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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1-04-23 15:37: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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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蒋世杰

出版社:新世界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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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天难欺

上天难欺试读:

1.秘书杂记:暴力事件

上班不久,忽听得楼外吵吵嚷嚷,一片嘈杂声不绝于耳。我(倪布然)走到窗前向外望去,只见大门口聚集着一干人,被保安挡在大门外,正在和信访办的同志们争执着什么。人群中打出一条横幅,仔细一看,横幅上写着:我们要种地,我们要吃饭。看来,城关区的说服劝解工作没有见效,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我转身拨了信访办邱主任的手机,一问情况,果然是葫芦村的群众集体上访来了。邱主任说,他们要求面见宦书记,见不到宦书记,他们坚决不走。我问邱主任要不要告诉宦书记。邱主任说了几句模棱两可的话,便挂了电话。我知道,这时的邱主任左右为难:告诉宦书记吧,宦书记会说他这么点小事也报告书记,要他这个信访办主任干什么;不报告吧,倘若处理不当,事态扩大,书记又要说他这么大的事,当初为什么不报告。

我放下电话,坐下来,处理了几份文件。外面的吵闹声越来越大,我放下手头的工作,再次走到窗前,打开窗户向外看去。上访的人增加了不少,被保安组成的“防火墙”阻隔在大门之外,与保安们对峙着。我想,如果书记再不出面,事态有可能扩大,就硬着头皮去向市委书记宦海淳报告。进了书记室的门,宦海淳正在拿着话筒说话:“他们要对话?要对话可以,让他们选出代表,安排到信访办和他们的代表谈谈。什么?他们是自发的,选不出代表?我说我的邱主任,你连起码的常识都不懂,三人以上集体行动,必有组织领导,何况这么多人,怎么会选不出代表?”

我一听,心里咯噔一下,心想宦海淳说的也许有理,但他们不是选不出代表,是怕供出挑头的,有“木秀于林”之虞呀!宦海淳放下电话,怏怏不乐地对我说:“小倪,你先下去看看,他们到底想干什么!”我说了声“是”,就走下楼去。

和邱主任接上头,大概了解了一下情况。邱主任说,他把宦海淳要选代表的意思和上访人员说了,可他们执意要见书记,不见书记什么都免谈。我只好与信访办的同志一起耐心地和他们周旋。上访的群众大声地质问我:“宦书记为什么不来见我们?他为什么这么怕我们?我们就是老虎,他手里不是有打虎的家伙吗,他怕什么呢?”

我又讲了一遍宦书记要求他们选代表的话,人群像炸开了锅,“我们人人都是代表,除了我们本人,谁也代表不了我们。”

大院内外,上访群众和市委工作人员就这样对峙着,上访的人数在不断地增加。他们高喊口号,吸引着过路的人加入到围观的人群中。围观的人群越聚越多,已由市委大门前的空地向马路上延伸,严重地影响到正常的交通秩序。我向邱主任打声招呼,上楼去向宦海淳报告。我说:“宦书记,上访的人和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局面一旦失控,后果不堪设想。他们一直要求见您,您还是下去见见他们吧!”

宦海淳望着我,想了想说:“有那么严重吗?”“我说的是实话,宦书记。”我急忙说。

他白了我一眼,拿起电话听筒,拨了一个号码。电话通了以后,他说到:“嗯,是我,下面有一些上访的群众,都是些老上访户了,你去处理一下。”

我听得出来,听电话的是一位姓白的副市长。我知道,市长齐思民因公出差,就是他在,除了宦海淳,谁也处理不了这些上访户的问题,叫这位副市长去“处理”一下,说得好听一些,是让他做做劝说工作,劝走上访户了事;说得难听一些,就是糊弄糊弄上访人员,能劝劝走,劝不走就和他们耗着,看谁耗得过谁呀!我瞅一眼宦海淳,怎么也不明白,这么精明能干、多谋善断的人物,怎么在这件事情上这么固执己见、不肯屈驾去见见自己的臣民?如果真有什么难言之苦,给群众讲清楚说明白,群众也是会谅解的嘛!他见我呆在那儿发愣,就没好气地对我说:“还愣着干什么,去给白市长帮把手,做做他们的工作,让他们早点离开这里。”

我说了一声“是”,再次走下楼去。我注意到,上访的人和围观的人还在不断地增加,不满情绪在不断地高涨,局面随时可能失控,酿成大祸。我再次想去宦海淳那儿,力劝他出面,平息群众的怒火。但一想到他的那副脸色,想到他对这件事的态度,就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大院外边的群众,喊着口号往里拥挤,里面的保安全力阻止,不让群众进来。肢体冲突一触即发。我拿出手机想给宦海淳打个电话,说说楼下的形势,这时白副市长、政法委鲁书记赶到了现场。白副市长看到这样的局面,从一位保安的手中接过喊话器,看看周围有没有可以站得高一点的支撑物,有人就从信访室搬了把椅子放在白副市长的面前。白副市长站到椅子上,对着喊话器喊道:“乡亲们,我完全理解大家的心情,但我不赞成这种诉求方式。大家完全可以通过正常渠道反映你们的诉求,我们会认真对待你们反映的问题,对你们提出的合理诉求,给予妥善的解决。现在已经到吃午饭的时候了,请大家回家去,吃饱肚子再……”“我们要见宦海淳,请宦海淳下来!”群众的呼喊声打断了白副市长的话。白副市长的声音淹没在群众的呼喊声中,显得那么苍白无力。他跳下椅子,一时没了主意。

我看看表,已经到中午。市委大院里的职工,陆续从各楼里走出来,看到大门口的情景,都绕到后面,从后门里走了。我想,在这种情况下,宦海淳可能就不回家了。如果不回,我得问问人家,午饭吃点什么,我得给人家送到楼上。于是我向楼上走去,刚到书记室的门口,宦海淳正往外走。我问:“宦书记您要见他们?”

他反问我:“白副市长和鲁书记到现场没有?”

我说:“都到了,这会儿正在做劝解群众的工作呢。”“有他俩就行了,我们回家。”

我望着他,感到实在太离谱,就小声对他说:“宦书记,您看这是不是有点不妥?”

他眨眨眼,不快地说:“有什么不妥?”说着自己往楼下走去,我也只好跟着他往下走。我毕竟只是他的秘书,跟随并服从他是我的职责。在这点上,我只能谨慎地提出我的建议,他要不采纳,我只有服从他,别无选择。这是由领导和被领导的关系决定的,其中没有道理可讲。

宦海淳透过大院中心花园的树荫,向大门口看了一眼,就上了车。我也只好坐上去,让司机开车绕过主楼,穿过后院,从大院后门出去,直接去了他的家。

送走宦海淳,我惦记着上访的事,没有回家,在一家小饭馆门口下了车,进去吃了一碗面,出来在一个烧饼摊上买了一些饼子什么的,就打的从后门进入市委大院。这时,上访群众和里面的干部、保安在继续对峙。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白副市长拿着喊话器继续喊话,他的嗓子都喊哑了。要不是他在这里这样喊着,还不知道形势会发展到什么程度。在他停下来歇口气的空儿里,我上前叫过他,要他吃点儿饼子再喊。他看一眼我手里提着的塑料袋,说:“小倪呀,你看这个形势,一刻都不能松懈,稍一松懈,就有可能失控。”他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问道:“宦书记呢?”

