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斯通·勒鲁探案集:剧院魅影(二)(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7-14 09:04: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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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安贝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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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斯通·勒鲁探案集:剧院魅影(二)

加斯通·勒鲁探案集:剧院魅影(二)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加斯通·勒鲁探案集:剧院魅影(二)作者:安贝儿排版:南通出版时间:2017-12-01本书由郑州文之杰文化传播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

作者简介:

加斯通·勒鲁(Gaston Louis Alfred Leroux,1868-1927),20世纪初法国著名的新闻记者,剧作家,小说家,一生中写了33部长篇小说。勒鲁深具报道犯罪的经历,曾担任战时特派员及律师,这些都丰富了他创作侦探小说和冒险故事的背景。

勒鲁的作品内容融合了爱与恐怖情节,故事发生的地点经常为具有庄严气氛的处所,如歌剧院,学院,历史悠久的城堡等等,行文通俗易懂,然而其名法,叙述方式的联结,善于牵引读者浸淫书中世界的技巧,以及他独特的“小说蒙太奇”,使他堪称一位侦探文学大家。他的作品在默片时代经常搬上银幕,而享誉全球的音乐剧《歌剧魅影》即改编自他最著名的同名小说。先后发表《黄色房间之谜》、《黑衣女子的香气》和《剧院魅影》。第九集舞会里的神秘人物

沾满了污泥的信封上没贴邮票,只写着“请转交拉乌尔·夏尼子爵”,以及一行铅笔写的地址。这封信肯定是她夹着钞票扔在路上,希望过路人捡到,并把信按地址交给拉乌尔。有人在歌剧院广场上发现了这封信。拉乌尔怀着热切的心情把信重读了一遍。

于是很快,他的心又死灰复燃。克里斯蒂娜再也不是那个忘恩负义的坏女人,又重新成为他心目中那个过于敏感和轻率的女孩,那个无辜的受害者。此时此刻,她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受害者?她究竟受着什么样的折磨?拉乌尔焦虑地揣测着。

尽管如此,这样的痛苦也比把克里斯蒂娜想象成虚伪的骗子较能接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谁在胁迫她?什么样的魔鬼,拿什么样的武器迷住了她?如若不是用音乐,还会是什么武器呢?是的,是的,他越想越觉得,答案一定在这上面。难道他忘了在佩罗,克里斯蒂娜曾对他讲过音乐天使的故事?她讲的故事难道不能帮他解开那一个个让他苦苦思索的谜团吗?老黛儿去世之后,他是否忽略了克里斯蒂娜所承受的绝望——对生命,乃至对艺术都万念俱灰?在音乐学院的那些日子里,她就像一架被剥夺了灵魂的唱歌机器。而突然间,仿佛受到神灵的启示,她获得了新的生命。音乐天使肯定来过!《浮士德》中的玛格丽特一角使她获得了空前的成功。

啊!又是音乐天使!他究竟是谁?谁在她的眼中扮演这个神奇的天才大师?是谁居然知道老黛儿所讲的那个传说,并且利用它,从而把克里斯蒂娜捏在手心,像摆弄一件毫无抵抗力的乐器似地随意支配呢?这样的奇遇也并非绝无仅有。拉乌尔想起发生在贝尔蒙特女王身上的故事。刚刚失去丈夫时,绝望使她变得神志不清。一个月以来,女王既不能说话,也不能哭泣。身体和精神都越来越麻木,生命也危在旦夕。每天晚上,她都被抬到花园里,而她似乎根本不清楚自己身在何处。拉夫是德国最伟大的歌唱家,正巧来到那布勒斯,想参观享有盛誉的女王花园。女王的一名仆人便请求大歌唱家躲在女王躺卧的小树林后面唱歌。拉夫答应了,唱的正是女王新婚时,丈夫为她唱的小曲。这首歌曲生动感人,极富表现力。它的旋律,歌词,以及歌唱家的美妙歌喉深深打动了女王的灵魂。

她顿时泪如泉涌,她哭了,得救了,而且一直坚信,那晚,她的丈夫从天而降,为她演唱昔日的情歌!“是的……那天晚上!……一天晚上,”拉乌尔想着,“唯一的晚上……烟是,这个美丽的幻觉是经不起时间考验的!”充满幻想而且悲伤欲绝的贝尔蒙特女王,如果在三个月内每晚都听见这样的歌声,最终依然会发现躲在树林后面的拉夫。而三个月来,音乐天使却每天都给克里斯蒂娜上课……啊!这是位多么敬业的老师!……现在,他居然带着学生在树林里散步!

拉乌尔蜷缩的手指,从胸前抓过,那颗滚烫的心仿佛要被妒火烧坏,全身如撕裂般疼痛。毫无经验的拉乌尔不知道姑娘邀请他参加化妆舞会,玩的又是什么游戏?一位歌剧院的女演员会把善良的恋爱新手愚弄到何种地步?多么可悲啊!他的内心矛盾重重,再也不知自己究竟应该同情她还是诅咒她。但他最终还是糊里糊涂地穿上了一件白色带帽的长外套。

终于到了约定的了。他戴着用厚长花边裁剪而成的半截面具,穿着白衣,觉得自己这一身浪漫的舞会妆扮非常可笑。一位上流社会的绅士绝不会为了参加剧院的舞会而穿得怪模怪样,这定然要被人视为笑柄。但另一个念头又让他放宽了心:没人能认得出他!这张面具和这身服装还有一个好处:他可以自由自在地四处游荡,像在家一样,把忧郁和悲伤通通写在脸上,而不必伪装。他无需再为自己添加面具:他已经戴上了!

