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河:从今世流向来生(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8-12 21:26: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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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杜欣欣

出版社: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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恒河:从今世流向来生

恒河:从今世流向来生试读:

版权信息COPYRIGHT INFORMATION书名:恒河:从今世流向来生作者:杜欣欣排版:燕子出版社: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时间:2007-10-01ISBN:9787563365609本书由北京理想国时代文化有限责任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总序Foreword大河恋“上善若水”,世上至善至美之物莫过于水,中国古人把最高的礼赞献给了河流母亲。《圣经》开篇即说:“神的灵运行在水面上”,西方古老的观念里,水,是在光之前,在空气之前,在生物之前,在人之前。

荒洪的地质年代里,剧烈的地壳变化与板块运动切出河床,千万年风雨侵蚀,一条河流诞生了。她的发育成长,历经漫漫沧桑。她们的出现,结束了地球的单调与死寂。

大河上下,或草场、或山岳、或湖泽、或平原,形成了千姿百态的自然景观,滋养出复杂各异的生态体系。我们的先民逐水而居,或牧,或猎,或渔,或农,在河流两岸,留下了人类文明的第一行脚印。以河流为通道,部落族群交汇碰撞,社会组织冲突整合,文化思想演义凝聚。循着江汊河支,人类拓展着大河文明的腹地。

大河文化与人类历史的童年相伴相生:苏美尔人在两河流域建立城邦,开启了古巴比伦文明之门;尼罗河畔,古埃及七千年的辉煌历程成为水的原始颂歌;诞生于古印度文明中的几种宗教,是恒河永恒的涅槃与轮回;而滔滔长江导引出大溪、河姆渡、良渚文化,滚滚黄河哺育出商周重器、魏晋风骨、汉唐盛世。大河文明,是文明之源头,文明之根基。

然而,我们发现,还没有一种书,是在用脚步,从头至尾丈量一条著名大河的长度与厚重。关于河流,有太多正在发生的事,还未取代人们脑海中印象深刻的误读与道听途说。在这个旅游图文书风行的年代,人们习惯了简单资讯的拼贴,却没有人来挑动这博大的命题。

于是,我们沿着河流去旅行,某一段,它是浩荡的巨川;另一段,它是柔美的溪流。在纷繁的景致中,我们经历着特别的故事:辉煌,贫瘠;战争,和平;信仰,毁灭;眼泪,欢笑我们试图通过走近一条河流,去触摸一段过往,认识一个族群,了解某种生存方式。我们渴望与读者一起分享这流水式的平常日子;怀想这或喧闹或寂寞的流域背后的历史;追本溯源体味生命初始的意义与文明传承的讯息。

因此,便有了我们的“大河恋”,除孕育了古文明的河流,我们还将把视线投入见证美国历史的密西西比河流域;自然景观最为丰厚的亚马逊河;欧洲文明的守望者多瑙河;中南半岛的恋人与母亲湄公河;俄罗斯的血脉之源伏尔加河众多的流域文化拥有风格各异的人文自然风物,我们将尽力用优美的画质与丰富的笔触,带回我们所看到,所听到,所嗅到,所触到,所想到,所历经的一切。

这便我们的大河之旅,我们的大河恋。三三2006年平安夜

It gives me great pleasure to write a foreword for this lovely book.

I have known Xin Xin through her husband Zhong Chao as an ardent traveler. It was a pleasure traveling with her and sharing all her experiences. Not only did she respond to every surprise that India unfolded on her, being with her gave me a unique, sometimes amusing, opportunity of looking at multifarious aspect of India that an Indian takes for granted, through a foreign travelers eyes.

I am very impressed with the enormous amount of information Xin Xin gathered in her visit. She visited some of the most inspiring places in India: from the lofty heights of the Himalayas to the revered centers in Varanasi, Amritsar, Kolkata–and many more. It was amusing to have Xin Xin approach curious peasants, befriend them and jot down information they carried by word of mouth for generations!

In this book, Xin Xin gives historical, philosophical, mythological glimpses of the huge territory she covered. Her amusing experiences in Patna, Bodh Gaya, Nalanda, Sarnath, Kushinagar, Lumbini, Varanasi on the one hand, her reverence in Tagore’s house and emotional tidings at Mother Teresa's side, her thrill at beholding religious centers of six faiths (Hindu, Sikh, Christian, Jain, Buddhist and Islam), her interviews with Jain monks and Hindu sadus, and her compact illustrated coverage make a pleasure to share in this book.

Xin Xin literally retraced the foot steps not only of the legendary traveler–Hiuen Tsang but of the Great Buddha Himself. Where ever she went, she exuded a feeling of warmth that conveyeda feeling of common cultural heritage and identity between the great Nations China and India. I hope that the glimpse of India brought out by Xin Xin would inspire many more people from China to trace Xin Xin's steps. They will all feel welcome to visit the ever amazing India and share the happiness and hospitality of its people.

Daksh Lohiya,

Professor of Physics, University of Delhi, India,

Life member, Clare Hall, Cambridge,UK.自序

在这个蓝色的星球上,各种文明精彩纷呈,而源远流长的恒河和无以伦比的喜马拉雅山孕育出来的文明,无论经历怎样的摧残和磨难,却至今不衰。

面对如此悠远浩渺的文明,我这次旅行不过是蜻蜓点水。这文明源自人类生存的本能,又并非仅出于生存的本能,世代关注的生存意义,正是我要寻找的恒河的灵魂。

我步前贤之路,在古老的国度寻找。恒河的灵魂在北方宏伟的高山中,在平原的人神之间,在河旁的洗浴台阶上,在苦行僧坚韧的双脚下,在古老的念诵和歌舞中,在印度香和咖哩的气味里,在印度朋友的深情厚谊中。

我很想写出对印度山川风物的感悟,却颇觉力不从心。在此,唯有借用康德的墓志铭“头上是灿烂星空,道德律在我心中”来表达自己的心情。这两句话被千万次地引用过,但仍如金刚石般地毫无磨损。如今,物质生活愈发奢华,而精神和灵魂却日渐稀薄。人类对世俗物质生活的追求本无可非议,然而敬畏自然和追求至善应为人类的天然情怀。这样的情怀本如水和空气一样的重要,若无它们,生命意义何在?

