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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5-25 17:21: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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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天纹诡眼

出版社:天津人民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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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龙:地下国度

御龙:地下国度试读:

引 子

两千年十二月下旬,昆仑山狂风大作,位于山下的西金乌兰湖掀起一波接一波的巨浪,两米多高的浪花如同一群披着白色铠甲的奔马,随着风起云涌,翻滚向前。

昆仑山垭口数千头野牦牛聚集,藏野驴、狐狸、狼等众多野兽毫无征兆地向东一路狂奔,所到之处尘土飞扬,噪声如雷。

仅仅几分钟之后,垭口西面的土地一阵猛烈晃动,震动一直向四周延伸,坚硬的土地不断挤压断裂,一道道蜿蜒扭曲的大裂缝被撕扯开来,参天大树轰然倒地。

几乎在同一时间,数千公里外的天山西峰随之咆哮,震耳欲聋的冰裂、雪崩顷刻间将海拔超过七千米的天山吞没在一团升腾而起的白雾之中。

白雾渐渐散去,天山很快恢复巍峨壮丽,它的神秘面纱也因为这次强震而显露于世。

昆仑山和天山这两座从古至今一直笼罩在迷雾中的神秘山脉究竟隐藏着什么?

青藏高原数十万平方公里的巨型地下空间难道仅仅只是无稽之谈?

究竟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事物被埋藏于不见天日的地下?

……

一 任 务

列车一路飞驰,换气风扇“呼呼”地发出声响,可还是闷得厉害,也就进隧道前那一瞬间从外面挤进来的风会让车厢里凉爽一些。不过不知道为什么,那股风闻起来很腥,就像前一夜热带雨林里散发出的那股味道。

车厢里包括我只有七个人,但我们谁也不认识谁。

今天早上天还没亮,我听到门外的声响一下子惊醒了过来,抬起头,那个穿着军装的人正好推门走了进来。他肩章上的军衔是我迄今为止在电视以外见过的最大的。

那人很高,进入房间后径直向我走来,背对着灯光居高临下地站着,帽檐下的脸庞好像被蒙上一层黑雾,看不清面貌。但我感觉得出,他两只眼睛正紧盯着我。

有必要惊动这么个大人物?

我还以为处理结果出来了,没想到被告知有任务,奇怪的是这个任务只属于我一个人,“将功补过”,离开前他是这么说的。

汽车划开破晓的阳光一直开到火车站,随行的两个人都是生面孔,和我一样穿着便衣,下车后一左一右把我夹在中间,押送犯人似的将我带进了火车站。

这是要去哪儿?

时间还很早,车站里没有多少人,一批由三四十人组成的铁道工程队正在集结,一眼望过去一个个脸上略带倦容,想来也是临时得到消息被拉过来的。带头那人显得很是紧张,一脸严肃,恐怕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他和我打了个照面,莫名其妙地盯着我,直到我走进车厢,再也看不到了。

在我走进车厢后,押送我的那两个人同时转身离去,一路上我们连句话都没有说过。

车厢里坐着两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上车后象征性地朝我点了点头。

两位老者中看起来最为年老的人说道:“找个位置随便坐,车程有些远。”他脸上皱纹满布,透过老花眼镜可以看到一只眼睛是闭着的。

我找了个位置坐下,不一会儿又有四个生面孔分别走进车厢,看得出来那四个人和我一样也是当兵的。

经过简单交谈,我们得知两位老者是地质学家,问及我们五个特种兵的职责时,开头说话的老人说:“保护,我们希望你们能够保护我们,同时也请保护好你们自己,不要丢了性命。”

看来是个特殊任务,否则也不会找五个不相认识的人来执行。讲话的老者也许是带队的,也只有他了解任务行程和具体任务细节,我们只能跟随。

令我奇怪的是,既然危险为什么不多带几个人前往?我意识到这个任务不会那么简单。

列车不一会儿就开动了。

透过车窗玻璃,连绵起伏的大山、草原戈壁、盐湖沼泽不断远去。两位老者坐在一排,手里捧着地图窃窃私语;其他四位同我一样时不时往外扫上一眼,枯燥得很,彼此谁都没有说话。

其中一个年纪较轻的瘦小伙儿很快引起了我的注意,高鼻、深眼、阔额、窄颊,脸部器官饱满而又立体,只不过太瘦了,身高又不是很高,后脑勺上还系着一根短辫,十分有个性。

他脸上的表情很是兴奋,望着车窗外的风景,眼睛里始终掩饰不住绽放出来的光芒。“兄弟,知道不,很快就能到我的家乡了!”他把头转过来压低声音对我说道。

我没有搭理他,年轻人无趣地把头转回去继续看窗外。

数小时车程后,我开始有些喘不过气来,换气风扇转动的频率快了许多。海拔越来越高,窗外的大山上开始出现白雪,望上去壮丽无比。正在这时,列车突然停了下来,两位老人收起地图,目的地已经到达了。

窗外一片荒凉,我正奇怪这是要往哪里去,瞎了一只眼睛的老人告诉我们,因为地震的缘故,车子已经到不了站,要走路过去。“咱们可能要上雪山。”那个年轻的兵对我小声说道。

雪山?

走出列车,除了我们七个人,之前在火车站看到的那些工程兵也从其他车厢里陆续走了出来,坐上停靠在列车边的面包车继续向前进发。列车紧接着就返程了。

出了车厢,大家的表情都显得有些不适,起了高原反应。好在我们五个特种兵训练有素,没受到多大影响,而其中一位年纪较轻的老者却是憋得双颊通红。

带队老人随便询问了几句,确定没有大碍后,叫我们分别坐进三辆停在铁轨边的三菱SUV。汽车沿着公路一路奔驰,我和那个年纪较轻的被安排在一起,一路上他都在和我讲话,他说他是本地人,家住在阿克,如果列车一直开的话就能到达阿克站。

开车的是一个满脸横肉的中年男子,他听年轻人说了一会儿,一拍大腿说他也是阿克人,前几天的强震把铁轨都往外移出去好远,列车是到不了站了。“你们看,公路上的这些裂缝也是让强震给搞的。”他把头往窗子边动了动说。

公路上确实有一道道裂缝,只不过裂缝的宽度不大,否则可能连车也开不了了。

年轻人听有地震,急忙问有没有造成大的影响。

开车的男子说震源在雪山西峰,那地方海拔高、人少得很,影响倒是不大,城里也感受到了震动,但是震感较小,也就损害了几间民房。

他们所说的“雪山”其实就是天山,这片区域的天山山峰海拔奇高,空气湿度大,因此终年积雪,“雪山”应该是当地人讲的别称。

我听得奇怪,问:“既然城里都没受多大影响,这里的公路怎么会出现裂缝?”

男子摇摇头说他也不清楚,可能是地基下沉的缘故。他接着说道:“这次地震让好多人涌向这里,当兵的也来了不少,前天就来了一卡车的兵,全往雪山大冰川上跑。也不知道遇上了什么,今天早上他们回来的时候我看有些人还受了伤,并且伤势还很严重。”“我说,你们也是为这个来的吧?那些兵的伤看起来很不简单哪!”