这次舞会是个相当特别的节庆,正巧在斋戒日前,为庆祝一位著名画家的生日而举行。他善于画昔日的繁华景象,是加瓦尔尼的一大对手。加瓦尔尼用铅笔画了许多优美的田园风情,他的画作把人们心中永远的记忆铭刻下来。舞会的气氛活泼,嘈杂,也比一般的舞会更加开放。许多艺术家相约于此,后面还跟着模特和学员。

午夜时分,人们开始狂欢。拉乌尔在差五分到十二点的时候登上通往剧院大厅的台阶,大理石的台阶上全是身着五颜六色奇装异服的人,周围是全世界最豪华的布景。再滑稽可笑的面具,他都无动于衷,也不理会任何笑闹。几对已经玩疯的情侣的亲热场面,他也无暇顾及。穿过大厅,避开一群跳法兰多拉舞的人,他终于走进克里斯蒂娜在信中提到的那个小客厅。地方虽小,却挤满了人。原来,出去吃东西或者回大厅拿香槟都必须经过这里,使这个地方人声鼎沸,充满了热情欢乐的气氛。

拉乌尔想,克里斯蒂娜之所以为他们的秘密约会选择这么嘈杂的地方,而非某个安静的角落,必定是因为在这里戴上面具,比哪里都更隐蔽。他靠在门边等着。没多久,一个身着黑色化妆舞会长袍的人走过来,迅速抓住他的指尖。他明白,就是她了!他跟在后面。“是你吗?克里斯蒂娜?”他低声问道。黑色长袍猛地转过身,把手指举到嘴唇的高度,示意他别再叫她的名字。拉乌尔于是默不作声地跟在其后。在如此神秘的情况下重逢,他真害怕再次失去她。对她,拉乌尔再也感觉不到一丝恨意,甚至认为她的奇怪所为,也没什么可以指责的。他已准备好所有的宽容、谅解和懦弱,因为他爱克里斯蒂娜。而且,她很快就会向他解释自己为何突然失踪。黑色长袍不时回头,看看白大衣是否还跟在后面。

当拉乌尔跟着克里斯蒂娜,又重新穿过剧院大厅时,不由地注意到在所有嘈杂而疯狂的人群中,有一撮人……簇拥着一个装扮奇特的来客,他的样子着实令人毛骨悚然。他穿着一身猩红,骷髅头上戴着一项特大的羽毛帽。啊——那颗骷髅头简直维妙维肖!剧院的年轻学员们将他团团围住,为他成功的装扮喝彩,问他请的是哪家店铺的高手,居然描绘出如此逼真的骷髅头。就连真正的死亡之神,恐怕也要惭愧不如!

这位戴着骷髅面具,羽毛帽,穿猩红色衣服的男子,身后还拖着红丝绒大衣,像一团火焰在地板上熊熊燃烧。大衣上还绣着一行金色的字:“不要碰我!我是死亡之神!”每个人读过这句话后,都要高声地重复一遍。有人想动手碰他。但从红色衣袖里伸出一只骷髅手,猛地抓住那个冒失鬼的手腕,可怜的人立刻感觉到被枯骨牢牢扣住,死神紧紧地捏着他,似乎不肯放手,他不由地发出痛苦而恐惧的叫喊。最后,死神还是放过了他,冒失鬼发了疯似地逃入哄笑的人群。正在这时,拉乌尔与这个可怕的人擦肩而过,而他也正巧在这时转过头来看着拉乌尔。

子爵差点没大叫出来:“佩罗镇的死人头!”他认出来了!……他几乎忘了克里斯蒂娜的存在,想冲上去,但身旁的黑长袍似乎也受惊不小,一把抓住拉乌尔的手臂,拉着他走出大厅,离开了死亡之神和他周围的那群乌合之众。黑色长袍不停地往回看,有两次,他大概又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脚步越来越快,像是被人追赶一样。就这样,他们爬了两层楼。那里的楼梯和走廊都空无一人。

黑长袍推开一间包厢的门,示意白大衣随她进去。克里斯蒂娜立刻关上房门,并且低声嘱咐他呆在房间内侧,千万别让人看见。拉乌尔摘下面具,而克里斯蒂娜仍戴着。正当他想请求她摘下面具时,却惊讶地发现她紧贴在门板上,屏气凝神地听着外面的动静。然后,她把门微微打开,从门缝往走廊里一看,低声地说:“他应该上了楼,到盲人化妆室去了!”

突然,她大叫一声:“他又下楼了!”克里斯蒂娜想把门关上,却遭到拉乌尔的阻挡。他看见在楼梯的最高一级台阶上搁着一只穿红鞋的脚,接着是另外一只。然后,死神的猩红色大衣缓慢而从容地拖了下来。他又一次见到了佩罗镇的骷髅头。“就是他!”他大喊,“这次,我绝不会放过他!”在拉乌尔欲夺门而出的那一刹那,克里斯蒂娜关了门。他极力想把她推开。“他是谁?”她说话的声音都变了,“您不会放过谁?”拉乌尔猛地一推,想推开挡在面前的姑娘,但她的力量居然大得惊人,再次拦住了他。他顿时心领神会,或者说自认明白了一切,突然变得怒不可遏。“他是谁?”他愤怒地叫嚷着,“是谁?就是躲在那张丑陋的死人面具底下的男人!佩罗镇墓园里那个邪恶的魔鬼!红衣死神!你的音乐天使!但是,我要撕掉他的面具,他的伪装,我自己也一样!这一次,我们要抛开一切的虚伪和谎言,真正地面对。我倒要看看你究竟爱的是谁,谁又在爱你!”说完,他疯了似的狂笑一声,而克里斯蒂娜却在面具底下痛苦地抽泣着,她悲伤地伸出双臂,横在门前,挡住拉乌尔的去路。“看在我们相爱的份上,拉乌尔,您不要出去!”他怔住了。她说什么?看在他们相爱的份上?可是她从未这么说过呀。以前也并非没有这样的机会,她曾见拉乌尔泪流满面,祈求她说一句能带来希望的话语,然而,她什么也没说!那次,在佩罗墓园,他受了惊吓,外加受冻,昏迷不醒,被人抬回旅馆时,她难道没看见吗?就在他最需要她照顾的时候,她留在他身分了吗?没有!她悄悄地逃走了。而此刻,她居然还敢说她爱他!说“看在我们相爱的份上!”鬼才信呢!她只不过想藉此拖延时间,好让红衣死神溜之大吉。至于他们的爱情——她分明是在撒谎!“你在撒谎,小姐!”他的语气虽充满恨意,却也不失稚气,“你并不爱我。你从来没爱过我!只有像我这样的可怜虫才会任人玩弄,任人羞辱!当我们在佩罗镇第一次相会时,你为什么要用那样的态度,用那样快乐的眼神默默地注视着我?纵容我所有的希冀,所有忠贞的希翼。我为人正直,所以,我以为你也会是一位正直的女人,而你却只想捉弄我!你捉弄所有的人!当你与那位红衣死神在舞会上漫步时,你善良的监护人却依然坚信你的诚实。你无耻地践踏了她的清白!……我鄙视你!”说着,他哭了。

克里斯蒂娜任他辱骂。她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无论如何要拦住他。“拉乌尔,总有一天,你会求我原谅你今天这番恶毒的话。而我,我不会怪你的!”

