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入愁肠,酿成了月光:李白的诗与情(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5-16 19:43: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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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上官紫微

出版社:石油工业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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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入愁肠,酿成了月光:李白的诗与情

酒入愁肠,酿成了月光:李白的诗与情试读:

唯有月光与酒懂他

李白的出现是盛唐诗坛中最绚丽的一笔。鲜活张扬的个性,

洒脱豪迈的作风,挥剑舞动的灵韵,洒然飘逸的诗风,为其诗仙

之名留下了最好的诠释。然而,看似潇洒的谪仙人,其一生却出

乎意料地抑郁,几乎皆是困顿在庙堂内外,郁郁寡欢,似应了一

种道不清的诅咒,总也摆脱不了“求不得”之苦。生于盛唐,李白以为可以锋芒毕露,名垂青史,所以他成了

汲汲营营为功名拜服的朝堂客,辅佐帝王,成为卿相之才是其一

生的追求。年幼之时就崭露头角,才华横溢,见仕途无望便退隐

山中勤学苦读,前路迷茫的少年得到纵横家赵蕤的赏识和教导,

而后布衣之身羁旅飘零,屡次行干谒之事却不受赏识,明珠蒙尘

不受重视。三十岁了,经世报国之心无处施展,才华诗名却令他

结交许多高官才俊,最终受友人举荐获得玄宗的荣宠。安史之乱,远离庙堂的他恨自己无能力挽狂澜,拯救饱受战

乱之苦的苍生。埋怨过往只能描摹赞叹贵妃美貌,却不能劝玄宗

从蜀地回归中原,平定叛乱。窥见一线希望,再度入幕,一心为

国却无辜被卷入王权之争受冤获罪流放。然而,流放夜郎的李白

从不曾悔,那个“谋帝王之术,奋其智能,愿为辅弼,使寰区大

定,海县清一”的志向一直在心中,至死不渝。离开庙堂,执剑江湖,他化为浪荡天下的快意诗侠。不拘礼

节,李白做出“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之举,蔑视

权贵,感叹“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对待人

生不顺,心怀着“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的自信。

侠肝义胆的他如江湖中人一般豁达乐观,直率可爱。遇到路见不

平事,便做拔刀相助的义举,这样的李白,率真直爽,有着笑傲

江湖的洒然姿态。行走江湖,漫步红尘之外,他还是遁隐山水之间寻仙问道的

青莲居士。滞留灵秀之地,感受仙灵之气,梦中聆听仙女之音,

与彭祖并游,受众仙邀约。李白险些成为方外之士,羽化成仙,

飘然而去。然红尘的痴情割舍不掉,年幼的儿女遗忘不了,李白

终究还是屈居凡尘之中,离九天之上有一步之遥。作为求道之人

能感受到三十三重天外天的逍遥,作为凡人却依旧离不开俗世之

中的温情。自古多情空余恨,多情总被无情恼,他还是个多情的风流俗

客,挥金如土,意气风发,逃不过温柔乡里的莺莺燕燕。未成亲

之时,好饮美酒的青年才俊是秦楼楚馆的常客。金陵女、越女、

胡姬,李白似乎格外偏爱水乡中女子的温柔,更钟情才艺双全的

女子。风花雪月的缠绵化作记忆中的一缕青烟,他不屑于伪装好

色本性,行事磊落光明。娶妻生子之后,这个风神缥缈的男子,

柔情似水,惦念妻儿。刻骨的思念,令人肝肠寸断。一首首、一行行惦念的言语,

往返两地,缔连了心心相印的爱恋。这份铁汉柔情,终化为绝唱。一手执壶,一手持杯,白衣素衫,轻袍缓带,对月独酌,酒

中仙、诗中仙的李白,得到了别人几生几世也得不到的精彩人生,

享受着属于他一个人醒着的寂寞和落魄。开心、忧伤、欣慰、心痛,似乎每一种情态之下,他总能找

到必须饮酒的理由,他喝下的不是酒,而是岁月,是一种情怀,

更是诗情灵感的源泉。诗仙的一生历尽悲欢,尝尽聚散滋味,目

睹了帝王权贵的奢乱荒淫,看尽了官场的黑暗污浊,不为权贵所

融,更不屑于与之同流合污,一洒衣袖,他用字字句句书写所见

的大唐、所经的岁月。将灵魂封印在点点墨迹之中,荒了岁月变迁。他有铁鞋踏破,

坐看云起的洒脱,也有不屈权贵的胸襟。那份愁苦、沉痛最终变

成了悲愤,变成了诗句中一行行嘶吼。他的诗就是传,记载了浪

漫柔情、豪放洒脱、孤傲飘零;那份癫狂、爱恨情仇,寂寞与痛

苦、梦与醒都在呕心沥血的字句中达于极端。他的故事要在用情至深、千变万化的诗作中寻找。只有在诗

句中,才能看到那颗久怀的爱国之心,才能看到那个独自清醒在

迷茫世间踽踽前行的英豪,才能觅到那个愁肠百结、抑郁寡欢的

清癯身影。他是个戴着镣铐月下独舞的舞者,只有月光和酒懂得

李白的情怀,唯有诗能写清他的故事。

稚子少年轻愁心

早熟少年,清诗丽句爱衔愁

古时的少年原本就是比较早熟的,扁舟载了匆匆去,行云无定,心中想着的是寄梦远方,宁可用断肠祭奠青春,也不愿待在阁中挥霍风华。所谓“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本也是玩笑的话,大体聪慧的少年,都是早早地通了灵窍,提前品味了生活的甘涩。

人人都记得大唐李白如谪仙般的孤傲气质,爱上他“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凛然霸气,对他曾让力士脱靴、国舅研墨、纵情挥毫的风采气度如数家珍,亦对他生长的那个牡丹般争艳的盛唐生出深深的嫉妒。可谁又知道这样的李白也曾在西域风沙中以孱弱身躯发出对人间的第一声长叹,其时他不过是个惴惴不安的小小少年。

李白在五岁的时候随着父亲踉踉跄跄地逃入蜀中青莲乡,在山势高峻、景色奇险的蜀中成长,于这灵秀之地开了蒙,认识了一个全新的世界与自己。十五六岁,他于戴天山大明寺读书,结识了不少幽居此地的道友,品茗、谈经、对弈、吟诗。年少轻狂,充满着好奇心,总想要探一探庙宇、道院依稀错落的戴天山中藏着怎样的奇人异士。犬吠水声中,桃花带露浓。树深时见鹿,溪午不闻钟。野竹分青霭,飞泉挂碧峰。无人知所去,愁倚两三松。——《访戴天山道士不遇》

泠泠的水流声从幽眇的空山深处响起,静寂中传音愈加杳远。恒久的寂寥连溪水也会怨尤,它潺潺的自吟声里便夹带上了不时的犬吠,虽是隐隐约约的,却会让人联想起世外桃源里无忧农人豢养的宠犬。少年白衣飘飞,聆听着世外妙音,向桃源仙居而行。

即便外物世界没有竹外桃花、翠松满地,少年心中有着自己的桃源仙境。因为此时他心情奇佳,听什么都顺心,看什么都顺眼。

戴天山真有这么清幽吗?时人不可能穿越时空去考证推敲,只能任凭款款白衣的少年诗人去描述,跟着他寻山问水。南朝的王籍在《入若耶溪》中有诗句云,“艅艎何泛泛,空水共悠悠……蝉噪林愈静,鸟鸣山更幽”,王籍用声响来衬托静寂的世界,词句很妙。李白也用水声犬吠诠释了山中幽静和恬淡,扣人心弦,令人向往,随他流连。