听他这么一说,坐在我旁边的年轻人接过话:“我也不知道,今天早上还没睡醒……”我赶忙拉了拉他,示意他闭嘴。

开车男子透过后视镜奇怪地看了我一眼,也没有多说什么。

说话间,车子已经开进了一个小集市,穿着厚衣的人来来往往,可能这天是市集日,人很多,街道两边全是卖东西的小摊子。

车子沿着街道一直开到尽头,一长排三米多高的红砖围墙直挺挺地立着,这些围墙不知存在了多久,早被侵蚀得不成样子。

沿着围墙继续往前,一扇锈迹斑斑的大铁门似乎许久没有开过,破损得十分严重,许多地方的铁皮已经锈烂,露出当中一截截大拇指粗细的钢筋。

车子到大铁门前便停了下来。我仰着头看了一眼,大铁门上有一个铁制的招牌,上面写着几个掉了漆的字“阿克××化工厂”。

为首两位老者下车示意我们跟上。刚一下车,一股冷风迎面吹了过来,刀子似的刮得脸生疼,我往上拉了拉衣服拉链跟上了他们。

汽车把我们送到这里以后就原路返回了,之前载我的那个男人透过后视镜一直看着我,眼神很奇怪。我目送着他,一直到车子消失在集市当中。

大铁门之前便没有关,年纪比较大的那位白发老人轻轻一推就把门推开容得下一人进去的缝隙,我们接二连三地走了进去。大铁门后是一个挺大的院子,周围围着围墙,空荡荡的院子里孤零零地立着两座四层小楼,有些像六七十年代的办公楼。一条铁梯环绕楼身,旋转向上,看起来很古老。

这让我不由得想起了小时候家旁边那栋政府楼,也是这种样式的,当时我还挺喜欢爬楼梯上去玩,站在高处,可以看得很远。

院子里没什么其他东西了,也不见人走动,总之就是死一般的静。

白发老人关上门后带着我们上了楼梯,那些台阶虽然是挺厚的钢板,但太旧了,上面都是锈,踩上去“咯咯”响。我们走得很小心,担心一个不注意把楼梯踩塌了。

时间已经将近傍晚,头顶的天空湛蓝一片,比我见过的所有天空都要蓝,远处的小集市仍旧人头攒动,当中升腾起一缕缕烧火的青烟,天边西垂的红日伴着一大片如火的红霞,将连亘的天山映照得鲜红无比。

容不得我多想,走在最前面的老人拐进了第三层。

楼道当中空落落地吊着几只球面发黄的白炽灯,两面的墙壁有些发黄风化,轻轻一揭便会落下一大块。一排掉漆的绿色铁皮门紧闭,当中时不时地传来一阵细响,分不清究竟是风还是有人在里面低声哭泣。

这个地方实在怪异得很,像个早已废弃很多年的精神病院。

老人走到楼道差不多中间位置,在一扇绿色铁门前停了下来,转回头轻声说了一句“到了”,伴随着一声刺耳的铁皮摩擦声,先行推门走了进去。

里面是一个挺大的房间,到底散发着霉味,中间摆着一张大长桌,四周围着很多靠椅,想来是个开会的地方。

两个老人坐下后示意我们也坐下,年纪较大的老者和另外那个商量了一会儿,抬起头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们五人一眼说:“既然来到了这里,我们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不涉及机密的东西可以告诉你们,不然大家谁心里都没底儿。”

我越来越觉得这个老人神秘得很。

接下来,老人一口气不出地从嘴里蹦字儿,等到他讲完,我只感觉心里很不是滋味,但又说不清是兴奋还是担心。

说话的老人叫张国生,另外那位叫李申,两人同事关系,在这之前他们俩都已经退休了。但是前夜地震之后,上边发现这次地震后出现了一些不得了的事情,大冰川由于受到地震的影响裂开了一条大缝隙。

大冰川所在的位置海拔超过七千米,冰厚将近上百米,在如此巨大的震动下裂开似乎也不是太奇怪的事情。怪就怪在裂开的地方竟然出现一个百米宽的大坑。

张国生和李申两人立即接到任务,务必要到天山进行实地勘察。一来他们两位都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地质学家,二来他们两人对天山的考察由来已久。

张国生喝了口随身携带的矿泉水,摘下眼镜用手帕擦了一会儿,盯着我们接着说:“在这之前,工兵曾经去大裂缝进行过侦察,但是直至今天早上,进入坑里的几十名工兵回来的只有十二名。他们都生了莫名其妙的怪病,谁也不知道他们究竟在坑底遭遇了什么。“那些工兵一直神志不清,全身大范围出血。医护人员曾试图给他们输血,但是输血针插进血管后血液在针头附近立即喷涌而出,医护人员断定他们的血管出了毛病,否则不可能在针头插进去的时候血管突然局部破裂。因失血过多,十二名工兵在几个小时后全部死亡。”

我能够感觉到张国生的话刚讲完,现场气氛开始变得凝重。

医护人员根本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夺去了他们的生命,也不知道他们是怎样从大冰川回到这里的。随后,他们的尸体被解剖,医生奇怪地发现死者的肝脏已经局部液化。“这样的情况……”张国生顿了顿,看了一眼身旁的李申继续说,“要知道,只有人死去超过三四天,他的肝脏才会逐渐液化。也就是说,幸存的工兵其实在回来之前的几天里就已经死亡。”

什么意思?今天早上回来的工兵难道是死于几天前的尸体?开什么玩笑?

张国生把握紧的拳头张开,刚要开口,从门外推门走进一个身材高大、西装革履的男人,他走到张国生面前和他小声说了会儿话后,找了个座位坐下。

张国生朝他看了一眼,紧接着点了个头,站起来说:“想必大家通过我的描述已经大体了解整个事情的经过,大冰川厚度太大,无法借助仪器观察,所以……总之,事情就是这个么事,你们五位战士都是一等一的特种兵出身,此次的任务就是进入大裂缝,弄清大裂缝和工兵丧生的原因。”

他一讲完,身穿西装的男人从位置上站起来走出门去,不一会儿,五个手提迷彩背包的人走了进来。“这里面的东西可能用得着,你们掂量掂量趁不趁手。”张国生说完,从西装男人手上接过两把手枪,递给了李申一把。

我们接过背包,拉开一看,野外求生的东西应有尽有,其他的东西每个人又不尽相同,应该是按照我们每个人的特长而特意准备的。其中引起我注意的是一把9毫米微声冲锋枪和几颗82式无柄手榴弹,这两样东西在五个背包里都有。

当时新型9毫米微声冲锋枪还处于初研阶段,在这之前我也仅仅看过样枪,想不到此行竟会让我提前拿到。

我们五人的心情都有些复杂,现在正是深冬,带武器进天山,张国生究竟还有多少事没有告诉我们?而天山里到底又有什么东西?还有那些死因怪异的工兵……

我越来越感觉到此行恐怕凶多吉少,天山如今在我的眼里就像一只被蒙上了阴影的野兽,可怕的是我们谁也不知道这只野兽的獠牙在什么地方。

但是作为一名军人,哪怕是生命的最后一天,唯一能做的只有完全服从,还有执行命令。

二 异 象

进山的路程很远,送来背包的那人出门打了个电话后,不消几分钟,三辆汽车就已经停在院子外待命。

为了抵御寒冷,我们每个人包里都装着很厚的衣服,从背后看去,鼓鼓囊囊的背包差不多把我们的身体占去一半。两位老人则早已穿得严严实实,如两个粽子。

我和较年轻的小兵又被分配在同一辆车上。这可苦了我,我比较沉默,不爱说话,和小姑娘在一起更是半天放不出个屁来,究根结底,还是害羞。从小我就听说一个人的名字往往能够决定他往后的很多变数,我常常就在想,“吴朔”这个名字是不是和我现在的性格有那么半点儿关系。

路上的风景无聊得很,白雪皑皑的大山虽说雄伟壮丽,但连续看上这么久也就厌烦了,索性和他说说话。年轻的小兵的名字叫杨董,我听着奇怪就问:“你父亲姓杨、母亲姓董?”