他猛烈地摇头:“不!不!你简直把我逼疯了!曾经以为,我这一生唯一的目的就是要娶一位唱歌剧的姑娘!”“拉乌尔!可怜的人!”“我会羞愧而死!”“你要好好地活着,朋友!”克里斯蒂娜的声音完全变了,却依然沉着地道出,“永别了!”“永别了,克里斯蒂娜!”“永别了,拉乌尔!”

年轻人踉跄着上前一步,又讽刺了一句:“哦!你应该不会反对我偶尔来剧院给你捧捧场吧?”“我再也不会唱了,拉乌尔!”“真的吗?”拉乌尔倍加讽刺地反问道,“他一定为你安排了更多的乐趣,真令我佩服!……但是,近几天,我们或许能在森林大道上面见呢?”“不会的,拉乌尔,在哪里都不会的,您再也见不到我了。”“可以知道你要去什么魔鬼地方吗?你又要去哪个地狱,神秘的小姐!或者去哪个天堂!”“我就是来告诉你这件事的,但是现在,我什么也不想说了……你不相信我!你已经对我失去了信心,拉乌尔,一切都结束了。”

当她说:“一切都结束了!”这句话时,声音竟是如此地绝望,拉乌尔不禁一颤,悔恨开始吞噬他的心。“不管怎样,你应该告诉我这究竟是为什么!你是自由的人,不受任何束缚,你可以在街头随意漫步,可以穿着黑色的长袍来参加舞会,你为什么不回家呢?这十五天来,你究竟在干什么?你对瓦雷里夫人讲的音乐天使的故事是什么意思?有人利用你的轻信欺骗了你。这是我在佩罗镇的亲眼所见。现在。你心里十分清楚,克里斯蒂娜,我觉得你并不糊涂,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是,瓦雷里夫人却受了你的骗,听信了你的那套说辞。克里斯蒂娜,我请你解释清楚!这究竟玩的是什么闹剧?”克里斯蒂娜取下面具,只说了一句:“这是场悲剧!”

拉乌尔看着她的脸,禁不住又惊又恐地叫出声来。昔日红润的面色已完全消逝,那张温柔迷人,娴静而优雅的面庞蒙上了一层惨白的颜色,显得痛苦不堪!痛苦在她的脸上无情地挖凿出一道道裂痕。湖水般清澈明净的眼睛,此刻却显得昏暗、神秘、深不可测,笼罩着忧郁的阴影。“我的朋友!我的朋友!”拉乌尔颤抖着伸出双臂,“你答应过会原谅我的。”“或许吧!……或许有一天。”她说着,又重新戴好面具,转身离去,还挥挥手,示意拉乌尔别再跟过来。他想冲上去,可是她又转过身,毅然决然地挥挥手,使拉乌尔不敢往前迈一步。

他看着克里斯蒂娜飘然远去,而后,他也下楼回到人群中,脑海里一片空白,全然不知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太阳穴剧烈地跳动着,心如刀绞,他每走到一处便问是否有人看见红衣死神。而别人总是反问道:“谁是红衣死神?”他就回答说:“是一位戴着骷髅面具,穿着红色大衣的先生。”

人们都说刚刚看见那个红衣死神拖着红大衣经过,但拉乌尔却怎么也找不着他。大约在凌晨两点的时候,拉乌尔折回后台,来到可通往克里斯蒂娜化妆室的那条走廊上。他一步步地走向这个伤心的地方,敲了敲门,没有回应。于是,他像上次寻找男人声音一样又钻了过去。房间里没人,一盏煤气灯滋滋地散发着微弱的光芒。一张小书桌上散放着一些信纸。他想给克里斯蒂娜写封信。

这时,走廊里传来脚步声,他只得赶紧躲进用幕帘隔开的小客厅里。一只手推开了门,原来是克里斯蒂娜!他屏住呼吸。他想看个究竟!还想弄个明白!直觉告诉他,他将参与这个秘密的一部分,或许,他真的会知道些什么。

克里斯蒂娜走进来,疲倦地摘下面具,把它扔到桌上。她埋下头,双手捧着那张美丽的脸,不停地叹气。她在想什么?想拉乌尔吗?不!因为拉乌尔听见她轻轻地说了一声:“可怜的艾利克!”一开始,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深信世间最值得同情的人,就是自己,拉乌尔。以他俩目前的结局,她轻叹一声:“可怜的拉乌尔!”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然而,她摇摇头又重复了一句:“可怜的艾利克!”这个艾利克究竟是什么人,克里斯蒂娜会念叨他的名字?为什么北国来的小仙女竟会为一个叫艾利克的人伤心,而对可怜的拉乌尔却只字不提呢?

克里斯蒂娜开始写信,表情沉着而平静。拉乌尔仍然对刚才的一幕耿耿于怀,见她如此镇静,一股怨气油然而生。“多么冷酷无情!”他自言自语道。克里斯蒂娜不停地写着,写完了一页又一页。突然,她抬起头,把信纸都塞进上衣里,他似乎在仔细地听着什么,拉乌尔也听着。这奇怪的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这遥远的旋律?