晨起的熹微中,他在山路上迈步疾行,衣袂被晨风卷起,翩然好看。路旁的桃花似有意帮衬仙境般地浓浓艳艳绽开着,花瓣上还洒满了晶莹的晨露,在初日的柔光下更增娇艳。深山里的晨景可谓美妙绝伦。

山坳里或许原本就是鹿的家园,林间小路上更是麋鹿出没。一处道院于山中兀立,无疑道院的主人愿与麋鹿比邻,甚至把它们当作道侣。今日主人不在,鹿们对来访的少年充满好奇,时而在树丛间探出头来,打量着这位不速之客。

汉乐府民歌《长歌行》曰:“仙人骑白鹿,发短耳何长!导我上泰华,揽芝获赤幢。来到主人门,奉药一玉箱。”古神话传说中的仙人常骑白鹿或乘白鹿所驾之车。李白遭遇的道院野鹿频出,想必主人是位超凡出尘的人物,外出不归怕是骑着白鹿仙游去了。

其实不是偶遇的道院,而是李白特意来寻访的,他找的这位道士是兼而精通剑术、道术、纵横术、著有奇书《长短经》的世外高人赵蕤。他从少年起对仙道有着浓厚的兴趣,似注定了一生都要与此结缘。

想寻访的人不在,徒有绿竹、云海、白瀑和山峰,景色即使是绝顶的,但道院的钟声听不见、人影看不见,他没办法不失落,无名的落寞袭上心头,只好靠着古松呆呆发愁。此时道院周围清幽的佳境,在少年的眼里怕是已变成孤独寂寥的触点,忧情由生,只好把造访不遇的茫然若失打入诗句中,让人感受到了他淡淡的愁绪,也把早熟的年少情怀带到了所有人的眼前。

很多人喜欢吟诗,初衷不是为凸显才情,更多的是早早地领悟人生五味。堪称仙才的李白,十五岁就开始隐居在戴天山脚下的大明寺,期间写了不少诗作,《访戴天山道士不遇》、《对雨》、《望夫石》等一百多首,宋以后多数逸失,但从保留下来的诗篇中可以看出他的峻拔才情。

历史上对李白身世进行详详细细记载的书籍怕是没有,少年时期在蜀中经历也是几笔带过。对于他的身世,品评家们推测的很多,甚至有说他是李唐宗亲族人,也有说不是,但对他年少时才学好、会剑术的评价基本统一,挪到哪个时代都称得上文武双全,在小说里定是个上天入地响当当的人物。可是我们能触摸到他少年心思的地方,就剩下戴天山那一百多首诗篇里仅存的几首。然而就算是这几首诗,也不都是意气风发之作,清雅的诗句当中,衔愁的更胜一筹。未洗染尘缨,归来芳草平。一条藤径绿,万点雪峰晴。地冷叶先尽,谷寒云不行。嫩篁侵舍密,古树倒江横。白犬离村吠,苍苔壁上生。穿厨孤雉过,临屋旧猿鸣。木落禽巢在,篱疏兽路成。拂床苍鼠走,倒箧素鱼惊。洗砚修良策,敲松拟素贞。此时重一去,去合到三清。——《冬日归旧山》

诗名中的“旧山”,指的即是戴天山。那时他已经二十出头,在冬季回访山中。此时的山顶已经包裹上了白雪,但仍有绿意的小径像长藤一样沿着山坡向上爬。经过了冷季的肃杀,林叶多已飘零摇落。谷底里更是阴寒笼罩,像是把云翳都冷遏凝冻了,不能正常地消散掉。到了离开前的旧居旁,见到嫩竹篁虽然仍能生出新笋,但古树倒地,白犬无家,苍苔上墙,是处尽都荒凉破败凄惶。

世上最欢愉的事是久别重逢,恰也是久别重见最容易让人心痛。

自己的居所已然成了雉飞、猿啼、鼠走、兽奔之地;再翻开箱子,已然爬满了白色的蛀虫。此情此景何其惨然。

辛弃疾曾在一首小词中写道:“绕床饥鼠,蝙蝠翻灯舞。屋上松风吹急雨,破纸窗间自语。”饥饿的老鼠绕着床叫,蝙蝠在暗灯下飞舞,急雨掺风刷刷下,破窗纸哀鸣般嘶唱。情景与李白在戴天山的遭遇那么相似。不同的是,辛词里有的是人生老矣的黯淡,而正值青涩季节的李白心中有的是怅惋。

从访山中道士到回匡山期间区区数年,是什么磨平了他的天真,叫人玩味。

这几年,他不过是离开山里在蜀中云游,到过青城山等多个名山,同时也谒见过益州都督府长史苏颋。虽是受到了苏颋的赞许,但并未得到推举或纳用,归后再见戴天山的冬景以及自己的破败旧居,未被识用的愁怀便和这凄景一道化作文字。

游戏人间的经历虽然不算长,但第一次的不遇已开始铅华他的文字,叫他看清了真正的现实。

其实李白有个很好的祖宗背景,有人考证,他的远祖是秦朝名将李信,先祖为西汉龙城飞将李广,祖辈在隋朝末年因罪被流放到西域。背景再硬,硬不过现实。公元701年,李白诞生在西域碎叶,五岁时随父至蜀中绵州的昌隆(今四川省江油市)青莲乡。他从幼年时期身和心就在漂泊,即便潇洒的性格使然,令他有狂放不羁,有潇洒天真,但当下的一切可以磨平所有的不现实,他的寂寞和隐痛正慢慢支配他的一生,这也许连他自己都忽略了。

从追慕高洁、寻人不遇的落寞少年到入仕坎坷、未被识用的青年,总有一抹愁云淡淡地环绕在他周围。身着白衣的早慧少年,虽不爱蹙眉长叹,唱着无人理解的仙歌,但听得到字里行间的好情好意,却听不到背后孤单。他的诗,在一开始就如同水墨画中氤氲部分,雾昭昭,愁满怀。

他如何还不自知呢?或许还小吧,原是该意气风发的时刻,大概不会考虑让自己的一生与“愁”字结缘,心有所忧。故而由得自己去放纵,去任性,去自由,刻意去用悲伤堆填光鲜。今人看他早年的作品,总道少了些什么,我却觉得这些作品中正愈加弥漫复杂的愁情。

一书一剑走江湖

家庭的流落,羁旅之中的成长经历,幼年李白聆听过祖辈父辈的显赫,内心也滋生了光耀门楣,当人上人的渴望。五岁诵六甲,十岁读诸子百家,十四岁出口成章。早慧勤勉的李白,在还是个垂髫童儿的时候,就自荐成了县衙中的小吏。年幼的他怎知宦海浮沉的艰辛,虽才高堪用,却只能侍奉砚席,做一个仕进无望的公职书童。

正是心怀重振家业的抱负,注定了李白的锋芒毕露,他随口说出“焰随红日去,烟逐暮云飞”这等连县令也难以延续的诗句,也按捺不住对无才县令的讥讽,以“绿鬓随波散,红颜逐浪无。因何逢伍相,应是想秋胡”反讽,最后只得理智地舍弃,隐居戴天山苦读。

他幼年因铁杵磨针激发了鸿鹄之志,隐居之时因缘际会拜在“博学韬略,任侠有气,善为纵横家”的赵蕤门下。他将这位良师的通身气派学得通透,两人并称“蜀中二杰”。两人的人生何其酷似,都是胸怀天下、豪放不羁之人。赵蕤也是苦读经史之人,醉心功名,想于庙堂之上一展才华,几经榜上无名屡试不第的恼怒,便一心飘荡江湖。

都知道“一箫一剑平生意,负尽狂名十五年”的潇洒肆意。一箫一剑走江湖,这份洒脱让人想起那武侠小说中面若冠玉、剑若惊鸿的英雄侠客。他们不仅武艺高强,而且学富五车,举止儒雅。剑客不似刀客那般舞动起来凶猛异常,也不似枪客那样攻势凛冽,他们手中的剑有那么一点潇洒,有那么一点飘逸,其意不似利斧残忍,不似砍刀凶猛,不似长枪霸气,恰如武器中的清雅儒客。