我说他回家了。“他说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我说没有。他“哦”了一声,就接着向群众喊话,用好言好语安抚人心。我把饼子送到信访室,让那些暂时歇下来的干部和保安人员吃几口,压压饥。

对峙持续到下午五六点钟,上访的人数增加到五六百人,围观的群众则可能有两三千人。我预感到,这个事件不可能和平收场。我也顾不得批评不批评的,就给宦海淳打了电话,我对他说:“宦书记,如果您再不出面,恐怕会演变成一场动乱。”

没想到他冷冷地说:“我已经让鲁书记做安排了。”

也就是说,他已经预料到上访群众可能会采取过激行动,让政法委书记安排警力了。果然,市委大院陆续有公安人员和武装警察进入,他们一部分被部署到主楼门口和重点部位,以防万一。另一部分则被安排到大门口,和保安人员一起维持这里的秩序。

上访人员见到武警,形势急转直下,他们喊着口号,与保安和武警发生了肢体冲突。现场秩序大乱。石头、砖块、酒瓶,甚至还有点燃的鞭炮,纷纷向大院内飞了进来。围观的人群也潮水般向大门口涌来。前面的人乘机突破由武警和保安组成的防线,向市委主楼冲去。

坏了,我想,上访人员和围观的群众中有一些不良分子,他们会利用群体性事件进行暴力活动。果然不出所料,有个别人在冲击武警的同时,手持砖头、酒瓶和木棍,疯狂地向停放在大院里的汽车、摩托车和自行车砸去。还有一些人,吆喝着冲破主楼防线,冲上主楼。不一会儿,里面传来窗玻璃被打碎的声音和霹霹啪啪的打砸声。我想,楼里已经发生了打砸抢暴力事件。

增援的武警和公安人员陆续赶到,重兵把守主楼楼口,只许出,不许进。因此,我就被挡在主楼以外,进不了楼。不知这时的宦海淳在做什么呢?

过了一会儿,主楼上的闹事者被公安和武警清理出来,并抓了一些带头的人,押进了警车。从主楼清理出来的人汇入人流中。两三千名群众在个别人的扇动和蛊惑下,手持木棍、铁锨、石头和砖块,攻击公安人员和武警。公安人员和武警手拿盾牌,护着自身,没有反击。白副市长没有放弃继续向群众喊话,鲁书记指挥着公安人员和武警战士,尽全力防止事态进一步扩大。少数闹事者因见主楼被警察控制,就裹胁群众向后院冲去。一路上,他们砸毁了许多车辆,个别人还点着砸坏的车辆。顿时,市委大院浓烟滚滚,一派萧杀。

群众冲破一道道防线,分别进入后院里的几栋小楼。不一会儿,那些小楼里传来了噼里啪啦的打砸声,有些窗户里还冒出浓烟。

我尽量挤到白副市长和鲁书记的身边,鲁书记拿着手机在和外面通话。我听他在电话中说:“好的,好的,明白了。”合上手机,鲁书记说,宦海淳已经指示公安局长下达了强行驱散人群的命令。不久,公安干警冲进闹事现场,开始抓捕带头闹事的人,强行驱散人群。增援的民警和武警分批到达这里,他们重新组织力量,一部分警力组成几道封锁线,严防死守。另一部分警力从里往外劝解、驱散人群,人群通过一道道封锁线,向大门外聚集。这时,几辆消防车也奉命开进市委大院,开始灭火。此时,警笛声、呼喊声、工作人员和警察的劝导声,以及楼内传出的噼里啪啦的爆裂声混合在一起,响彻乌酉市的上空。

过了几个小时,带头闹事的人被抓了起来,经全体工作人员和民警的全力劝解、驱离工作,里面的人逐渐减少了,最后全部被驱逐出市委大院。警力被集中部署在大门口、主楼和几个重要部位,防止他们再度冲进大院。事态得到初步控制以后,鲁书记继续留在现场指挥,我跟着白副市长上楼去向宦海淳汇报情况,看他怎么收场。

2.调查笔记:进驻乌酉

一大早,我(沈吉卫)被紧急调往省委临时组建的一个工作组。到了集合地点,我才知道,乌酉市发生了严重的暴力事件。省委、省政府接到乌酉市的加急电报后,连夜组成一个工作组(称之为“省委工作组”)。此时所抽调的人马都已到位,由省长亲自带队,赶赴乌酉市。

到了市委大门口,那里的“战场”尚未来得及打扫,大门口乃至临近大门的大街上,到处是石头、砖头,还有破碎了的酒瓶和燃放过的鞭炮灰屑,看上去一片狼藉。前来迎接我们(严格讲是迎接省长)的市委书记宦海淳一脸尴尬,完全失去了往日的自信和一方诸侯的派头。我大体上还是了解这个人的:如果是平日,他早就在二十公里之外去迎接省长了,说不上这会儿在大门口铺上了大红地毯,敲锣打鼓地搞什么欢迎省长的仪式呢!

进了大院,院内更加不堪入目,除了石头之类,还有散乱的文件、被砸毁和烧毁的车辆,散发着呛人的烟味。大楼已经千疮百孔,不忍目睹。

我们直接进了三楼会议室,省长要听取汇报。宦海淳先简单地介绍了一下事件发生的过程,最后他总结性地说:“这次恶性群体性上访事件,被少数坏人所利用。这些人蛊惑、煽动不明真相的群众冲击市委机关,扰乱正常的社会秩序,进而演变成打砸抢违法犯罪案件,其教训是非常深刻的。”他扫视了一眼省委工作组的人员,话锋一转做起了自我批评:“乌酉市发生这样的事件,我这个市委书记是负有一定的责任的。首先,在工作中注重了经济建设,对广大人民群众的教育,特别是政治思想教育工作抓得不紧,做得不够,导致广大人民群众法制观念淡漠,极端个人主义思想膨胀,最终酿成一次严重的违法犯罪案件。其次,……”“好了,不扯那么远了。”省长打断了宦海淳的话,“责任问题以后再谈,眼下最要紧的是消除群众的怨气,平息事态,恢复社会秩序,搞清楚事件的来龙去脉,查清楚原因,切实解决上访群众要求我们解决的问题。”

宦海淳点点头,忙说:“请省长指示,我们按省长的指示办。”

省长瞅宦海淳一眼:“没有那么多指示,我想我们还是和这些上访的群众见见面,谈一谈,了解一下他们到底有什么问题。至于采取什么形式,我看就采取座谈会的形式。市上和区上的同志安排一下,我们马上开始工作。”

座谈会的地点就在信访办的会议室里。市里和区里的干部在上访人员中选出二十几名代表,请到会议室。省长站起身,迎上去,和他们一一握手,并询问他们在事件中受伤了没有,他们的亲人中有没有受伤的,如果有,应该早点就医,不要耽误了。那些代表本来窝着一肚子的火,抱着和省长吵架的打算来这儿的,不料省长待人和蔼可亲。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他是省长。“请坐,请坐,大家坐下来。”省长说,“今天请大家来,一是看看大家,二是想听听大家的心声,希望你们说实话,说掏心窝子的话。哪怕是骂娘,骂你们的市长、市委书记都行,骂我也可以。但就是不要说假话,说套话。你们看,行不行?”