一阵低沉的歌声仿佛从墙里传出来,是的,好像是墙壁在歌唱!歌声越来越清晰,听出了歌词,声音非常美妙、非常温柔、非常迷人,不过,仍听得出是个男人的声音,它越来越近,穿过墙,进入房间,就在克里斯蒂娜的面前。她站起身,就像她身旁真的有人一样,并开口对它说话。“我在这儿,艾利克,”她说,“我已经准备好了。您可迟到了,朋友。”

拉乌尔躲在幕帘后面,仔细地看着。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什么也没看见啊!克里斯蒂娜的面庞闪着光,毫无血色的嘴唇露出一丝微笑,像大病初愈的人看见病魔消退时,脸上所带的那种笑容。

没有躯体的声音又开始唱了,拉乌尔从未听过如此绝妙的歌声,它的每一个音符,每一次呼吸都把握得臻于完美。音域宽广,音色雄厚而曼妙,高亢壮丽而婉约,激昂之处不失细腻,细腻之处又见激昂,融汇众家之长,令人叹为观止!它像一汪宁静而纯洁的音乐源泉,音乐的圣徒们可以濯而饮之,吮吸音乐的灵感,而后,他们的歌声也被赋予了神的力量,达到超凡脱俗的境界。拉乌尔听得激动不已,他开始明白克里斯蒂娜为何能够在那晚的表演中展示出令人惊异的瑰丽音质和非凡激情,大概正是受了这位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神秘大师的影响。拉乌尔还注意到,那些泛泛小调,经他一唱,竟然变得如此动人。他仿佛有把稻草唱成金条的本事。平淡的歌词,简单庸俗而且单调乏味的旋律,被他的呼吸吹上了天,插上了激情的翅膀。此刻,它正唱着《罗密欧与朱丽叶》中的“新婚之夜”。

拉乌尔看见克里斯蒂娜,就像那一夜在佩罗的墓园里,听到《拉扎尔的复活》时一样,迎着声音伸出双臂。没人能唱出他那样的激情:“命运将你带到我身边,永远不再离开!”

然而拉乌尔心如刀绞,他拼命地抗拒着这使他失去理智,失去意志和力量的魔力,此时此刻,他最需要的正是这些。他拉开帘子,向克里斯蒂娜径直走去。而她这时正走向房间的墙壁,那是一面巨大的镜子。镜子映出克里斯蒂娜的身影,拉乌尔站在她的正后方,完全被她挡住,所以她看不见他。“命运将你带到我的身旁,永远不再离开。”

克里斯蒂娜仍继续往前走,镜中的影子倏地落下,两个克里斯蒂娜——一个躯体和一个影子,相互碰撞、重合,拉乌尔伸出手,想一把抓住这两个克里斯蒂娜。突然,一阵冷风拂过,拉乌尔顿时感到头晕目眩,不禁踉跄着连退几步。眼前不止出现了两个克里斯蒂娜,而是四个,八个,二十个,轻飘飘地把他围在中间,嘲笑他。忽然间,人影全部消失,而他的手竟然一个也没抓住。最后,一切都静止下来,他在镜中看见自己的影子,而克里斯蒂娜却消失了。他冲到镜子跟前,除了一面墙之外,什么也没有!但是,房间里仍回荡着幽远而动人的旋律:“命运把你带到我的身边,永远不再离去!”

拉乌尔用手拭去满头的汗水,在昏暗之中摸索着走到煤气灯前。他很清楚自己不是在做梦,而是陷入了一场精彩的赌注,他不知该如何下注,或许这场游戏会把自己吞噬。他觉得自己像个冒险的王子,为了爱情而冒犯了仙女的规定,只能甘受惩罚。

克里斯蒂娜到底是从哪个地方离开的呢?她会从哪儿回来呢?她还会回来吗?算了吧!她不是说过一切都已结束了吗?墙壁停止了歌唱:“命运把你带到我的身边,永远不再离去。”带到我的身边?谁的身边?

拉乌尔感到身心俱疲,像打了败仗一样,大脑一片空白。他坐在克里斯蒂娜刚才的位置上,像她一样,把头埋在手掌里。再次抬起时,泪水已浸湿双颊,他像个善妒的孩子,落着伤心的泪滴。这泪水并非是为了这不幸而神奇的结局,而是和普天之下所有的恋爱中人一样,为情所致。他大声喊道:“谁是艾利克?”克里斯蒂娜就这样从他眼前奇迹般地消失了。第二天,他仍怀疑自己当时是否有些精神失常。

于是,夏尼子爵又到瓦雷里夫人家打听消息。然而,他看见的却是另外一幅场景。第十集那个男人的名字

老妇人坐在床上织毛衣,而依在床头绣着花边的姑娘正是克里斯蒂娜。迷人的鹅蛋脸,纯净的面容,温和的目光,真是上帝的杰作。脸色又恢复了鲜润,蓝色的眼圈已经消失,眼睛亮晶晶的。拉乌尔简直不敢相信这就是昨天那张悲伤的面孔。如果不是那层挥不去忧愁依然笼罩在美丽的脸上,留作最后的证据,拉乌尔绝不会以为克里斯蒂娜就是昨天那个离奇的人物。她站起身,面无表情地走过来,对他伸出手。但拉乌尔已经惊呆了,一语不发,没有一点反应。“夏尼先生,”瓦雷里夫人惊呼一声,“怎么,您不认识克里斯蒂娜了吗?音乐天使把她还给我们啦!”“妈妈!”年轻姑娘突然打断她的话,脸上泛起一阵红晕,“妈妈,我想我们别再谈这件事了,您知道,根本就没有音乐天使!”“女儿,他不是给你上了三个月的课吗?”“妈妈,我答应过您,总有一天,我会把一切都向您解释清楚的,至少,我是这样希望的。但是,您也答应过我,在此之前,您一定会保持沉默,只字不提!”“但是,克里斯蒂娜,你答应过永远不会离开我的,是吗?”“妈妈,这些事,夏尼先生不感兴趣。”“您错了,小姐。”拉乌尔打断她,他虽极力想使自己的声音显得镇定自若,却仍然不住地打颤,“或许以后,您会明白我是怎样关心您的一切。坦言说,我今天看见您和养母坐在一起,真是又惊又喜。昨晚发生的事,再加上您对我说的那番话,我怎么也想不到您会突然回家。如果您能不再保守那可能使您致命的秘密,我会甚感欣慰……确是您多年的朋友,和瓦雷里夫人一样,我无法不为您的危险处境担忧。如果你仍然保持缄默,最终只能成为悲剧的牺牲品,克里斯蒂娜。”

