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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8-12 23:45: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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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奈奈

出版社:知识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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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是微澜的记忆

爱是微澜的记忆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爱是微澜的记忆作者:奈奈排版:辛萌哒出版社:知识出版社出版时间:2011-08-01ISBN:9787501561919本书由湖南魅丽优品文化发展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楔 子

温煦的阳光铺满生机盎然的花园,树下斑驳的光影星星点点。绕上树枝的藤蔓开了几朵柔弱的小花,和围墙上的蔷薇花相映成趣。

所有的孩子都在玩耍,只有一个驼背的小男孩孤独地蹲在树下,看着光影一点点移动。太阳缓缓落下,那些影子也渐渐被拉长。

旁边的小女孩看出了他的心思,在他的身边蹲下来,好奇地问道:“你在这里看什么呢?”

小男孩眨巴着清澈的眼睛,却不敢开口说话。

小女孩神秘兮兮地凑到他耳边说:“你知道你背上驼起的包里装着什么吗?”

小男孩疑惑地摇摇头。

小女孩将双手拢在嘴边,轻轻说:“那里面长了一对翅膀,其实你是天使!”

小男孩眼里闪现出一丝惊喜的光芒。“是真的!”小女孩坚定地点头。

小男孩终于开口了,声音沙哑:“天使是不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小女孩歪着头说:“嗯,应该是吧!那你想要什么呢?”

落日即将沉下地平线,旖旎的晚霞染红了半边天。花园里所有的花都耷拉着脑袋。绽放了一天,花儿都累坏了。

小男孩看了看小女孩天真的脸庞,故意刁难道:“我想要一朵盛开的花。”

小女孩想了想,脆生生的童音像铃声一般悦耳:“你先闭上眼睛,然后许愿。我让你睁开眼睛的时候,你才可以睁开。”

小男孩疑惑地闭上眼,却没有许愿。

每过一小会儿,他就问一次:“好了吗?”

小女孩每次的回答都是:“再等一会儿。”

终于他不耐烦了,问到第五遍的时候睁开了眼。只见眼前碧绿的草地上,竟然开出了许多淡紫色、五角星形状的小花。

这些花像星星一样好看。

小女孩折了一枝花茎给他,茎上有一大一小两朵花,相依相伴。

小女孩甜甜地笑着对他说:“你看,你真的是天使。”

小男孩小心翼翼地捏着娇嫩的花茎,向着夕阳绽放出生涩的笑容……

有一种花,在黄昏时分绽放。

淡紫的颜色、一两朵零星地缀在碧绿的茎上,微小、娇嫩,在傍晚的凉风中颤动。

所有的花都低下了头,唯有它像星星一样点缀着冷清的草丛。

它的名字叫做Estrella del Atardecer——黄昏之星。  第一章淡漠初遇

我站在旧时的风景里,不悲不喜。

夹竹桃开花了,墨绿的叶子细细长长的,簇拥在窗台上,托着一两朵花。那些花像是用晕染了胭脂的绸子扎起来的,迫不及待地展示美丽的风姿。

我一手托着腮,一手转着笔,冷不丁听见数学老师叫我的名字:“元若澜!”

我抬起头,愣愣地看着黑板。那些乱七八糟的数字和符号让我看一眼就觉得天昏地暗。

周围都是陌生的面孔,各种各样的目光向我投来。

我在这个教室里坐了一年,却还是感觉如此生疏……日子过得很慢,仿佛比冰山上积雪融化的速度还慢。

不知道老师是不是叫我上去解题,我没动,只是麻木地看着他。“请把你旁边的窗户关上,风太大了。”老师最后还是给我留了几分情面。

我起身关上窗,坐下。

整个教室一片寂静,只听得见我弄出来的响声。老师在转过身去的时候,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是无奈至极了吧,对我这样的学生……

一整天的课程结束之后,教学楼逐渐空了,我抱着书本独自走在小道上。

踩着滑板的少年不时从我身边擦过,带过去一阵阵充满朝气的风。

我习惯走这条人少的路,它一直通往学校西侧的静河。

静河上有一座欧式的拱桥,那是划分初中部和高中部的界线。从前我在对岸看着这边,现在我在这边看着对岸。徐徐的风中带有水草的气味。夕阳西落,水面上波光粼粼,像碎了的金子,也像碎了的镜子,更像碎了的梦。

这里风景依旧。我就这样每日每日地看着它,陷在往日的记忆里,像是被水草束缚住了,怎么都挣脱不了。

我曾经以为自己是公主,会永远住在金碧辉煌的城堡里,身边有王子相伴。

可是一年前,家族企业破产,父亲为了逃避债务跳楼身亡,我的王子消失无踪。从此,我的整个世界好像崩塌了。

像是一场梦,一场无迹可寻的梦……

城堡呢?王子呢?一切都离我好遥远。我的心空空荡荡,整个灵魂都飘浮着,落不了地。这种感觉,相信世上没有人能够了解。

在河边一直待到日落,我正要回公寓,手机响了。

是妈妈打来的电话。“小澜,周末回家吗?”“不回了。”“你已经一个月没回来了,钱够花吗?”“够了。”我机械地回答。

我不愿回那个家,因为那不是我的家,住在那里,对我来说每分每秒都是煎熬。虽然我很想去看看她,可是,我仍然不能原谅她在爸爸自杀不到半年时间里再嫁。

其实,我也不能原谅爸爸。

回到公寓里,我煮了碗面吃。为了省钱,曾经骄傲的公主也不得不自己动手做饭洗衣。

我们这间公寓里一共住了四个女生。其中,况勤勤是我的同桌,是个心地很善的乖乖女。其他两个,名字我都不记得,并不是怀有什么敌意,而是我早已习惯无视周围的人。

我在餐厅吃面的时候,她们几个有说有笑地回来了。

水晶灯璀璨的光照在黄绿格子的桌布上,跟她们的笑声一样灿烂。

况勤勤将一个打包的餐盒放在我手边,轻声说:“刚才我们跟美术协会的人一起吃饭了,我猜想你可能没吃饭,就给你带了点回来。”

我抵不住美食的诱惑,把面碗推到一边,打开餐盒。比萨、甜饼、水果沙拉……这么丰盛,相比之下,我的面简直寒酸极了。

我冲勤勤一笑:“谢谢。”

勤勤在我对面坐下,双手撑着下巴望着我问道:“若澜,你为什么老是去河边?你为什么老是不吃晚饭?你这么瘦,不要再减肥了。”