省长的话打消了代表的顾虑,有一名中年男子欠了欠身,干咳了一声,带头说起话来。他说:“有省长这话,我们心里觉得热乎乎的,就是想说几句气话,也张不开口了。要是宦书记也能这样,我们何苦要闹这场事,坏我们乌酉市老百姓的名声呢!”

省长望着这中年男人频频点头,我则在他停顿的那一刻问他:“您能告诉我您叫什么名字么?”

中年男人看看我,又看看省长。省长笑笑,对我说:“沈吉卫同志,人家不愿意,你就别问了嘛!”

那男人像受到鼓励似的,憨厚地笑笑,冲我说:“这有啥不愿意的,我叫赵大侬。”

省长冲他点点头,我则赞赏地说声谢谢。这位名叫赵大侬的上访者简单地讲了讲事件发生的起因和他们的真实想法。接着,二十几名代表,你一言他一语,向省长反映了他们对征地拆迁工作的看法和意见。最后对信访事件被坏人利用,冲击市委机关的事进行了反省和自责。

座谈会整整开了一个下午。会议结束之前,省长向代表们做出承诺:对大家反映的问题认真地进行调查研究,侵害了群众的利益,我负责向大家赔偿;大家提出的合理的建议,我们一定采纳。最后他说:“我将在乌酉待上几天,大家有什么事,直接来找我说。省委工作组要在乌酉驻下来工作一段时间,直到把你们反映的问题解决为止。你们有什么说的,找他们说也可以。你们看这样行不行呀?”

代表们相视一眼,一起鼓起掌来。

省长送走代表以后,对与会的省市区各级干部说:“乌酉市这次群体性事件的发生不是偶然的,绝不是偶然的!也不能简单地归咎于什么放松了群众的思想政治教育工作,这些都是托辞,都没有看到问题的根本。”省长稍顿了一下,“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我看,这次事件是干群矛盾、政群矛盾长期积累的总爆发。”他扫了一眼大家,“在我们的工作中,特别是在征地拆迁、资源开发、项目建设和利益分配这些敏感的、涉及人民群众利益的工作中,侵犯了群众利益。在处理一些矛盾纠纷的过程中,我们的有些干部作风粗暴,工作方法简单。有些地方甚至随意动用警力,引起老百姓的极大不满。比如,这次事件中,群众一直要求与市里的主要领导见面,而我们的主要领导到事件结束时都没有和群众见面。”省长提高了声音,“我们都是人民的公仆,我就不明白,我们的有些领导干部,为什么那么怕见人民!”

我看了一眼宦海淳,省长后面的这几句话明显是针对他说的。宦海淳眯了眯眼睛,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省长缓和了一下语气,接着说:“同志们,我们的老百姓是世界上最好的老百姓。民间有种说法,民不跟官斗。不到走投无路的时候,他们是不会铤而走险,用极端的方式向政府提出他们的诉求的。刚才你们都看到了,我们的态度好了一些,他们受到了一点礼遇,得到了一点尊重,就把什么都想开了。这样的群众,世界上哪里还有啊?”省长顿了一下,语重心长地说:“因此,我们一定要把他们的事情办好,不能有任何马虎。怎么做呢,还是老办法,首先要搞好调查研究,把底子摸清楚,把群众的思想脉搏掌握好,之后再对症下药,拿出解决问题的办法。所以,我建议市里抓紧抽调机关干部,走出机关,深入基层,开展工作。省委工作组和市里的干部混和编组,和市里的同志一块儿下去。你们看这样行不行?如果没有不同意见,就抓紧时间,尽快行动。”大家表示没有不同意见,座谈会到此结束。

根据省长的安排部署,市委、市政府连夜开会,研究出了一个方案。方案拟定,市里抽调上千名干部,组成若干个工作组,于近日分赴城关区的各个乡镇村社,深入家家户户开展工作。省委工作组,除留一部分人驻在市里,对本次事件的前因后果和发生、发展过程进行细致的调查研究外,其他人员分别编入市里的工作组,跟随市工作组进村入户,听取群众的意见和建议。我被指定为省委工作组的副组长,协助组长工作,在组长不在乌酉的情况下,负责工作组的全面工作。我决定跟随进村入户的一个工作组,到农村去了解情况。

下乡前,我在市委楼上见到了宦海淳的秘书倪布然。我俩是熟人,见了面总是要说几句话的。寒暄了几句,他邀我到他的办公室去。我听说,他在事发当天一直在现场,对事件的整个过程了解得比较清楚,就随他去了他的办公室。“这事弄的。”倪布然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好像事情是他惹起来似的。“哎,倪秘书,你们这宦书记,我觉得在这件事情上有点奇怪。”我说。“我也觉得。”他说。“你说,在全省的书记、市长中,谁不知道这宦书记政治敏感性最强,最会观风测向,对政治事件的反应也最为灵敏,行动也往往是雷厉风行的。可这次怎么如此迟钝,连见一下上访人员都懒得要命?应该说,这不是他的做事风格呀!”

倪布然半天不说话,沉默了一阵子,他慢悠悠地说:“说句对领导不敬的话,对于宦书记,实在是有太多的议论。有人说他很有魄力,办事雷厉风行,说一不二;也有人说他好大喜功,言过其实,弄虚作假,欺上瞒下;有人说他平易近人,没有官架子;还有人说他官味十足,独断专行,我行我素。总之,有人说他好,有人说他坏,也有人说他不好不坏,是一个有争议的人物。”

我笑笑说:“我也听说过,就像我刚才说的,有人说他政治上特别敏感,很能把握政治风向;有人则说他是黑心政客,玩弄权术,无所不用其极。不知你听没听说过这样的话。”“我是他的秘书,我当然不会这样说了。”说罢,他笑了笑,“你不是要随工作组下乡吗?下了乡你会听到更多的议论,你就从这些议论中去慢慢地品味他吧!”“滑头。”我望着这位精明的小伙子,心里说。我们又说了一些下乡以后如何如何的话,就和他告辞了。回到住处,回想着一天的所见所闻,我对宦海淳这个人物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我想,我会在乡下工作的这段时间里,慢慢地了解这个人的。

3.调查笔记:诸葛大爷

我所在的工作组,被分配到郊区的一个村。这个村叫做葫芦村,位于城乡结合部,是征地矛盾较大的一个村。我们到了村上,被安排在村委会里住下来。村委会办公楼不错,是座修建起来时间不长的四层小楼。一楼二楼被租了出去,收点租费,用于村委会的开支。支书、村委会主任、副主任以及村委会办公室均在三楼、四楼上,村上其他组织用了一部分,还有一部分机动着,正好安排驻村的工作组住。