听到这些话,瓦雷里夫人不安起来:“您的话是什么意思?”她大声喊道,“这么说,克里斯蒂娜有危险?”“是的,夫人。”拉乌尔不顾克里斯蒂娜的一再暗示,勇敢地回答。“上帝!”天真善良的老人气喘吁吁地惊呼,“克里斯蒂娜,你必须把一切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安慰我呢?夏尼先生,究竟是什么样的危险?”“有人在欺骗她的善良!”“音乐天使是个骗子吗?”“她不是才告诉您,音乐天使根本不存在吗?”“天啊!看在上帝的份上,这是怎么回事?”老人苦苦地哀求道,“你们简直快把我逼死了!”“夫人,在我们周围,在您和克里斯蒂娜的周围,有一个比所有的魔鬼神灵都恐怖的神秘来客!”瓦雷里夫人转过脸来看着克里斯蒂娜,吓得面如纸白。幸好克里斯蒂娜早已来到养母身边,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不要相信他!好妈妈,不要相信他!”她不断地重复道,并试着用抚摸来安慰老人,老人的叹息让她的心都碎了。“那么,告诉我,你永远不会再离开我!”老太太哀求道。克里斯蒂娜沉默不语。

拉乌尔接着说:“您必须答应这件事,克里斯蒂娜,唯有如此,您的母亲和我,我们才可以安心。如果您答应将来会一直留在我们身边,我们保证不再提过去的事。”“我没有要求你们这样做,而且,我不能给你们任何承诺!”姑娘桀傲不驯地回答,“夏尼先生,我有行动的自由,您无权干涉,所以,我请您以后别再多管闲事。至于我这十五天来,究竟做了些什么,我想这世界上只有一个人有权过问:那就是我的丈夫!但是,我还没有丈夫,我永远也不会结婚的!”

这一席话说得掷地有声,她还用手指着拉乌尔,仿佛是为了更显庄重。拉乌尔面色苍白,不仅因为刚才所听的这番话,更是因为他看见克里斯蒂娜的手指上戴着一枚金戒指。“您没有丈夫,却戴着结婚戒指。”他想抓住她的手,但她迅速地抽回了。“这只是个礼物!”她面红耳赤,一脸掩饰不住的窘态。“克里斯蒂娜,既然您没有丈夫,那么,这枚戒指只可能是一个希望成为您丈夫的人送的!为什么还要欺骗我们?为什么又如此地折磨我呢?这枚戒指就是一个承诺!而这个承诺被接受了!”“我也是这么跟她说的!”老太太大声地说道。“那她是怎么回答您的呢,夫人?”“我想说的是,”“先生,克里斯蒂娜气恼地大喊,您不觉得这场盘问该结束了吗?至于我……”

拉乌尔情绪激动,害怕她又会说出断绝一切关系的话,于是打断她:“小姐,很抱歉这样对您说话,但您应该十分清楚,我现在之所以和这些事纠缠不清,完全是出于我的真诚。或许,这根本就不关我的事。但是,让我把看到的都告诉您。克里斯蒂娜,您也许想象不到我都看见些什么,或者说是我自认为看到的,因为这样离奇的经过,让人实在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么,您都看见些什么呢,先生,或者以为看见了什么?”“我看见您听到那声音时,简直如痴如醉,克里斯蒂娜!那声音似乎从墙壁里钻出来,或是从隔壁房间,从附近的公寓传来的,是的,您听得如痴如醉!这令我感到恐惧!您正经受着最危险的诱惑!而且,您似乎已经意识到这是场骗局,因为您今天说音乐天使根本就不存在,既然如此,克里斯蒂娜,为何这一次您还要上当呢?昨夜当您站起身时,为什么如此地容光焕发,仿佛真的听到了天使的歌唱呢?啊!这声音是多么的危险,克里斯蒂娜,就连我自己听到时,也不禁意乱情迷。不知怎么,您就从眼前消失了。克里斯蒂娜!克里斯蒂娜!看在上帝的份上,看在曾深爱我们的老黛儿的份上,克里斯蒂娜,您一定要告诉我们,告诉您的养母和我,那个声音到底是谁!我们会不顾一切地救您!说吧!那个男人的名字,克里斯蒂娜?那个斗胆给您戴上金戒指的男人!”“夏尼先生,”姑娘冷冷地回答,“您永远不会知道!话未说完,就听到瓦雷里太太尖利的声音。她见自己的养女如此反感子爵,突然间站到克里斯蒂娜这一边。“子爵先生,如果她爱那个男人,这也与您无关!”“唉!夫人。”拉乌尔口气一软,顿时泪如雨下,“唉!我想,克里斯蒂娜确实爱他……

一切都在向我证明这点。但是,真正令我失望的,夫人,却是我无法确定,克里斯蒂娜爱的那个男人是否配得上这份爱!”“这应该由我来判断,先生!”克里斯蒂娜注视着面前的拉乌尔,脸上露出怒气逼人的表情。“一个男人,”拉乌尔无力地说道,他感觉自己已经筋疲力尽,“为了吸引一个姑娘,居然会用如此浪漫的方法。”“要么是这个男人可悲,要么是这个姑娘愚蠢,对吗?”“克里斯蒂娜!”“拉乌尔,您为何要如此评价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呢?没有人认识他,而您自己也对他一无所知。”“不!克里斯蒂娜,不!我至少知道他的名字,您的音乐天使,小姐,他叫艾利克!”她刹时变得面如纸白,结结巴巴地说:“谁告诉您的?”“就是您自己!”“怎么会呢?”“昨夜,化妆舞会之后,您走进房间,难道没说过:‘可怜的艾利克!’?可惜,这句话被躲在墙角的拉乌尔听见了。”“这是您第二次躲在门外偷听了,夏尼先生!”“我没在门外!……我在房间里面!……在您的小客厅里,小姐。”“天啊!”姑娘颤抖着,脸上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天啊!您想自寻死路吗?”“也许吧!”这一句“也许”包含着无尽的爱意和失望,克里斯蒂娜再也忍不住呜咽。她握住拉乌尔的手,温柔地注视着他。在她的目光下,拉乌尔感到自己的痛苦已经被抚平。“拉乌尔,”她说,“您必须忘记那个男人的声音,永远别再想起他的名字……别再尝试去解开他的秘密。”“这个秘密很可怕吗?”“在这个世界上,没有比它更可怕的了!”两人陷入了沉默。拉乌尔感到难过极了。“您发誓,不再为此做出任何事,”克里斯蒂娜坚持着,“您发誓未经我的允许,不再擅自进入我的房间。”“那么,您也答应我,有时还是让我见见您,克里斯蒂娜。”“我答应您。”“什么时候?”“明天。”“那好,我发誓!”