杨董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小白牙,说:“我母亲姓赵,倒是父亲姓杨,爷爷姓董,‘杨董’这名字是爷爷给起的。”

我听后一乐,说:“我孩子也是双姓,只不过跟的是我和我妻子的。”

杨董一听哈哈大笑起来,问道:“哥,你都有孩子了?你这么帅,嫂子一定很漂亮了!”说完乐呵呵地看着我一阵傻笑。

我不太想谈这个话题,问他多大年纪,这么看上去大概也就二十五六岁。

他的笑容一直挂在脸上,显然敏锐地察觉到了我的顾虑,很快把话题转了回来,说自己昨天刚满二十三岁。

这倒有点儿出乎我的意料,年纪轻轻就进特种部队,身上恐怕有什么不得了的本事。

杨董紧接着问我叫什么名字,听到我的名字后又是一阵哈哈大笑,捂着肚子说:“我就说你怎么一路上也不讲话,原来你这名字一直在提醒你‘勿说,勿说’。”

话匣子一开,我和杨董再也停不下来。他说我们五个特种兵中有一个叫多吉的他认识,还说那人和他之前在一个部队。

经过杨董的描述,我想起队伍里确实有一个身材高大,但是看着呆呆傻傻的光头汉子。

杨董说:“你别看多吉好像很笨的样子,部队里大家都叫他‘藏哥’,因为他的方言味很重,但是部队里没有一个不服他。藏哥近身搏斗无人能及,除了藏哥这名字,部队里还流传着他的另一个名号——绞杀。”

这名字倒确实挺凶残的。

说起队伍里的人,到现在我也只认识了两个,其他人包括‘藏哥’我们没有互相说过话,除了杨董都沉默寡言,这似乎是我们这一行的通病。

山路的海拔慢慢上升,车子开到了一片大草地,开始变得颠簸;已经开了差不多四五个小时,夜色渐浓。

车子在我毫无防备的时候“吱”的一声停了下来,当时杨董正平靠在座位上闭眼休息,刹车的惯性让他的头和前座的拉手来了个亲密接触,疼得他嗷嗷直叫。我往前窗看了一眼,前面张国生他们坐的车也停了下来,两车之间的距离不超过半米,幸好开车人停得快,不然在这荒郊野外撞上指不定得多麻烦。

张国生拉开车门走了下去,我见他神色慌张,好像前面出了什么事,赶紧打开车门跟了上去。

我和杨董的车在最后面,张国生的车在中间。藏哥他们三人也已经下了车,站在车前不知道在看什么。我走过去,发现车子前面躺着一团黑物,走近了,没想到是一具身穿工兵服的尸体。

开车的满脸惊恐,身子抖个不停,说因为杂草太密,在远处根本没有看到尸体,等到了尸体跟前才发现,这才急急刹车。

尸体面部朝下,看着那只紧紧拽住杂草的手,我不由得吃了一惊。那只手浮肿得跟一块泡发的白馒头没什么两样,手背上的血管高高凸起,暗红色的血液透过血管在手背上呈现出张牙舞爪的痕迹。

我们谁也没有说话,开车的司机则是吓得脸色煞白,“我说嘛,这个尸体怎么会在这里呢?会不会是谋杀?我们还是报警吧?”

张国生拿出一张证件往他们面前晃了晃说:“报啥警,我们就是警察。”他往大山的方向看了一眼,让他们尽快把车开走,剩下的事情交给我们来办。

三辆车飞一般逃离了,张国生蹲下身去仔细看了看尸体的手,他把手腕上的袖口往上推了推,手臂同样已经浮肿。“不对啊,按理说逃脱的工兵应该都被送回城里了,这里怎么会还有一个?”他说着就要把尸体翻过来,但是尸体已经僵硬,加上死者身材高大,他几次用力都没能翻动。

我正纳闷儿,一个地质学家胆子这么大也太不寻常了。

队伍里一个小平头的胖子蹲下身去说:“老爷子,我来。”说着伸手将尸体轻易地翻了过去。

这一翻直把李申吓得一屁股坐到草地上,眼睛睁得老大,一脸惊异。张国生反倒没什么反应,眉头紧蹙地盯着查看,似乎早已见惯了这种骇人的场面。

尸体的脸已经肿得判断不出面容,整张脸扭曲到不可思议的程度,脸颊上的血管同样高高凸起。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具尸体的整个身体应该都被凸起的血管覆盖,就像全身文着一堆扭曲的文身。“老爷子,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一趟?”胖子看着地上的尸体说道。

张国生摇了摇头,说:“带着尸体回去麻烦得很,暴露了这次任务,在场的每个人都负不起责任。”

尸体最终被我们掩埋在草地里,没有坟包,也没有墓碑。

掩埋完毕,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夜空繁星点点,月亮还没有升起。我向着远处的群山望了一眼,心里对即将步入的天山多了几分顾虑。突然出现的死尸让我们五个不明事实真相的特种兵心里七上八下,看得出来,两名地质学家也丝毫没能料到。尸体恐怖的死状让张国生忧心忡忡,坐在草地上一个劲儿地抽烟。

现在进山是不可能了,除非摸黑进去。张国生不想冒这个险,只好让我们就地扎营。

行军帐篷被从背包里拿出来之后,圆鼓鼓的背包终于变小了许多。考虑到众人的安全,我们在帐篷中间升了一堆篝火,由我们五个人轮流值班,守住火堆不灭。

杨董说天山上的野兽很多,天色一黑,下山的野兽有时会闯进牧民们的家里偷吃牲畜,因此山下家家养狗,为的就是防止野兽进来。

我们离天山越来越近,用张国生的话来说,明天步行半天时间就能进入大冰川。这样的话,我们的境遇显然危险得很。

我值的是第一班,大家各自吃了些压缩饼干就进帐篷睡去了。

坐在篝火旁边,柴火时不时发出一阵“啪啪”的爆鸣声,四周一片漆黑,只听得见草丛里窸窸窣窣的虫鸣。

我就这么静静地坐着,脑袋里又想起了不久前在西南边境大雨林执行的那个任务。和那次一样,这里的时间同样过得很快,只不过那次的时间显然更长,从日出到日落,再到天空放晴,我在热带雨林里趴了整整一天一夜。

脑袋里乱七八糟的东西让我只觉浑身如坠冰窟,胖子如雷的鼾声在这时响了起来,我赶忙打住思绪,抬起手看了看表,已经将近十一点钟,还有半个小时我就可以去睡了。

下一班是那个长相严肃、四肢粗壮的特种兵,在进山的过程中我从未见过他讲过一句话,他的表情一直冷冰冰的,一副令人难以靠近的模样。

还剩一刻钟的时候,他突然从帐篷里走出来对我说:“哥们儿,进去睡吧,我来守。”四川口音很重。

我说:“还有十五分钟,守完了再说。”

他毫无征兆地哈哈一笑说:“你倒是会钻牛角尖,行嘛,我们来吹吹牛?”

我点了点头,屁股往后挪了挪让他坐下。“你说,我们会不会死?”他往火堆里丢了根木头,嘴里冷不防蹦出来这么一句。

我没有听清他的话,问他:“你说什么?”“我们会不会死?”他紧接着重复了一遍,“你难道没有发现这个任务有些蹊跷?”

蹊跷?从接到任务到现在,整个事情的发展到现在哪一点没有透出蹊跷?不明真相的任务让我从睡梦中还未完全醒来就被带往只有七个人的火车上,接着火车一直开到刚刚经历过地震的天山,还有那些无故死去的工兵。张国生的话一直让我一知半解,他说天山大冰川出现了一个大裂缝,但是裂缝里有什么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或者说他知道但是一直没有告诉我们,到现在,又遇上死状奇异无比的工兵,在天山大冰川下究竟隐藏着什么?