事实上,除却那些小说中虚构的人物,又有几人能达到刚柔并济、智勇双全、文才武略的境界。这条充满着荆棘和曲折、风险与坎坷的江湖之路,戳中了人心中那一点对游侠的渴慕,驱使着人如醉如痴地追逐。可是江湖又怎会那般平淡无奇,有些人凭着心中小小的志向走入江湖,事实上,更多人如同赵蕤一般百经挫折,误入其中。

赵蕤遍览群山后,归我山中,著书自娱,过着闲云野鹤的生活,怎知就这样结识了李白,见才欣喜,将李白收入门下,把呕心沥血撰写的《长短经》中的治国谋略悉数传于李白,两人论天下大事、谈王霸之道。赵蕤更是向李白讲述年轻之时遍踏五湖四海的经历,将一身武艺授予李白。赵蕤的言行给李白心中留下一颗亟待萌发的种子,一旦遇到合适的土壤必然会绽放出奇光异彩。

几年后,自觉羽翼已丰的李白在蜀地游历,细细观摩这片自五岁就生于斯长于斯的土壤。他听闻自三国以来以华丽织锦闻名于世的锦城,有着“江山明丽,错杂如锦”的美名,还有一座楼接霄汉、富丽堂皇的散花楼,于是欣然于锦城一游,饱览了名胜,留下了情怀洋溢的一笔。日照锦城头,朝光散花楼。金窗夹绣户,珠箔悬银钩。飞梯绿云中,极目散我忧。暮雨向三峡,春江绕双流。今来一登望,如上九天游。——《登锦城散花楼》

就这样被繁花似锦的成都迷了眼,他入了天女登高散花之所,一时间被满城的风光消散了心中烦愁,解开了腹内郁块。一直以来漫游求索的郁结,被这登高远眺之境冲淡,想起了天女散花的曼妙,如长呼般唱出了“今来一登望,如上九天游”的妙句。他的胸怀,此时已是门户大开,欢快地拥抱着蓝天和大地,心气愈加高远了。

远眺遥看潇潇暮雨飘洒向三峡,俯视春江绕城,年纪轻轻,极目生忧,蜀地已不是自己一展才能的地方了。他要上游九天,那里,正是他施展抱负的远大所在。暂别散花楼,行至峨眉山,面对这仙道居处的蜀中名山,他沉醉于丹霞翠霭之间,心思已与仙道相接,恍惚中似能达参天地奥秘的境界,获得了仙家的锦囊妙术,遂写下了动人的《登峨眉山》。蜀国多仙山,峨眉邈难匹。周流试登览,绝怪安可悉?青冥倚天开,彩错疑画出。泠然紫霞赏,果得锦囊术。云间吟琼箫,石上弄宝瑟。平生有微尚,欢笑自此毕。烟容如在颜,尘累忽相失。倘逢骑羊子,携手凌白日。

他带着崇敬地道出了峨眉山在蜀中尤为名胜,是他山无法与之相比的。山上岩壑幽深,群峰险峻,阴晴变化,气象万千。“青冥倚天开,彩错疑画出”,更见峨眉山的高耸大气,奇光异彩,分列杂陈,秀色无边。让人感到一登峨眉山,顿时进入妙境,仿佛嵌身在了美丽的图画中。他感受到了在山光云霞中的欢快无极:在云霄里吹琼箫,倚青石上弹宝瑟,惑山峦而动林泉。这不是神仙的情态又能是什么?

在巍峨的峨眉山“佛光奇景”之中,他产生了登仙之感,开启了淡出荣利,不慕纷华的清想,似乎想要摆脱尘世的百般虑累,随着那仙人葛由携手登天,辞谢人间。那般坚定的于世扬名、建功立业的抱负,竟不敌一座仙道居处的魅力。

现实功利和归隐山居,李白最终在顺乎自然和经国济世中选择踏步天下,在求仙和酬志中选择了一展抱负。他做了那首被后世以为“出山诗”的《别匡山》,立下了“莫怪无心恋清境,已将书剑许明时”的誓言后,就离蜀远游,决心“仗剑去国,辞亲远游”,告别曾细细品享的话农逗犬、嘻猿饲鹤的醉人生活,告别世外桃源般的宁和清境。想要入庙堂,把文才武艺,给奉当前政治清明的时代,以实现自己始终追寻的永世从政的理想。

这大概是李白人生第一个豪壮的誓言。他却不知,誓言的去处,是无常在等待。最终这个渴慕在官宦仕途崭露头角的青葱少年,成了“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的浪荡江湖客,真真应了后人“酌酒花间,磨针石上。倚剑天外,挂弓扶桑”的八字结语。

抱月远行,愿携乡江多情水

三分忐忑,三分雀跃,三分憧憬,带着对前路的希冀和离乡的迷茫,二十四岁的李白辞亲远游,前往国都一偿“用世从政”的理想。他踏上远行的小舟。故乡的山倏忽随着船只模糊了踪影,故乡的水却在舟下传递着对游子的柔情和不舍。

随着一点点远离蜀地,少年激动沸腾的心也渐渐平静。舟行溅起的水花仿佛是漂泊天涯之人对故土的一声声深情呼唤。本是青春做伴,兴冲冲去踏足川外,并且沿江而下,途程顺利,更应增添欢欣鼓舞,然而,一夜的快速离川使他有些不知所措甚至内心发慌。奔向目标是近了一程,离开家乡却远了无限;顺流而下轻而易举,逆流而上却实属不易。由他不闻达则无颜回乡的个性,在那个交通不便的年代,离乡易而返乡难是这颗年轻悸动的心所必须面对和承受的。

他内心清楚地知道这一次离别,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返,纠结和忧郁已是把胸口塞得满满。略显青涩的李白终于在要顺流离开蜀地之时,按捺不住对故土对家的思念,于是道:“峨眉山月半轮秋,影入平羌江水流。夜发清溪向三峡,思君不见下渝州。”这首《峨眉山月歌》是开元十二年秋(724年)他乘舟沿平羌江东下经过嘉州到达渝州(今重庆市)时所作。

半轮明月悬挂在峨眉山上,月的影子映在平羌江澄澈的水面。夜里乘船从清溪出发奔向三峡,茫然不觉中竟远赴到了渝州。在李白的心间,峨眉不仅仅是那个青冥倚天开,众山邈难匹的奇山,它更象征着自己的家园。那里留着蜀中的无数记忆,终生都不会淡去。那峨眉的月更是让他无限眷恋,那个时圆时缺的明月,照亮了多少个儿时的夜晚,又多少次出现在他儿时的梦里。这次出行,他又多想把家乡的月抱在怀里一起行走世界。

秋夜凉凉,江水滔滔,船行促促。晚天上的月却只有“半轮”,由当下头顶上的月,他想到了峨眉的月,也必是如此地之月一样瑟瑟半轮。这不够圆润明亮的残月,不知是以这样的方式表达对游子远去的黯然神伤,还是刻意地将游子心中的那份缺憾赤裸裸地悬在空中,让人难受。

乍离乡土,对故国、故人竟是如此恋恋不舍。江行见月,如见亲人,就算只能“仰头看明月,寄情千里光”。月夜的航船,幽寂无聊,半轮月影落入平羌江,心忽然空了一块,就连月也不如他意,不让他在此时想起故乡,随着游子不舍地要投入行船的行列,随着流水淌向远方。他只能在心里自我安慰,“我游走,月也走”,我顺流而下,故乡的月总是不离不弃相伴着。