今天他们俩的谈话就此结束。第十一集暗门重逢

拉乌尔亲吻过姑娘的手,一面诅咒着艾利克,一面告诫自己要耐心,离开了瓦雷里夫人家。第二天,拉乌尔在剧院重新见到克里斯蒂娜,她仍戴着那枚金戒指。她显得温柔而和善,同拉乌尔谈论他的未来计划和前程。

他告诉克里斯蒂娜极地探险队的行期提前,再过三个星期,至多一个月,他将离开法国。她似乎有些激动,要他也振作起来,把这次旅行视为通往他辉煌前途的台阶。他回答说,没有爱情的辉煌一切在他眼里都毫无吸引力,克里斯蒂娜认为他只是小孩脾气,悲伤是暂时的。

他说:“克里斯蒂娜,您怎么能如此轻松地谈论这样严肃的事情呢?我们也许从此无法再相见了!我也许会死在这次航行中!”“我也一样。”她简单地一句话,算是回答。她收敛了笑容,不再开玩笑,仿佛琢磨着一件第一次想到的事,两眼炯炯有神。“您在想什么,克里斯蒂娜?”“我在想,我们永远也不会再相见了。”“这就使您容光焕发吗?”“还有,一个月后,你我就必须永远的告别!”“克里斯蒂娜,至少,我们可以约定誓言,永远地为彼此等候。”

她用手掩住拉乌尔的嘴:“住口,拉乌尔!事情根本不是这样的,您很清楚,我们永远都不可能结婚!这是肯定的!”突然,她似乎掩不住心中的狂喜,像孩子一样轻快地拍着手。拉乌尔看着她,一脸的担忧和不解。“但是,但是……”她把双手伸向拉乌尔,或者说把手递给他,好像突然决定给他一份惊喜,“如果我们不能结为夫妻,我们可以,我们可以订婚啊!除了你我,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拉乌尔!既然可以秘密结婚,就可以秘密订婚!我的朋友,我们订一个月的婚吧!一个月后,您将离我而去,但是这一个月的美好记忆,将伴我度过幸福的一生!”她陶醉在自己的想法中,忽而又恢复了严肃,“这种幸福不会给任何人带来伤害。”

拉乌尔明白过来,对这个突发的奇想拍手称妙,只恨它不能立刻成真。他向克里斯蒂娜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说道:“小姐,我是否有幸与您牵手?”“亲爱的未婚夫,您不是正牵着我的双手吗?哦,拉乌尔!我们未来的生活会是多么地幸福啊!我们将扮演未来的小丈夫、小妻子!”

拉乌尔自言自语道:“粗心的女人,从现在开始的这个月,我要努力使她忘记那个男人的声音,看破那个神秘的骗局。一个月后,克里斯蒂娜就会答应成为我的妻子。演出现在开始!”这该是世界上最美丽的游戏,他们像纯真的孩子一样玩得忘乎所以。他俩相互倾诉着缠绵的情话,永恒的誓言。想到一个月后这些誓言将变成空话,他们又止不住内心的慌乱和伤悲,哭成一团。就在这欢乐与哀愁之间,他们尝尽了爱情的滋味。两人玩着这场爱情游戏,就像别人玩球一样,只是他们传递的是两颗心,所以必须非常非常灵巧,才能不受伤。

一天,即进入游戏的第八天,拉乌尔再也忍不住内心的苦痛,一句出乎意料的话结束了这场游戏:“我不去北极了。”克里斯蒂娜从没想过会有这种可能的出现。刹那间意识到游戏的危险,开始痛苦地自责。

她没有回答拉乌尔一个字,径直回家去了。这件事发生在一个下午,在克里斯蒂娜的化妆室里。她总是在那里和他约会。两人正煞有介事地玩着晚餐游戏,餐桌上摆放着三块饼干、两杯波尔图酒和一束紫罗兰花。

当晚,她没有登台演唱。他也没收到她的来信,他们相互承诺在这个月里每天都给对方写一封信。第二天一早,他跑到瓦雷里太太家,老太太告诉他,克里斯蒂娜这两天不会在家。她昨天下午五点时离家的,临走时说后天才会回家。拉乌尔心乱如麻。他厌烦老太太说话时那副惊人的镇静。他还想从她口中探出一点消息,然而,善良的老人显然一无所知。所以,尽管小伙子急切地问个不休,她只简单地回答了一句:“这是克里斯蒂娜的秘密!”

说这话时,她举起食指,故作神秘地示意拉乌尔别再多问,同时也试图安慰他。“啊!很好!”拉乌尔像疯子一样冲下楼,恶狠狠地大声叫道,“啊!好极了!瓦雷里妈妈把年轻的姑娘保护得真太好了!”克里斯蒂娜会在哪里呢?两天,如此一来,短暂的幸福又少了两天!而这全是由他造成的!难道事先木是说好他会离开的吗?而如果他真的决定不走,为什么这么快就把它说出来?

他在深深的自责之中度过了难熬的四十八个小时,直到克里斯蒂娜再次出现。克里斯蒂娜在空前的成功中再次出现了。她终于重新找回在告别晚会上的感觉。自蛙鸣事件之后,卡尔罗塔无法再登台演唱。她对那呱声心有余悸,总是害怕悲剧会再次降临在她的头上。而亲临这次意外事件的现场观众,在她眼里也变得面目可憎。卡尔罗塔设法解除了与剧院的合约。

于是,克里斯蒂娜立刻受邀填补空缺,在《犹太女》中的演出又引起了观众空前的狂热。剧场内的观众无不为克里斯蒂娜的复出成功而欢呼雀跃,拉乌尔自然是场内唯一感到痛苦的人,因为他看见克里斯蒂娜仍戴着那枚金戒指。一个遥远的声音在他耳边低语:“今晚,她仍戴着这枚金戒,却不是你送的。今晚,她再次献出自己的灵魂,却不是献给你的。”那声音对他穷追不舍:“如果她不肯告诉你她这两天做了些什么,如果她对你隐瞒她的去处,那就去问艾利克!”