坐在我身旁的四川人把我从冥想中带了回来,他说他叫李瘾,“瘾君子”的“瘾”。

还没见过有随意糟蹋自己名字的人,我说了自己的名字,李瘾抿着嘴点了点头说:“怪不得一路上你的话这么少。”

我听着好笑,合着你一路上就一直在讲话不成?他的肤色很白,同大多数生活在天府之国的人一般模样,白白净净。唯一的区别是脸上一条细长的愈合不了的外翻刀疤,从额头处一直延伸到上嘴唇,看着有些瘆人。

李瘾往张国生的帐篷看了一眼说:“这个张国生有些奇怪。”

我问他哪里奇怪,他突然给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压低声音说:“你听,周围好像有啥子动静。”

我静下心,身后响起一阵疾奔的声音,跟着扯动起一阵很轻微的声响,我很快转过头去,不远处出现了两点光亮,两只发着荧光的眼睛正直勾勾地望着我们。

李瘾手里拿着一根烧得通红的木棍慢慢挪到我面前说:“你来猜猜那是啥子东西?”

我摇摇头,把冲锋枪抓在手里,管他什么东西,扑上来的话就喂它几颗子弹吃。

9毫米微型冲锋枪也叫微声冲锋,比一般的冲锋枪体积要小上一些,握在手里感觉很好,它发射子弹的声音本来就小得可以,但是张国生说天山上的积雪很厚,为了避免开枪造成雪崩,我们事先在枪管上安装了消声器。

但队伍里的那个平头胖子担心安了消声器也不管用,就让我们把所有的枪交给他,又给枪管钻了几个洞。

消声器的前端密密麻麻的洞便是消声洞,开枪时产生的声音大部分是由于气体膨胀造成的,而一枚子弹之所以能够产生音爆是因为子弹的速度太快,如果想要把声音压到最低,甚至可以往枪管上钻洞,但这可是一门手艺活儿,玩枪不精,消声洞钻不到位,扣动扳机,轰掉的将会是开枪人自己的手掌。

那个胖子是个枪械高手,我当时看他边钻边往嘴里送花生,好像在摆弄一件小玩具,从容不迫。

李瘾递给我一根火棍,说:“不要打扰大家休息,待我前去取那敌将首级。”说着从怀里摸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慢慢走上前去。

远处的那个东西或许是感觉到了李瘾的动作,跟着他的步子一寸寸往后挪,始终没能让我看清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我看是头狼,还是头狡猾成精的天山灰狼。”李瘾一个疾步退回到我的身边,接着把手里的火棍扔了过去,一个白影在火光的照射下一闪而过,“噗”的一声,蹿进了附近的草丛,立即不见了踪影。

狼一般都是成群结队的,我担心还会有更多的狼出现,立刻叫醒了所有人。

张国生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李瘾说有狼。他往四周看了一圈,没有再发现狼的影子,但我们害怕还会有其他野兽进来,改成两人一起值班,藏哥和李瘾一起。

我的眼皮重得厉害,我进帐篷就开始呼呼大睡。藏哥和李瘾一直在说话,但是我始终没有听清他俩究竟在说些什么。

眼睛没闭上多久,只听帐篷外“嘭”一声巨响,整个帐篷摇晃起来。我条件反射一般赶紧跳起来,拉开帐篷,前脚刚踏出去,只感觉脚掌一软,像是踩到了什么东西。

我低头一看,一只皮毛几乎掉光的老狼正被我踩在脚下。这只老狼不知活了多少年岁,长得骇人无比,体形大得跟头小牛犊没什么两样,身上的毛全都清一色的花白,尖牙,或许用獠牙形容更妥当一些,从獠牙突兀的嘴里、鼻子里流出一股股暗红色的血液,腹部稍微扯动了几下后就彻底死了。

藏哥扭了扭手臂,走过来踢了一下尸体,骂道:“狗日的畜生,差点儿要了老子的命。”

藏哥的藏族男性特征很是明显,他的五官更为立体,紫红色的肤色,身材又高又壮,在杨董面前他大概可以称得上巨人了。

说话间所有人都从帐篷里走了出来。张国生和李申看见狼的尸体都吃了一惊。胖子揉着眼睛蹲下身去摸了摸死狼的腹部,嘴里嘀咕道:“就是老了些,肉恐怕硬,不然咱们的夜宵就有着落了。”“格老子的,日你个仙人板板,藏哥,你是怪物吧?”李瘾一脸惊讶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他的身高不及藏哥,得踮着脚尖才能拍到。

这只老狼就是之前被李瘾吓跑的那只,它一直没有走远,就一直躲在草丛里伺机而动。李瘾和藏哥两人从值班到老狼出现前都在讲话,丝毫没有发现危险正潜伏在离他们不远的草丛里。

等到快要换班的时候,藏哥尿急难耐,跑到草丛撒尿,刚一转身肩膀上突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搭了上来。

藏哥心里一惊,不远处的李瘾正往火堆里添柴,并没有注意到这里的情况。他把头往后稍微仰了半分,耳后传来一阵厚重的低吼,一股温热的气流直往他脖子上喷。到这里藏哥的心里已经明白几分,他这是被狼给搭肩了,能搭到自己肩膀上,身后这狼有点儿厉害。

草原地区的狼聪明得很,是出众的隐藏高手。它们一般不会迎面出击,因为许多牧民手里都拿着刀具之类的武器。在出击之前,这些狼便躲在草丛里,等人一走过,它们就会慢慢跟上去,纵身一跃将前肢搭在人的肩膀上,被搭的人心里奇怪往往会转过头去,这一转便会被狼给咬住脖颈,顷刻毙命。

藏哥感觉肩上一沉,身后的这只狼重得出奇,如果是只狡猾的老狼,指不定还会出什么怪招儿要了他的命。他立刻把手往肩上伸,紧紧抓住狼爪,这一切似乎就在迅雷之间,老狼想必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来不及反应就被他拉住狼爪顺势往前摔去,他使的力量很大,狼砸在地上之后紧跟着翻了几个圈,一直翻到我的帐篷前面。

李瘾说他久久不见藏哥回来就去找他,刚好看到那一幕,这只老狼也是命贱,搭谁不好竟会去搭这么个怪物的肩膀,被藏哥这么一摔,恐怕五脏六腑都给摔成汁水了。

藏哥另一个名字“绞杀”在我的脑海里浮现,也亏得他力气大,一招儿致命,不然那狼翻了几圈站起来,一看帐篷里有活人,这他娘的不是把我送给老狼当夜宵了?

把狼的尸体搬走的时候,胖子和杨董一个抬脚一个抱狼头,用了很大的劲儿才把它扔回草丛里。杨董后来告诉我,狼头松松垮垮,摸不到一根完整的头骨。

处理完尸体后,我们重新回帐篷睡觉去了,杨董和胖子在火堆前一个劲儿地聊天,我把手臂枕到头下,心里乱糟糟的。

如果没有看错的话,刚刚出去的时候,前面的群山之中腾起一团无比巨大的黑影,就在那时,月亮突然躲到了黑云里,等到月亮再出来的时候,黑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或许是我看错了。

三 御龙行动

第二天六点,天还蒙蒙黑,胖子把我叫起来,说张国生让我们收拾一下即刻启程。借着几分钟的时间我和胖子闲聊了几句,他的名字叫陆飞,西南人,祖辈三代都是部队出身,不折不扣的军人世家。

其他的也没有多说什么,他就往前走了。杨董这个小滑头跑到我旁边扯着嗓子叫我快点儿,张国生和李申已经走出去好远了。

我赶快收好帐篷,携带的东西里无缘无故出现一个通体漆黑的铁盒,没有记错的话,是从载张国生他们的车里抬下来的。黑盒质地是十分寻常的铁皮,不是很大,不过足以装下一个成年人的脑袋。

里面不知装了什么东西,开口处设有密码锁,三排密码,每一排有五个数列,也就是说得输对十五个数字才能打开。

杨董问要不要打开来看看,指不定里面会有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也让我们见见世面。

我说密封得这么好就是为了防止打开,要是真有了不得的东西也不该我们看。我心里隐隐对杨董有些疑惑,他真是个当兵的?