在印度的旅行中,我领略了六种宗教:印度教、伊斯兰教、耆那教、佛教、锡克教和天主教,我尊重这些信仰,但更倾向于爱因斯坦的“宇宙的宗教情绪”。这种宇宙的宗教情绪能使我们更为理性和宽容,摒弃狂妄、偏见、仇恨和愚蠢。杜欣欣2006年岁末

印度是我们种族的祖国,梵文是欧洲语言的母亲。她是我们哲学的母亲。通过阿拉伯数字,她是我们数学的母亲。通过佛教,她是基督蕴含的许多理想的母亲。通过村庄群落,她是自治和民主的母亲。印度,在许多方面都是我们所有人的母亲。 ——威利·杜兰重返印度Return to India第一节 又是一个凌晨Another Morning

自恋只能令一人感觉良好,而自嘲却能够娱乐众生,我的朋友多半喜欢自嘲。

Self-love can make only one person feel good, but self-ridicule can entertain many. Most of my friends are fond of self-ridicule.

身毒,天竺,印度

Sindu, Hindu,India

2004年冬天的一个凌晨,我第一次来到印度,在德里落脚。

我早就听说印度的机场非常脏乱,所以在心理上做了充分的准备。然而,当我迈出机舱,发现这里并非如传说中的那么可怕。一瞥见标明“饮用水”的池子,心顿时放了下来——至少不必在机场里买水喝了。

一年多后,我重返德里,和上次一样,又是一个凌晨。不知是对印度已有些了解而心情轻松,还是英迪拉·甘地国际机场确有改善,等待行李时,我开始欣赏壁画和贴画。在一排排行李运送带和行李车之上,整幅壁画横贯大厅:蓝身蓝面的吹笛牧羊人、羊群和骆驼、赭红色的陶罐、枝条飘逸的大树。奇怪,上次来时,我竟然完全没有注意到。

贴画展示着泰姬陵、孟加拉虎,满脸涂红画着巨大黑眼圈的部落人,其标题都是“无与伦比的印度”。其实,古印度是一片地理区域,而非一个统一的国家。这个人称南亚次大陆的区域包括了现在的印度、巴基斯坦、孟加拉和阿富汗南部。正如玄奘所言,“五印度之境周九万余里,三垂大海,北背雪山,北广南狭,形如半月”。

在这片次大陆的北方,万山之王喜马拉雅横空出世,孕育出亚洲几乎所有的大河,冲积出“川野沃润,畴垄膏腴”的大平原。河流和印度密切相关,在最古老的《吠陀经》里,雅利安人称印度河(Indus)为Sindhu。后来,Sindhu被波斯人误写成Hindu,英语世界以Hindu称呼印度人。玄奘将身毒和天竺等旧中 文译名更改为印度,并沿用至今。

如今的印度犹如一颗不太规则的钻石,德里位于钻石的上部,略微偏西,亚穆纳河 (Yamunā River)缓缓流过德里。亚穆纳河以 东直到孟加拉湾则是广袤富庶的恒河平原。自古以来,入侵印度者大多来自西北。首都德 里处于恒河平原的西北部,其战略地位十分重要。

第一次来德里时,外子和我搭乘不同的航班,他的班机应该比我早到,所以我没带联络 信息。走进机场通道,我开始寻找熟悉的面孔,却一直没看到。当我失望地转向另一面时,突然看见一个纸牌上写着熟悉的姓。那字写得很小,难怪我没注意到。望了望举牌人,中等身材,有一双温和而顽皮的眼睛,似乎比照片上的显 得老了一些。“请问您是罗伊教授吗?”“叫我Daksh。你肯定是欣欣。你丈夫的班机误点四小时,让我们去那边等吧。”他的英语带着伦敦腔。

Daksh与外子在剑桥同学。剑桥的日子已经过去多年,友谊却一直保持着。“你很幸运,昨天德里大雾,根本无法起落。在印度的这个季节,飞机正点几乎是不可能的。”他一边说,一边带我走向咖啡厅。

站着的时候看不出来,走起路来,我就看出他的右腿有点儿不便。听外子说,那是教授年轻时的一次事故造成的。

大概三十年前,Daksh刚从大学毕业。在浦那(Pune)的火车站,当火车开出的一瞬间,他跳了上去,却未能抓住扶手,不幸跌落在铁轨上……因为事故,Daksh做了十几次手术,他曾自嘲道“:我的右半身全都被重新组装过了。”养伤期间,Daksh忽然意识到“在演化的时空中的真空相对性”,以此想法写成了一篇论文,并投到《物理学评论》。当时斯蒂芬·霍金教授是审稿人之一。霍金写信告诉他,一个月之前,他自己也写了一篇类似的论文,并邀请Daksh来剑桥深造。无论在形而上还是形而下的意义上,这一跳,都改变了Daksh的命运。

到剑桥几年之后,Daksh完成了博士论文。他的博士答辩有两位考官,其中之一正是霍金。在答辩中,他必须面对考官,当场推导所有的公式。这场答辩整整进行了十一个小时。答辩结束后,考官认为,他博士论文中的最后一章是错误的,必须删除。无奈之下,不安之中,Daksh离开英国,在欧洲大陆漫游,打发着前途未卜的日子。两个月之后,他回到剑桥,发现信箱里躺着一张纸条,上书:“请立即来见我。斯蒂芬。”结果总算皆大欢喜,因为普林斯顿大学的一名教授得出同样的结论,那存有争议的一章被证明是正确的。

今天,机场通道旁一如既往地站满了接机人。但是我不必寻找写有名字的纸牌,我已经和Daksh相当熟悉了。在远离人群的地方,我看见了他。去年夏天,我到剑桥,Daksh正在那里度学术假,我就住在他学院的公寓里。比起那时,他瘦了一些,满头银发。来德里之前,Daksh说他不再染头发了,并警告我不要因为看到他突然的苍老而过于吃惊。

多年来,残疾并没有让Daksh痛苦怨愤,他的脸上反而常常带些自嘲。

Daksh迎上来说:“欣欣,我担心得要命。在你的班机到达之前,因为大雷阵雨,所有的班机都飞到孟买降落了。”

天哪,冬天因为大雾,夏天因为雷雨,看来在印度,班机正点真是不可能的任务。

2004年冬天,我们从德里飞往克什米尔的斯利那加(Srinagar)。因为大雾,飞机从上午十点延误到下午。起飞之后大约四十五分钟,飞机停在克什米尔南部平原的查谟市(Jammu)。在那里又停留了三刻钟,机长突然宣布:“因为斯利那加实行落日管制,无法降落,乘客必须就地过夜。”经过多次交涉,最终飞机掉头返回德里。唉,原来不到两小时的飞行却用去了一天一夜。难怪我们出发前,Daksh看着行程表,曾十分含蓄地表示,“这真是一个雄心勃勃的旅行计划!”