再回头看一眼蒙着薄纱的故土,看一看波光粼粼的故乡水,“思君不见下渝州”,这一句包含了多少依依惜别的心意,寄托了多少扰人的情思。呼一声思念的“君”,即道出了对月的深情怀恋,又将在心底里对离别的亲朋甚至恋人的苦想痛呼无声地表达出来。不愿做小儿女情态的李白,只能借着故乡的月,袒露心中被乡情深深刺痛的柔软之处。

渝州之后,李白游历了嘉陵江流域的古代巴国之地,巴地的山陵跌宕,巴水也是湍急的。他见一位年轻女子在巴水边依依送别,眼看着水急如箭,船去如飞,女子担忧的神态触动他的心怀。巴水急如箭,巴船去若飞。十月三千里,郎行几岁归?——《巴女词》

寥寥几笔把巴女见船行愈速,觉归来愈迟的这种心理刻画入微,没有亲身历受,莫非深情感悟,是写不出来的。

也许李白在故乡也有这样一个青梅竹马的儿时玩伴,只是他要带着书剑外出闯荡才割爱分手。值此乘船离乡渐行渐远之际,他回想起了那女孩儿送别时的情景,心上的伤口如撒上一把盐,悠悠写下了这首《巴女词》,寄托对女孩儿的怀念。“这一叶孤舟轻荡,荡向那天河深处……我欲叩苍穹,问何处是隔绝人天的离恨宫?奈雾锁云封……绵绵恨……几时终!”多情才女庐隐在《月夜孤舟》里吟唱这诗句,仿佛与一千多年前李白的那位女孩儿一样的心境。古往今来,想念情郎的心情都是一样的,都同样令人叹惋。

青年李白抱月远行中还怀着一个女孩儿在心,不怪他离恨悠悠心里塞的满是愁。一转眼,李白已行至荆门。经过了遥远的渡行,到达了荆门之外;沿江东流水,送人楚地游。站在船板上的青年,衣袂飘飞,深情地回望刚刚穿过的荆门。他一再端详此地——东眺武汉,西临三峡,南望潇湘,北通川陕,这个“荆楚门户”已向他开启。在这里,他展望外面的世界,一种山门大开的感觉使他万分惊喜——“山随平野尽,江入大荒流。”

这脱口而出的长吟,是他乍见山外辽域骤然而发的慨叹。生活在蜀中的人初次出峡,骤见广大平原,那份新鲜、那份惊艳、那份感动被两句好诗宣泄殆尽。虽为看似不经意的情感流泻,而诗句的壮美精绝到了极致。不是自然给出的雄浑物象,不是咏者天纵的才情,不是拥有宽展的胸怀,这样的诗句是不会从腹中吐出的。无论谁人读到这两句,眼前都会出现一个重峦叠嶂从此处渐渐逝尽,浩瀚的江水奔冲大野的绝美画图,那画面给人的感觉便是连使用“震撼不已”都描述不足。

如果说王维“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诗句描绘了边陲大漠的境界壮阔,那么李白这两句描绘荆楚大地的则是境界雄奇。王诗的壮阔是静态的丽,李诗的雄奇是动态的美。杜甫的“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描绘的是星夜里大江的流淌,给人以暗流涌动的意向;李白的这两句描绘的是白日里大江的激流,给人以哮涌前奔的视觉。然而江中倒映的月亮,好像天空飞落的一块明镜,晶莹剔透,牵起了他的乡思。

后世的秦观有道:“柔情似水,佳期如梦……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或许李白因那个仰头观月的姑娘,思念起家乡,对柔情如水的女孩儿割舍不下,他的臆想中女孩的深情化作了一掬水融入清江,就是这多情的故乡水不舍地悠悠万里,朝朝暮暮地一路流淌。

月华如霜,伴了乡离伴乡愁

月是故乡明,天上那轮明月总能唤起身在异乡之人关于家的美好回忆。也许只有在夜深人静之时,忙碌一天的人才允许自己偷偷地喘一口气,卸下忙于生计的疲惫,停下追逐梦想的脚步,而这时只有天上那轮明月,或圆或缺,或阴或晴,用柔和的清辉洗涤这人心,以故乡回忆的温暖美好捂暖因现实麻木冰冷的心灵。

去往国都的路上,李白怀着欣喜观览新奇的世界,与故园风光截然不同的风貌,令他无法压抑心中的诗兴,偶然结识的旅伴则一时宽慰了那份无法割舍的乡愁。

早春三月,江水涌动着浩泛的流波,过了峡谷又过川原。在宽展的荆楚大地水面上泛舟,心境也随之开阔。身着白衣的青年李白负手立在甲板上,极目远眺,江水里不时有桃花漂过,那可是春的信息。此地的大江犹如蜀地的锦江一样,春水如蓝,春意盎然,春光无限,不由让人想起家乡的山水,也该是踏着春的脚步生机盎然起来。一只只白肚腩的大雁正在滩上做着沙浴;从山谷里飞出觅食的黄莺像花儿一样在空中飞舞;生满春草的绿沙汀仿佛迎客似的绕着行船游转;岸边浓绿的树林张开了臂膀向游子拥抱,热情地欢迎远客的莅临。

船行迤逦之间,江浦上的水汽聚合氤氲,暮色开始笼罩,新月和白帆一起冉冉上升。远眺东方,已隐约可见江陵的灯火,就要见到当地著名的古迹渚宫城了。就这样一字一句自心底浮出,在空气中被青年捉了去,组成一首清丽多情的诗歌。春水月峡来,浮舟望安极?正是桃花流,依然锦江色。江色绿且明,茫茫与天平。逶迤巴山尽,摇曳楚云行。雪照聚沙雁,花飞出谷莺。芳洲却已转,碧树森森迎。流目浦烟夕,扬帆海月生。江陵识遥火,应到渚宫城。——《荆门浮舟望蜀江》

李白的内心深处依然想着重庆,想着成都,想着绵州昌隆的青莲乡。他觉得这一江春水就是从蜀地家乡流过来的,蜀地的山也在依依不舍地跟着他……在李白的眼里,楚江的水与家乡锦江水一样,明亮澄清,浩浩荡荡,远接天际。两岸的山逶迤蜿蜒地护水而来,在荆州地界渐渐低矮以至消于无形,任流水东行入楚。他的心里,蜀地的山到此已终结了送行的任务,再不会与他继续相伴。倒是楚地的水,蒸腾云汽,结出好看的云雾,摇曳多姿地迎接自己的到来。在暮霭渐浓,遮住晚空时,李白还是注意到了那轮新月。弯弯的月牙如同一尾弯弯的小船,载着青年的愁思和惦念,翻越了千山万水,在梦中靠了岸,把这份多情的牵挂倾覆给那思念之人。

步履不停,梦想遥遥地在彼岸挥手,追逐理想的道路之中,总有那么几个人同你擦身而过,如同石子沉落生命的长河之中。李白在孤身上路之时,定然不会预料,偶然相遇的旅伴,会让他这样地割舍不去。他出川之时,遇到同样心怀梦想的同乡吴指南,志趣相投的两人同访名山大川,出没于崇山峻岭之中,缔为生死之交。

然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蕴炽盛。吴指南因病辞世,李白悲恸欲绝。自幼受游侠思想影响的他,为之殷殷守尸;他还无视有老虎来侵,动手把好友暂埋在洞庭湖边。过一段时间回来时尸首没全腐烂,他亲手削洗弄干净尸骨,大老远背到鄂城(现武昌)正式埋葬。真可以说是“赤心用尽为知己”了。

谁知未过多久,那病魔也缠染了李白。他病倒在扬州治所江都县,都说病中更思乡,病榻上他燃发了碎心的乡愁:凉风度秋海,吹我乡思飞。连山去无际,流水何时归?目极浮云色,心断明月晖。芳草歇柔艳,白露催寒衣。梦长银汉落,觉罢天星稀。含悲想旧国,泣下谁能挥?——《秋夕旅怀》