说话间杨董的手已经在转动密码锁旁侧的旋转钮了,一只手忙不过来,索性一屁股坐到地上,将黑盒抱在怀里,也不去看,侧着耳朵,两只手飞快地旋转着那些按钮。

我正要出手阻止,杨董瞥了我一眼,朝我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双手继续摆弄,原来他在听声音,密码还能这么解?

我以为他不过是在逗我玩,难度这么大的密码组合如果用听的就能解开,那还真是稀奇了,没去理他,背起背包就要走,还没等我迈开步子,只听身后“咔”一声细响,杨董紧跟着嘿嘿一笑:“开了!”

不可能吧?

我把头转了回去,杨董已经把黑盒盖掀开了。

黑盒当中铺着一层很厚的红色棉布,似乎是为了保护当中的东西。杨董将手伸进去,掏出一块巴掌大小的银色薄片,看上去不像银箔,比那要厚上一些,是个什么东西?

杨董盯着那薄片看了一会儿,递给我说:“吴哥,你看这是什么?”

我接了过来,凉凉的,但摸上去又很润,就像握着一块玉似的,和一般的金属有很大的不同。薄片通体银白,只不过可能因为年代久远,边沿部分有些许的残缺和翻卷。相比这些,这块薄片最能引起注意的还是当中文刻的那些奇形怪状的符号。

那些符号,或者不能说是符号,看上去就像有人故意在上面胡乱刻上了一些乱七八糟的线条,线条扭曲地重叠在一起,布满薄片正反两面,密密麻麻,说起来更像是画着某种东西,不过究竟是什么,实在看不出来。

杨董也许是见我翻来覆去地看,走到我旁边踮着脚尖,抓了抓头,道:“吴哥,你说会不会是个古董?不然怎么会是纯银的,上面还刻条蛇?”

不可能是纯银做的,摸上去的感觉太奇怪了。

不过,蛇?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杨董把薄片在我手里掉转了个位置,这么一看,确实像是一条蛇,不过没有蛇身,那些杂乱的线条此刻都顺着同一个方向,无数的线条看上去像极了一颗吐着芯的蛇头。

只是这个纹路似乎和我身上……“哎呀,老头儿来了,吴哥快给我。”杨董一把抓过我手里的薄片,飞快地将它重新塞回黑铁盒中,盖上铁盖,打乱了密码重新锁上。

我转回头去,只见张国生喘着粗气跑了回来,面容紧张不已,看见地上的黑铁盒后莫名其妙地松了口气说:“都是些地质勘查的仪器,还是我来拿妥当。”说着就要去拿起来。

我看着他挺费力,往后的路还不知要走多远,让他把黑铁盒拿给我,我替他拿。张国生点点头,再三叮嘱黑铁盒里的东西重要得很,要小心保管。

我背起行军背包,只感觉腰上一沉,这铁盒可真够重的。

张国生这回走得不是很快,离我和杨董很近,时不时走几步便往后看我们几眼,对我似乎并不是很放心。我知道他恐怕是在担心我背包里的黑铁盒,可一个地质学家带那么一个奇怪的东西做什么?

越往山上走气温越低,空气也愈加稀薄,两位地质学家还算比较有精神,想来做他们这一行的也是长年累月在外边跑。除了看起来很是清瘦的李申一路上喝了不少的水,刚开始的时候还要去牧民家里方便,上山之后再也没有办法,憋也憋不住,又跟不上我们,只能在后面随地解决。

张国生看着很不是滋味,一再要求让他先行回去,有他就够了。李申却一再摇头,说:“事态已经这么严重,多个人也算多个帮手。”张国生没有办法,只能让我跟在后面照看。

大伙儿其实都已经基本熟识,这次任务不同以往,为了打发时间,开始有一句没一句地聊起天来。

杨董的话最多,陆飞和他一直在为部队里的伙食争论不休,陆飞认为他们部队的伙食很成问题,一天才吃得到一只鸡腿加几两猪肉,牛肉只能偶尔吃到,部队对他们的健康极度不重视。他边说边往嘴里送花生,我看他一路上都在吃,就算再多的花生恐怕也已经吃完了,可他总能从大衣的口袋里摸出一把来,莫非他身上能种花生?每天洗洗澡就当浇水,不久之后便能收获长满身子的花生。

我不禁跟着想象了一下,白白胖胖的身子,上面挂满了一颗颗饱满的花生。这里本来就很冷,又这么一想,只觉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杨董听罢一脸的不服气,扯着脖子,脖颈上的筋都凸起来了,叫嚷道:“什么?你说什么?还有鸡腿?还有牛肉?你跟我说说看你是哪个部队的?回头我让我们队长去考察一下,回来给我补偿点营养,你看看,我都快瘦成猴精了!”说完,突然想起什么,又嘟囔了句:“好像也没机会了……”神情一下子黯淡不少。

其他几位没有我离他这么近,最后这句谁也没有听到,却让我感到万分奇怪,难道他也同我一样面临着遣散?

多吉听他说完,一阵“哈哈”大笑,对杨董说:“杨董兄弟,有机会去我家啊,我给你宰牦牛吃。”

杨董摆摆手,道:“不行不行,我还是喜欢我们部队里的伙食。”说完神情又低落不少。

张国生走在前面带队,一直听着没有说话,听我们说了一会儿,突然停下来说:“过了这个山谷,大冰川也越来越近,在没有进入之前就先休息一下,补充一下体力。”

时间已近中午,太阳热辣辣地挂在头顶,山上的植物少得可以,到处都是怪石嶙峋的大崖壁,地上的杂草上满是冰晶,也没有坐的地方。我们已经到达这座山峰的雪线位置,接下来的路恐怕更不好走了。

山谷下凹程度很大,我们所在的位置是一个小坑,说不上深,不知道是怎么形成的,四面都是壁立千仞的大冰山,行走其间我们好像就是一只只渺小的蚂蚁一般。这种感觉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我徒步走过杳无人烟的羌塘大荒原,爬过连绵起伏的千里巴山,横渡过几乎全长的湄公河,对了,最近还穿越了中缅边界的热带雨林。严酷的天气,千奇百怪的毒虫异兽,虽说不是完全能够应付且全身而退,至少能够活着出来。但那些地方没有一处同这里给人的感觉是一样的,它的致命你看不到,也感受不到。在这些巨大的山谷和冰山面前,一切似乎都在井然有序地进行着,平和而又静谧,不过丧命的方式却又轻而易举,一个喷嚏、一个响屁都有可能要了你的命,关键是,根本无处可逃。

换句话来讲,从走进这些山谷开始,死神就已经猫在背后,将一把恰好可以准确卡住脖颈的、泛着寒光的镰刀抵在你脖子的肉上,无论是你还是他,只消一个轻微的动作,就脑袋搬家。

沉闷的气氛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大家的脸色都变了一个模样,显然是被压抑得太久,太令人绝望了。张国生这些从事地质勘探的专家,心理素质到底强悍到了何等地步?