我一边大口吃着比萨,一边摇头辩解:“我没有减肥。”

勤勤眨巴着眼睛,卷翘的浓黑睫毛扑扇着,小心翼翼地问我:“她们说你在河边等一个人,是不是真的?”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给她一个模棱两可的微笑。

勤勤是从别的学校考来的学生,并不知道我的一些过往。

譬如我和南钧言曾是整个初中部最抢眼的一对;譬如我家破产之后,爸爸自杀,妈妈再嫁;譬如南钧言在我最艰难的时候抛弃我去了国外。

这些流言永远都止不住,一直在校园里流传着,比静河的水还绵长。

河水映照着我曾经的辉煌,也同样映照着我如今的落寞。

洗完澡回到自己的房间,我慵懒地趴在书桌上听歌。

书桌的木纹清晰可见,因为只刷了一层透明的漆,这漆是我和南钧言一起刷的。他说,每棵树的木纹都是独一无二的,可以证明一棵树的年龄和身份,如果刷上了有颜色的漆,就会抹煞它的一切。

于是我们刷了透明的漆,留住了那棵树的纹理。

只是现在,南钧言,你到底在哪里?

我从旁边的穿衣镜里看着自己,整齐的刘海几乎要遮住眼睛,曲卷的长发覆盖双肩,连睡衣的颜色都是深灰色。我每天把自己保护得密不透风,只露出一张苍白的脸,脸上永远挂着不知所谓的表情,不悲也不喜。

隔着耳塞,我听见手机在震动。这个时候谁会找我?

一条新信息,一个陌生的号码。“元若澜,我是美术协会的尹皓,你应该还记得我吧?我曾经两次邀请你入会,但是都被你拒绝了。如果你有什么兴趣爱好,我可以介绍你加入其他协会。不论你想与不想,请给我答复。”

我在记忆里搜索这个叫尹皓的男生,却一无所获。我整天浑浑噩噩,别说名字,就连同班同学的样子都记不清。本想直接忽略这条信息,可是这个尹皓似乎很诚恳,于是我回了一句:“对不起,我忘了你是谁。”

隔了好一会儿,信息又来了:“你到窗户边看一下,就知道我是谁了。”

我突然觉得很好笑,他不会就为了这个,大晚上的跑到女生公寓楼下来吧?怀着好奇心,我摘了耳机,走到窗边,拉开淡紫色的纱帘,推开窗户,探出身子……一眼望去,我愣住了。

夜幕下,墨绿的草地上站着一个清秀白净的少年。他穿着宽松得略显肥大的浅灰色棉衬衣,纯白的裤子松垮地拖在草地上,赤着脚。他仰头看着我笑,即使隔了好几米,我仍然看清楚了他的眼睛,像是盛满了被揉碎的星光,一闪一闪,清澈明亮。夜风刮过来,带着某种花草的清香,他身上宽松的衬衣随风摆动,仿佛整个人要飞起来一样。

那一刻,我怀疑自己看见了一个天使。

他冲我招了招手:“嗨,我是尹皓。”

我礼貌地点点头,说:“你好,你是几班的?”

他笑得有些尴尬:“和你一个班的。”“对不起,我有健忘症。”我拍拍脑袋,撒谎都毫不心虚。

尹皓笑着说:“今天美术协会举办活动,你的室友都出席了,只有你没到场,我觉得应该关心一下同学,所以给你发了信息。”

我努着嘴说:“那也不用跑到这里来。就算跑来,也要穿上鞋子啊。”“我是翻窗出来的,忘了穿鞋。”尹皓笑起来真的很漂亮,笑容干净得不染纤尘。

我怎么不记得班上有这样一个男生?或许是太自我了,我已经习惯不去看,不去听,只想——那种凭空的想,白日梦一般的想。“你还没回答我呢,想加入哪一个协会?我可以介绍你入会。”“我想不用了,我没有什么爱好。”我微笑摇头,再一次拒绝了他,尽管我并不记得之前的两次。

尹皓摆出一副深沉的样子,支着下巴说:“那我是不是白跑了一趟?”

我耸耸肩,表示事不关己。这时候,旁边的窗户打开了,一个女生很兴奋地喊道:“尹皓!是尹皓!尹皓在楼下!”

接下来,女生公寓的窗户接二连三地打开了,唧唧喳喳的声音顿时使整栋公寓热闹无比。“啊!这么晚了,尹皓在楼下做什么啊?”“会不会是有目标了?”“尹皓,我爱你——”“这是谁喊的呀?真讨厌!”“尹会长!你是来找模特的吗?我行不行啊?”

表白、调侃、哄笑,尹皓显然越来越尴尬,但他还是“临危不惧”地站在那里。

我抿唇笑着冲尹皓挥挥手,关上了窗。相信他此刻一定应接不暇,也不算白跑一趟。

夜里失眠已成习惯。

万籁俱寂的时候,我一个人看着墙上的挂钟,秒针轻微的声响都能听得见。我随着它的走动数着数,机械地数着,有时候数到几百睡着了,有时候越数越清醒。

今晚的月光很亮,像空中有盏灯照进我的窗户,光线透过淡紫色的纱帘笼罩在我身上。在这种清凉如水的光芒下,我觉得有些冷,抱紧双臂试图温暖自己。

我抱得很紧很紧,手指尖都掐到了肉里面。

就像上次告别的时候南钧言抱着我那样。

他个子很高,头发长过了耳朵,我喜欢闻他身上清新的味道,因此舍不得松手。他用挺直的鼻梁在我脸颊上轻轻蹭了蹭,说:“我只是出国度假,一个月后就回来,不要太想我。”

我闭着眼睛赖在他怀里,喃喃地说着:“开学之前要回来哦,我们要一起去报补习班,为留学做准备。”“嗯。”他的声音从胸腔里发出来,厚重踏实。

我抬头看着他琥珀一般亮晶晶的眸子,羞涩地笑着说:“给我打电话。”“嗯,我一下飞机就给你打电话。”他抱紧我,手指尖都掐到了我的肉里面。

我站在门前看着他走远。白蓝相间的T恤,浅灰色的休闲长裤,花哨的帆布鞋,他永远那么帅气又可爱。他上了车之后还冲我挥手,我在那里站了很久很久。

很久很久,我没有等到他的电话,我失去了他的消息,好像一只风筝飞得太高太远,于是就看不见了,想要拉回来,却发现线并不在我手里。

紧接着家里就出事了,爸爸离开了我,房产被查封。在最难熬的那个暑假里,我不分昼夜地拨打南钧言的号码,可是优雅的女声永远不疾不徐地告诉我“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不在服务区”。每天夜里,我都跑到他家的楼下坐着,一坐就坐到天明。女孩子最生动美丽的16岁,我却整日痴痴傻傻,以泪洗面。

