发明二进制逻辑体系的教授所认为的,信息作为一个技术问题,与它本身的意思及语境没有关系。信息只是纯粹统计性的,因而可以编码,我就在想,能否将未来的技术革命带来的机会量化下来……”

唐子风继续不语,唐煜激动的样子让他想到了浪漫主义。

唐煜想起什么:“对了,爸爸,听说你的事业越做越大。”

唐子风像孩子一样负气地说:“尽是你瞧不起的玩意儿……”“怎么会呢?爸爸,我后来想过了,六年前,我自己太幼稚了,中国有中国的投资方式。我至今认为,迈克尔·米尔肯(Michael Milken)和德雷克赛尔(Drexel & Co.)合作的垃圾债券投资,才是最具想象力的天才投资!20世纪80年代末,几乎每天都有公司宣布并购的消息,每只被并购的股票都可以在三个月内达到21%的收益。这是什么概念?不是天才是什么?爸爸,你就是这样的天才!”

唐子风冰冷的脸上不知不觉浮现出一丝暖意。

唐焕有点儿醉意地跑过来,说:“唐煜,跟我上来!”

唐煜大大方方地跟着唐焕来到台上。

唐焕敲了两下话筒:“我有消息要告诉大家——”

台下又安静下来,大部分人把目光投向唐煜,好奇这个风度翩翩的年轻男子是谁。“今天我很开心。我活了30多岁,从来就没有像今天这么开心过!我要好好感谢我的爸爸,我的干爸爸,还有我的老婆,你们寄予了我这么多信任!是你们,让我觉得自己是个完整的人。”唐焕将目光投向了唐煜,“今天太完美了!我身旁的是我香港的弟弟,他特意赶过来看我!”说着,唐焕好像过于兴奋,不由自主地抹了一下眼泪。

大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还是不由自主地拍起了手。

唐焕平静了一下,深深吸了一口气说:“我宣布,今天的彩礼我都将捐献给市政府金融项目开发基金会,算是我唐焕为佑海金融业出份儿力……”

婚礼的场子又沸腾起来。

唐子风又笑了一下,他很清楚,这份基金很快会曲线转到邵冲下属部门管理,将有个金融建设基金会。

这时,有个手下跑过来,说:“休息室准备好了。”

唐子风点点头,这张桌子上的一席人瞬间在筵席上消失了。四

这是多年来一次难得的聚会。

一个大约50平方米的黑魆魆的房间里,围坐着唐子风、唐烨、秦笑与韩昊。

这个贵宾(VIP)休息室,平时供开会时宾客休息用,摆放着简单的几个软绵绵的复古大座椅,还有木雕精细的茶几,上面摆放着工夫茶的茶具。

此时,这群人都无暇把玩这些。“过一会儿唐焕会过来……”唐子风开口道,“今天算是难得,大家都有时间聚在一起,以后这样的聚会,将固定下来。”

他停顿了一下:“我先告诉大家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股权分置的具体方案已经通过了,这是刚才邵局长透露的,我希望大家保密……”

所有人都在认真聆听。股权分置改革,从政策制定者角度,是为了解决股权结构不合理的根源问题。在股市成立之初,为了让大股东掌握绝对控股权,大部分上市公司管理层都有成堆的国有股、法人股,但那些股份并不在市场上流通。没想到,这些股份真的有办法重新回到市场了!

对大股东而言,如果死守条规,套现就要等很长时间。然而,对这群金融大鳄来说,套现自然是门技术活儿,装满金钱的巨大钱匣子正悄然被打开。“那么好的百年机遇,为何要与我们分享呢?”韩昊问道。“万人操弓,共射一招,招无不中。就像九年前的那次合作一样,再大的局,只要默契,只要通力合作,无往而不胜。这一次,我们掘的是一座金山,我一个人哪有这个力气?”

每个人都神情各异。“唐子风,这样的买卖,你早就驾轻就熟了吧!现在才想到分点儿肉汤给兄弟喝……”秦笑毫不客气地说。

唐烨想,看来秦笑多年不来佑海,完全不知道唐子风当今的地位,竟然还敢这么不留情面,他忍不住说:“秦叔,您问问资本圈的人,我爸爸是不是仗义之人。这几年,我们可是从配售股、创业板那里,一点点儿积累起来的。几年来,我爸爸时不时通宵工作,才有了这么一点儿江山,您这么说,可太不近人情了。”“废话少说!看你们接下来的表现!”