在印度旅行,天气确实是最大的障碍。1939年,一位英国摄影师写信给尼赫鲁,请他建议最佳旅行时间。尼赫鲁回信道,“我很难给你建议——冬天,恒河缩小了,许多地方没什么可看的。雨季也许好一些……”印度最好的季节是季风之后的九月底至十一月上中旬,可惜那时我无法成行,只好冒着恒河平原摄氏44度的高温来了。

出机场门,雨水哗哗地流入街边的水沟,低处的积水没过脚脖。雨后,气温稍降,夜风吹进车窗。久违了,湿润的热带气息。记得上次来时,就在这同一辆车里,Daksh和外子一直在前座交谈。在一个古老国度的凌晨,他们讨论着宇宙学,我则昏昏沉沉地倒在后座上。“Open universe, black hole…”随着热带的风,他们的只言片语从我耳边飘过,飘向与牛擦肩而过的街道,最后我什么都听不见了,进入了黑洞。

今晨,我却毫无睡意,注视着车窗外的德里——依然是不亮的路灯,不宽的街道,黑森森的棕榈椰子树,睡意蒙胧的骑车人和同样睡意蒙胧的驴车。“牛!”一群白牛。它们扁扁宽宽的,颈部顶着个大包,晃荡着肚腹,漫不经心地横过马路。2003年,在巴西的潘塔瑙湿地(Patanal Wetland),我第一次见到这种白牛,它们的祖先就来自印度。当我提及巴西,Daksh说:“那里的牛是养来吃肉的,这里的一头牛就是一座神殿。南美土著文化已被欧洲列强扫荡干净,那不过是一个管理混乱的欧洲。”

车子在黑暗的街道上穿行。遇到红灯,Daksh稍稍减速,左右看看,就冲了过去。记得第一次来,我看到这种情况,竟下意识地惊叫起来。面对我的大惊小怪,Daksh笑着说:“你知道,这里是印度!给你讲个笑话:一辆车子满载着西方的游客行驶在街道上。当它冲过第一个红灯时,所有的乘客都像你一样激动地大喊大叫,‘你怎能闯红灯?’司机说,‘这里每个人都这么做,反正路口没人。’司机连闯几个红灯,吓得乘客惊叫不已。前面是绿灯了,众人都松了一口气。然而,司机却停了下来,说是要再看一看。”

车子进入小区,再绕过一小片空地。那片空地围着铁栏杆,有点儿像社区公园。虽然那里没有草坪,也没有秋千滑梯,每到傍晚,还是有许多孩子在那里玩耍。

在一座白色大理石楼房前,车停了下来。看门的老头揉着眼睛走出来,打开铁门。还是那个老人,他依然睡在门廊下。Daksh曾告诉我,这老人早已做不了什么事,但他在这里待得太久了,不忍心让他走,况且他的女儿还依赖父亲那点儿工资过日子。第二节 德里住家Living In Delhi

好吃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太多的人太好吃。

There is nothing wrong to enjoy food; the problem is that too many people who enjoy food too much.

子女无论成龙与否,都是非常昂贵的,这已成为世界性的现象。

Children are expensive no matter whether they are successful or not; this has become a phenomenon in the world.一 德里住家

一走进Daksh家的餐厅就觉得很热。据我所知,印度的中上家庭多配备冷气,但除了卧室,其他房间大都不开冷气。我住在一楼的客房。Daksh走进来,打开冷气,并特别向我保证自备的发电机功率很大,即使停电,冷气照样可以运行。

印度的城市经常停电。2004年冬天,我们在瓦拉纳西(Varanasi)就曾经历过。后来在北安查尔邦(Uttaranchal),因为电力都供应德里了,有些小镇连续数日无电。在如此高温的季节,停电是非常痛苦的,热死人的事时有所闻。因为停电,无论冬夏,无论大小城镇,商店、旅馆、餐馆和中上家庭都自备发电机。我不明白为何公共电力系统一直供不应求。据Daksh说,偷电的人太多,电力系统入不敷出,大大削弱了投资兴建能力。在后来的旅行中,每到一处,我都看到横七竖八的电线,严重地破坏景观。

我迷迷糊糊地睡了一阵,就被吵醒。人声、马达声、敲打声,不断地响起,其声之大,似乎就在耳旁。睡意和好奇心开始搏斗,最终后者站了上风。

Daksh的房子是一栋西式楼房,共三层。屋顶挑得很高,光线充足。由于他在英国留过学,又因身体残疾,这里的家具和洗手间的洁具都是西式的。

餐厅里,一条铁制的雕花扶梯盘曲而上。我信步走上屋顶凉台。上次来时,那里放了好多盆菊花,花瓣卷曲,和中国的菊花一模一样。可惜花瓣和绿叶都落满了灰尘。因为拥挤,他的房子没有院子,只有一条停车道。隔壁顶楼上,一个妇人正在奋力地抽打着毯子。放眼周围,似乎较以前规整了些,附近几座新房子已经动工。如同2004年冬天,在德里的一天当中,宁静和清澄的时光依然非常短暂。

我们在餐桌旁落座,桌旁的矮柜上摆着木雕的象头神甘内什和铜雕的湿婆。Daksh的女儿Shivani从楼上跑下,依然是一身牛仔短衫。我从未见过她穿纱丽。女主人Geeta是律师,经常早出晚归,此时她正在孟买。

我问Daksh,“Shivani是湿婆(Shiva)的女性称呼吗?”他答,“那是湿婆配偶的意思。”“湿婆配偶不是帕尔瓦蒂(Parvati)吗?”“传说中,Shivani是帕尔瓦蒂的前世。因为Shivani嫁给湿婆时,未得到她父亲的同意,岳父就迁怒于女婿。在一次盛典中,他故意不邀请湿婆。Shivani深感受辱而跳火自焚。湿婆得知妻子的死讯,愤而杀死岳父。即便如此,仍未能解除湿婆的心头之恨,他准备毁灭整个世界。众神得知后,非常害怕。为了平息湿婆的怒火,他们就用Shivani的骨灰造出帕尔瓦蒂。”

故事讲完了,过了一阵儿,Daksh突然问我,“你知道Shivani的父亲叫什么名字吗?”“不知道。”

他把眼镜往上一推,瞪着眼睛说,“他叫Daksh!”