拉乌尔跑到后台,被克里斯蒂娜一眼看见,她正找他呢。她对拉乌尔说:“快!快!跟我来!”她迅速地把他拉进化妆室。在一旁等着为克里斯蒂娜道贺的观众只好对着紧闭的房门交头接耳地说:“这简直是场丑闻!”

拉乌尔突然跪在地上,发誓他一定会离开,并且恳求克里斯蒂娜今后别再削减为数不多的幸福时光。她顿时泪如雨下。两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像是一对患难与共的兄妹,刚刚失去了亲人,相互拥抱痛哭。

突然,她挣脱小伙子温柔而羞涩的拥抱,似乎在聚精会神地聆听着什么声音,接着,她指指门,示意拉乌尔马上离开。当他走到门口时,她说:“亲爱的未婚夫,明天见!拉乌尔,您要快快乐乐地生活。今晚,我是为您一个人而唱的!”她说这话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拉乌尔只得去猜她到底说了些什么。第二天,他如约而至。

但是,两天的失踪使他们的爱情谎言失去了一切魅力。他们坐在房间里,用忧郁的眼神相互凝望,无言以对。拉乌尔努力地控制着自己内心的狂喊:“我嫉妒!我嫉妒!我嫉妒!”但她似乎还是听到了。这时,她说:“我们出去散散步吧,新鲜空气会让我们舒服一点。”拉乌尔以为她会提议到某处乡间,远离这座建筑。他一直厌恶这座犹如监狱的剧院,他总觉得狱卒就在墙与墙之间走来走去。

可是,克里斯蒂娜却把他领到舞台上,让他坐在一座喷泉森林的石井栏上,那是为下次演出搭建的布景,有种宁静而清新的气氛。有一天,她曾和拉乌尔手牵着手,漫步在花园僻静的小路上,两旁蔓延的植物都是剧院美工的手工作品。真正的天空、花草和土地对她是禁止的,她永远只能呼吸属于剧院的空气!拉乌尔迟疑着,心里有万般的话想问她,却又只字都不敢提,他似乎感觉到克里斯蒂娜根本无法给他任何答复,既然如此,又何必让她难过呢?不时,从他们身边走过一个值勤消防员,他可能远远地就开始注意这一对田园诗般忧郁的情侣。

有时,她也尝试着欺骗自己,欺骗拉乌尔,努力沉浸在这幻觉般的美景中。她丰富的想象力能创造出自然世界里根本没有的绚丽色彩。她显得激动不已,拉乌尔慢慢地握紧她那双滚烫的手。她说:“拉乌尔,您看,这些高墙、树木、绿廊,这些油画的风景,它们经历过诗人们创造的最崇高的爱情。那么,告诉我,亲爱的拉乌尔,我们的爱情也会留在这里,因为它也是灵感的创造,它也是,唉!一种幻觉!”

他的心里压抑着悲痛,一语不发。克里斯蒂娜接着说:“在这个世界上,我们的爱太忧郁了,把它带上天吧!含着,在这里,一切变得很简单!”

她拉着他爬到比白云还高的布景格架上,嘻笑着拉乌尔的头晕目眩。她在摇摇晃晃的高空布景桥上跑来跑去,穿梭在上千根套着滑轮、绞车和滚筒的缆绳之间,如置身于一片真正的空中森林,周围全是桅杆和桅绗。如果他稍显犹豫不敢再继续跟着她乱跑,她就撇着可爱的嘴说:“您可是海员啊!”

然后,他们重新回到结实的地面,走进一条走廊,这时耳边传来一个严厉的声音:“放软一点,小姐们!注意脚尖!”一群小女孩正在上舞蹈课。她们才刚满六岁或者不到九岁十岁,却已经穿着低胸短上衣、轻盈的舞裙、白色的紧身裤和粉红色的舞鞋。她们拼命地学着,用一双双疼痛难忍的小脚练着,希望能成为剧院的四级演员、三级演员、主要配角、第一女主角,拥有财富和荣耀,克里斯蒂娜总是趁她们休息的时候,给她们分发些糖果。

还有一天,她带着拉乌尔走进后台一间宽阔的大厅,里面堆满了各式各样的道具,有骑士的上衣、方箭、盾牌及锦旗,它们像一个个遭到闲弃的战争幽灵,一动不动,扑满了灰尘。克里斯蒂娜轻言细语地和它们说着话,许诺它们定会再次登上灯火辉煌的舞台,在音乐声中接受观众的喝彩。她就这样带着拉乌尔走遍了这座人造的巨形宫殿,它从底楼到屋顶共有十七层,居住着无数的演员。

克里斯蒂娜就像是个备受大家喜爱的女王,沿途不断地鼓励那些工作人员。走到服装间里,给那些面对布料无从下手的女工们提些聪明的建议。这座宫殿的居民操持各行各业,从鞋匠到金匠应有尽有。所有的人都喜欢克里斯蒂娜,因为她关心每个人的苦闷和小嗜好。她甚至还知道一些老佣人住在什么地方。她敲开他们的门,为他们介绍拉乌尔,一个刚向她求过婚的英俊王子。两人坐在已被虫蛀蚀的小道具上,听老人们讲剧院过去的传说,正如在孩提时代,他们听布列塔尼的老故事一样。这些老人们的记忆里只有剧院,他们在这里度过了无数春秋。

剧院的行政部门早已忘了他们的存在,剧院历经的变动似乎也忽略了他们。他们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没人记得他们。弥足珍贵的时光就这样流逝着,拉乌尔和克里斯蒂娜两人都刻意表现自己对外界事物极端浓厚的兴趣,笨拙地掩饰着内心挥之不去的忧虑。事实上,克里斯蒂娜虽然一直表现得极为坚强,但是突然间,她又会莫名其妙地变得分外紧张。在他们四处漫游的途中,她有时会突然跑起来,不知什么原因;或者突然停下脚步,手在一瞬间变得冰凉,紧紧地抓着拉乌尔。

她的眼睛有时仿佛在追逐着幻影。她不断地大声叫着:“往这边!”,“往这边!”“往这边!”,她一面大叫,一面放声大笑,笑得喘不过气来,最后竟是满脸的泪水。于是拉乌尔几次都忍不住想开口问她。但是还未等他把问题想好,克里斯蒂娜已经焦躁不安地回答:“没什么!……我向您发誓什么事都没有!”