秋天的夜晚,李白一个人躺在病榻上,倍觉凄凉。凉风习习,把一年一度的秋肃带来,整个世界都度入了冷季。

秋风狂吹,吹走了青葱,吹去了好心绪,却吹来了病痛,吹来了辛酸,吹动了乡思。思乡之情一经开启,就如开闸的水一样不可收拢。可回家的路上连山叠嶂,遥远无际,怎能轻易回得去。江水流向远方是无法再折返回原处的,自己的人就像江水一样难以回头返乡。

他抬起头来望向天空,极目之处是那随风乱舞的云彩,月光把云割裂,钻进来照耀窗棂,似是要进房奉送温暖。可今日的月令他的思乡情骤增,明月的光辉把心都割碎了。此时此地,芳草不再柔艳,白色的霜露横行,御寒的衣衾还没有齐备,怎样才挨得过这寒袭。

长长的一梦纾解了愁肠百结的乡思乡愁。也许梦中他回到了母亲的怀抱里,回到了青莲小溪旁与女孩儿侬侬我我,回到了大匡山的隐居处。醒来后,银河已轮转,天上的星星已稀少。他以咏诗回味梦中情景,但又不愿说出梦的内容。

李白天性就是旷达之人,又怀有远大的抱负,即便受到挫折和困扰,也能尽量把苦往肚里咽。他是不愿意把梦中的虚假安慰唠唠叨叨说出口的,那将有伤他少年“仗剑游侠”的风范。然而思乡苦情还是难以抚平,他大呼一声发泄:“我是含着悲伤想念故乡的,谁能用红巾翠袖帮我把眼泪擦干?”

连月卧榻,李白神志已有些恍惚,他险些要随好友而去,却忽地振作起来。天上那轮令他爱恋的明月,为他注入了几分气力,令他重燃斗志,挣扎着想要起身舞剑,可睁眼的刹那见到床边的地上竟铺满了秋霜,随后醒悟原来是月光。“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机缘巧合,随手拾来的佳句,自然天成地成了一首诗。就是这一刻的思乡、这一刻的疑霜错觉、这一刻他的灵感和才华的释放,诠释了李白那充满了乡愁的月。

求不得,功名仙侠两茫然

丈夫未可轻年少

“宁欺白头翁,莫欺少年穷”,谁也不知道身处时光洪流中的少年,最终会成长为怎样的模样。人的成长和变化只是一段过程,有人在时光的流动中顺流而下,有些人却选择逆流而上,被特定的事激励发奋,如同遭遇了催化剂,一夜成熟。

恰逢年少,人之初的质朴还未被红尘侵染,正值青春交响乐奏起之时,少年横冲直撞的勇气是最为可贵的财富。少年人也该如一鸣惊人的鸟儿有一飞冲天的志气。这时的李白,对庄子笔下的鲲鹏有着莫名的倾慕甚至自诩。《逍遥游》中的鲲鹏甚是绝妙,“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绝云气,负青天,然后图南,且适南冥也。”大鹏直上九万里高天,欲去千万里外的南冥,这样的愿景似乎是那时李白的所求,庄子的浪漫与幻想把他送上了狂想的巅峰,为自己的生命书写最活跃的一片图腾。为此,他写下了《大鹏赋》,每一笔书写似乎不是鲲鹏,而是心声。

开元年间,但凡有些才华的年轻人都渴望能够在朝堂上一展头角,渴慕获得有识之士的赏识,得以被举荐。当时李白将自己得意之作投赠给达官显贵。他听闻时任渝州太守的李邕是开元年间有名的才子,李邕其人能诗善文,尤善行楷,书法自成一家,名扬四海。李白料想这样德才兼备之人必然能够慧眼识珠,发现自己诗文的妙处,还兴冲冲地带着精挑细选的诗赋行卷前去拜谒。

李邕“素有声称,后进不识,京、洛阡陌聚观,以为古人,或将眉目有异,衣冠望风,寻访门巷”,被人描绘得颇有古风,哪知却为人老派,十分看不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人。李白不小心撞上了枪口。

当时李白大概是十八九岁,年纪轻轻便谈吐夸夸,纵横捭阖,放言高论,大讲王霸之道。少年人大论权力斗争的游戏,李邕甚是不爽,甚至不愿意亲自接待,让下属宇文少府去处理,自己到后园赏花去了。李白万万没想到自己的高谈阔论、不拘俗礼会引起李邕的不满,一时间自尊心受创。他觉得自己如椟中美玉正待价而沽,蛰伏水中的鲲等待化身大鹏,偏偏却有人不识货。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假令风歇时下来,犹能簸却沧溟水。时人见我恒殊调,见余大言皆冷笑。宣父犹能畏后生,丈夫未可轻年少。——《上李邕》

这是李白愤怒之中的留书,他忘记了李邕的身份地位和名望,憋了一肚子气,写诗只希望出一口闷气。连孔老夫子当年尚且觉得后生可畏,不敢对年轻人倨傲;李邕难道能比孔圣人还高明,竟然这样桀骜不驯轻视自己?

诗中流露出对李邕深深的怨怼,甚至提醒盛名之下的李邕好自为之,自己早晚能像大鹏一样乘风而起,振翅青云长风九万里;即便收翅停歇从万里云天上落下来,强大的翅膀依然能延续余威荡簸苍茫大海。

这样的负气之作,是年轻气盛和不成熟的结果,李白虽然早慧,志向高远却并不少年老成。或许是受了黄老的影响,令他成了竹林七贤般我行我素的人。

很难想象当时李邕从宇文少府手中接到这首诗时的表情,想必没胡子可吹也要吹胡子瞪眼了。不过反过来说,李白倒是挺有意思,他的诗有些“笑傲江湖曲”的冲击力,是青春的绚唱,或可被称作神来之笔,被后世不少人推崇。李白或许应该感谢李邕的不理不睬,正是这份轻视激发他写出如此大气磅礴之作,成就了一段佳文。

有时契机就是那样美妙而神奇,你若想时便没有,你若不想偏偏不期而至。后来,李白任供奉翰林,成了海内的大名士,有幸与李邕重逢。彼时的负气之作已沦为二人之间的笑谈,年近半百的李白终于能够体谅李邕的做法,两人论及此事时大觉有趣,举杯开怀大笑,最后成了诗酒往来的忘年好友。

时光又匆匆过了五年,李白在江陵遇到当时著名的道士——正一派第四代传人司马承祯。司马承祯见到这位青年公子神采飞扬,举止翩然,大加赞赏:“有仙风道骨,可与神游八极之表。”这次偶遇对李白鼓舞很大,于是写作了《大鹏遇希有鸟赋》用以自勉,又写了《北溟有巨鱼》的诗言志。

大鹏与李白似乎结下了不解之缘,一生所做的诗中也多次吟咏,甚至生命终结都是唱着大鹏歌瞑目。

无法想象一个人用一生的时间去吟咏一物。过去有人爱蝉之高洁,不过一时吟咏自诩,李白为什么念了一生的大鹏?可能自怜大于自诩吧!

自视甚高故而自诩鹏鸟。“十五观奇书,作赋凌相如”,勤学刻苦的李白自十岁就开始攻读诸子百家,他的勤勉是他自信的倚仗。“本家陇西人,先为汉边将。功略盖天地,名飞青云上。苦战竟不侯,当年颇惆怅。世传崆峒勇,气激金风壮。英烈遗厥孙,百代神犹王。”祖辈的显赫更是他自信的来源。

可惜,一生他都未能如鹏鸟振翅高飞,翱翔九天,或如烛龙长风万里,纵横浩大。到了最后,能够做的竟只剩下自怜,何以不能成为鹏鸟?