没有愈合的伤疤又被我活生生撕裂开来,痛得钻心。我咬住被角哭泣,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壁纸上有缠绕的藤蔓和零碎的花朵,在这样的月色下好像被施了魔法,统统变得哀怨起来。

它们都在哭泣,跟着我哭泣。

我掀开被子下床,从床底的盒子里拿出一双花哨的帆布鞋。

这是南钧言手绘的帆布鞋,他一双,我一双。他穿着那双鞋走的,我却没有勇气穿着这双鞋继续等他。因为上面绘的图案已经被我的眼泪化开了,一片狼藉。

我今天早早起来用冰敷了眼睛,梳头的时候刻意把浓厚的刘海梳得有点蓬乱,然后顶着一头天然卷曲的黑发出了门。

我抱着书本低头走路,匆匆忙忙,直到眼前出现一双一尘不染的浅咖啡色圆头短靴。鞋带系得十分漂亮,蓝色牛仔裤的裤脚卡在靴口,不用看人就觉得这人一定很帅气。“元若澜同学,低着头走路容易撞到人哦。”

我略微抬起头,看见是身穿米色夹克的尹皓。夹克的立领将他的下巴修饰得尖削好看,蓬松的短发是褐色的,与他的眼眸一个颜色。

他惊讶地指着我问:“咦?你的眼睛怎么了?”

我匆匆瞥了他一眼又低下头,任由刘海像帘子一样垂下来。“昨晚没睡好吗?不会是因为我吧?”尹皓呵呵地笑起来,终于给我让开了路。

我没有答话,他也不介意,跟在我身后亦步亦趋。

朝阳将我们的影子拉得老长,经过走廊里一根根柱子,光影流转,好似能看见时间从眼前缓缓流过,流过发梢,流过肩膀,流过手腕,一直流向未知的远方。在一束束金色的阳光中,尘埃浮动,含着淡淡的馨香——尘埃里面应该有从花蕊中飘散出来的花粉。

我们就这样一前一后,没有交谈地一起走进了教学楼。“学长!”刚入学的小学妹兴奋地看着尹皓,眼神里充满崇拜。

显然,尹皓极容易吸引别人的目光,一路上不停有人跟他打招呼,与他闲聊几句。而我不声不响地先走了,把他撂在了后面。

本来我也不认为我们是同伴。

还有几分钟早自习的铃声就要响起,尹皓终于迈进了教室。经过我桌边的时候他轻声说了一句:“元若澜同学,你太没有礼貌了。”

我斜眼看过去,他抛给我一个淡淡的笑容,似乎没有责备的意思。

同桌的况勤勤猛地抬起头来:“刚才是尹皓吧?他跟谁说话?”“不知道呢。”我若无其事地翻开书本。“昨天晚上尹皓跑到女生公寓楼下来了,你知道吗?”

我故作深思状,支着下巴说:“我好像听见动静了。”“他连鞋子都没穿,不知道是来找谁的。”况勤勤圆圆的双眼眯起来,一副十分陶醉的样子,“昨天晚上我们一起吃饭,我就坐在他身边,第一次靠得那么近,我都不敢看他。”“你喜欢他吗?”“谁不喜欢他呢?”况勤勤说得这么直接,满脸幸福的样子。

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一边摸着胳膊一边说:“他有那么好吗?”

况勤勤双手并拢放在胸前,像许愿一样说道:“美术协会的会长啊,长得跟画一样漂亮……这学期他们开始画人像,希望他会挑我当他的模特。”

我看着况勤勤,就像看着一个虔诚的教徒。

铃声响起的时候,一个高挑的身影走进了教室,白衬衣、浅紫色的兔毛背心裙,修长的小腿上裹了双长筒袜,脚下是尖嘴鞋。

是千逸,不过,我忘了她姓什么。

她曾经疯狂地追求南钧言,视我为情敌。

很不幸,我升入高中后就与她同班了。

况勤勤凑到我耳边小声说:“她又画眼影了。”

我匆匆瞥了一眼,看见她白皙的脸上有一双魅惑的眼睛,描了眼线,涂着紫色的眼影。

况勤勤吐着舌头说:“今天来了新教导主任,一定会到教室检查的,她还敢这样。”“是吗?”我茫然地看着勤勤,“今天有检查?”“你又忘啦?”况勤勤撇着嘴敲了敲我的头,“你真的要去吃点补脑的药。”

我若有所思地看着勤勤说:“哦,难怪你今天没涂睫毛膏。”

勤勤用胳膊肘推了我一下,开始读英语。

接近中午的时候,太阳从窗边钻进来,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我有些犯困,书本上的字越来越模糊。

老师讲课的声音在耳边嗡嗡响着,有时候很远,有时候又很近。

忽然间教室里鸦雀无声,我被况勤勤捏醒了,瞪着眼睛张望一圈,发现一个微微发福的女老师身后跟着几个年轻的老师走了进来。这个就是新来的教导主任吧,我挺直了腰板,老老实实装出一副好学生的样子。

班主任说:“同学们起立。”

大家齐刷刷站起来,当然,也有一两个不积极的。

教导主任巡视了一圈,然后站在讲台上指了几下:“你们几个,站出来。”

这其中有千逸,她的紫色眼影为她带来了别人的瞩目。

千逸不紧不慢地走出来,站在讲台旁边,高傲地昂起下巴,丝毫不觉得这是什么难为情的事。

教导主任严厉的目光又在下面搜寻,忽然盯紧了我,指着我说:“这位同学也出来。”

我诧异了,小声地辩解:“老师,我的头发是自然卷。”

教导主任用怀疑的目光打量我,又问她身边的班主任老师:“是吗?”

班主任表示自己刚接手,并不清楚。“你先出来吧,跟他们站在一起。”教导主任指了指她身边那一排人。

我很不情愿地站到了千逸身边。她高傲地转过头来看了看我,脸上是轻蔑的笑。

我们都以为就这样结束了,没想到教导主任又问:“还有,谁是尹皓?”