有一次,在舞台上,他俩经过地板上一道半开的暗门。拉乌尔俯身看着下面的黑洞,说:“您带我走遍了地面上的王国,克里斯蒂娜……听说这底下有很多离奇的故事,我们下去看看吗?”

听到这句话,克里斯蒂娜立刻抓住拉乌尔的手臂,好像害怕他会消失在那个黑洞里。她颤抖着用极低的声音对拉乌尔说:“永远不要!……我不许您去那里!……那里不属于我!……地下的一切都是属于他的!”

拉乌尔注视着她的双眼,粗暴地说:“这么说,他就住在底下?”“我可没这么说过!……谁告诉您的?我们走吧!来啊!拉乌尔,我不时在想您是不是疯了,怎么总是能听到一些无中生有的事!……走吧!走吧!”

但是,拉乌尔仍执意要留在暗门边,那个黑洞深深地吸引着他。克里斯蒂娜见状便使劲地拉着他。这时,暗门突然关闭,动作非常迅速,他们甚至没看见那门是怎么关上的,两人都惊呆了。“莫非是他在那里?”拉乌尔开口说道。

克里斯蒂娜耸耸肩,却掩饰不住她的恐惧:“不是!不是!那是负责暗门的工作人员。他们总得找点事情来做……他们把暗门开来关去,没什么理由……只是打发时间而已。”“如果真是他呢,克里斯蒂娜?”“这不可能!这不可能!他把自己关在房里,他在工作!”“啊!是吗?他在工作?”“是的,他怎么可能一边守着暗门,一边工作呢?我们不会有事的。”说这话的时候,她不住地颤抖。“那么,他在做什么呢?”“啊!某种可怕的东西!……我们不会有事的!……当他做这件事的时候,他什么也看不见,他不吃不喝,也不呼吸……要连续几天几夜……简直像个活死人,他不会有时间来玩这些暗门的!”她仍然不停地发抖,俯在暗门上仔细地聆听着……教乌尔一语不发地站在她身旁。她并未离开拉乌尔……她始终用手臂环抱着他……她轻叹一声:“如果真的是他!”

拉乌尔小心翼翼地问道:“您怕他?”“不!不!”她回答。

拉乌尔不由地可怜起她来,就像可怜一个敏感且正受某种思绪困扰的人。他仿佛想说:“那是因为您知道我在这里!”他的一举一动变得咄咄逼人。克里斯蒂娜惊讶地注视着一脸正义和勇气的拉乌尔,心里似乎却在估算着这股鲁莽的侠士义气究竟有多少价值。她温柔地吻着拉乌尔,像一对患难与共的姐弟,姐姐欣慰地吻着握紧拳头扬言要保护她的弟弟。

拉乌尔似乎也感觉到了,差得满脸通红。他觉得自己和她一样脆弱。他自言自语道:“她说不害怕,却浑身颤抖着带我远远地避开那道暗门。”事实正是如此,往后的日子里,他们总是把约会安排在顶楼。但是克里斯蒂娜的焦虑却与日俱增。终于,一天下午,她很晚才到,脸色惨白,双眼因绝望而布满血丝。拉乌尔再也坚持不住,决定“铤而走险”,他对克里斯蒂娜说,除非她把那个男人的秘密都告诉他,否则他就不去北极了。“住口!看在上帝的份上,别说了!万一被他听到……可怜的拉乌尔!”克里斯蒂娜惊慌地四处张望。“我要把您从他的控制中解救出来,克里斯蒂娜,我向您发誓!最重要的是,您再也不用因为他而提心吊胆!”“这可能吗?”她的疑问之中带有一丝鼓励的意味。她引着拉乌尔来到剧院的顶层,那里距离暗门已经很远了。“我会把您藏在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他再也不可能找到您。您曾发誓说永远不结婚,所以,等您安置下来,我就出发去北极。”

克里斯蒂娜投入拉乌尔的怀抱,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感动紧紧地握住他的双手。突然,不安的情绪又涌了上来,她转过头去。“再高点!”她简单地说了一句,“还要再高点!”她拉着他一直爬到屋顶。她脚步如飞,拉乌尔几乎跟不上她。他们很快就来到屋檐下,那里简直像一座迷宫。他们在圆拱架、方形柱、墙架和斜墙之间穿梭,仿佛他们小时候在森林里绕着一颗颗大树奔跑一样。尽管克里斯蒂娜分秒不停地注意着自己的身后,却并未发现有人正像影子一样跟着她,她走影子也走,她停影子也停,没有一丝响动。

拉乌尔什么也没看见,有克里斯蒂娜在面前,对身后发生的一切,他都无暇以顾。第十二集天使的真面目

就这样,他们来到了屋顶。克里斯蒂娜如燕子般轻巧而熟练地跃上去。两人不由地注视着三座圆形屋顶和三角媚之间那一片空地。她深深地吸了口气,繁忙的巴黎似乎已沉落在谷底。她信任地看着拉乌尔,让他靠在自己身旁,两人肩并肩地一边走,一边俯瞰着下面沿街的咖啡馆和水泥马路。他们的身影双双倒映在屋顶的蓄水池面上,那儿正是剧院舞蹈班的小男孩们夏天玩水的地方。

跟在他们后面的那个影子,这时正俯伏在屋顶上,用两只黑色的翅膀匍匐前进,穿过铁栏杆,绕过蓄水池,悄悄地躲在圆屋顶后面。那两个可怜的孩子这时却已经完全放下心来,坐在阿波罗的青铜雕像旁,神的手里高举着一把竖琴。

这是一个春天的傍晚,天边的夕阳仿佛在燃烧。被落日染成金色和红色的彩霞拖曳着长长的衣袖和裙裾,慢慢地拂过两个年轻人的上空。克里斯蒂娜对拉乌尔说:“不久,我们就会比这云飘得还快,还远,一直飘到世界的尽头。然后,您会弃我而去,拉乌尔。但是,如果在您要带我逃走的时候,我不再同意跟您走,拉乌尔,您一定要强迫我,把我带走!”说这话的时候,仿佛有一股强烈的力量在撕裂着她,她紧张地依在拉乌尔的怀里。这不禁让他大为震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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