我真笨!我只想此Shivani非彼Shivani,却想不到印度人不但喜欢与神同名,而且父女也和神之父女同名。

餐厅中的一道门通往会客厅。上次来时,Daksh常邀我们去那里喝一杯。我看到酒柜上锁,就问何故,他说:“有一段时间,我发现酒的颜色越来越浅,酒味越来越淡,可酒却并未见减少。心里奇怪,后来发现他们喝了酒,然后兑上水,我只好把酒柜锁上。”“他们”指的是佣人,当时我就注意到他没有用“偷”这个字。

以前,除了司机和看门人,Daksh的家有五个佣人,现在只有厨娘和洗衣女。这两个佣人也不是以前的那两位了。过去的厨娘高个子,白皮肤,动作奇慢。Daksh说:“我不得不解雇那个厨娘,因为她的丈夫对洗衣服的小姑娘进行性侵犯。”听Daksh的口气,那是一个非常艰难的决定。那对佣人夫妇在Daksh家工作了十几年,厨娘的丈夫相当于管家。解雇他们的时候,“因为他们的女儿正在考高中,所以还是让他们住到考试结束。那个被性侵犯的洗衣女偷了很大的一笔钱,我也让她走了”。我听了,沉默无语。记得上次来时,那个女孩子颇为勤快,我们一脱下衣服,她就抱出去洗,我还听说她的家乡非常贫穷,她将每一分钱都寄回去。

到印度之前,我一直以为印度人都会说英语。第一次住在Daksh的家,我希望和佣人聊聊家常,但是一张口,就发现他们完全听不懂英语,这个“都会说英语”的印象就大大地打了折扣;后来发现一些出租车司机不仅不懂英语,也不能读印地语写的地址。

当我听说印度的文盲率高达40%,真为这个文明古国感到悲伤。但在其后的旅行中,我发觉自己断言过早:印度的一百卢比面值的钱币上印有十五种文字,这些文字都被定为官方语言,而英语和印地语则是中央政府的官方语言。另有二十几种被公认为国家语言,也可作为官方使用。此外,还有十来种语言超过五百万人口使用,至于方言则多达八百四十四种。《印度快报》的电视节目预告大概有十多个电影频道,其中三个是英文,其余的多说连Daksh都听不懂的南方语言,我以为是文盲的司机或许能读写其他语言?

因为长期生活在西方,凡事都自己动手,我不习惯使唤佣人。但是Daksh说,印度一直都是就业不足,比较富裕的家庭雇几个佣人都是很平常的。在印度,建筑工人的日工资为八九十卢比,而每天只要五个卢比,就可以吃到最简单的饭食,问题是这样的活儿并不经常有。佣人的日工资为一百卢比左右,还免去风吹日晒,应该算是相当不错的工作。如果佣人勤劳可靠,主人待他们犹如家人。主人会像父母似的看顾佣人,包括安排婚姻大事,参加他们的婚礼,甚至会借一笔钱为他们的儿女筹措婚事。然而,如今找个勤劳可靠的佣人并不容易。

厨娘端上烙饼、沙拉和炖菜。汤汤水水的素菜,黄黄的,加了好多咖喱。除了素菜,还有一盘鸡肉,那是特别为我准备的。主人食素,主人家的狗也食素,它不去碰肉食,总在素食附近磨磨蹭蹭。虽然盘子里的蔬菜不同,但是吃起来味道都差不多。印度北方菜大多过咸过辣,除了放许多咖喱,还加入若干我不熟悉的香料。

印度人对香料的热爱真是无以复加,他们在咖啡糖里搀入孜然,在水果糖里加进辣味。他们也会将中国人认为不搭界的东西放在一起吃——在煎饼上抹酸奶,烤红薯时浇柠檬汁。印度人很喜欢甜食,甜食又做得齁甜。在一次婚礼上,我看到服务员一手从盆子里抓出一个油炸过的面壳壳,另一只手从碗里往壳壳里舀糖水,就好奇地尝了一个。这东西吃在嘴里,黏黏的,有点臭,不知是糖水臭,还是壳壳臭,也许是手汗?

按照中国人的观点,在饮食方面,印度人真是毫无享受。那里的大多数人茹素,而茹素又分成净茹素和茹素。因为鸡蛋可能变成小鸡,净茹素者是不吃鸡蛋的。很久以前,信仰婆罗门教的雅利安人并不食素,后来受到佛教和耆那教的影响,加上农耕的原因而不再吃牛肉。有时我想,如果印度这样的一个人口大国,像中国那样的吃法,不知这世界会被吃成什么样子。二 亲情之间

印度人的家族庞杂,似乎举世共知。在Daksh的书房里,我看见霍金给他的婚礼贺电。那是没有传真和电子邮件的年代,贺电通过电传发来,上面写道:“Right now, you can teach your relatives relativity.”(现在,你可以教你的亲戚们相对论了。)在英文中,相对论和亲戚这两个词仅几个字母之差,霍金经常将诙谐埋伏在英语文字的狡黠之中。

印度人视父母为天地神明。Daksh父母双亡,家中无客的时候,他几乎每天都到岳母府上请安。因为在传统和宗教上都有“欠父母的债”的说法,所以他们要生养儿子来回报。对一般印度人来说,有无儿子是一件很大的事,父亲去世火化时,只有儿子才能点燃柴堆,送他走上轮回之路。去神殿祈求,多数人都是求子。因为多生多育和姻亲,印度人亲戚的定义拓展得很宽,包括亲戚的亲戚,亲戚的姻亲,姻亲的亲戚,姻亲的姻亲。对亲戚的称呼,印度人和中国人类似,分父系、母系和长幼。印度将表堂兄弟姐妹也视为手足。如果是亲手足,关系就更加密切了。每年的兄妹节(Raksha Bandhan),姐妹们会将受过祝福的红线缠绕在兄弟们的手腕上,以示亲爱,而兄弟们则赠予姐妹甜食,并起誓要终身尽力保护她们。

印度人具有大家庭的生活传统。现代工业化和全球化迅速改变了许多国家的传统生活方式,也威胁着印度,但至少现在,大家庭的生活传统依然普遍存在,亲情依然十分浓厚。

去冬,我们受邀参加了Daksh妻子表兄的庆生会。那次聚会特别邀请了服务生,食物也是饭店定做的。当时,老年人都集中在一间房间里,多数是非常瘦小的老太太。德里的冬夜很冷,她们裹着各色开丝米或高级羊毛披肩,安静地坐在沙发上。Shivani和一群半大的孩子则聚在另一间房里,听流行音乐,吃巧克力。