张国生蹲在地上,嘴里咀嚼着一块压缩饼干,我看着想笑但又笑不出来。有个说法,进山人休息时千万不能坐在地上或者树墩上,否则就是得罪了山神。原来科学家也有这种忌讳。

他望了望远处雪白色的高山,乐呵呵地看着我们,说要讲个故事。

张国生大半辈子的时间都在从事地质勘查,他可以说是翻越了中国所有的大山大林,有时一次勘查延续长达到几年。长期远离人群,终日面对着连绵不绝的大山和丛林,几十年穿越其间,没有经历过的人根本无法体会到其中的艰辛和窒息般的空虚感。许多能够重新走出大山的同僚在回归社会后,都患上莫名其妙的心理疾病,最终只能抑郁而死。

好在张国生运气颇好,只不过瞎了一只眼睛。说着他把眼镜摘了下来,指着那只瞎眼说:“你们看看我这只眼睛有什么不同?”说着他把眼皮使劲儿往外翻,好让我们看清。

张国生的左眼眼眶空空如也,只留下一块小小的息肉还在眼眶中间。我吃了一惊,张国生的眼球是被狠狠地抠出去的!

记得刚进部队那会儿,有一次近身搏斗,大家都缺乏安全意识,尽管教官交代了数次,有一组队员(两人一组)因为打得太凶,其中一名的眼珠被对手不慎抠出。当时空旷的场地上满是鲜血,被抠出眼球那人一个劲儿地挣扎,一只被血染红的眼珠掉在血泊中。

我们都没有说话,张国生笑着把眼镜戴回去后,和我们讲起了这只瞎眼的故事。

他说那场事故发生得太突然,突然到所有在场的人都猝不及防。也因为那次,他这个无神论者开始学会了相信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不要不相信,这可不是什么天方夜谭。”

五十二年前,张国生曾以勘探技术人员的身份被调往大兴安岭腹地进行实地勘查,包括他总共有二三十人参与了这次勘查。等到他们被大卡车运到目的地的时候,大家都很是奇怪。因为这次勘查没有下达任何有关命令,没有领队,也没有具体任务行程。现场还有很多行踪诡异的军人。张国生一行人慢慢嗅出了这次勘探的不一般,大家都在猜测大兴安岭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休息了一天,第二天他们就被带到一条河边,直到现在他都不知道那个地方叫什么名字,具体在大兴安岭腹地的什么位置。只记得那是一条说不上宽的河,混浊不堪,水流大的时候,到处都是漩涡,很不寻常。河边许多地方都被大棚布紧紧盖了起来,不过一些建筑物因为太高,没有盖住的地方可以看出来是类似瞭望塔的军事建筑。

直到张国生发现不远处的一面破破烂烂的外国旗帜,他才意识到这里是一个荒废的外国军事遗迹。但是究竟把他们带来这里干什么,所有人都还被蒙在鼓里。

他们在河边逗留了几天,这几天当中完全被限制了自由,每天吃的是行军罐头、干粮。许多人水土不服,浑身浮肿得像一颗颗充满气就要炸开的球,这些人陆续被带走,带去哪儿了?不知道。

上边传达下来“三不许”:不许问、不许看、不许动。

不许问,顾名思义就是无论你看到什么,都不准和其他人交流,也不许和驻军说任何话;不许看,远离大棚布,不准往里看,看一眼,立刻带走;不许动,这就有点像孙悟空用金箍棒在地上画个圈,所有人不得出这个圈的意思。

他们所有人的行动都被限制得死死的。

这在以往的勘查行动中是从来没有遇到的,他们当中的许多人都在想自己是不是犯了什么事,要在这里被秘密处决了。

在这种莫名的强压下大家都过得很不好受,没曾想不久之后,终于来了一个大人物,他组织开了个会,向他们透漏了这次名为“御龙”行动的具体任务。

行动的名字倒是稀奇古怪,张国生说直到现在他都不知道“御龙”到底代表着什么。

一个月前,河道不知为何突然干枯见泥,不久后河床底部的淤泥逐渐龟裂,一条条缝隙布满了整个河床,深不见底。

后来,他们在河床下方发现一个地下空间,经过初步勘探,得知这个地下空间是德军的秘密基地,初步勘探推算开凿时间为“二战”时期。不过,他们不远万里到这片大山大林里来做什么,谁也不知道。

起初开凿这片空间的时候或许还没有这条河,河道出现之后不断冲刷地下空间顶部的泥土,使得用于稳固顶层的密密麻麻的钢筋裸露,河水下渗,这也就造成了湍急的河水中满是漩涡的奇怪景象。

初次挖通并进入地下空间时,他们发现里面没有任何储备物资,只不过是一个空空如也的大坑。由地质学家和工程兵组成的第二小队在进去勘探的时候,发生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整队二三十个人全部失踪,他们所携带的一些勘探仪器、随行物品却完好无缺地摆放在洞内。没有一丝痕迹,所有人就这样凭空消失在一个空空如也的大石洞里。

听到这里,我想起了我们即将进入的天山大冰川,他所讲的这个故事和这里会不会有什么关联?神秘的地下空间,莫名失踪的勘探者,或者用“消失”恐怕会更贴切一些。

张国生讲到这里,略微停顿了一下,抬头看了一眼远处被阳光照得刺眼的白色山脉,接着说:“我听到那位大人物说的这些话,起初只感觉到奇怪。我们可是唯物主义的科学家,什么时候也管这类神秘事件了?就算从这里活着出去了,外面世界又怎么能饶我?我的亲人已经基本全死了,难道……”

他似乎意识到偏离主题了,叹了口气没再继续说下去,将话题重新拉了回来。

当时或许被限制了太久,脑子有些转不过来,他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个秘密基地是属于德国的。据传,“二战”时期,希特勒曾两次秘密派人前往中国最神秘的地方——西藏。

如果传言是真的,如这里所展示的,德国人也深入到了这里。希特勒到底在寻找什么?

那个大人物说完了第二小队失踪的事后脸色陡然一变,带着几分威胁,或者说命令的口气,一字一顿地说:“接下来给大家展示的东西只要现在记住就可以了,等离开了这里,务必请求各位忘得一干二净,国家会记住你们。”

他们惴惴不安地被带进守备森严的大棚布里面,那些东西,那些神秘至极的东西,只一眼,折磨了他整整五十二年。

四 惊 变

显然,张国生的故事到这里才刚刚开始,但这个故事再也没有从他的嘴里讲完。“别出声,有动静!”李瘾坐在张国生旁边,边说边将手搭在他肩上,使劲儿往后推了一把,张国生本来就蹲着,一下子重心不稳滚倒在地。李瘾立刻把身体绷紧站起来,把他整个护在了身后。

我见他双眼直直盯在高处光秃秃的冰川顶上,那座冰川不是很高,突兀在山谷之间,离我们的直线距离不到八百米。

我见势也赶紧把李申拉到身后,他估计被李瘾这么一惊一乍吓得够呛,整个人缩了下去,趴在地上紧紧地抱着头,身子一阵阵发抖。

其他人都已经将武器从背包里拿了出来,严正以待。不过,我们手里的这些武器都不适合远距离射击,如果对面山头的确有动静的话,还有点儿麻烦了。

藏哥、陆飞和杨董小心翼翼地挪到我和李瘾身旁,五个人站成一排,将张国生和李申围在身后,确保他们俩的绝对安全。

等了一会儿也不见有什么动静,对面冰川顶没有一株植物,也没有一丝一毫可以遮蔽的物体,一眼望过去只看得见被太阳照射得刺眼的白光和一些突兀在外的黑色石面。“会不会是那些工兵?”陆飞小声问了一句。

杨董接过话道:“不知道,我怎么看着根本就没什么动静呢?李哥你是不是看错啦?”

