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岁的老教授戴建业:想象力都跑到哪儿去了?


发布时间:2020-03-12 10:00: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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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戴建业

编辑:慈怀读书会(ID:cihuai_dushuhui)

前不久,一位名叫戴建业的华中师范大学教授在抖音上火了,他用魔性的讲课方式传递着传统文化,让更多的人爱上了诗歌。

在课上,戴教授调侃着陶渊明种地水平差,把元稹称为“渣男”,笑称杜甫是李白的“超级粉丝”。幽默的古诗词解说、浓厚的湖北麻城方音,被网友们戏称为大学课堂上的“泥石流”。

前几天,戴教授对婚姻谈了自己的独到看法《结婚吧!》,授权慈怀读书会独家全文发表,今天戴教授又跟我们探讨了新的话题:想象力。

大家知道,没有想象就没有原创。在人类的纯智力因素中,大概包括这几种因素:想象、直觉、逻辑、记忆、语言。其中想象是最重要的因素,对文科、理科、工科同样如此。没有想象就没有诗歌,没有音乐,没有飞机,没有想象不会有手机,不会有人造卫星,更不会有太空站……

说来惭愧,近几百年来,中华民族没有什么文化科技上的突破,我们主要是一个文化的消费者,而不是文化的创造者,科技、制度、思想都拿不出像样的东西。这里的原因当然很多,但想象力衰退是一个重要原因。

我们也有高铁、卫星、原子弹,但都是跟着别人模仿和改进,基本没有一样重大的发明由我们原创。以诗歌为例,今天写诗的人比读诗的人多,除了缺乏对语言的敏感外,如今的诗人也缺乏丰富的想象力,他们写的那些诗歌让人无法卒读。人们为什么喜欢唐诗呢?它的气象,它的语言,它的意境,它的想象,无一不叫人惊叹。我现在以李白的《夜宿山寺》小诗为例来谈谈想象:

危楼高百尺,

手可摘星辰。

不敢高声语,

恐惊天上人。

一起笔就说“危楼高百尺”,“危楼”就是我们现在说的高楼,“百尺”是虚数而非实指,不过形容危楼非常高。唐朝的尺分大小,一大尺约36厘米,一小尺约31厘米,唐朝一尺与今天一市尺的长短差不多,一百尺也就今天30多米,不过就是今天11层楼的“小高层”住宅。李白以“百尺”夸张危楼之高,可见百尺楼在唐朝只出现在想象之中。

改革开放前连武汉这样的大城市也极少10层楼的房子,我七七年考上大学后初到武汉,在青山看到八九层的“外籍专家楼”就十分稀奇。唐朝五六层的高楼就要算“摩天大楼”了。

李白夜晚住宿的那个山寺能高到哪去呢?我们来看看他的想象:“危楼高百尺”一句之后,紧接着写他在危楼上的感受,似乎他觉得自己“手可摘星辰”。我的天,手一伸就能把天上的星星摘下来,真瞎得人心惊肉跳。第三四句写得更神乎其神:“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一下就把我们读者也带到子虚幻景,走路也要蹑手蹑脚,说话更得细声细气,害怕惊动了天上的仙人。

通过这种夸张和想象,你们可以看到李白还像儿童那样天真,还像儿童那样敏锐,还像儿童那样天马行空地想象。今天的危楼至少要比唐朝高几十倍,我们早就知道爬到楼顶也摘不到星辰,在楼顶放炮也吵不到天上人。跑到深圳100多层的平安大厦顶层,我们也不会有这样的奇思妙想,也写不出李白那么美妙的诗来。

楼房高了,想象没了。

水泥浇灌了城市的高楼,水泥也浇灌了我们的大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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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想象都跑到哪去了呢?

从小就被我们父母和学校老师扼杀了。

父母因担心小孩“输在起跑线上”,小孩还不会走就教给他们跑,还不会说汉语就教他们学英语,还不会数数就教他们加减乘除。哪怕是周末也不能空闲,上午补数学,下午学钢琴,晚上练溜冰……

孩子每一分钟都被安排补习,连旅游也是为了增长知识,他们的身心每一秒钟都不得空闲,他们的大脑每一条沟壑都要塞满垃圾。

过分紧张,高度焦虑,是记忆的死敌。

想象需要轻松、快乐、玩耍,这样儿童才可能“浮想联翩”。即使是那些成年男女,假如过分紧张忙碌,假如压力超过了精力,我们不仅没有半点想象,甚至没有半点“饮食男女”的“邪念”。

我们父母从小就把儿女想象这根弦剪断了。

这是残忍还是愚蠢?抑或既残忍又愚蠢?

大家都知道,吃多了激素孩子肯定早熟,“早熟”其实就是早衰。同样,我们的小孩在精神上也是被催熟的,所以他们的心智完全残缺,想象死了,直觉钝了,逻辑弱了,语言贫乏了,唯独剩下的就是死记硬背。

他们的心智没有得到健康的发展,他们是“智力上的残疾儿童”。

我们会考试,因为那已经有了答案;我们会山寨,因为那只需要拙劣的模仿……

从手机到水性笔,从汽车到飞机,从电灯到电缆,哪一样是我们首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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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民族倒是没有输在起跑线上,别国的小孩还在爬的时候,我们的同龄小孩就开跑了;但我们输在了赛跑的中点,因为等到他们开始冲刺的时候,我们根本就跑不动了。

别人的小孩是先爬后跑,我们的小孩是先跑后爬。

我们的小孩一出生就老了,别人的老头还是小孩。

2019年7月17日

剑桥铭邸枫雅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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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配图来自摄图网、网络

*作者:戴建业,男,1956年4月生于湖北麻城。现为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古代文学学术带头人,《华中学术》主编,湖北民族学院彩虹学者,武汉生物工程学院国学馆馆长,台湾屏东教育大学客座教授。先后在大陆、台湾、香港出版《老子的人生哲学》(台湾扬智文化股份有限公司)、《澄明之境——陶渊明新论》(上海古籍出版社)、《文献考辨与文学阐释》(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瞧,这世道!》(香港华中书局)、《假如有人欺骗了我》、《一切皆有可能》(海南出版社)等随笔杂文集6部。“戴建业作品集”10卷(上海文艺出版社)。其幽默机智的教学风格,亲切率真的人格魅力,不仅深受华中师大学子的热捧,被评为华中师范大学首届研究生“我心目中的好导师”第一名,还被广大网民尊称为“国民教授”,被全国青年学子称为“别人家的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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