Daksh的岳母将近八十岁了,一头银发中分,在脑后盘起。她耐心地为我介绍着来宾,他们不是医生、律师,就是高级工程师,或是最近时髦起来的MBA,其中的一位是全印度最知名的心脏外科医生。这个聚会的气氛非常像上海,特别是“文革”前的上海,那种高级知识分子和专业人士的家庭聚会。宾主一起喝洋酒,抽洋烟,有点儿洋派,有点儿清高,也有点儿势利,通婚联姻也都在这个圈子里进行。我玩笑道:“看来在东方国家里,无论集权还是民主制度,社交联姻方面的价值观处处相同。”

印度人和我们中国人一样,望子成龙的心态也普遍存在。印度的中学生考试很多,课业压力挺大,有条件的家庭都为孩子请家教。Shivani念私立学校,父亲每天要查看女儿的功课,留下额外作业。妻子回来,丈夫还得汇报女儿的学习进展和对未来联考的估计。Daksh常常戏称Shivani是“my expensive daughter”(我昂贵的女儿)。去年他在剑桥,为了女儿的生日,还特别飞回德里,真是一个相当昂贵的女儿。

虽然Daksh是一个慈爱而负责的父亲,但是谈及女儿,仍能保有科学家的理性。他说,女儿对科学完全没有兴趣,她想学法律,不过是看当律师的妈妈比较风光而已。如同每个父亲,Daksh也不免说些女儿小时候的故事。一次他曾以巷口的擦鞋工为例,向女儿阐述受教育的重要性。岂知小女孩儿非但不受教,反而说:“爸爸,我愿意给你擦鞋,我就是不想去上学。”看来,对于一个小孩儿,社会地位等级的教育完全不起作用。

Daksh的父亲曾是一个非常成功的商人。一天,他的父亲突然昏厥,大约半个多月未曾清醒。在他昏迷的日子中,家中的亲戚吵着分钱分财产。当他醒来,得知这一切,感到人生真是一场虚空。他说:“好吧,你们想要什么就都拿走吧。”

财产分配之后,Daksh的父母勉强能供孩子们上一所好学校。为此,父母生活得极为节省。印度人吃面饼都要配菜,即便配的是咖喱土豆。吃饭时,人们撕块饼,再用饼卷起菜,而Daksh的父母经常吃不起菜,只能吃烙饼。

Daksh的大哥和小弟学业都不佳,大姐年纪轻轻就谈恋爱,并与人私奔,伤透了父母的心,也丢尽了他们的颜面。后来因为生活困难,大姐又回家求助。父母资助她再去上学。可大姐拿了钱,却未从命。全家四个孩子当中,只有Daksh从小学四年级起就一直拿奖学金。他不但减少了父母的财政压力,也成为父母的唯一希望。可是大学刚毕业,Daksh却出了事故。对于父母来说,爱子的意外犹如天塌地陷,他们几乎被压垮。事故之后,Daksh在印度做了十三次手术,另外还需要做四次手术,但是印度不能做,必须去英国,手术费大约为六千英镑。那是1976年,对于一个普通人家,手术费加旅行费不啻为天文数字。现在英镑和卢比的汇率大约为一英镑兑换八十至九十卢比,一般城市的人均月收入大约为一万卢比,六千英镑依然是一大笔钱。为了给Daksh治病,他的父母变卖了所有的财产。为了孩子而牺牲一切,真像中国的父母,东方毕竟是东方!第三节 婚姻大事Sacred Marriage

天下都是配好的,太好的也不是你的。

All is predetermined. What is too good may not be yours.

在英国,你娶你爱的女人。在印度,你爱你娶的女人。

In England you marry the woman you love. In india you love the woman you marry.

你嘲笑男人带来了麻烦,只有克里须那神(又译:黑天)才能救你。

You got yourself into troubles by making fun of the men, only Lord Krishna can save you.一

五月至六月是印度的结婚季节。Daksh、Prakash和我一起去参加朋友女儿的婚礼。Prakash是政治学教授,Daksh最好的朋友。

街边走着许多人,双手举着灯饰,他们正在赶往各个结婚场地。一些饭店旅馆的空地上张灯结彩,显然准备或正在举行婚礼。沿途尽见结婚的车队。时不时的,一只大象走过来,象背上安放着一顶鲜艳的轿子,是新郎的座位。大象身后跟着一队骆驼,同样披红挂绿。

结婚的车队多由一辆小卡车打头,车头装了大喇叭,一路播放着欢快的乐曲。乐曲之间,大声宣布谁家的儿子娶了谁家的闺女。广播车之后,跟着一辆卡车,里面塞满立柜箱子,风光十足地开过去。新娘的花车多是小轿车,前窗上牵满鲜花彩带,插着万年青的大花篮绑在车头上,让人想到印度真是鲜花的国度,同时也担心鲜花之后的司机如何开车。“你看,看那个新娘。”Daksh指着一辆花车说,“就是后座上中间的那个,戴着头纱的。”我隐约看到一个金红色的头纱。纱中人低着头,身子蜷缩着。我说:“她很怕羞嘛。”“不光怕羞,心里还直打鼓呢。她心里在想,不知我的夫君长相如何,婆家会对我好吗?”“难道他们结婚前就没见过面吗?”“乡村里大多是父母安排婚姻。男女到了适婚年龄,父母就开始张罗。方圆几十里,都是知根知底。寻亲不久,就能找到父母认为合适的人。然后就开始提亲、看星相命相、讨论陪嫁,最后决定迎娶的日子。父母安排婚姻时,首先考虑种姓。家长看着合适,双方婚前见没见过,关系不大。”“但是连一面都没见过就生活在一起,有点太尴尬了吧。”“就是这样啊,你认识的Mehta就是父母安排的婚姻,他和妻子婚前也没见过面,不是生活得挺好吗?”