一楼经营着一家茶馆,门楣上挂着一块实木招牌,招牌上雕刻着几个大字:葫芦茶馆。看上去有点儿陈旧,但也多了几分沧桑。馆主儿是一位不算太老的老头。精神饱满,待人接物非常热情。我吃过晚饭没事可做,就溜达到茶馆里去。老者把我让到一张小圆桌上,叫一位小姑娘给我沏了壶西湖龙井,我俩边喝边聊。因为这次事件动作太大,成为市民茶余饭后谈论的焦点,所以我俩谈着谈着,就把话题扯到这个事情上。说起这个事情,自然就说到了乌酉市的当家人宦海淳。提起宦海淳,老者慢慢地沉下脸来,好像触动了他的哪一根神经似的。“老人家,莫不是你和他有什么瓜葛?”我半开玩笑地问他。“也没什么瓜葛,同一个村子里,吃一个涝池的水长大的。”“哦,你们是老乡!”我喜出望外。“二十多年前我就说过,此人必大富大贵。”“是吗?”我兴奋地说,“人家现在可不是大富大贵?你老还真有眼力!”“但我也说过,大富大贵往前跨出半步,就必定有大灾大难。”老人深沉地说。“哦,有道理。”我故作深沉地说,“常言道,物极必反,否极泰来嘛。又说,福兮祸所倚,祸兮福所致,凡事必有定数,人力不可违也。是吧,老人家!”“他是他家的第三个孩子,前头两个,一男一女,都没有抓住,”老者没理我的茬,看我一眼,继续说,“他爹娘怕他像他前面的两个一样没了,就给他取个贱名,叫狗保子,他排行老二,大家都叫他二狗子。”老者喝一口茶,捋了捋八字胡说,“如今,谁敢小瞧他二狗子呀,巴结还巴结不过来呢!”“说的也是。”我说着,心里嘀咕上了。据这老者的说法,宦海淳出生于一个穷苦的农民家庭,他能从强者如云的官场上混到一个省辖市的一号人物,想必有一个极不平凡的履历。于是我问老者,“听说宦书记没上过几天学,全靠自学,一步一步学上来的,那他小时候肯定是个爱学习的孩子了?”

老者呵呵呵地笑了起来,笑过之后,他说:“这人一富贵,就什么都好;人一倒霉,放个屁都砸脚后跟。”“老人家的意思是……”“你说谁爱学习,我都信,要说宦海淳爱学习,说给鬼鬼都不信。”老者说,“这小子倒是上过几天学,可他不是逃学就是打架斗殴,要不就上墙揭瓦,掏麻雀打兔子,惹是生非,淘气得很。”“噢,”我不解地问,“那他是怎么进了党政机关,又一步步爬到现在这个位置的呢?”“天上掉下个肉馅饼,狗嘴里掉进了个油饼子,纯属偶然。”老者说,“那时候,我带着二狗子一块儿在水库工地上劳动。他年纪小,个子又矮,也就干点放放马什么的轻体力活。就是这放马的差事,使他鬼使神差般地遇上了孜胥地区的侯专员,凭着他的机灵,被侯专员带到城里。从此,这小子就飞黄腾达、大富大贵了。”“噢,宦书记还有农村劳动的经历呀?”我说,“看来他还是位传奇式的人物呢!老人家能不能讲讲他是怎么被侯专员带到城里,又是怎么走上仕途的?”

老者刚要说点什么,那位小姑娘叫了一声:“诸葛大爷,有人找你。”老者答应一声,让我喝喝茶,他说他去去就来。说着就出去了。我这才知道,这老者被人称做诸葛大爷。我在心里琢磨,是他复姓诸葛,还是智谋过人,有人有意比作诸葛亮,就不得而知。但称他诸葛大爷,我想是错不了的了。一是他的言谈举止确实不俗,像是受过良好教育的知识型老人;二是从他的只言片语中感觉到,他也有过不平凡的经历,并且与现任的乌酉市委书记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三是他对新近发生的乌酉事件有他自己独到的见解,可能还是某种程度的知情人。不管怎样,多和他聊聊,总归是有收获的。交这样一位忘年交,也是件很惬意的事。

我这样想着,诸葛大爷就进来了,那位姑娘也跟着他进来,把茶壶里泡残的茶叶倒掉,重新泡了一壶。然后倒掉我和诸葛大爷杯里的茶,用清水涮一涮,放在我们面前,就出去了。诸葛大爷对我笑笑说:“这壶茶算我的,不收你的钱。”

我半开玩笑地说:“陪我聊天,还白供我喝茶,那你不就赔了?”

他也笑笑说:“什么叫赔,什么叫赚?有些时候,赔就是赚,赚就是赔。不赔不赚,那还叫生意吗?人生也如此,有赔有赚,人生才完美;只赚不赔,哪有那样的事。你说是吧?”

我一边点头一边想,这诸葛大爷说的话,不会是空洞的议论,恐怕是有所指吧。要是这样,无疑是指乌酉事件的当事人宦海淳了。于是我说:“你是在为宦书记发感叹呢吧?”

他说:“也不全是。”接着他说,“你的心思总离不开这宦二狗子,那我就简单地说说他吧。他被侯专员带到桑梓县城,做起了县委的通信员,后来就转了干,入了党,再后来就升了官,他从红旗公社的副主任起家,在官场上摸爬滚打,风风火火二十多年,官越做越大,一直做到现在的乌酉市委书记。我还听说,他马上又要当副省长了,不知道此事是真是假?”

我笑笑,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我和宦海淳的秘书倪布然聊天时聊过,宦海淳在全省各市的书记、市长中名声较大。最近一段时间好像听说过,要提拔他当副省长呢。现在这事,说风就下雨,我想八成儿有这事。如果真是这样,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这么大的事,就是有那档子事,也泡汤了吧!但转而一想,这宦海淳从一个小马倌成长为国家高级干部,纵横官场数十年,必有逢凶化吉、扭转乾坤、救个人于危亡的计谋和能量。也许,别人看来天大的事,到他那儿就小事一桩了。想到这里,我禁不住赞叹道:“了不得,真了不得,你这老乡!”

诸葛大爷喝了一口茶,咂咂嘴,轻蔑地笑了一下,不紧不慢地说:“是呀,有句老话叫‘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可凡事要有一个度,不可太过。太过了,就又应了另一句老话,叫做‘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间不到’。多行不义必自毙,你走着瞧好了。”

听了这话,我对诸葛大爷肃然起敬。我原来想,自己的身份是省上来的工作组副组长,在他面前说话也不能太随便了,特别是对他们的父母官,就更不该随意说三道四。不想他快人快语,在我面前说他们的父母官无遮无拦,毫无顾忌。于是我也就打消了许多顾虑,直接问了他一句:“这么说,你不仅对他的过去知根知底,而且对他在乌酉市的所作所为也了如指掌了?”“何止是我,乌酉市的老百姓哪个对他不是了如指掌?”“哦?”我说,“那你老对这次围攻市委的事怎么看?”“实际上很简单,”诸葛大爷抿了一口茶,“明天我带你到一个地方看看,你就有点明白了。”“噢?”我有点喜出望外,看着他说,“那就烦劳你老人家了。”“客气话就不说了,来,喝茶。”我俩端起茶杯,你来我往,推杯换盏,一边喝茶,一边聊天。不知不觉已是夜深人静,我结了茶钱,跟诸葛大爷道了别。上了楼,到村委会办公室(现在是我的临时宿舍)。因喝得茶太多,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脑子里尽翻腾着和诸葛大爷聊天的情景,宦海淳的影子也就在这个情景里闪来闪去,不知明日诸葛会让我看到什么惊天大谜。