唐子风不动声色地说:“眼下,有个浦兴银行的机会,佑海浦兴银行将成为首批全流通的上市公司。”“要得到它的法人股,难度太大了。大股东的背景都不简单。”韩昊不禁发出了疑虑。“原本是没什么机会,但外资方大股东花旗银行(Citibank)一直在二级市场暗中吸筹,已经威胁到佑海大股东的地位。现在上层决定,稳固大股东地位。方案是要求‘佑海国际集团’与‘上国投’把流散在外面的浦兴银行的法人股筹码以净资产的价格集中起来,一致对外。”

秦笑道:“那我们的机会在哪里?筹码不是早就集中在了这两个……”“奥妙就在这里。很多人以为有国字头的公司以净资产吸筹筹码,就没有机会了。事实上,一些筹码在不受控制范围内,我们完全可以收集,数量绝对不少。再说了,就算国字头跑去吸收筹码,谁知道能吸多少,我们可以给办事的人出个微高的价格,然后返佣给他们,这恰好成就了更千载难逢的合作机会。”“那我们如何拿到这些净资产的原始股呢?”韩昊问,又低头抽了口烟。“这正是整个项目的关键所在。”

正在这时,有几分醉意的唐焕进来了,差点儿撞上门口的花瓶木架:“对不起,来晚了。”

唐子风说:“跟大家说说你的进展吧!”

他坐下来,喝了口水,精神马上恢复过来:“是这样,我们找了一圈持有浦兴银行股份的机构,发现博闻科技是一个切口。这家公司是个民营企业,照理说,是没有资格拿到浦兴银行股份的,但在三年前,它收购了一家叫浦联电子的国有企业。那家企业是原电子部拉了10家省电子工业厅在1990年初成立的,是浦兴银行的发起股股东之一,手里有1 500万浦兴银行的社会法人股。也就是说,有1 500万股浦兴银行的股份实质在博闻科技这个民营企业手上……”“它怎么可能转手给你呢?这些法人股,大概是这家空心公司最有价值的资产了。”秦笑说。“我们正在打通关系。因为法人股都是博闻科技公司自己的资产,管理层除了老总之外,没有一个员工持股,与其让公司赢利,不如转卖给我们,不好吗?”唐焕说。

屋外的婚礼现场正在进行精彩的演出,喧闹无比。

屋里,几个大佬正在进行最隐秘的讨论。

忽然间,传来了很大的敲门声,咚!咚!咚!

这声音不同寻常,简直就是拳打脚踢。

屋里顿时鸦雀无声。

唐焕拍了一下脑袋说:“完了,刚才喝得太醉,没在意外面的看守!”

韩昊快速躲到了门后,竖起耳朵仔细听外面的动静。“别慌,可能是送水的!”秦笑喝了一口水,颇为淡定。

没想到,一个身材高挑、长相清纯的女孩一下子跃入他们的视线。

这时门口的一个侍卫进来,说:“对不起对不起,她硬要闯进来,刚才我拖住她,她就用脚踹门。”

在场的人都松了口气,真是虚惊一场。

女孩一下子看到了油头粉面的唐焕,也不顾里面坐着其他人,一下子冲上去拉住他的领带。

唐子风心想,定是唐焕在外面拈花惹草搞来的,低着头走了出去。

其他人也迅速离开了。

唐焕也想走,没想到这个劲儿挺大的女孩死死拖住了自己。

保镖也冲了进来,手疾眼快地将女孩的双臂反剪过来。

女孩也不挣脱,只是一脸委屈状:“放开我,我只是有问题想问他!”

唐焕又瞥了一眼这个女孩,确信自己完全不认识。

他刚想动身离开,没想到,女孩大声问道:“袁得鱼在哪里?”

唐焕转身过来。“你说什么?”“袁得鱼在哪里?”女孩被架在空中,双腿在空中乱踢,力道十足。

唐焕对保镖挥了挥手。“袁得鱼是不是已经被你杀死了?”女孩一边大声问,一边被人往外拖。

唐焕理了理衣领,走出门外。

这时,杨茗正好从走廊走过来,说:“那女的怎么回事?”

唐焕说:“我指天发誓我不认识!”“袁得鱼是谁?这个名字好像有点儿耳熟。”“以后慢慢跟你说……”

女孩被拖出去的时候,依然大吵大叫:“你们都不是人!你们肯定把他杀了!”