所有目光齐刷刷地往教室中央扫去,尹皓一脸无辜地举起手:“我是。”“你也出来。”教导主任说完,蹬着高跟鞋铿锵有力地走出教室。

我们一行人慢吞吞地往教导处走去。

我前面是千逸,后面是尹皓。两旁教室里的同学纷纷张望,尹皓出现在这个队伍里又引起了小小的骚动。

在教导处,我们和别班的同学站在一起。一共有三排,我有意站在了最后一排。眼睛还没消肿呢,我本来想躲躲藏藏过完这一天,没想到这样引人注目。

教导主任巡视完毕,回到了办公室,然后语重心长地挨个教育我们。

被教育过的同学回去写千字检讨,教导处的人少了。最后只剩下我和尹皓两个人。

寂静的办公室里阳光浮动。教导主任端起茶杯喝水,咕噜噜的声音清晰可闻。

等喝够了水,她才开始跟我说话:“你叫什么名字?”“元若澜。”“头发是自然卷?”“是的,从小就卷。”

她走到我面前仔细看了看我的头发,还伸手摸了几下。

尹皓忽然开口说:“报告主任,她是自然卷,我可以作证。”

教导主任问:“你怎么作证?”

尹皓看我一眼,笑着说:“她的头发一直是这样的,很多年了。”

教导主任想了想,面色似乎好了很多,慢吞吞地问尹皓:“昨天晚上,你在女生公寓楼下干什么?”

尹皓没有掩饰和辩驳,坦然地看着教导主任说:“主任,我们美术协会有急事要找个女同学,我就跑过去了,没有考虑后果。我承认错误,回去就写检讨书。”

教导主任满意地点点头:“晚上9点以后不能私自出公寓,更不能跑到女生公寓那边去。”“是,我以后不会了。”

看尹皓言之凿凿、毫不心虚的样子,我真怀疑他天生会演戏。“好了,元若澜就不用写检讨书了,尹皓的检讨书明天交给我。你们可以出去了。”“主任再见。”我们两个都很有礼貌地告别了教导主任,一前一后地走出教导处。

尹皓穿的是短皮靴,我穿的是浅口软皮鞋,都是落地有声的鞋子。于是,我们的脚步声在走廊里“噔噔”地响,又吸引了教室里的许多目光。“是尹皓……”“那个女生是谁?”“元若澜,就是那个家里破产的。”“啊?就是她呀!”“她爸爸自杀以后,她妈马上又嫁给有钱人了,要不然她怎么还可以在这个学校读下去!”“南钧言也丢下她出国去了,唉,挺可怜的……”

那些细细密密的闲言碎语不经意就飘进了我的耳朵。我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只想尽早逃离。

尹皓紧跟上我,用低微的声音唤道:“元若澜,你等等我好不好?”

我干吗要等你?我跟你有什么关系?心里想这么反驳,我却没有说出口,因为我习惯了沉默,只用行为来表达自己的思想。

我在寂静的长廊里快步走着,想要甩掉那些灰色的记忆,可是急促的呼吸、凌乱的脚步让我觉得前边仍然是一片迷茫的灰色,根本没有出口。“元若澜!”尹皓的嗓音粗厚了几分,他一把拽住了我的胳膊。

我被他拉扯住,脚步停顿下来。“你怎么了?”尹皓轻声说,“快下课了,等会儿一起吃午饭吧!”

我甩开他的手,冷冷回答:“不了,谢谢。”

然后,我在走廊尽头拐了个弯,径直朝教室走去。

上午的最后一节课不知怎么熬过去的,我感到饥肠辘辘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躺在河边的长椅上睡了一觉。唉,每天都像在梦游,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我仰起头,任由树叶缝隙中漏下来的阳光刺着我的双眼,以便让自己清醒一些。“元若澜同学。”

光影朦胧中,一张脸庞出现在视野里。夹克的立领挡在了他的下巴,嘴角微微扬起,在风中飞扬的发丝透着红色的光泽,蒙了一层淡淡的光晕。他的声音仿佛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的,带着些许回音。

我揉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有在做梦……是尹皓!

可是我在睡觉,他这样偷偷摸摸是不是太没礼貌了?

我坐起来,发现天蓝色的棉布裙子被压得皱皱巴巴的,皮鞋掉了一只,还有一只挂在脚尖上。我用手抓了抓蓬乱的头发,没好气地说道:“我对协会没有兴趣,你别再烦我了。”“咳……”尹皓摸了一下鼻子,从身后拿出一盒快餐来,“你还没吃午饭呢。”

我很想不留情面地赶他走,可是他的表情让人不忍心欺负,我只好接下快餐,把它放在一边,睁着疲惫而红肿的眼睛看着他:“我想吃就吃,不想吃就不吃。”“你总是这样吗?”尹皓脸上挂着干净的微笑看着我。

我皱眉反问:“什么?”“拒绝别人的好意,把自己封闭起来,只活在回忆里。”

我因气愤而浑身发抖,将快餐盒摔在地上,香喷喷的饭菜洒在了草丛里、泥土上,全被糟蹋了。

我挥舞着双臂冲他大喊:“你知道什么?我还不需要你来评价!”“元若澜!”“离我远点!”

我飞快地跑开。在这片旧时的风景里有太多太多舍不得丢掉的记忆,我只想一个人静静地缅怀。而他就是个入侵者,搅得这片风景不安宁。

中午粒米未进,下午的课又开始了。

我伏在课桌上咬紧牙关,额头上滚下了一颗颗豆大的汗珠。“若澜,我还是报告老师吧?”勤勤很着急地在旁边拍着我的背。

我捂着胃使劲摇头:“没事,忍一下就好了。”“你这是胃病,必须去医务室拿药吃。”

我坚决不去医务室,因为不想再一次地引人注目。“况勤勤。”后面有人小声喊。

勤勤转过身去,伸手接过一盒药,笑呵呵地说:“谁递来的?谢谢啊。”

后面的同学只说是别人递过来的,谁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开始传递的。

我也不管是谁送来的,胃已经疼得难以忍受,于是匆匆吞了两粒药。忽然,我在药的说明书上发现了一行清秀的字迹:“不吃饭的后果就是吃药。”

我偷偷侧过头去看尹皓,他认真地看着黑板,手里的笔飞快滑动,一丝不苟的样子。褐色的、蓬松的短发衬得他的侧脸更加清秀;睫毛是浓密的,像小刷子一样;耳廓凹凸有致,泛着微红。不过,正是这一点微红出卖了他。我就好像侦破了什么特大疑难案件一样有成就感,微微一笑,将胃药装进了包里。

胃药真的有效。

我饿得实在难受,想下课后直奔餐厅,没想到还没出教室就被隔壁班的几个女生堵住了。

我向来走在最后,这时教室里已经空无一人,只有况勤勤在我身边。

面前的几个女生虽然看起来柔弱,但人多势众,况勤勤有些害怕,壮着胆子问:“你们想干什么?”“我们找元若澜,你让开。”

勤勤被她们推了出去,站在外头直跺脚,只能干着急。

带头的女生个子很高,下巴尖尖的,眼睛细长。她在我身上打量着:“今天上午在走廊的拐角,尹皓拉着你说什么了?”