4.调查笔记:小康墙的背后

第二天一早,我就下楼去会诸葛大爷。诸葛大爷正好锻练身体回来,他提着一把剑,穿着白色的拳师套装,头上有一层细细的汗珠。他对我笑笑,说:“你等会儿,我去换衣服。”说着就进屋去换衣服了。

换了衣服,他推出一辆自行车,交到我的手上,回屋又推出一辆。我说:“还远呀?”他说:“不是太远,骑上自行车快点。”于是我俩骑上自行车,向村外驶去。

到了公路旁,他下了车,我也下了车。这是穿越市内的一条国道。我经常走这条道,心想,这里有什么好看的呀!“看不出来吧?”诸葛大爷看出了我的心思,他有点得意地问我。

我摇摇头。

诸葛大爷说:“你往这边看。”我朝他指的方向看,那是一排两层小楼,是前两年国家创建小康市县期间修建的小康房。据我所知,乌酉市各县区,这样的小康房没有少修,并且都修在公路沿线,大家一眼就能看得到的地方。难道这小康房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我不觉笑笑,对诸葛大爷说:“这不是你们的小康房吗?有什么新鲜的!”“是不新鲜,”诸葛大爷问我,“你进去过没有?”

我不认识似地望着诸葛大爷,不解地问:“这钢筋水泥,就立在你的眼前,难道有假?”“有没有假,进去看看不就一清二楚了吗?”诸葛大爷说着,打了一个手势,就往前走。

我俩推着自行车,沿着公路走了一段,在小康房拐弯的地方拐过去,顺着小康房往前走了一段路,便走到小康房的后面。我立时傻了眼,怎么也不相信,这些漂亮的小康房,竟然是假的!从外面看上去有模有样的两层小楼,原来都是些空壳子,说白了就是貌似小楼的一堵墙,就像专门为拍摄电影、电视剧用的外景地一样,拍成电视画面,是看不出破绽的。

走近再看这个空壳子后面的东西,就更让人感到意外。这里住着不少人家,其房屋,有些是用砖头垒起来的“干打垒”,露在外面的椽头和檩头,连树皮都没有剥,一看便知是临时凑合的。还有一些是用木板搭起来的,有的干脆就支了一顶帐篷,帐篷上“救灾”两个字已经褪色,看来这帐篷支起来有些时日了。

既然来了,就进去看看吧。诸葛大爷提议,我点点头,就和他一起走进一个干打垒。门直冲一个大床,被子还没有叠,乱七八糟的。一个七八岁的男孩正准备穿衣服,见我们进来,光着屁股,抱着衣服,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一个妇女正在点火烧水,刚刚往火炉子里塞了一把柴,揉着眼睛,见了我们,不好意思地笑笑,急忙把床上的被褥往里撩了一下,一边让着我们坐,一边催那男孩赶快穿衣服。我们稍加客气就坐到床沿上,和那妇女寒暄起来。寒暄了几句,我就问起了这小康房的事,她闪烁其辞,似有难言之隐。“有啥你就说啥,”诸葛大爷对她说,“这是省上来的沈工作,专门了解这事来的。”

我忙说:“我叫沈吉卫,是省上派下来的,和市里的同志一起,到咱们村里了解一点情况,没有别的意思。”“哦,”那妇女说,“我也没啥说的,就是房子拆了好几年了,拆房子的时候说,当年底就能搬到新房子里。哪里的话,到年底了连个新房子的毛也没见着,以后年年问,年年有个年底呢。到现在,连问都问不响了。”“你给他们说有什么用。”应声进来一个男子,他30岁左右,长头发,黑脸膛,一副饱经风霜的样子。借用一个影视界的专用术语,他是这个家庭的男一号。男一号抱怨他的妻子道,“真是的。”

我赶忙站起身,向他点点头。诸葛大爷就有点不满地对他说:“小伙子,话也不能这么说。”“诸葛大爷,”男一号说,“你是知道的,局长、区长、市长,大大小小的官员来得还少吗?不少了。可有什么用?没用!没有宦大书记的一句话,谁说都没用。可这个宦大书记,怎么也不肯见我们这些小老百姓的面。”

诸葛大爷就又把我向男一号介绍了一遍,他勉强和我握握手,也坐在床沿上,思谋了半天,说道:“其实,这也没啥好说的,凡是乌酉市的干部,都知道。”于是他从如何拆房征地说起,一直说到发生在市委的暴力事件。

这里原来是一片葫芦地,葫芦村的村民就是靠种植葫芦养家糊口的。三年前,市里开发了一个叫做“瑶池环保工程”的项目,征走了葫芦村部分村民的一大块葫芦地和一部分住宅基地。当时拆房时答应他们,要给他们修建小康房,到年底一定让他们住进新房,他们也就答应拆迁了。后来不知什么缘故,小康房没有盖成,而急匆匆盖起了两排“小康墙”,就再也没有下文了。“你说这是什么事么!”男一号说,“地也征了,房子也拆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就这样过了几年,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找宦书记讨个说法,宦书记就是不愿见我们,这不,事情闹大了!”

我有点不敢相信,便问道:“这是真的?”

男一号站起身:“沈工作,前面的‘小康墙’,这里的‘干打垒’,这不会是假的吧?”

我点点头说:“我是说,这么大的事,不会就这么不了了之吧!”“可偏偏就这么撂下了,你能咋的!”男一号说。“知道是什么原因吗?”我问。“神仙们的事,我们小老百姓哪里知道?”男一号气呼呼地说。“谢谢你。”我说着,给诸葛大爷递了个眼色,就出了干打垒,向一座木板房走去。走到门口,恰有一青年出门来,见了我们,就把身子靠在门框上,一副拒人于门外的架势。“小伙子,”诸葛大爷对那小伙子说,“这是省上来的工作组……”“哦,是位大领导呀。”没想小伙子调侃道,“不管天上来的还是地上来的,我这里庙小,盛不下大神仙。”“你怎么说话呢?常言道,好狗不咬上门的客,你这是……”诸葛大爷拉下脸来,就要向小伙子发火。我把他挡住,也调侃了一句: “私人住宅,神圣不可侵犯嘛,”接着我和颜悦色地对那小伙子说,“既然你不愿意接待我们,我们尊重你的意愿。”说着,我拉了诸葛大爷一把,就向下一个木板房走去。

下一家倒没有再吃闭门羹,是一对老夫妇,饱经风霜的样子,人也特别热情。他们得知我们的来意,就你一言我一句地说开了,说的和那家的男一号所说的八九不离十。

此后我们又进了一家木板房和一家帐篷,听到的说法大同小异。出了最后一家帐篷,我想起他们所说的什么瑶池环保工程的事,心想,拆迁是因这个工程引起的,“小康墙”与这个工程之间可能存在着某种因果关系。于是我问诸葛大爷:“这个瑶池在什么地方,我们去看看怎么样。”“那不,”诸葛大爷用手指了指远方,“就是那座桥。”