这场小闹剧并没有惊动这场大型婚礼。一切发生得太快了,也搞定得太快了。五

原本,女孩的出现整场婚宴的宾客浑然不觉,巧的是,女孩撕心裂肺的大叫声,正好被上洗手间的乔安听到了。

乔安听到声音后,跑到走廊,见到了一条熟悉的蓝裙子。

令她惊诧的是,两个大汉将这个看起来就手无缚鸡之力的蓝裙子女孩死命儿往外拖。

啊,那不正是那个在门口混入场的女孩吗?她当时只觉得女孩清新单纯的气质与这里格格不入,就像是一棵清新的小莜麦菜落入重口味的辣子鸡盘里。

当时乔安还很好奇,这个女孩为何非要跑进来?此时见到这般情形,乔安心里顿然觉得并不简单。“你们想干吗?”乔安本能地冲上去。“死开!多管闲事!”大汉说。

乔安紧紧跟在彪形大汉后面,眼看着大汉将女孩塞在一辆车子里,向门外开去。

乔安无心留在此地,叫了辆出租车跟了过去。

幸好车子开到大门处就停了下来,只见大汉将女孩抛在门口,用手指着她,让她不要再冲进来。

女孩仍凭着一股蛮力想冲进去,这次门卫聪明了,将她牢牢看在门外。那女孩索性一屁股坐在大门口的地上,知道自己使出什么解数都不顶用了。

乔安从车子下来,朝着女孩走去。

她向女孩伸出手:“你好,我是乔安。我刚才听你说了个名字——袁得鱼?”

女孩打量着这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乔安,若有所思,忽然一下子跳起来:“我想起来了!我听过你的名字,你是袁得鱼的同学!”

乔安很惊讶,觉得女孩与袁得鱼的关系非同一般,但此前从来没有听袁得鱼提过这个女孩。不过想想也是,当年他们在佑海也只不过相约了几次,不是相互调情,便是公事。“你怎么认识袁得鱼的?”乔安脱口而出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更想知道,这女孩与袁得鱼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很高兴认识你!我叫许诺,许诺的许,许诺的诺!我是他的朋友!”许诺大方地伸出手来,“我听袁得鱼说过你,他说你是大才女!”“哪里,只是在杂志社混口饭吃而已。”乔安笑起来,心想,难道只是大才女那么简单吗?此时此刻,不知为何,她宁可听到“擅长做菜”之类女人一些的评价,“你在找他?”“嗯!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他,虽然到现在为止都没有半点儿消息,但我仍然不会放过任何可以找到他的机会!”

乔安望着这个有些古灵精怪的女孩,看她一说起“袁得鱼”名字时那种复杂情绪的样子,自己心底反而不由自主泛出一种同病相怜的伤感。

很长时间以来,她好像一直在压抑自己。一旦产生一种情绪,她就以一种理性、能干的姿态,忘我地投入工作。

辛勤的努力也算是有回报,对于初入职场两三年的新人而言,她的成绩就像火箭一样快速上升。

如今,她已经是这个知名杂志的首席记者,早已将很多与她同时入行的同人远远地甩在后面。

然而,就是这样一种她多年来克制的情感,却在这个女孩的眼神里尽显无遗,以至于乔安看到她的时候,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感,但很快转而升腾起一种别样的酸楚。

乔安仿佛冥冥之中能感觉到,眼前女孩与生俱来的一些天性,相比自己对袁得鱼而言,恐怕更具一种致命的吸引力。

这女孩太真了,她的心你都看得见,与你没有半点儿距离。

乔安开始由衷地想与许诺成为朋友。“对了,袁得鱼在学校时一定很可爱吧?”许诺毫不掩饰自己对袁得鱼的喜欢,“四年前,你写的调查新闻,我也看过呢!写得太精彩啦!那本杂志我一直放在家里,没事就拿起来看!对了,我真的好笨!我怎么没早点儿来找你呢!你是大记者,神通广大,肯定知道袁得鱼在哪里。”

乔安故作温婉地笑了一下,说:“有时间不?我请你喝点儿饮料吧?”“好呀好呀!”许诺没心没肺地应道,一拍即合。

她们来到一家路边的小酒馆。

这家小酒馆有个尖尖的小圆顶,兀自横亘在路口,看起来有点儿没落。

她们走进酒馆,里面摆着几张长长的松木桌子。“你喝酒吗?”乔安问。“好呀好呀。”

乔安要了两瓶啤酒。

没想到,许诺一接过酒瓶子,双手捧着迫不及待地一口气喝了下去。

乔安心想她定是酒量很好,可许诺一下子就脸红通通的,晕乎乎的样子。

乔安问道:“你没事吧?”

不问还好,许诺的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簌簌地落下来。

她先是小声地哭泣,很快就放声大哭起来。

乔安吓得在一旁不敢说话。

过了好久,许诺深深吸了一口气:“不好意思,我自控力太差了。大概很久没有与人提过袁得鱼了,不知怎的,今天特别伤感。”她停下来,睁着迷茫的眼睛。

乔安把自己的酒瓶推给她:“老板,再来半打!”

许诺毫不客气,一口气喝下一瓶酒。“袁得鱼是不是欺负过你……”乔安发挥了记者的天性,试探起来。她的直觉告诉她,许诺与袁得鱼的关系绝对不简单。她不由得心想,看起来大大咧咧、不解男女之情的袁得鱼,难道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一面?