我直视她,回答:“我忘记了。”

那女生狠狠瞪着我大声说:“你在前面走,他在后面追,然后拉住你,我都记得,你怎么会忘记了?”

我脸上始终挂着漠然的表情:“你记得是因为你喜欢尹皓,而我对他没兴趣。”“是吗?”她挑一挑描成棕色的眉,有几分得意,“记住你今天的话。”

几个女生懒懒散散地结伴而去,我和勤勤站在原地心有余悸。

良久,勤勤叹了一句:“原来喜欢尹皓会有这么厉害的情敌……”

我无语,拉着她赶紧去餐厅填饱饿惨了的肚子。“若澜,站在那里不要动。”南钧言两手合成一个相框,将我框了起来。

我手里握着一束淡紫色的花站在黄昏的金色光芒中,眯着眼冲他笑:“干吗?”

他从背包里抽出速写本和铅笔:“好美,我要把你画下来。”

我保持一个姿势纹丝不动,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直到浑身都麻痹了。“画好了,你看看。”“什么啊,这是我吗?丑死了!”“哈哈哈……”肆无忌惮的笑声在草地上飘荡。

我从笑声中醒来,眼角挂着泪,看见拂晓的天色中月光微凉。昨晚我竟然没有关窗户就睡下了,桌上的书都被吹到了地上。我弯腰去捡,一页粉色的信纸从里面落了出来。

这是从前南钧言写给我的道歉信,像是从遥远的时空寄过来的。我将它捧在怀里,仿佛还能闻到信笺上淡淡的清香。那是南钧言喜欢用的一种香水的味道,偶尔在别人身上不经意地闻到,往事都会在我眼前一一浮现。

我是这样怀念他,不知道他此刻在哪里,在做什么,是不是也会怀念我。

太阳跃出地平线,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沐浴在晨光中,我捧着书本在河边发呆,连书拿倒了都不知道。

对岸有一对手拉着手的小情侣,在大声地朗读英语课文,偶尔进行对话练习。女生的英语很流利,声音也很好听,在静静的树林子里像一只黄莺在歌唱。男生显得有些笨拙,而且调皮地在她身边跳来跳去。女生微怒,拉住他说:“你跟着我念,把英语学好了我们才可以出国!”

这真是很美很温馨的画面,我不禁笑了。“元若澜同学。”干净而好听的声音像音符一样流淌出来。

可是我翻了一个白眼,头也不回地说:“尹皓会长,您找我又有什么事?”“你的胃不疼了吧?”

我转过头去,看见尹皓站在一棵树旁边,双手斜插在浅灰色牛仔裤的口袋里,脚下还是那双短靴,鞋带系得很漂亮。他一边慢慢走过来,一边说:“你养成了不好的习惯,胃病一犯你后悔都来不及。”

我耸耸肩:“然后呢?”“不如我介绍你加入健康协会。”

我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这是很严肃的事情。”尹皓一本正经地看着我。“好吧……”我收敛住所有表情,也一本正经地看着他,“我不想加入任何协会,这句话不会再说第四遍了,谢谢。”说完,我抱着书起身离开。

尹皓仍然跟着我,说些无关痛痒的话,直到快进教学楼的时候,他把什么东西飞快地塞进我包里。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消失在人流中。

我总觉得今天有些不对劲,好像所有人看我的眼神里都藏着什么东西。直到我坐下,身边的况勤勤推推我,用很小的声音问:“你今天早上和尹皓一起来的吗?”“是路上遇见的。”“可是有人说你们在河边约会哦。”

我不置可否地笑一笑,摊开书。忽然想起来包里有尹皓塞进来的东西,我掏了半天,掏出一个小小的食品袋,里面装着两个蛋挞。我又塞了回去,疑惑地转过头去问勤勤:“为什么女生都喜欢尹皓?”“他长得跟天使一样。”勤勤一脸花痴地说。“可是他没有女朋友吗?”

勤勤垂头丧气地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女生,表面上总是那么亲切地笑着,其实根本就很难接近。你看,美术协会美女如云,他好像谁也看不到似的。”

我拍拍况勤勤的肩膀,鼓励她:“但至少你还有机会啊,加入美术协会就是为了他吧?”“可不是嘛!”勤勤甩甩头发,信心十足地握拳,“我一定有机会引起他的注意的!”

早自习结束后,大家都去餐厅吃早饭。我一个人坐在教室里拿出蛋挞,犹豫着是吃还是不吃,突然觉得光线被什么挡住了,微微侧头一看,几双漂亮修长的腿在我面前晃着。“元若澜,你早上是不是和尹皓在河边约会?”

我不知道是谁在说话,也没有抬头看她们。不过这一刻,我决定要吃蛋挞。

我用两根手指将蛋挞拈起来,优雅地翘着小指,将蛋挞送到嘴边,咬了一小口,说:“是啊,蛋挞还是他买给我的早饭。”

大概有人气得发抖了,气氛霎时凝重得让人难以呼吸。带头的女生一把揪住我的头发将我拽了起来。顿时,头顶上一阵钻心的疼痛。我却没有叫出声来,只是紧紧咬着下唇。“还记得你说过什么吗?你对尹皓没兴趣,为什么要缠着他?”