Mehta在瓦拉纳西的贝拿勒斯(Benares)印度大学(BHU)任哲学教授,长得高大魁梧,相当英俊,而教授夫人的外貌与丈夫相去甚远。我上次去Mehta家,看他们生活得十分融洽。我说:“你说得不错,他们现在生活得很融洽,但毕竟在一起过了几十年。无论如何,新婚之夜就和陌生人住在一起,挺别扭的。”

Daksh说:“虽然是两个陌生人走到一起,但是每个人都很清楚反正不可能离婚,双方就会非常努力地培养感情,尽心协力地一起过日子。我们常说,在英国,你娶你爱的女人。在印度,你爱你娶的女人。西方人婚后从情网中跌出,而印度人婚后才跌入情网。”

我问:“那你以后会安排Shivani的婚姻吗?”Daksh说,“那倒不一定。”“那么,如果她爱上一个低种姓的人,你会支持吗?”“如果是那样,我首先考虑那个人是否正派诚实,其次是他能不能通过正当的手段挣钱养家。如果他们的结合不是出于一时的感情冲动,即使种姓不同,我还是会考虑同意。”“不是出于一时的感情冲动”,这类话我听到过很多次。我觉得在印度,很多事看起来相互矛盾,令人困惑。印度教的主神之一湿婆就是集创造和毁灭于一身,而印度教又是纵欲的性爱和断念摒欲的苦修并存。印度创造了许多浪漫的诗圣,又一再强调男女之间要理性地控制感情,他们在宗教信仰上多元宽容,社会传统上却又十分保守。

这时,坐在一旁的Prakash插嘴道:“欣欣,Daksh不是印度教徒,是科学家,他并不代表一般父母的想法。在印度,高低种姓之间通婚的比率非常低,大概只有千分之几吧。”“这么少吗?”“你知道,印度的主要种姓中还有许多次种姓。在农村,同一种姓中,次种姓之间的通婚都不多,更不用说高低种姓之间了。而印度80%的人生活在乡村,即使是生活在大城市里的人,也极少像我这么前卫。”

我和Prakash认识两年了。他出身于婆罗门,却非常激烈地反对种姓。他经常抨击世界上的主要宗教都是宣扬男尊女卑。他年过半百,每日健行、做瑜伽。在印度中产阶级的同龄人中,他是身材保持良好的少数人。印度的非素食者一般不吃牛肉,但Prakash却百无禁忌。他的两位前妻都很漂亮,其中的一位是印英混血儿,两次婚姻都是公证结婚,公证结婚就意味着非父母包办。说起婚姻,Prakash一边批评联姻中的种姓因素,一边又说农村人都是知根知底,父母包办婚姻容易成功。而大城市的人来自四面八方,家世和成长背景差距很大,自由恋爱结婚反而容易失败。

Prakash说:“我觉得你们中国人比较开放。”我笑了,心想何止比较开放,是很开放了,我说:“是呀,中国早就没有父母安排婚姻这类事了。当然,父母可以给儿女介绍结婚的对象。但是自由恋爱的还是占绝大多数吧。”“这里的年轻人不同,即使在大城市里,他们还是同意父母安排婚姻的。”Prakash的话不错。在我接触的印度年轻人中,无论大学生还是硕士博士生,问起男女朋友,绝大多数人都说有异性朋友,却又不是男女朋友。我也问过他们如果爱上一个低种姓的人怎么办?女孩子说:“如果真的爱上,父母不同意,那就去公证结婚好了。不过这样的事不太多,我相信父母一定会给我找到一个合适的人。一般来说,我也不会违背父母的意旨。”男孩子则说:“如果爱上一个低种姓的姑娘,那她一定有某些特别之处。我会带她回家,请求我父母同意。如果父母不同意,我会继续请求。你知道,印度人的婚姻绝不是两个人的事,而牵扯到两个家族甚至几个家族的大事呀。”看起来,无论城乡,社会传统的力量依然非常强大。

一辆花车停在路旁。人们喜气洋洋地围着它,等待新娘下车。又一辆白色小车歇在路旁,车顶上堆着一团鲜花,显然它刚完成了喜事。迎面开来嫁妆车,那里面除了大衣柜,还有摩托车。我想起去年在克什米尔,我们的司机为待嫁的女儿发愁,他叹道:“现在不但得陪嫁金首饰,还要有冰箱、缝纫机和摩托车等几大件,大概需要十万卢比。”这位司机是伊斯兰教徒,印度古老的陪嫁习俗似乎不分宗教。

我问Daksh:“陪嫁是否是必须的?”他说:“城市里的许多人已经不要陪嫁了。即使在农村,双方可以就陪嫁进行谈判。如果男方提出过分的要求,不但会遭到女方拒绝,还可能受到邻里村人的耻笑。”“那么一旦嫁过去,陪嫁是否都归婆家所有呢?”“不是的,出嫁的女儿可以拥有陪嫁,特别是首饰之类。但是有了陪嫁,女儿就不能继承娘家的财产。去年,Geeta和一些律师推动 男女平等继承财产,她还接受了电视访谈,现在国会已经通过立法草案。”二

这是一片很大的草地,灯火辉煌,来宾上千。因为家族庞大,每当举行婚礼,凡是能拐着弯儿,沾点儿边的都在受邀之列。然而,当我看到这么多客人,仍然非常惊讶。一般印度婚礼举行数日,其中的一日是正式的婚礼仪式外带宴席。我听说每位来宾都要亲自祝福新人,婚礼仪式至少进行五到六个小时。欢快的音乐在夜空飘荡。树上挂满彩灯,树间点缀着花棚,棚内摆满食品和鲜花。草地的一旁,矗立着一间黄色的方形建筑,装饰得犹如水晶宫。另有两座假山喷泉,假山之间搭起一座白色天棚,草地上随意放着若干古雅的铜烛台。

2004年冬天,我在奥兰加巴德(Aurangā-bād)参加过一个婚礼。我们和那对新人非亲非故,因为他们包了下榻宾馆的餐厅,我们也被邀请参加婚宴,当时到场客人至少数百,还放礼花庆贺,这样的婚礼开销高达百万卢比。和眼前的对比,那个婚礼是小巫见大巫了。

人们三五成群聊着天儿,非常随意。在黑白两色的西服和印度长袍之间,纱丽飘逸如云,似乎到处都是壁画中的飞天。许多小孩子在草地上跑来跑去,有些跑到蜡烛旁,好奇地看着跳动的火苗。

我们走到天棚前,那下面有一个火塘。火塘四周铺着毯子,印度僧人坐在上面。Prakash说:“你知道印度传统婚礼最好在户外举行,就是说要踏踏实实地站在地球上。印度人称天棚为曼达波(mandap)”。

这时新郎进场了,他身着白袍,手拿花环,戴着白金相间的包头。一个老年妇人上前迎接他,Daksh指点着:“那是新娘的母亲。”