我顺着诸葛大爷手指的方向,隐约看到一座桥,起伏不平,若隐若现。我和诸葛大爷就骑车向那座桥驶去。到了跟前,才看清楚,桥不大,造型却别致:从侧面望去,就像一条飞龙,弯弯曲曲,横架在一个小湖中,让人想起龙御升天什么的。我俩放下自行车,上了桥,桥面上的石板崭新如初,而桥面和两边栏杆上的石缝间,已经长出了一丛丛野草。显然,这座桥上没有走过多少行人,更没有驶过任何车辆。站在桥上向四周望去,这里有几个人工湖,湖与湖之间和湖的周围种植了一些花草树木,三三两两的。有几个工人在那里整理草坪,修剪树枝,打捞湖中枯死的水草。整个湖区冷冷清清,毫无生机。

我看不懂,在远离市区的此处修建这样一个工程,它的初衷到底是什么?带着这样的疑问,我俩下了桥,沿着湖区转了一圈,就回到了村委会。

诸葛大爷去打理他的茶馆,我上到三楼。工作组的其他同志外出搞调查还没有回来,我躺下身子,心潮难平。我早有耳闻,说宦海淳做事雷厉风行,说一不二。就像诸葛大爷说的,他从小就会看风使舵,随机应变。如果事件确实是因为这个工程拆迁了一部分农民的房屋,那么区区几十户拆迁户,怎么可能在宦书记的眼皮底下酿成暴力事件?怎么会有数千人卷进去,其中到底有什么玄机?

第二天,我又踅摸到诸葛大爷的葫芦茶馆里,寒暄几句。我问:“你认识赵大侬不?”他说他认识。我说,“我想和他聊聊,你能不能引见引见?”他说行。

于是我们很快找到了赵大侬,诸葛大爷向他介绍了我,他憨厚地笑笑说:“我们认识。”“你的记性真好,”我说,“那天在市委的会议室里,我们见过一面。”

他望着我,看上去有所戒备。他说:“我可没有犯法。”接着他说:“那天省长都说了,要尽快给我们答复的。”

我也笑笑,说:“你误会了,我是来向你了解点情况。”于是我就单刀直入地问他,他们的问题为啥拖了这么长的时间。

他说:“那天我们当着省长的面,把什么都说了。”于是他把他在座谈会上说的话,又说了一遍,最后他说:“哪想到宦书记说话不算数,如今葫芦地变成了烂泥塘,上面还架了一座桥。我们乡里人见识短,怎么也看不出,这一没河二没江的,架个桥干什么,真不知道这书记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听人说,”诸葛大爷插话道,“这是宦海淳的通天大桥,据说,修了这座桥,他就能平步青云,做当今的宰相了。你别看这二狗子,人儿小,心可大着呢。”诸葛大爷的语气中显然带着嘲讽的意味。

我看一眼诸葛大爷,不禁笑笑,敷衍道:“这,恐怕也是道听途说吧!”

诸葛大爷看着我,半天才说道:“你慢慢就知道了。”“不信你问问张老板,这桥就是他修的。”在旁边的赵大侬突然对我说。“哪个张老板?”我敏感地问道。

赵大侬看一眼诸葛大爷,又看一眼我:“听说是宦书记的啥亲戚。”“不是啥亲威,”诸葛大爷插话道,“是宦海淳从桑梓县带过来的一个房地产开发商。”稍停他又补充道,“是他‘十大金刚’中的一个。”“哦,是这样,”我问诸葛大爷,“能不能说说这个张老板的情况?”“不太清楚,”诸葛大爷说,“有人说他能做宦海淳的半个主,你就想想这人的能耐有多大吧!”

这样说了一会儿,越说越复杂,越说越是说不清楚。诸葛大爷要去料理他的茶馆,赵大侬也要去做他的事,我们就谈到这里,说好以后有啥事还来找他,他答应着,我们就告辞了。

过了几天,外调的同志陆续返回,我们在村委会办公室里开会,汇报各自了解到的情况。从大家汇报的情况看,事件的起因确实是因瑶池环保工程征地拆迁引起的。正如我在干打垒了解到的情况那样,这些拆迁户的住房和土地补偿长期得不到解决,为此他们找过区长,找过市里有关部门的负责人,甚至找过主管副市长、市长,但都没有用。原因很简单,因为解决这一问题的决策权牢牢地掌握在书记宦海淳的手里,其他任何人都没有权力解决这个问题。村民得知这一情况后,就找宦海淳,找了几次,不是被他拿各种借口拒之门外,就是搪塞他们。无奈之下,他们集体去上访,不料这位书记还是无意于见他们。后来人越聚越多,场面失控,就酿成一起暴力事件。

就事论事,就这么简单,事件背后的水有多深?要不要深入调查下去,就不是我们组里所能决定的了。于是我们就撤回市里,向有关方面汇报情况。汇报完工作,我在楼梯口碰上了宦海淳的秘书倪布然,两人客气了一番,他邀我到他的办公室去坐坐,我知道这也就是客套话,不过,我还是想顺水推舟,就坡下驴,到他那儿走一遭。一来觉得这个人很实在,城府很深,可交。俗话说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交一位知心朋友,也不枉在乌酉走了一趟。二来自己出门在外,有个人说说话,也是个消遣。更重要的是好奇心使然。我对宦海淳的传奇人生有点儿兴趣,倪布然担任宦海淳的秘书多年,想必对这位书记不但知其然,还可能知其所以然。于是,我跟着倪布然进了他的办公室,坐下来,他给我泡了杯茶,两人就寒暄起来。话题自然由下乡说到这次事件,由事件说到宦海淳。说到宦海淳,他格外小心谨慎,这我完全可以理解,因为他是宦的秘书,秘书是不可以随便议论自己的领导的。尽管没有明文规定,但这是官场上的潜规则,比明文规定甚至比法律还管用。作为一个合格的秘书,深知其中的奥秘。因此,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轻易去碰触的。但从他说话的语气中,从他的只言片语中,我还是多少感受到,他对这位书记的认同有所保留,对他的所作所为也颇有微辞。这样想着,就告别倪布然,出了市委大院,上街随意溜达着,不想却碰上诸葛大爷。和他寒暄了几句,我请他到我的房间里去坐坐,他客气了一番,还是同意了。

5.调查笔记:时来运转

进了我的房间,我泡了两杯茶,我俩就边喝边聊起来。聊着聊着,就聊到我的工作。聊到我的工作,自然就扯上了宦海淳,此后,话题就一直在宦海淳的身上打转。诸葛大爷喝口茶,笑眯眯地说:“你的意思我明白,不就想让我给你说说宦二狗子的事吗!”