我一想,杨董之前还靠着听声音开了一个密码盒,按理说他的听觉是极好的,为什么说没有什么动静呢?“咦,这是什么?”

我们一起把眼睛移到杨董身上,见他蹲下去从草丛里用两根手指头夹出一块圆柱形的玩意儿,那玩意儿还在阳光底下泛着光。

等看清了,我的心脏都快跳到嗓子眼儿里去了,一枚A式狙击步枪子弹,这里有狙击手!“隐蔽!隐蔽!”藏哥喊了一嗓子,直震得我耳膜刺疼。我立刻将头重新转回对面的冰川顶,一块看上去十分寻常的冰面突然轻微地反射了一下阳光。

我们四人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趴到地上的,除了杨董。

情急之中,藏哥赶忙伸出手,想拉住他的裤腿,手伸到一半,枪响了。

我十分熟悉狙击枪的声音,但这个枪声是我听过最小的,沉闷得似乎是一块巴掌大小的石头被砸进了沙堆当中,波澜不惊。

杨董就像自由落体一般往下坠去,两指夹着的子弹被甩到空中,两只手也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左手指头部位在半空中绽放出一抹鲜红,这一幕仿佛被短暂地定格在了我的眼睛里。

我眼睁睁地看着杨董的食指和中指在接触弹头的瞬间冲击下被炸断,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四散开来,之前他还用这两根灵活的手指转动黑盒上的密码按钮。

杨董重重地栽倒在地,脸上的表情狰狞得可怕,鼻孔里像老牛似的“呼呼”出气。

藏哥从衣袖上撕下一条碎布,生怕弄疼了他,小心翼翼地替他做了简单包扎。但血实在太多了,黑色的布条很快被浸湿,藏哥一看不行,又撕下一块紧紧绑在他的手臂上。藏哥倒像个粗中有细的小媳妇儿,杨董把头转朝另外一边,牙齿咬得“咯咯”响。

幸好我们所在的位置是个小坑,俯下身,地面凹陷正好将我们藏在了里面。对面的冰川不高,在那个位置看不到我们,否则如今我们早已被对面那人爆头了。然而这并不是长久之计,周围都是光秃秃的地面和壁立千仞的冰川群,那人在冰川顶上瞄一辈子,我们也得一辈子趴在这个小坑里。

我有些着急,更多的是气恼,转回头,张国生正微微仰头朝对面望,表情莫名镇定,对这样的场面似乎早已见怪不怪。趴在他旁边的李申表现得就像个正常人了,他刚好把深埋在手臂里的头抬了起来,脸色煞白,眼睛里满是惊恐。

论年纪,他可以做我爷爷,我突然从他想起了那个被我叫作“爷爷”的人,从他去世到现在应该有十年了吧?从李申无助的眼神里,我心里莫名升腾起一个信念,无论如何,我都要保护他的安全。“张老,这是些什么人?”藏哥替杨董包扎好伤口,转回头去问道。他的口音确实很重,声音又粗,说话时像个男高音歌唱家。

张国生摇了摇头,把眼镜摘下来用衣袖擦了擦镜片,那只瞎了的眼睛眼皮微微张开,露出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戴回眼镜,可能注意到我正盯着他,也将那只独眼朝我看来,他的眼神很犀利,目光如炬,像一束闪电,那种眼神我只有在那些当了十几年狙击手的眼睛里见过,他到底是个什么人?“小吴,我记得你的档案上说你是个狙击手?”他盯着我忽然笑了起来。

我点头说“是”,张老有什么计划?

他慢慢移到我旁边,竖起食指让我抬头,自己先把头微微抬起,指着对面的冰川说:“你把眼睛往那座冰川顶往下移个十米看看,那个位置的冰层有些开裂了。”他也许是怕我看不清,接着说,“就是看上去像玻璃裂开了的那里,很亮的那小块区域。”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确实是,张国生那只独眼也忒好了。我记得山顶上那个人趴的位置正是在这一大块冰层上面,但那又怎么样呢?他不会是想让我用冲锋枪当狙击枪用,把冰层打断吧?这么一枪出去,他就不怕雪崩?“打下来,对着那块裂层打……”没等他说完,对面狙击手发现了我们,又是一声低沉的枪响,子弹“啪”的一声正打在我面前的冻土,距离不超过十厘米,好在我身后有人把我一下子拉了回去,否则飞溅起的冰屑和石头般硬的泥土只怕已经在我脸上钻出几个窟窿来了。

我转回头,杨董毫无血色的脸上勉强绽开一个十分别扭的笑容:“吴哥小心。”我感激地点了点头,想说点什么,但看着他鲜血淋漓的手,又把到嘴边的话憋了回去,心里乱糟糟的。

我换了个靠边的位置,尽量将头压低到刚好看得见冰裂的位置,瞄准了几次,始终按不下扳机。这不是扯淡吗?这么远的距离用冲锋枪瞄准,就算不考虑风速等因素,这枪的有效射程是多少都不知道,这一枪出去和闹着玩有什么区别?

陆飞或许是见我几次抬枪又放下犹豫不决,爬到我身边,往嘴里塞了颗花生笑道:“疯了疯了,冲锋枪当狙击枪用,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块圆柱形的东西,放到我眼前,“你别看这新枪小,射程管够,搭配上我这爷爷的爷爷祖传下来开过光的瞄准镜,那还不是瞄谁打谁,打他娘的!”

我接过他手里的瞄准镜,捏在手里黏糊糊的,上面的漆已经剥落得差不多了,有些地方还长着锈,也不知道被他藏在花生堆里多久了,有空隙的地方全被花生那层红色的薄壳塞满,散发着一股十分浓郁的花生香味。

我从衣服上撕了条长布下来,将瞄准镜和枪身固定好,正准备瞄准,李瘾爬到另外一边拍了我一掌道:“我觉得还是不靠谱,这样,等会儿你把子弹全部打空掩护我跑过去,到那座冰川下面他就看不到我了,咋样?”

我说:“不行,对面那家伙明显是个‘鹰眼’,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他朝我笑了笑接道:“那个瓜娃儿打不着我,放心。”说着又从身上抽出那把寒光闪闪的匕首,背部微微隆起,做好向前冲刺的准备。

我知道他这是在舍命一搏,但现在还能有什么好法子?对面明显有备而来,这里的环境对我们来说着实不利。我们就像一条条被放在砧板上的鱼,毫无办法。况且我们还不知道对方究竟有多少人,想到这里,我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如果对面不止一个狙击手……

我把头朝四周转着看了一下,离我们最近的冰川上哪怕只藏着一个狙击手,我们也根本没机会跑,但如果我猜的是对的,对方为什么不出手?他们在等什么?或者说是在确认什么?七个身份不明的人,当中还有两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潜入刚经历了强震的天山,还有什么比这更奇怪的?

李瘾紧紧盯着远处,全身绷紧就等我子弹出膛了,我赶紧压了压他的手臂,说出了自己的疑惑,让他先不要轻举妄动,我打一枪看看再作打算。等他点了头,我才将眼睛重新移回瞄准镜中。

陆飞说这枪的射程是够的,但子弹恐怕没有也没法直线弹道射出,不仅得算上瞄准镜和枪管的间隔距离,还得加上子弹偏移的距离,会偏移多少?不知道,只能靠猜。

我眯了眯眼睛,重新瞄准,按在扳机上的手指却丝毫不敢按下,狙击手在目标不确定、瞄准未精确的情况下万不能贸然开枪,这是我初次进部队时教官对我说的,在往后的数十次行动当中我一直遵循,除了这一次。

我突然感觉到一阵刺骨的寒冷,低温并非来自身下的积雪,也不是周围接近于零甚至零下的温度,而是从心底升腾起来的凉意。我想起了潜伏在热带雨林的那个夜晚,当时我就这样趴着,枪响,那个人倒下的时候,那个叫孟南刀的人究竟还活着吗?