我用毫不畏惧的目光睥睨着她,笑道:“是他缠着我。”“不要脸!”她举起手,从高处向我脸上劈下来,却在空中被另一只手抓住了。“你们在干什么?”尹皓脸上的表情与平时完全不一样,那双清澈的眼睛里迸发着令人害怕的怒火。

几个女生都愣住了,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尹皓甩开女生的手,将我拉到他身旁,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们要是想上教导处写检讨书,以后就继续这么猖狂吧。”

我被尹皓拉出了教室。晨曦中,淡淡的暖意笼罩着我,我突然觉得一点儿都不冷了,天气真是暖得很快。尹皓在前面走,蓬松的褐色短发好像一根根都要竖起来了,我可是第一次看到他发怒的样子,觉得有点意思。“元若澜同学,以后再遇见这样的情况,你就跑啊。”

我不以为然地撇开头,说:“我遇见这样的情况都是因为你,而且不是第一次了,所以你只要离我远点,我就什么麻烦都没有了。”“是吗?”尹皓突然收住脚步,静静地看着我,那神情就像一个失落的孩子。

良久,他嘴角一扬,勉强微笑着说道:“那我真不该再打扰你了。”

我满不在乎地点点头,冲他挥手:“慢走,不送。”

尘埃浮动,被镀上了一层金色的背影在我的视野里慢慢变小。我终于把这个入侵者赶走了,我仍然站在属于自己和南钧言的风景里,不悲不喜。  第二章回归的恋人

我试图牵着你的手,在静静的河边一直一直走。

这条河叫做静河,不知道是谁取的名字,真的很静。河两边都是高大的梧桐树,树林中有蜿蜒的小路,有长长的木椅,我习惯占据桥边的一条长椅。

柔弱的小草具有顽强的生命力,在我的脚边破土而出。树林里幽会的情侣,偶尔会走到河边来,但因为我的缘故,他们宁愿躲在林子里窃窃私语。

河水被风吹起一波又一波的涟漪,我才发觉,风已经很暖了,夏天快来了吧!

我背上包,拿起一页都没翻的书本离开,又麻木地开始新一天的生活。

在穿过操场的时候我遇上了千逸,她高挑的身材和细长的眉毛一样张扬。为了配合身上草绿色的衬衫,她涂了绿色的眼影。千逸的追求者可以从这里一直排到校门口,可惜她一个都看不上,偏偏喜欢我的南钧言。南钧言走后,她也失落了好一阵子,不过后来和篮球队的队长在一起了。那个队长是高三的学长,叫什么阳的,我记得大家都叫他老阳。

我不知道千逸站在这里干什么,假装没看到,直接从她身边走过去。

擦肩而过的时候,她却开口叫住了我:“元若澜。”“什么事?”我没停下脚步,回头问她。

千逸跟上我,神情不那么张狂清高了,反而带着几分担忧:“你知道七班有个转学生今天来报道吗?”“不知道。”我从来不关心这些事,况且还是隔壁班的。

平常千逸对我不理不睬的,现在却紧紧黏着我,还伸手拉住我的胳膊:“我刚才打扫教导主任的办公室,不小心看见了转学生的资料。”

我似乎听出她的嗓音在颤抖。那是什么样的语气?害怕?惊慌?我也无端地跟着她发起慌来。

我转头看着她的眼睛,夸张的绿色眼影下是一双隐约含了泪的红眼眶。我看着她,等待她说下去。

千逸仰头看了看天,勉强挤出一丝轻蔑的笑意,说:“是南钧言,他回来了。”

我脑子里嗡嗡直响,突然之间雷声轰鸣,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身体里炸开了。

下一秒,我抱着书本朝教学楼狂奔。

我在空旷的操场狂奔,脑子里完全是一片空白,没有目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快!

根本来不及思考千逸是不是在骗我,只“南钧言”这三个字,就足以让我疯狂。

耳旁是呼啸的风,眼睛都被吹得干涩了,我不顾旁人的目光,像离弦的箭一样冲进教学楼,冲撞了抱着卷子的老师,冲撞了拎着拖把的阿姨,冲撞了三五成群的同学,像得了失心疯一样狼狈地扑进教导处。

教导主任被我吓了一跳,紧张地瞪着我:“同学,出什么事了?”“南钧言在哪里?”我想要礼貌地打招呼,可是这句话直接从喉咙里冲了出来,根本挡也挡不住。

我现在的样子一定很可怕,教导主任后退了两步,从桌上拾起一份档案,瞥了一眼说道:“南钧言是今天转学过来的学生,马上就来报道。”然后,她盯着我,等待我的反应。

我极力让自己平静,可是腿仍然在发抖,几乎连站都站不住。这一次再见,时隔一年多,我真的不知道面对他要说什么,不知道自己苍白的脸是不是会让他觉得陌生。我已经不是那个元若澜了,他还会是那个南钧言吗?

教导主任大概发现我举止奇怪,主动过来牵着我的手,和蔼地询问:“你是元若澜吧?你怎么了?你认识南钧言吗?”

我觉得身体里有一团火在烧,几乎要爆炸了,想大声喊叫,想发疯,可是我拼命忍住,只轻轻点头,说:“他是我以前的同学,失踪了一年多。”“失踪?”教导主任皱起眉头,翻了一下档案,“他只是跟父母出国了。现在他父母的生意重心转回国内,他也就跟着回来了。”“是吗……”我觉得天旋地转,却还要努力维持脸上的微笑。“元若澜,预备铃响了,你快回教室去吧。”

我斜眼盯着那份档案,迟钝地迈开脚步。“南钧言”那三个大字就像刻在我心上,还渗了血。他回来了,我怎么可以不迎接呢?

我失魂落魄地朝七班的教室走过去,站在门口。

碎花的裙子被风吹得紧贴在我颤抖的腿上,我像个索要玩具的孩子委屈而执拗地守在那个门口,随便别人怎么议论,用怎样的目光打量,我都无动于衷。

教室里正准备上课的老师走了出来,皱着眉头问我:“同学,你是几班的?”

我指了指隔壁。“有事吗?”

我说:“找人。”“找谁?”

远远地,教导主任喊了声:“林老师,新学生来了,你负责安排一下。”

我应声望过去,宽阔而明亮的走廊里阳光很刺眼,一道身影逐渐清晰。

不长不短恰到好处的头发,宽松的毛衫外套,里面是单薄的衬衣,休闲的长裤下一双花哨的帆布鞋……他好像是从过去一步跨到了现在,丝毫都未改变,重新出现在我面前。

他笑着走过来,像阳光下绽放的花朵,在我面前停下了。“老师好。”他向老师敬礼,并没有看我。“元若澜,你在这里干什么?”教导主任发现了门边的我,径直走过来,“上课了,快回教室去。”

我置若罔闻,朝南钧言走过去,努力微笑,却不知道自己脸上的表情究竟有多难看。

走到他面前,我已经泪流满面,就这样狼狈地看着他说:“言,你回来了。”

他的表情从诧异转变为狐疑,像是看怪物一样看着我。“你去哪里了?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我一直在等你的电话。”我说着说着,发觉自己的声音好难听,嘶哑而无力,像只濒死的猫的哀叫。

他微微皱起眉,茫然地摇摇头。

突然,一抹靓丽的色彩闯入我的视野——又是一个入侵者!她盛气凌人地挡在了南钧言面前,用漂亮得如同洋娃娃一样的碧蓝色眼眸注视我,那种目光,我看出来了,是深深的嫉妒,狠狠的警告。“这两位新同学就交给你了,林老师。”教导主任说道,转身神情复杂地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沉着脸催促我,“元若澜,快回去上课。”

我僵住了,完全不能动,仿佛整个世界都被冰封了。我处于最严寒的中心,没了心跳,没了呼吸。我突然一把抓住南钧言的袖子,声嘶力竭地喊:“你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为什么不告而别?”