他在这个怪圈里循环往复,不断地折磨着自己。

不过,还是少年的李白更多的是沉浸在浪漫的、不切实际的幻想里,还未能明白他将面对的现实,固执地等待腾飞的时机。

一路美景,淡了凡尘

步履是刻在记忆中的一种印记,丈量了天地的距离,也记录了心的轨迹。一路繁花,一路盛景,漫不经心地一览,却能够撼动一颗冷峻的心。偶然经过一片草地,看着那秋风下备受折磨的枯草,才真正懂得衰败的残酷。聆听一条溪流,河底的碎石诉说着沉寂。每一朵花有一个玄妙的世界,每一滴雨有每一滴雨的故事,巍峨的高山,奔流的溪水都无声等待有缘人,把它们的缘起缘灭分享给世人。

敏感且多情的行路之人,不经意间听到了万物私语。一段段故事,一缕缕幽情经人口耳相传,融于生命,化作墨迹一代代传承。万千世界就这样汇聚在一页页洁白的纸上,编纂成册。人们读书,不是为了记住那一字一句,而是为了了解这大千世界,从凡尘之中品味出一份超然。

手持万卷书不如脚行万里路,旅程的见闻总比书本来得生动。玄妙的文字诉不尽山水中的神情,几笔墨线也勾勒不全身临其境的悸动。一撇一捺记录不了自然的玄妙,却也忠实于心。

求仙方外的道家思想讲求天地人和,对此情有独钟的李白立志遍览方外之地,寻化外之人,欲和仙人交谈一二。

未能得到别人的赏识,使李白有了一段较长的时间去隐居、学习甚至远行。行路难,可是能学到很多东西。尤其是对仙道的崇尚和深信不疑,让李白决定离开蜀地,到处走走。也是这段时间,他笔下的诗构成了一篇长长的游记。今人笔下的那些游记感慨虽多,却总无病呻吟,没有真切体会到自然之妙和造物的神奇。

船沿着浩浩汤汤的长江水缓缓行走,带着李白穿越出奇秀的蜀山,经荆门至荆州、江陵、江夏等地,入了浔阳,到了紫气氤氲的鄱阳湖庐山。

汉代刘向《列仙传》载:老子西游,关令尹喜望见有紫气浮关,而老子果乘青牛而过。庐山中烟云久聚不散的香炉峰,或许就是道家仙长老子的居住之所。入此山中,李白一眼被光照下熠熠生辉的瀑布吸引了目光,山峰半插入云,黛色的山峰如香炉,远远地一条银色悬瀑飘摇下挂,如天上之水倾泻而下。走近细观,顶天立地的妙山山顶被团团雾气包围,日光漫射,云霞被染成了金紫色,恍若仙境。

如福至心灵,情之所至,脱口而出的就是“日照香炉生紫烟,遥看瀑布挂前川。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的千古绝唱。

仙道之心赋予他灵性,让他从这流动的飞瀑中体会到动静交错之美。静若白练高悬,动若天河倾泻。这样的神来之笔、神来之思是那些挑灯夜读,只晓得书中字句的碌碌之辈无法企及的。浮想联翩的肆意狂想,不需丈量精准的数字,不需细致入微的描摹,泼墨挥出的山水如同神迹令人沉醉。

庐山这等钟灵毓秀之地,自然是文人骚客提笔落墨争相歌咏之所。庐山瀑布更是山中盛景,同样的风光不同的人总是吟咏出不同的诗情。

中唐诗人徐凝也写了一首《庐山瀑布》:“虚空落泉千仞直,雷奔入江不暂息。千古长如白练飞,一条界破青山色。”两诗相较,李白笔下独有的灵秀之气和如幻似真的臆想甚为可贵,总觉得仙人仿佛会随着九天之上仙家河流飘落凡尘。

灵山秀水,银花四溅,蔚为壮观,沉醉山水之中的他一时间想要歇手修仙,什么国之兴亡、民之疾苦,这样沉重的负担仿佛被升腾的雾气带到了九霄云外。另一首五言古诗《望庐山瀑布》把这样的心意说得明白:“西登香炉峰,南见瀑布水……而我乐名山,对之心益闲。无论漱琼液,且得洗尘颜。且谐宿所好,永愿辞人间。”游赏名山,我之兴也,盛景如画,我之慰也,遁世而归,我之愿也。李白不期盼能获得灵丹妙药、琼浆玉液,只想长住此地,永辞人间。

一贯随性的他,果然在庐山五老峰遁隐了一段时日,全了他谪仙之名。于那青松白云之间,筑巢而居,并在《望庐山五老峰》中记载了这段逍遥时日。

闲云野鹤的生活总是快慰的,然而,天下之广博,又岂会只有这样一处洞天福地。李白乘兴东行,到了“天门”洞开之处。汹涌的怒涛撞开了天门山,使其中断。楚江若非天河,怎会有这样的气力。顺着这江水逆流而上,就能跃入天境之中。

在《西岳云台歌送丹丘子》中李白产生过同样的臆觉:“巨灵咆哮擘两山,洪波喷流射东海。”觉得河西的华山与河东的首阳山是被河神劈开了。而当下的情景,楚江就是有巨大生命力的事物,就是神灵,具有冲决一切阻碍的神奇力量,天门山只好无奈地为它让出了一条通道。

抑或者,李白的臆想中夹江对峙的天门山是对抗天神之力的两个魔怪,它们对汹涌奔腾的楚江天水竭力阻止约束,产生反作用力。浩阔的江水流经两山间的狭窄通道时激起的回旋,就是魔怪的反叛。正是这种反作用力的推动形成波涛汹涌的奇观。舟行江上,顺流而下,面对天门,李白已忘乎所以。远处的天门两山扑进眼帘,显现出愈来愈清晰的身姿,甚至黑黢黢地迎过来。顺江远望日落的地方,一艘帆船漂流而来。天门中断楚江开,碧水东流至此回。两岸青山相对出,孤帆一片日边来。——《望天门山》

在他的想象中,日边来客是那乘槎而来的仙人,这条水的极远处必是天边,在那里与天上的银河相接。不劳烦殷勤的青鸟传递仙信,一见这帆船连两面的青山也张开臂膀,欢迎仙人的到来。

恋道崇仙的李白,每见一处奇景总能联想到仙灵之气。看似游戏山水,眷恋好景,又透过山水迷踪寻道。好友吴指南于几月前染病辞世,让他豁然看淡功名,寄情于山水。于李白而言,远离喧嚣的游览之举能够缓解友人辞世的悲痛,暂忘无法割舍的忧愁。

他不是那懵懂之人,只知山是山,水是水,听不到天地的歌声;也非俗气之人,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总想将现实的种种强加于山水,消磨天地自由的性灵。灵气迫人的李白仅仅是为自己寻些乐趣,厌烦了红尘,返璞归真,在山水中淡漠了功名利禄凡心,暂时抛却一展才华的欲望罢了。

人生起落自有时

水墨烟云里,一叶孤舟泛着波光滟滟,顺流而下。剪一朵云的飘逸,任寂静之美,于身后轰然退却,随之浅淡的还有青年的隐遁之心。旷远静谧的蓝天下,一尾小船因湍急的水骤然变缓,毫无防备地闯入了人声鼎沸的繁华之地,与之同沸的还有青年的宏伟壮志。

自踏上这座奢华的石头城的第一步,李白心中早有了算计。他仔细誊写遍览名山大川时偶得的佳句妙语,希望能够借着这些诗句获得登入庙堂的门径。他辗转在金陵、江夏、扬州等地以投送诗赋行卷“谒见诸侯”的方式向有权位者自荐出仕,谁知时逢“泰山封禅大典”,达官贵人们都忙于筹备典礼,竟十有八九不约而同地关门谢客。