新郎向老妇人鞠躬,老妇人给他点上红痣,然后赤脚走入天棚。他们在天棚下坐定之后,新娘走了出来。她身穿红色的纱丽,戴同色的头纱,一手持花环,一手挽着一位老者。Daksh说:“那是新娘的舅舅。”“为什么不是新娘的父亲呢?”Daksh笑道,“你的问题真多呀。印度的好多事,没有是和非,父亲舅舅都可以带新娘出场。”

新娘真漂亮。她的前额宛若月亮的流苏,光洁温柔;她臂上的镯子犹如镶着星辰,似有若无。她赤脚轻盈地走入天棚,印度僧人开始念诵。我急忙问Daksh他说什么。“那是古梵文,没多少人听得懂。大意是:现在,我们在地球上,在圣火见证下,在亲朋好友中,为谁的女儿和谁的儿子举行婚礼。下面所有步骤都能在《吠陀经》中找到出处。我会给你解释的。”

陪伴新娘的老者掬一捧清水洒出。“那是圣水,表示将新娘交给新郎。”新郎开始念诵。“他念的是《吠陀经》经文,大意是:神圣而纯洁的爱。我要遵守道德,满足我妻子的物质生活和情欲,也就是Dharma、Artha、Kama。”

新娘新郎面对面地坐下,僧人用一根带子把两人的衣服系在一起。“那是受过祝福的圣线,代表两人合为一体。”新人将花环套在对方的脖子上。然后他们交换戒指。我注意到新娘的手背上画满了奇特的花纹。他们合掌对着火堆祈祷,“这火堆就是神的见证”。

祈祷之后,这对新人站起来,面对面,手握手,口中念念有词。“这也是《吠陀经》,大意是互相祝福长寿快乐。”念诵完毕,新郎捧住新娘的双手,一个人把白米放在他们的手心。一对新人将米泼洒到火塘里。“这是祭神,希望得到神的保佑和祝福。”僧人又开始说话了,“现在一对新人开始绕火堆转七圈,确认他们结为夫妻。”诵经声再起。“他们每转一圈都是向神祈祷不同的东西,大致是保佑多生孩子,婚后幸福美满,同甘共苦。”然后,新人互相喂甜食,新郎为新娘点上红痣,新人的父母开始祝福……

看到这里,我都觉得有点儿累了。难怪有人说,新娘的脸会因为长时间的微笑而变得僵硬。我说:“你们印度的婚礼真长呀!”Daksh说:“这个婚礼是简化的,不算长。走七圈,系圣线是不可少的,代表他们的婚姻具有神性。现在你懂了吧:为什么不可能离婚—凡人是不能向神说不的!”“可是天主教的婚姻也具有神性,也不能离婚呀。”我反问道。“当然,罗马天主教教义确实如此,但他们还是有些变通的办法,实质上,也有不少教徒离婚。在印度,离婚只是最近的社会现象。英文中有离婚这个词,而印地语根本就没有这个词,印度现代社会所用的talak(离婚)一词源自阿拉伯语。”三“欣欣,你也来了。”我回头一看,一时竟然认不出来人。她穿一身粉黄色纱丽,珍珠的网链散落在胸颈上。“我是Norma呀。”她这一说,倒让我觉得很不好意思。“Norma,你穿纱丽简直变了一个人了,难怪认不出来。”

去年在剑桥克莱尔堂,我和Norma曾住一个公寓。那时,她总是穿一身黑灰色的运动衫裤。当时她忙,我也忙,很少能在白天照面。剑桥的夜晚凉爽宜人,古老的路灯弥漫着黄铜色的雾,我们常在雾中散步。Norma在剑桥取得学位之后,就回到印度。她在英法两国有许多朋友,本人又非常喜欢旅行,经常在亚洲和欧洲之间穿梭。她年近四十,有过若干情感经历,但最终还是准备接受父母安排的婚姻。犹如很多未婚女性,她喜欢探讨感情和女性独立的话题,包括婚外恋。她说:“婚外恋是世界性的大城市通病,印度也不例外。”我也听说了一些因婚外恋引起离婚的案例。这些案例多数妻子出轨,丈夫绝对不能接受。想到印度人口80%以上依然集中在乡村,城市婚外恋现象虽有耳闻,但应该还是为数甚微。“我回印度都穿纱丽,和父母住在一起,还是要传统些。”说着,她眯了一下右眼,狡黠而顽皮地笑了。这时,新娘新郎已经从天棚走出,与客人寒暄,接受祝福。我看见几个老妇人围着新娘,双手在她头纱旁挥动着,我问:“Norma,她们在做什么?”“因为新娘如此漂亮,婚礼进行得这么吉利,她们在为她驱赶嫉妒邪恶的眼睛。”“你认识新娘吗?”“我和她大姐是好朋友,我父亲和她父亲是一个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新娘是做什么的?”“她在一个跨国公司做事。”“她婚后会辞职吗?”“唉,你的想法还停留在Daksh岳母的时代呀。大城市里,多数职业妇女婚后都工作。”

时代确实不同了。Daksh的岳母受过高等教育,年轻时会打网球,还在大学里教过书。但是婚后,她必须回家做主妇。听Daksh说,一次在丈人家吃饭,岳父因为一点小事就向岳母发火。Daksh觉得丈人对丈母娘很不公平,站起来离去以示抗议。回家后,妻子告诉他,从小父母就是如此,母亲一向逆来顺受。

到Daksh这一代,大城市里的夫妻关系确实发生了一些变化。我所接触的已婚知识女性不但都有工作,在家庭事务上也表现得相当强悍,似乎她们一直在反叛什么。Daksh的妻子Geeta自不待言,我见过的另外几位也曾当着客人的面,毫不客气地打断丈夫的谈话。不止一位印度男人对我说,在他的家里是他妻子当家,在他父母的家里是他母亲当家。有一次参加婚礼,女方是美国人,她向印度人请教如何让丈夫成为妻管严。那印度人说:“结婚的第一年,你丈夫无论怎样,你都服从,你丈夫说什么,你都说是。一年后就倒过来了,直至终身。”

我和Norma聊着,Daksh走过来问道:“你们在说什么?”我说:“我们在聊已婚职业妇女的工作问题。我问过Geeta,在印度做一个女律师是否比较困难。她说:‘虽然我毕业于剑桥,我的女性合伙人毕业于哈佛,但刚从业时,仍然得不到客户的信任,还得有个教父罩着。后来闯出名声,就容易多了。’”