许诺说:“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很想很想见到他,他已经离开我1 401天了。我每天早晨起来,就会在日历上画一个圈,心想,没有他的日子,何时才是个尽头啊。”

乔安低下头,仿佛在忙乱地掩饰自己的内心。“你知道他的下落吧?”许诺有些着急,充满渴盼地眨巴着眼睛,“他,会不会出什么事?要知道,一直有人要暗杀他!”许诺一脸担心状。

乔安想起地下黑帮流传过对袁得鱼的“追杀令”。“毕竟四年了,唐子风他们早就忘了这件事了吧。”

乔安发现这个女孩对袁得鱼的背景了如指掌,不由得敞开心扉地说起了自己的担忧:“这件事情恐怕不是我们想得那么简单。他到现在还没出现,肯定有原因,或许死于非命也不一定。”

许诺眼睛睁得更大,拼命摇着头:“我不信!我不信!他肯定还活着!”“我也这么觉得。”乔安说。

许诺松了一口气:“嗯,他这么聪明!怎么可能就落入他们手中呢?但是,他会去哪里?他至少应该偷偷找我们一下吧,不然也太缺德了!”“我猜想,他肯定在做什么准备,目前还不是见我们的时候。”乔安推测着,“毕竟,如今的唐子风也不是四年前的唐子风了。这四年,他把泰达证券扩张成了泰达集团,泰达证券只是其中一个全资控股的公司,他还一手掌握了泰龙实业、泰兴医药等上市公司,还并购了云澜一家信托公司,改建成了泰达信托。如今它就像一艘坚不可摧的大型资本航母,是资本界威震四方的泰达系了。”“泰达系?”“嗯。也就是说,很多公司都在泰达旗下,都由唐子风父子掌控着。记得前阵子一家机构为它做过资产评估,报价简直惊人。这还不算他们家在佑海长寿路、同乐坊开的夜店,天马山上的高尔夫会所,还有江陵的马场……”

听得许诺有些两眼发黑:“我记得袁得鱼说,他会找他们复仇的。现在唐子风已经那么强大了?不过,我还是相信袁得鱼肯定有他的办法!”她一边说着,一边觉得自己底气不足,心里想着,怎么办?怎么办?袁得鱼怎么与他们对抗呢?“这或许也是袁得鱼到现在为止还没出现的原因吧!”乔安叹了口气。“但我有种感觉,他会创造奇迹的!就算眼前有条100米宽的沟,我也总觉得他能想法子跳过去。”许诺很认真地张大双臂比画着。“嘿,我也有这种感觉。”

两人开心地喝起酒来。

两个女孩聊了很久很久。

她们聊起袁得鱼制造的麻烦,聊到第一次看到袁得鱼时的明媚春光,聊到袁得鱼在股场的神勇,比画着唐子风在申强高速失利时抽搐的面孔……

聊着聊着,她们都心情舒坦了,三年多来积在胸口的抑郁似乎也烟消云散了。

有时候,寻找一个爱逗乐的人,远不如找个志同道合的人一起分享内心的苦闷来得更为畅快。“哎,你说,怎么一晃就三年多过了呢?”“要不,我们去找他吧?”许诺傻呵呵地笑着。“怎么找呢?”“索性租个直升机,挂块红幅,写上‘袁得鱼,你快出来’!”“啊哈哈,你喝醉啦……”

两个女孩畅快地笑起来。第二章走,去南岛!投机成为上海人的一种生活的道路。——亚瑟·杨格(Arthur Young一

天灰蒙蒙的,就像一团怎么也散不开的浓雾。“踏踏踏”,一辆破旧的军绿色吉普,一歪一扭地行驶在青灰色的高速公路上。

这时,一辆小面包急驶而来,刚要超过这辆吉普,孰想吉普冷不丁地在路中央扭出条弧线。

面包车司机一下子踩住刹车,才没有撞上。

他怒不可遏地将头伸出窗外,没好气地对着吉普张开嘴,原本要恶骂一顿,然而,他越过吉普的一刹那,嘴唇似在风中颤抖——吉普车窗上,映出两张年轻美女的脸庞,其中一个美女还冲他俏皮地眨了下眼睛。

差一点儿就要脱口而出的谩骂,一下子成了调戏的口哨声。

女孩们笑了一下,吉普风一样地开过。

不知道车子开了多久,手持方向盘的乔安,神情略有些严肃。望着前方茫茫的马路,乔安才清晰意识到,自己正在进行前所未有的冒险。

车子前盖里呛人的汽油味不时飘来。

这个冒险程度堪比自己前两年假扮风尘女子,亲近一个猥琐男获得新闻线索——幸好那次,只是被猥琐男摸了两下手,不过至今想来还是有些后怕。毕竟,网上到处都是“禁室培欲”那样的黄色新闻。

此前,她只在佑海市区开过车,基本只需挂在三挡上蜗牛行驶。如今,却是一场差不多2 000千米之远的长途之旅,座驾还是随时可以扔掉的二手吉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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