他十分愕然,眼底竟是无比的陌生和抗拒。

七班的老师高声呵斥:“同学,你这是干什么?快回去上课!”

我不去,我好不容易才见到他,我不去。

我死死地拽住他的袖子不肯松手,泪水随着嘶喊汹涌而出。安静得如同睡着了的教学楼被惊醒了,渐渐骚乱起来。整个楼道里只听见我悲泣的声音,回音不绝于耳。

我陷在回忆里等了这么久,却等来了他陌生的眼神,和身边那个洋娃娃一样漂亮的女孩。

这是真的吗?

抑或,这只是我的又一个噩梦而已?

热闹的噩梦啊,所有人都出来看热闹,第一堂课就这样被我搅和了。

南钧言没有挣脱我的拉扯,只是仍然用那种陌生而抗拒的目光盯着我。他身边的女孩毫不留情地抓住我的手腕,将我狠狠推开,大喊:“老师,这个同学是怎么了?”

教导主任慌了神,忙叫:“快!快来几个同学把她拉开!”

突然有一双手,将我拦腰抱住往后拖。

我竭力挣扎,脚下一滑跪倒在地,手却仍然攥着南钧言的袖子,死也不松开。

四周都是喧闹声、窃窃私语声和冷嘲热讽声,我都听不见,只听见耳旁有个温柔的声音一直在唤:“冷静点,元若澜,他现在回来了,你有大把时间去问他,不要闹了。”

我拼命地攥住南钧言,不想让他再次从我面前消失,直到指甲发疼,力气都消失殆尽。

最后怎么到了教导处我忘记了,我只知道不停地抽泣,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也不知道尹皓为什么在我身边,只是任由他轻拍我的后背,给我递干净的手绢。“我看实在不行,就把家长叫来。”教导主任无奈地说。

尹皓说:“她只是受了点刺激,主任,她真的认识南钧言。”“主任,我陪她回公寓待一会儿吧。”况勤勤单薄的嗓音透露出她的善良和小心翼翼,我回头,看见她胆怯地站在门口。

教导主任点点头说:“那好,你先带她回公寓,我通知她的家长来一趟学校。”

况勤勤过来扶我,像扶着脆弱的病人一样。

我觉得一切都很虚浮,脚下的地不是地,而是飘荡的船只,在汪洋大海上没有目的、没有方向地飘荡。可是南钧言陌生的眼神刺痛着我的心,这痛是那么真切。

他回来了,不再是梦。

可是,我们成了陌生人。

况勤勤陪我在公寓里待着,又是烧水,又是帮我拧毛巾擦脸,而我坐在餐椅上痴痴呆呆地回想着刚才的一幕。

勤勤贴心地将杯子送到我手里,摸着我的头:“若澜,先喝杯热水,然后睡觉吧。”

我机械地点点头,任由她心疼的目光在我身上一遍遍扫过。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找出我的MP4,给我塞上耳机,放了一首旋律很舒缓的歌。我被音乐包围了,仿佛沉浸于温柔纯净的海水之中,心中不再有杂念。

我安稳地睡了一觉,脑子里、心里、身体里都空荡荡的,虚无而宁静。这么长时间以来,我第一次睡得这么好。

不管怎么样,我的等待终结了,一切都尘埃落定了。“小澜,你醒了吗?”

我半睡半醒地睁着眼,耳边传来妈妈温柔的呼唤。侧过头,我看见身边模糊的轮廓,真的是妈妈。我突然之间有些惊慌,从柔软的床上弹了起来,怔怔地望着一个月未见的妈妈。

妈妈慈爱地握住我的手:“小澜,跟妈妈回家吧!妈妈会向老师说明情况的,你需要好好休息几天。”

我面无表情地摇头。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我不能逃避,不能退缩。“我知道你看见了谁,妈妈刚才去见过他了。小澜,他失忆了,他根本不认识我们。”

眼泪又淌了下来,滴在发梢上。

我用手掌狠狠抹去眼角的泪,固执地仰起头:“我根本就不在乎,你快回去,别管我。”“若澜,你为什么变成这样了?”妈妈温柔的面容刹那间因痛苦而扭曲了,泛红的眼眶里泪光闪烁。

我扭开头,看向窗外的景色,听着妈妈低微的啜泣一言不发。我们就这样一直僵持着。直到听见她的脚步声远去了,门被关上,我才转回头来,看见身边平整的信封,里面装着我下个月的生活费。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妈妈,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宁愿家境贫寒,只要我们三个人永远在一起就够了。

我在公寓里窝了一整天不敢出门。我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意识到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我像个疯子一样拉扯着南钧言大哭大闹,整座教学楼都能够听见动静。我能想象得到外面的流言飞语有多厉害,因此不敢出去,不敢面对。

午饭和晚饭都是勤勤帮我买回来的。我没有多少胃口,但是她很认真地监督我,说是我妈妈交代的。迫于她温柔得可以杀死人的目光,我多少吃了一些。

勤勤这才一边哼着歌一边收拾东西,开心地对我说:“任务完成,明天可以打起精神去上课了。”

我捧着杯子喝水,慢吞吞地说:“现在外面都在说我什么?”