我笑笑说:“老爷子,你还别说,我还真的惦记着这事呢。别的不说,那侯专员把他从山上带下来,为什么没有带他到孜胥地区去,而留在了桑梓县,怎么又当起了桑梓县委通信员,又是怎么提了干的。听起来就像一个传奇故事,不能不让人好奇。”“好吧,”诸葛大爷说,“那就给你详细地讲一讲那段往事吧,免得你老惦记着它。”于是,他给我讲了一个带有传奇色彩的故事。

上个世纪70年代末,孜胥地区行署的侯专员去桑梓县兴修水库的工地上视察工作。路过一个山口时,他的吉普车陷进了泥沼里,怎么也弄不出来。离水库工地又有一段距离,当时又没有手机之类的通讯工具,眼看着太阳已经落山,天黑之前弄不出车,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山沟里,可怎么得了。正在他们六神无主之时,看见一个青年,牵着一匹马,从一个山包那边转过来。秘书们便向青年人喊话,青年听到后就毫不犹豫地牵着马过来了。“年青人,这儿离水库建设工地还有多远?”侯专员拍着青年的肩问道。

青年不知道有多远,就指着远处的山说:“在那——塔塔。”“那塔塔是哪呀?”专员的秘书问。

青年说:“翻过这座山,有一条河呢,河水大得很……”

秘书听他说得啰唆,就打断他的话,对他说:“你替我们给指挥部传个话好吗?你就说地区侯专员的车陷进泥沼里出不来了,叫他们派辆大卡车来。”

青年看了秘书一眼,没有马上答应秘书,而是靠近吉普车,猫着腰,看了看车轮陷进泥里的程度,直起腰,拿脚在车的保险杠上使劲蹬了一下,对侯专员说:“这车能不能套马拉?”“你是说用你这马把车拉出来?”专员指着他的马问道。

青年点点头。侯专员问司机:“行吗?”

司机说那就试试吧。说着从吉普车的后备箱里拿出来一些绳索、钢绳和棉衣之类的东西,青年用这些东西麻利地做了一套车套绳,套在马身上。司机上车发动着车子,青年扬起马鞭子,在空中甩了一个响,嘴里喊道:“嘚儿——啾!嘚儿——啾。”那马憋足了劲,向前一拉,与此同时,司机加大油门,轰的一声,车轮下飞出两溜儿泥浆。在一阵轰鸣声中,吉普车从泥沼里冲了出来。

青年在一片赞扬声中把车套绳卸下来,望着侯专员嘿嘿嘿地笑。侯专员拍着他的脑袋,一个劲地夸他,他差不多有点得意忘形了。

侯专员他们收拾了一下车上的东西,上了车,在青年的引导下,一路坎坷,赶天黑到了水库建设工地。侯专员一行进了指挥部,还没等总指挥作指示,那青年就端来了洗脸水,拿来了毛巾、香皂什么的,请侯专员洗脸。之后,他就一直侍候着侯专员,直到休息,他才离去。

第二天,总指挥一行人等陪同侯专员视察水库建设工程工地。在陪员中,那青年像影子一样,不即不离地在侯专员的左右晃荡着,显得有点不伦不类。但他似乎对侯专员的心思了如指掌,侯专员需要人提供服务的时候,他总能在第一时间出现在侯专员的面前。比如,侯专员上山时,他会不失时机地递给专员一根木棍;侯专员需要喝水时,他总能把水壶递到专员的手上。他的行为举止,引起了侯专员的注意。侯专员就拍着他的头,亲切地问他:“小鬼,叫什么名字?”

青年不好意思地说:“宦海淳,”他低了头,有点腼腆地说,“他们都叫我二狗子。”“哦,”侯专员摸着他的头说,“好小伙子,挺有出息的!”

就这样,侯专员在水库建设工地待了两天,宦海淳就如影随形地跟了两天。侯专员越发喜欢他,左一个说他机灵,右一个还说他头脑灵活。侯专员在水库的视察活动结束后,就要打道回府。见这二狗子仍然随在他的身边,专员把他叫到跟前,拍着他的头说:“小鬼,我想带你下山去,你愿不愿意跟我们走?”

宦海淳咧着嘴,有点傻呼呼地笑着。一旁的总指挥笑眯眯地问侯专员:“这么一个愣头青,斗大的字识不了几个,你带他去干什么呀?”

侯专员说:“这年青人鬼机灵鬼机灵的,去给我当个通信员,我看挺合适的。”

总指挥就对侯专员说:“专员好眼力!这小子原来跟着他们生产队的人一起在工地上劳动,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发现这小子脑子灵活,有眼色,就抽到指挥部,给指挥部当通信员。这几天指挥部放马的人生病回家了,我让他临时给我放马,不想被专员您给碰上了。让他当您的通信员,也算是专业对口,算这小子走运。”总指挥转身对宦海淳说:“哎,你小子时来运转了,还不赶快谢过侯专员!”

宦海淳憨笑着,给侯专员鞠了个躬。之后和侯专员一行,告别总指挥他们,乘着吉普车,向山下开去。

侯专员一行下山来到桑梓县,驻进了县招待所,一夜无话。第二天,侯专员一早起程,赶往另一个县去视察工作,不知什么缘故,竟把宦海淳给丢在了县招待所。他无所事事,就帮服务员们搬搬煤、劈劈柴、担担水、烧烧火,打扫打扫院子什么的。没过几天,县招待所上上下下的人都认识他了,就指使他干这干那的,他也就乐此不疲,颇受服务员们的喜爱。

这样住了十几天,不见侯专员的面,所长就有点为难了:这样一个大活人,虽说干点小活,就算不是白吃白住,但他不是所里的职工,没有工资(当时没有临时工一说)又不好给他个岗位,暂住几天还行,时间一长,就不好处理了。打发他走吧,听说是地区的侯专员带来的人,让他就这样住着,人是要消费的,怎么开销?于是就向县委办公室做了汇报,办公室做不了主,就汇报给了县委书记郝明怀。郝明怀听说是侯专员带来的人,就让所长把宦海淳带到他的办公室。郝明怀问了问他的来历,就拿起电话,给有关方面打电话。宦海淳见书记的屋子里有点乱,就麻利地收拾起来,把零乱的报纸收拾整齐,把别人坐皱的床单抚平,之后拿块抹布,把桌椅给擦了个干干净净。赶郝明怀把电话打完,其办公室就像换了个样似的。他为这小子的麻利和乖巧所折服,他又问了问宦海淳的一些情况,问他:“侯专员说没说过,他带你去干什么?”

宦海淳说:“那天专员说要我当他的通信员。我在指挥部就是通信员,我们总指挥还说过,当侯专员的通信员是‘专业对口’呢。”

郝明怀扑哧一下笑了,笑过之后就对他说:“侯专员一时半会儿联系不上,要不这样,你先留在我这里当个通信员,就让你继续‘专业对口’。等侯专员联系上了,再把你送到侯专员那里,你愿不愿意呀?”

宦海淳连说了三个愿意。于是,宦海淳就当起了桑梓县委的通信员。“这就是二狗子,现任乌酉市的市委书记宦海淳。”诸葛大爷说。

我笑笑,没有说什么,心想,这宦海淳是个好人也好,坏人也罢,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他天生善于察颜观色、随机应变,为人处世工于心计。这样的人涉足官场,正可谓如鱼得水。如果心术摆正,则可能大贤大能,为老百姓做点好事;如果心术不正,则纵横官场,左右逢源,玩弄权术于股掌之间。我这样想着,嘴里却说:“宦书记可真正是从最基层干上来的呀!”“可不是嘛。”诸葛大爷接着他前面的话题,娓娓道出了宦海淳的一段历史。

凭着他的机灵善变和勤快好动,通信员干了两年,就转为国家干部,仍然留在桑梓县委办公室,起初干点收收发发、打打印印、跑跑腿、打打杂之类的工作,后来专门跟随书记、副书记下乡、出差。因为他比县委所有的秘书都熟悉书记们的生活习惯,谁也没有像他那样把书记们侍侯得称心如意。这样跟了一段时间,有一天郝明怀问他:“派你到公社里工作一段时间,在基层锻炼锻炼,你有没有意见呀?”