说不幸竟真的不幸了。李白在金陵停滞的时日愈长,就吃到越多的闭门羹。久而久之,他的情绪日渐低落,饱受精神折磨,唯有与友为伴沉溺酒色。辗转到了初夏,繁华的城池让他提不起一点儿兴致,貌美的歌女,婉转的曲调,都不过是过眼云烟,即便一掷千金亦不能解忧。抑郁不得志压得他心情低落,日渐薄瘪的行囊让他日益拘谨,渐渐过得潦倒不堪。

他还未从狂傲和放纵当中找到根由,许是不肯合污于众,却忽略了活着是那么难。

一日,李白兴冲冲地去酒楼拜访一位官员,本以为蒙尘之珠定然能让对方刮目相看,谁知对方不仅毫无举荐之意,还奚落了他。这次失败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棵稻草,致使李白万念俱灰。黄鹂啄紫椹,五月鸣桑枝。我行不记日,误作阳春时。蚕老客未归,白田已缫丝。驱马又前去,扪心空自悲。——《白田马上闻莺》

读这首诗的时候,可以想见李白的抑郁。他喝了很多酒,这是酒后的肺腑之言,亦算是他对自己的第一次质问。

夏日芬芳似锦,鸟儿立在桑枝上鸣叫,啄食紫色的桑葚。明明眼中所见的景象是美好的,现实的沉重打击却令他一落千丈,原本的芬芳和鸟鸣成了骚扰,令他心烦意乱。“我行不记日,误作阳春时”,接连的冷遇使他神不守舍,连是哪一天都记不起,还把夏季当成了春天。

字字句句透露失魂落魄,却意味婉曲,足以体味他内心的痛有多么令人煎熬。

蚕已老到了要吐丝作茧,乡间的女人们开始准备煮茧抽丝。可他在外仍然苦苦奔波,遥想远方蚕织的乡人,背井离乡的辛酸不由自主涌上心尖儿,扎得人生疼。马儿本应走回家的路,可是他不能回头,必须向前走,奔着依然渺茫的仕途。为了不再听到缫丝声响,忆起家乡的父老,他感叹还是赶着马快跑远些,免得听到那声音徒惹伤怀。

愁云惨淡,形容此时的李白最恰当不过,字眼中甚至透漏了他对自己产生的质疑。或许他不如自己想象中的那样出色吧!

这样一曲醉后抒发抑郁的调子,并不能真的排解他抑制已久的低落,甚至连被无数文人墨客赞过的扬州也无法挽留他归去的心。

杜牧形容扬州:“雨过一蝉噪,飘萧松桂秋。青苔满阶砌,白鸟故迟留。暮霭生深树,斜阳下小楼。谁知竹西路?歌吹是扬州。”然而,正是这繁华让才华横溢的少年伤了心,他在繁华中并没找到一丝一毫的归属感,反而更显得落寞孤寂。无奈的情怀撞击着心扉,留给他的只有仰天悲啸的份儿。

为了纾解悲痛,李白终日与朋、酒做伴,游览名胜,放浪山水,聊以自遣。

生活总习惯接二连三地将不幸降至一人头上,似乎只有这样才能体现它的残酷。出游扬州不到一年时间,他“散金三十余万”,因囊中羞涩,只能寄居僧寺之中,尝尽别人白眼。一时间怅然的落寞无法舒缓,就这样在迷离的秋天中,李白荒芜的心被浓厚的乡愁占据。

不久,也许是因郁怀久结,他病倒了。病卧榻中的李白受到了好友孟少府的悉心照料,可是疾病缠身,无心念书,竟愈发怀念故乡的悠闲时光和亦师亦友的赵蕤。他一时间误以为自己病再难愈,以决绝的口吻写一首诗赠予恩师赵蕤,不过看着这满纸字迹,自觉荒唐,只暗自留下了,直到病愈也未再提。吴会一浮云,飘如远行客。功业莫从就,岁光屡奔迫。良图俄弃捐,衰疾乃绵剧。古琴藏虚匣,长剑挂空壁。楚怀奏钟仪,越吟比庄舄。国门遥天外,乡路远山隔。朝忆相如台,夜梦子云宅。旅情初结缉,秋气方寂历。风入松下清,露出草间白。故人不可见,幽梦谁与适?寄书西飞鸿,赠尔慰离析。——《淮南卧病书怀寄蜀中赵徵君蕤》

那个年代,即便年轻人生病也是未测吉凶的,李白一病难愈,卧床不起,心情的沉重可想而知。“吴会一浮云,飘如远行客”,心思灵动的他把自己比作吴地的一朵浮云,四处游荡,飘浮不定。唯有对家乡故友凄诉,泪下沾襟。

或许是病中,他对过往的作为愈发感叹。回忆自幼苦读百家十余年,受赵蕤影响参悟纵横术,就是要一逞雄图,入仕报国。满怀自信地踏足吴楚,却干谒功业屡受挫折,“岁光屡奔迫,良图俄弃捐”,光阴荏苒,时光奔流,成果空握。而今又得了一场大病,“衰疾乃绵剧”,好像还越来越严重了,不觉悲从中来,用诗来诉衷肠的情绪大发。

古琴藏在玉匣里,好久不弹了;长剑挂在空白的墙壁上,没有谁去舞动它。正是这场病让李白清楚地认识到,纵然怀有了济世的才干,身负究天查人的能力,没有人赏识也只能是一片浮云,空待时光的流逝,岁月的废弃。他心里最苦的是,代表他才情和壮志的古琴、长剑无法展现魅力和光华,搁置那里默默无闻。

两个春秋时代去国思乡的人引得李白更为伤怀。钟仪是楚国著名的琴师,被俘到晋国后,仍戴楚冠、弹楚乐,怀土思归,矢志不渝;庄舄是越国人,在楚国为官,一次患了病,痛苦的呻吟声都是家乡越地的方言。

李白自比钟仪和庄舄思念故乡,却因为故乡在遥遥的青天外,回乡的路被远山隔断。白天总是想起司马相如的楼台,夜里常梦见扬雄的故宅。回想当年和赵蕤游成都,一同观览司马相如和扬雄故居的情景,当时瞻仰古人风采时,他曾意气风发自诩“作赋凌相如”,而今事无所成,连回乡与友人一聚都成了奢侈。世事蹉跎怎能不使人叹息。

纵有千里马之才,遇不到伯乐也只能如普通马匹一样,无法发挥自己的才华。病中的李白终于参悟了俗人的道理,也渐渐看淡,反而愁眉舒展,渐渐病愈;又因病中思起和赵蕤对司马相如之才的高谈阔论,兴起了前往安陆一观其遗迹的念头。这时,恰逢孟少府与安州都督马正会有旧交,写了一封信推荐李白投奔马公,一偿其云梦之游,全李白入仕之心。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李白仿佛看见了希望,不顾冬日的严寒,欣然上路。

这一走,又是一眼世界,一片天空。

心苦中的浪漫

云绕重山,香舟碧波荡漾。不多时,李白已至襄阳,心中忐忑是免不了的。拿着孟少府的书信,在友人元丹丘的陪伴下敲开了马正会马公之门,也踏上了出仕之路。

俊朗青年的才华和诗句令马公深感明珠蒙尘。马公与长史李京向上面举荐了李白,称其“诸人之文,犹如山无烟霞、春无草树,李白之文清雄奔放,光明洞彻,句句动人”。此番夸赞提点,不是谁都能遇上的好事。李白很快受到了提携,却也招来了李京的嫉妒。