Daksh说:“事情并非如你想得那么简单,有些事情很微妙。我给你讲一个故事。你知道《摩诃婆罗多》中的般度人(Pandavas)和俱卢人(Kauravas)为什么开战?”“为了国土。”“这只是一个原因,其实是为了女人。这女人就是般度人的妻子黑公主(Draupadi)。黑公主是印度史诗中的海伦,她和海伦一样美得令人眩晕。荷马没有形容过海伦的气味,而黑公主的体香犹如盛开的莲花。你知道海伦先后嫁过五个丈夫,而黑公主也有五个丈夫。她嫁给阿朱那(Arjuna,又译坚战)时,为了不影响般度五兄弟之间的团结,遵从婆母之命,她同时嫁给阿朱那的四个兄弟。一次,黑公主看到俱卢人走过一片不大的水,小心翼翼地撩起长袍,最后还是滑倒了,她不禁捧腹大笑。这一笑严重地伤害了俱卢男人的自尊心。俱卢人为了报复,就和般度人玩掷骰子。般度人老实,玩不过俱卢人。他们输掉国土,沦为奴隶。俱卢人想羞辱黑公主,企图解下她的纱丽。但是无论俱卢人怎样扯住纱丽转动,她的纱丽永远也转不完。那是克里希纳神(Krishna,另译黑天)出手相救,否则她就衣不蔽体了。”“Daksh,你又在卖关子了,说这么古老的事做什么。”Norma插言道。“如果不和她说这些来龙去脉,欣欣不会明白的。许多年前,在一次法庭辩论上,律师中只有Geeta和Pinky是女的。当时法官拿对方律师开玩笑,在场的人都大笑,但她们两位笑得比其他人长了几秒钟。当时我也在场。回家后,我就对Geeta说:‘你以后会有麻烦的,你难道忘记黑公主的故事了吗?’后来,那个律师做了法官。每当轮到他判案,他一定会给她俩找麻烦。直到现在,克里希纳神还没工夫来救她们。”我说:“据我观察,在就业上,印度还是男人优先。”Norma说:“你的观察没错。政府部门的中下层位置,公共交通从业人员,商店旅馆的柜台服务绝大多数都是男性。因为就业难,在职业生涯上,离婚对女人的影响比男人大得多。”

听了Norma的话,我想起了认识的两对印度夫妇,妻子都是女同性恋者,在西方受过最好的教育。但是她们回到印度都不得不结婚,并将自己的丈夫作为挡箭牌。后来这两位的丈夫都知道真情,但也都没有离婚,原因是离婚会完全毁掉妻子的职业生涯。四

婚礼后,我们坐车回家。路过Nizamuddin地区,那里依然灯火通明,熙熙攘攘。Prakash说:“马克·塔利(Mark Tully)就住在这一带。别看马克是英国人,但他生长在加尔各答。他用英文写书,印度人能读英文的人很多,可不能乱写。Gillian的印地语特别好,这对夫妻合作,写出的书真实客观,让印度人心服口服。”“在环绕小屋的空地上,柴堆架起来了。Maal Singh的遗体裹着白布,只露出头脸,人们将他放在柴堆上。Roop Kanwar开始绕着柴堆慢慢地走。几码之外,一棵印度教圣树将影子投向地面。树影之下,三个小祭坛默默而立,那是纪念本村另外三位Sati的,她们都先于Roop自焚殉夫⋯⋯成千村民的脚步扬起了尘土,令空气浑浊。人们推挤着,寻找着最佳视点。婆罗门祭司的祈祷被鼓点所淹没,也淹没在人们的狂喊中:‘万岁,我们的母亲Sati!Roop Kanwar,你的名字将如日月一样不朽。’”“一些死者的亲属担心警察赶来阻止未亡人成为Sati。他们催促着,可是Roop却要从容行事。最终,她摔碎了手镯,爬上柴堆。她在一块木头上坐下来,抱起亡夫的头,放在自己膝盖上,她念诵着,请求十五岁的小叔子点燃柴火……”——摘自马克·塔利“No Full Stops in India”“你读过他几本书?”我回道:“大概四本吧,印象最深的是No Full Stops in India,那里面报道过一起寡妇殉夫事件,令我印象极其深刻。我还记得一些惊心动魄的场景。”

去冬来时,我已和Daksh讨论过寡妇殉夫。Daksh告诉我,这种残酷的陋习只限于极少地区某些种姓中的个别教派,比如拉贾斯坦邦(Rajasthan)的拉杰普特人(Rajput)。但是一旦发生,立刻就引起西方媒体的注意。Sati并没有宗教来源,只是民间将其当作女神来崇拜。以前穆斯林攻克印度城邦,北方的一些地区,妇女曾集体自杀殉夫,但那只发生在特殊的历史时期。从莫卧儿王朝起,阿克巴大帝就已明令禁止童婚和寡妇殉夫。英国殖民时期,印度立法禁止寡妇殉夫。如果发生这种事,当事人和家属都可能被控以谋杀或教唆谋杀罪。

我问Prakash:“好像最近印度南部也发生了一起殉夫事件,并没有引起轰动。”

Prakash回答:“那是一个老妇人,身体很不好,丈夫死了,火化时,趁人不备,就跳进去了。后来警察做了调查,认为确实出于自愿。但是马克报道的那位女子才十八岁,结婚刚刚八个月,如果无人逼迫,怎会去自焚。当时的一些证词也认为她不是自愿的。如何定义自愿呢?被洗脑算不算自愿?无论如何,人的生命价值更高。”

Daksh插进来说:“马克报道的那个事件并不简单。其中牵扯了好几个种姓的利益。殉夫的寡妇是刹帝利种姓,因土地改革,这个种姓和政府积怨颇深,通过这事来发泄不满。婆罗门种族从中获得宗教回归的快感。因为民间崇拜Sati,所以很多人都会去朝拜,这就给吠舍种姓带来商业上的利益。那自焚妇女所在的地区历来有此传统,民风强悍,当时政府感到很棘手。如果不是妇女组织示威静坐,政府还不愿采取行动,反正这事对官员的政治生命毫无威胁。”

Prakash说:“是呀。那时媒体反应非常激烈。大力抨击以宗教的名义谋杀年轻妇女,认为那是最耻辱的宗教典礼,最不人道的人类行为。当然也有反对的声音,说是大约千百个寡妇中总有一个决心成为Sati的,这是一种自然的自我献身行为,是社会传统和宗教,等等。后来国际媒体的报道和评论令印度政府十分难堪。当时的总理拉吉夫·甘地坐不住了,要求拉贾斯坦邦通过反对Sati的新法。大约一年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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