宦海淳忙说:“看书记说的,我的一切都是书记给的,书记叫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哪有什么个人意见呀!”“这就好,”郝明怀说,“不过,你可要注意哟,再不能说‘我的一切是书记给的’这样的话。记住,你我都是国家干部、人民的公仆,应当服从组织分配,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明白了吗?”

宦海淳连说了三个明白了。“本来,在组织决定之前,个人不宜透露动议干部的事。不过,你在县委领导身边干了这么些年,又是工农干部,和你说说,我想也不会有什么不妥。”郝明怀望着他说,“如果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在全县的公社中选一个,你选哪个?”“本来,这不是个人选择的事,书记派我到哪里,我就到哪里。书记要我选择的话,我愿意到最边远的公社去。”“这是你的心里话?”郝明怀笑着问。“书记要是不信,我把我的心掏出来让你看看。”宦海淳做了一个掏心的动作,有点激动地说。“那你就到你的家乡去,那就是桑梓县最边远的一个公社了。你觉得怎么样?”“这样最好。”

就这样,宦海淳被任命为桑梓县红旗公社革委会副主任,这是桑梓县的西部边陲,也是宦海淳的故乡。从此,他将一头扎进宦海里,游弋在这惊涛骇浪之中。

6.作者手记:初出茅庐

任命决定发出的第二天,宦海淳就收拾行李准备起程。那时候的机关干部,在城里没有家室,也就没有坛坛罐罐可收拾。他打起铺盖卷,看着空空的硬板床,思绪万千。他坐在光床板上出了一会儿神,打算去和郝明怀告个别,以表谢意。

那个时代,还没有请客送礼的陈规陋习,也没有迎来送往的规矩,更没有行贿受贿的条件和土壤。宦海淳走进郝明怀的办公室,见郝明怀正在打电话,他习惯性地拿起炉子旁边墙上挂着的火钳,挑开炉盖,见炉里的煤差不多烧败了,就弯腰捅了几下炉子,端起簸箕,到外面的煤堆上铲了一簸箕煤,端进去,把炉子添得满满的。之后把铝壶加满水,搭到炉子上。揭开郝明怀的茶杯,见茶已喝残,就拿出去倒掉,重新加上茶叶,拿暖壶冲上,又要收拾郝明怀的床。“小宦,你就坐一会儿吧,你把小王的工作干了,小王可就对你有意见了。”郝明怀放下话筒,笑眯眯地对他说。

他说:“我见你正打电话,心想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找点事做,心里踏实。”“还是老样子。”郝明怀指着炉子对面的一对旧沙发,示意他坐下,他客气了一下,就坐下来。“打算什么时候下去?”郝明怀问道。“行李我已经收拾好了,赶下午的班车下去。”

郝时怀想想,说:“也好,没有什么事儿,早一点下去早一点投身工作,下面正需要人呢。”“我也是这么想的。”宦海淳说,“这会儿过来,一是想给您告个别,谢谢您的信任。二是再听听您的教诲,下去好照着您的指示做。”

听他这么一说,郝明怀就严肃起来,对他说:“小宦,你什么都好,就是这点不好。我说过多少次了,我们是正常的同志关系,你硬是搞得那么庸俗,让人听着别扭。这我得批评你两句,以后可再不该这样了!”“是,是,我听书记的。”接着,他话锋一转,“担任领导职务,我毕竟是头一回,书记您可得教我。”“小宦,这可不是别人教的,这得在实践中学习。要说让我说点什么的话,那就是,下去以后,多向老同志学习,工作之余多看看报,听听广播,多学点文化,这样不仅对工作有好处,也有利于你的成长进步。”郝明怀停了停说,“基层工作比较辛苦,但也能锻炼人。你下去以后,要吃苦耐劳,深入生产第一线,和群众打成一片,尽快进入角色,把工作拿到手上。明白了吗?”“明白了,郝书记,下去以后,我一定记住您说的话,决不辜负您对我的培养和信任。”“是组织的培养和信任。”郝明怀纠正道。

宦海淳不好意思地笑笑,说:“书记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再没什么说的,下去好好干吧!”“好的。那我走了,书记,您多保重。”宦海淳说着,毕恭毕敬地退出了郝明怀的办公室,去和县委办公室的同志们一一告别。和通讯员小王以及另外一名同志,骑着自行车,和他一起把行李驮到汽车站,他搭上了通往红旗公社的班车。

红旗公社离县城八十多华里,一路上,破旧的轿车行驶在搓板似的砂石路上,车轮扬起的沙尘从车门窗的缝隙中钻进来,呛得人难受。车内乘客不多,有几个乘客身穿洗得发白的中山装,规规矩矩地坐在座位上,其中的一位,肩上挎一个黑色的人造革背包,斜拉过来抱在腹部,偶尔说几句话,像是下乡的干部。还有十几位,灰头土脸的,生活的重荷明显地写在他们的脸上,一看就知道是当地的农民。

区区八十华里,竟然走了两个多小时。车在公社所在地的十字路口停下来。宦海淳下了车,环顾左右,心潮难平。他十几岁被生产队派往离这里几十公里之外的水库工地放马,后来一直没有回过家乡,多少年过去了,这里还是老样子,一点都没有改变。整个公社驻地,可一览无余。十字路口的西北角,是全公社唯一的一个商店,它的官方名称是红旗公社供销合作社,苍老的“工”字形建筑上方,是几个通栏大字“发展经济,保障供给”,褪去的红色,依稀可见。它的西边,是公社唯一的一家医院,叫红旗公社卫生院。再过去,就是公社的拖拉机站。十字路口东北角,是公社的学校,它面对着一个废品收购站。东南角则是一个饭馆,名叫大众食堂,大众食堂的对面,就是公社大院,门楣上也是几个水泥大字“抓革命、促生产、促工作、促战备”。大门两侧的两个水泥柱子上,各挂着一张招牌,左边是红旗公社革命委员会,右边是桑梓县红旗公社党委。招牌非常破旧,上面的油漆已经剥落,一副历尽沧桑的样子。

宦海淳背着行李,提着一个大网兜,里面装着脸盆之类的东西。他进了公社大院,院里两排脊房(人字形屋顶,本地人叫脊房),中间一个门洞,把大院分成前后两部分。宦海淳进了一间大办公室,里面只有文书一人在办公。他向文书说明来意,文书要去向书记钟世财汇报,他阻止了,说还是自己去向钟书记报到吧。于是,他在文书的引领下,来到钟世财的房间。钟世财忙起身迎接。

互相客气一番之后,钟世财问文书:“宦主任的房间收拾好了吧?”“早就收拾好了。昨天接到县委的通知以后,把火也生着了,现在正旺着呢。”文书说着,就拎起宦海淳的行李出去了。“那就好。”钟世财又对宦海淳说:“公社里的条件比不上县城,初来乍到,不习惯吧?”

宦海淳说:“钟书记哪里话。其实县上的条件也就这样,先治坡,后治窝嘛。”

钟世财有点尴尬地笑笑,说:“要不先休息一下?晚上给你接个风,和公社的干部们见个面。”“不了,”宦海淳说,“我来了,就是一家人,一家人就不用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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