一时间,安陆无人不知李白之才。二十五岁的青年,身材颀长,相貌堂堂,才华横溢,引得当地的适龄女子心驰神往。唐太宗名臣许绍之后、高宗故宰相许圉师之子许梓芝爱惜青年才俊,招李白为其乘龙快婿,自此李白在安陆寿山定了居,以此为第二故乡。

成家立业并不能让一心求仕的青年放弃心中的梦想,他怀着对妻子的不舍和歉意四处奔走前程。世事无常,纵有傲人之才兼许家的势力,还是不能顺利谋得一官半职。

接连遭遇坎坷的他重新回到买醉生涯,想到家中的娇妻深深觉得这样的自己哪里值得妻子的一心思念。浪漫如李白自然不会木讷地任由妻子空空牵挂,三五不时做一首小诗,表示自己对妻子的爱意。

他觉得自己三百六十日,日日不着家,烂醉如泥不能陪伴妻子,甚至前程也无望。这样的娇妻嫁给自己,跟汉朝太常卿周泽的妻子有什么区别?男人最怕的是没有事业、一事无成,站到女人跟前也没了底气。三百六十日,日日醉如泥。虽为李白妇,何异太常妻?——《赠内》

汉朝太常卿周泽,是掌国家祭祀等事务的官员。一日他病倒在皇帝斋戒的斋宫,妻子担心他人老了又生病,就偷偷跑去探望。周泽大怒,把妻子以干犯斋禁送进监牢。时人认为他过于不通人情,就编了首歌谣评论这件事:“生世不谐,作太常妻,一岁三百六十日,三百五十九日斋。”

对娇妻道歉调侃,绵绵爱意大概是逆境之中李白心灵的支撑。仕途坎坷的他却拥有一份浪漫和谐的爱情生活,满心的凄苦和忧郁也因甜蜜的爱情而显得不那么煎熬。

守着一纸墨香,灯下的李白或许想起雕花榻椅上,妻子研墨陪伴的温馨。浸入黄昏的余晖中,看着窗外的碧树,正如院落中二人相依相偎的剪影。一人在异地,夜色痴迷了人心,酒香醉了痴人。

一杯凄苦,一杯离殇,一杯甜蜜,一杯静谧。

婚后三年的李白终于凭借许家过往的友人和宰相张说搭上关系,不巧的是张说病重,至年底便去世。但峰回路转,张说的二公子恰为驸马,娶了唐玄宗的女儿。二公子见李白才华卓尔不凡,将他安排在终南山修道的玉真公主的别馆居住。

玉真公主身为玄宗亲妹,芳踪不定,难见娇容。李白本来期盼这位时常与文人才士结交的公主向皇帝举荐自己,却期盼落空。别馆居住期间他曾向其他王公大臣自荐,同样未果。布衣之身的李白无法同别人多言心中愁苦,一住数月不得见公主一面,无人答理。欲去不能,欲留难耐,加上秋临天下,月夜萧索,孤独寂寞的他想念家中的妻子,便满腹柔愫地用那呕心沥血的字字句句表达心中的相思。长相思,在长安。络纬秋啼金井阑,微霜凄凄簟色寒。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美人如花隔云端。上有青冥之高天,下有渌水之波澜。天长路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长相思,摧心肝。——《长相思》其一

独自一人滞留在长安,听着凄凉的秋夜虫鸣,一声声唱得肝肠寸断。霜寒露重天色凄冷,一人独卧竹席怅,更觉得罗衾不耐五更寒。夜半之时,再按捺不住缠绵的思念,点燃一盏孤灯,看着细微的烛光,魂不守舍满心凄然。看着帘外的星月漫天,如花似玉的爱人却远在云端。

两人心神相连,彼此思念,上有青冥浩渺的云天,下有澹澹清澈的波澜。天长长,地遥远,魂魄游飞难相见。关山不越路相隔,长夜茫茫梦魂断。苦苦的思念,痛苦忧伤碎心肝。

思妻之痛是切苦的。独自徘徊的日日夜夜,李白不是想象着对妻子诉说心中的牵挂,就是想象着妻子思念自己的样子。写着情诗,自取其乐,缓解世事的凉薄。“长相思”是李白支撑自己的精神支柱。他深深了解娶许氏为妻并不单单是娶一个貌美的妻子而已。他一届布衣,又是客居他乡,能娶这样一个高门贵女未尝没有想要借着亲事直上青云;同时,也意味着他必须要早日取得功名,为妻家争得荣誉,提升妻家的社会地位和门户的声望是他的责任。

不得志是压力,婚姻生活同样也是压力,他陷入了功名的桎梏中不能自拔,同时觉得对不起妻子。思妻是慰藉,又何尝不是痛苦。

眼见长安出仕无望,李白又去洛阳寻找机会,谁知一去又是一年,一泓思念的泪水不知如何寄给安陆的妻子。犹记得离别之时桃李花开,路途遥远让两人犹如相隔楚越两地。妻子的容颜会不会在思念中耗了时光呢?

花叶落了,月也缺了,两人见不了面,只留下苦苦的相思。香囊之中仔细地珍藏着妻子手书,一字字满是爱恋。李白甚至不敢稍看一眼,生怕一时不忍控制不住思念,逃回安陆。

对他而言,美人在,花就在,春就在,姹紫嫣红花满堂;美人不在,美好的事物尽皆随之离去,只余下空床和寂寞。婚后三年的羁旅生活,让李白格外珍惜短暂的夫妻生活,一起拥卧过的衾被都不舍得用,一直闻着被上淡淡的余香。

木叶为之黄落,白露泪洒青苔。风物犹记他的多情。

率真的人写情诗也从不拐弯,床就是床,被就是被,想了就是想了,直截了当地埋怨不能相见。快人快语,真情流露,这是李白的情诗,别人写不出的情诗。我和你分别以后才明白原来我对你爱恋的过程全是在分别中完成的就是说每一次见面之后你给我的印象都使我在余下的日子里用我这愚笨的头脑里可能想到的一切称呼来呼唤你

或许在王小波的情诗里,能找到些许热烈的干脆。能够读懂李白爱情的人,世上能有几个?

对妻子的思念,折磨得李白早生华发。《诗经》里的汉水,是爱人离别的象征,李白笔下的江河也是遥遥的情思路,却承载不了他的相思。

侠客李白的柔情在这里暴露无遗。借着思念妻子的愁思,他写下了很多情书,同样是壮志未酬的怨恨书。初入长安未有所得,这是他一生不愿与人提及的隐痛,写下来,是抒发胸中郁结的唯一出路。

倾言泪如雨

脚步匆匆的岁月凝聚了多少缘分已尽的怅然,呢喃的碎语又能留得住几多逝去的韶华。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愿与一人共白首不过是梦中最美的泡沫,一戳即破。生活就要承担起寂寞成海,接受注定别离的爱恋。

梦里湿了的衣裳、流年里模糊的背影、记忆里消散的光影,陌生、熟悉,熟悉的人日渐陌生,光阴中沉淀了太多记忆。被岁月之刀斩断的记忆最初,在流年中摇曳,枯萎,最后变成漆黑的一团,风一吹就消散。这般无常是深情之人始料未及的,亦是最重的打击。

李白日夜思念牵挂的妻子为他孕育一子一女后,和美的生活如若霓虹,转瞬即逝。随着许氏的离世,一贯深情的李白在情感上变得自暴自弃。次年,他便娶了一位刘姓女子,但所遇非人,两人很快因性格不合而诀别。之后他举家迁往鲁郡,在当地娶了一位“鲁女”,这位夫人给他生下了一个儿子。

天宝三年(744年),武则天时宰相宗楚客之孙女宗氏的出现,让李白再度品味到爱情的甜蜜,找回了随亡妻许氏同去的那份深情。

宗氏是一位名副其实的大家闺秀,喜爱道家宣扬的出世思想,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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