我赶紧把思绪拉回来,果断扣动扳机,枪响了。

陆飞的钻孔技巧确实厉害,冲锋枪的声音恐怕已经被压到了最低,“哒”一声听上去有点像玩具手枪,装塑料子弹那种的声响。枪一响起,对面山头又反射了一下阳光,不过很快停了下来,打偏了。

弹道并没有如我所想的那样出现很大的偏差,调整过度打在了离光线反射区域不远的冰壁上,仅仅只击落下几块碎冰,我赶紧重新调整,正准备再次瞄准,身边忽然刮起一阵风。

李瘾如同一只早已按捺不住的猎豹,反手握紧匕首,等我将眼睛从瞄准镜移开的时候他已经跑出去一段距离,想拉住他是不可能的了。

我的心一下子悬到嗓子眼儿,怦怦直跳,抬起枪对着对面的冰川顶就是一阵扫射。陆飞趴在地上骂骂咧咧,嘴里因为塞了花生听上去有些吐字不清:“你娘嘞,吓得老子嘴里花生都掉了,好你个不听指挥的兵痞!”

打了一小会儿,弹夹里的子弹空了。这把冲锋枪属于三连发模式,扳机一直按着不放便会连发三枚子弹,而后就要重新扣动扳机,李瘾在前面跑,我不敢把火力停下来,按一下三发,按一下三发,子弹消耗很快。

陆飞嘴里大嚼着花生,嘴都快变形了还“咿咿呀呀”地怪叫,花生屑喷得到处都是。他端着枪,在我换弹匣的间隙,继续朝对面射击,打到一半,另一个十分突兀的枪声响了起来。

和之前响起的狙击枪明显是同一个声音,但子弹并不是来自对面,而是我们头顶!

只听“叮”一声细响,伴随着一阵沉闷的倒地声,李瘾整个人扑倒在地,一动不动。我大叫了一声他的名字,没有得到一丁点儿回应。

我脑袋里“轰”一下,耳朵“嗡嗡”直叫,身后的杨董和藏哥叫喊李瘾的声音仿佛一枚枚尖利的针,全往我耳膜上扎。

他中弹了吗?我原本可以救他,和热带雨林那夜一样,这种事情本来是可以避免的。

陆飞拍拍身上的冰屑,站了起来:“得,你吴朔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哈哈,没想到是个乌鸦嘴,这回咱们是插翅的肥猪,想飞也飞不动了!”边说边看着我往嘴里递了颗花生,抬起头叫道,“出来吧,山上的朋友,树后的朋友,石头后的朋友,我看到你们了。”说完三步并作一步,往李瘾所在的位置走去。

我抬起头往头顶的冰川看了一眼,这座冰川和对面的那座有些不同,生长着许多结满冰霜的灌木丛,当中不乏高大挺立的树木。我敢肯定这里面隐藏了不止一个狙击手,这回可能真要死在天山了。

我拍拍身上的冰屑站了起来,身后的藏哥扶着杨董,张国生扶住李申看似就要轰然倒塌的身子,也跟着站了起来。我赶忙过去帮忙扶住李申,他的身子还在不停地颤抖,一松手铁定又缩下去。

现在不知暗处有多少枪口指着我们,这回可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看来是保护不了两位地质学家了。

陆飞已经跑到李瘾尸体旁边,跪着把他的身子翻了过来,上上下下看了一会儿,突然惊呼道:“厉害厉害,这都没死,各位快来看奇迹啦!”说着朝我们招了招手。

一听李瘾没死,我们的步子跟着快了不少,大家都有些喜出望外的感觉,包括一脸煞白的杨董和李申。

一股无端生起的风突然刮了起来,灌进山谷中“嗡嗡”怪响,如天边的雷声一般,震得我汗毛都立了起来。那风还夹杂着飞扬而起的冰屑,全往我们脸上砸,眼睛都睁不开。眯了眼睛,周围好像起了一层雾,白茫茫一片,蒙蒙胧胧。

我揉了揉眼睛,重新睁开,远处一个巨大的黑影朝着我们一步步走来,那黑影又高又大,高度至少两米五,宽度有我三个人肩并肩站着那么宽,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而在黑影后面跟着四个人影,同样也朝着我们所在的方向走来,是谁?

风在这时突然停了下来,冰屑如雪落般“簌簌”下坠,视野开阔了不少,那团巨大的黑影原来是陆飞。他巨大的身子再背上李瘾后更显庞大,可能是因为之前风起的缘故,他好像丝毫没有感觉到在离他半米远的地方,四个穿着厚迷彩服的人一直跟在他们身后,那四个人看上去似乎是外国人。

走在最前的是个蓝眼睛、高鼻梁的中年人,约莫五十来岁,一头金黄色的头发从头顶中间左右分开,面庞消瘦,棱角分明,虽有老态但气质非凡,或许是个英国人。其他三位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左边两个肥头大耳、满脸横肉,厚实的迷彩服丝毫遮挡不了他们一身的肌肉,身材又高又壮,就跟人熊似的,看着像俄罗斯人,二人面部很是相像,不是双胞胎一定也是亲兄弟。

最后那个是个女人,不过面貌也不像是中国人,倒像韩国人或者日本人,大概二十来岁,齐肩的玫红色短发,浓眉大眼,高鼻小嘴,右耳挂着一枚镶满钻的大十字架耳坠,闪闪发亮。一眼看过去是个美女,可整体再一看,她的面部似乎结了层冰霜,表情就跟一团早已捏好形状的面团,那眼神还很怪,冷冷的,透出一股蔑视一切的意味。

风一停,四周立刻恢复了平静,陆飞终于听到了身后的动静,单手扶住背上的李瘾,另一只手迅速伸进衣包掏出一把黑色的手枪,猛一转身将枪口对准了当头的那个金发外国人。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但我的视线却被他一直在嚼着花生的嘴彻底吸引。这胖子的嘴究竟什么时候会消停?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那个冷脸女人不动声色地从腰间抽出一把寒光闪烁的武士刀,轻轻往上一提,刀锋只一闪,“叮”的一声,武士刀又被她重新插回腰间,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她的速度比陆飞不知要快上多少倍,我甚至没有看清刀刃切到的究竟是陆飞的脖子还是他的手臂。

万幸的是我们并没有看到陆飞的脑袋或者手臂掉下来,而是半截手枪。那个女人脸不红心不跳,举手间切掉了陆飞紧握的手枪。

陆飞估计被吓了一跳,举着另外半截手枪的手一直没有放下。说实话我们都被吓得不轻,除了脸上同样没有一丁点儿表情的张国生。“厉害厉害,女中豪杰!幸好打不过,我还能跑路。”陆飞边说边急急忙忙往后撤,情急中还往嘴里塞了颗花生。“我劝你们最好不要轻举妄动,这片区域全都是我的狙击手。”为首的金发老外用一口还算流利的中文朝我们喊了一声,说完四个人继续朝我们走来。

我和藏哥立刻把枪握在手里,把张国生和李申推到身后,陆飞扶着李瘾和杨董也跟着我们站了出来,就算无法避免死在这里,就算还有一口气在,也要保护他们的安全,除非我们不喘气,死透了。

我看李瘾应该没什么大碍,面色红润,只不过是晕了,我们头顶那个狙击手是怎么打的?还没听说过狙击步枪能把人打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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