勤勤转了转眼珠子,背过身去在水池边洗筷子,小声说:“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我以前不知道你有那么多故事,现在都听说了,觉得挺精彩的。”

勤勤转过身,神情忧虑地看着我说:“若澜,南钧言出了一次车祸,失忆了。我也是听千逸说的。”

心颤抖着,经历了暴风雨后挣扎着上了岸。我语气平淡地问道:“那个女生是谁?”“她叫夏以雯,是个混血儿,他们是在国外认识的。”“是吗?”我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

因为太过用力抓他的袖子,我的指尖红红的,食指的指甲劈开了一道缝,很疼很疼,却没有流血。“若澜,你没事吧?”况勤勤小心翼翼地问我。

我用力地笑,鼻子里却酸涩不已。

况勤勤突然转身跑了出去,再回来时手上抱着几本书。她笑嘻嘻地对我说道:“我借了同学的笔记,我们来把白天的课补回来,然后一起做作业。”“嗯。”我很不想学习,但还是温顺地听从了况勤勤的建议,这个唯一给我温暖的女孩,我不想让她失望。

同寝室的另外两个女生回来的时候故意装作漫不经心从我身边走过,却又不知道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我本来很认真地在跟勤勤补习功课,但是她们令我分神了——我最不喜欢的就是别人打量的目光和背后的闲言碎语。

我撂下笔站了起来,因为动作太大绊倒了椅子,“砰”的一声,大家都吓了一跳。

她们回头惊愕地看着我,神色有些惊慌。

我一向将自己保护得严严实实,善于掩藏情绪,这是第一次这么直接而尖锐地表示出自己的不满。

况勤勤傻傻地看着我:“若澜,你怎么了?”

我歪着头冷冷地睥睨着她们,问道:“你们看我干什么?”

她们起先怔了怔,然后不以为然地笑起来。“谁看你了?自作多情。”“就是,真好笑,谁看你了?”

两个人一边嘀咕着一边手挽手地进了房间。

我站在那一动不动,一股气郁结在胸口,难以舒张。

况勤勤被我惊吓到了,她小声说:“若澜,你还没做完作业呢。”

我深吸一口气,扶起椅子坐下来,空洞的心渐渐地纷乱如麻。握住笔,笔尖都在颤抖。我不知道明天迎接我的会是什么,我甚至想一病不起,从此远离这个地方。但是,我不甘心。

临睡前,我将窗户关好,拉上窗帘。无意中,我看见了镜子里的自己:一身乳白色的睡衣,头发蓬松漆黑,脸色却比睡衣的颜色还要白,原本水灵的眼睛也变得浮肿、黯淡……难怪南钧言不认识我了!17岁的美丽年华,我怎么都不应该是这样的啊……

我从书架上找了本日记,里面贴满了大头贴和照片。

那时候的我笑容灿烂、活泼好动,最喜欢穿着那双花哨的帆布鞋跑跑跳跳。南钧言去打篮球的时候,我就绕着球场跑圈,这样就可以从各个角度看他。他对我而言是最特别的人,怎么看都看不够。

仅仅一年而已,我长大了,不再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女孩。

手机震动,打开一看,是尹皓发来的信息:“到窗口来。”

我走过去,扯开一线窗帘,并没有开窗,看见尹皓还穿着那身松松垮垮的睡衣站在草地上。

他真是大胆,也不怕这样出来让看到他的女生尖叫。

看来上次的教训还不够呢……

我想了想,拨通了他的电话。“曾经在我眼前,却又消失不见,这是今天的第六遍……”静谧的夜里一阵手机铃声响起,只要对尹皓有点心思的女生都能认出这个铃声,因为是他自己翻唱的,于是隔壁的窗户里发出一声尖叫:“尹皓!”

女生公寓又热闹非凡了。

我透过窗帘的缝隙冲不知所措的他笑一笑,挥了挥手,然后上床睡觉。

早晨,我洗刷完毕,穿衣拿包,准备去河边晨读。可是抱起书本的那一刻,我怔住了。我还去那里干什么?等的人已经回来了,而那片风景于他而言没有任何意义。我突然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只好迷茫地瘫坐在床上。

从餐厅里飘来一阵蛋糕的香味,我竟然有点想吃早餐。是勤勤在用微波炉热蛋糕吧?我探了探头,见小小的餐厅里只有她一个人,于是大胆地走过去问:“有我的份吗?”“咦?你还没走啊?”勤勤看见我格外高兴,马上又拿出一个蛋糕放进微波炉里,“难得看见你主动要求吃早餐哦!牛奶要加糖吗?”“不要。”我接过勤勤帮我倒的牛奶,微笑着说,“谢谢。”“你的刘海有些长了呢,都快遮住眼睛了。”勤勤一边吃一边嘟囔着,“可惜了你漂亮的眉毛。”

我大口喝着牛奶说:“这样省事,如果露出眉毛来还要修眉,多费事。”“我帮你修吧!”勤勤突然两眼发光地盯着我,“若澜,你长得那么漂亮,干吗总是把自己的优点藏起来呢?”“算了吧,我不想引人注目。现在麻烦已经够多了。”“若澜,你不要让别人看扁你了。”勤勤丢下蛋糕就把我拽起来往她的房间跑去,“今天肯定有很多人等着看你的笑话,就算你什么都不做,一句话也不说,他们还是会看你。所以你就大大方方地让他们看好了,让他们看到,你是个坚强又漂亮的女生!”

她将我按在椅子上,正对着镜子。镜子里的我穿着灰白的小衫,显得毫无生气,一头黑发虽然卷曲,但是刘海无精打采地耷拉在额头上。

勤勤从抽屉里找出剪刀和其他工具,像个造型师一样信心满满地说:“你就放心吧,我给你弄头发、修眉毛,再化一个谁也看不出来的淡妆,保管你容光焕发。”

我闭上眼,任由她把我当模特折腾了。

直到她让我睁开眼,我才鼓起勇气,睁眼看着镜中的自己。

大部分刘海都梳了起来,用小熊发卡卡在头顶,还剩了几缕乖巧地垂在额头两旁。长长的卷发用弹力素精心做了造型,一团团拥在双肩上。眉毛修得很精致,也看不出描画的痕迹。脸颊两侧的腮红令我的脸不再苍白,透着红润,就像一个病了很久的人重获健康了。

我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抹笑容。

况勤勤得意地拍拍我的肩说:“现在,去换衣服。”“换什么样的衣服?”

她拉着我在衣柜里翻找,最后听从她的建议,我穿上了一条藕色的连衣裙,外面罩一件缀满了小碎花的开衫,脚下还是那双浅口软皮鞋,整个人都显得温软舒适。刘海不再压住额头,仿佛个子都长高了。

我微微仰起头,冲况勤勤粲然一笑。“这样才对,大大方方地走出去,别管人家是什么样的目光。”“谢谢,勤勤。”

我们回到餐桌旁吃完早餐,手拉着手走出公寓。

长久以来我都是独来独往穿梭于校园中,尽量隐形,让所有人都注意不到我的存在。而这一天,我要面对的东西有很多,但是我不必惧怕,因为身边有个好朋友,她拉着我的手,给我美丽和自信。

一路上受到许许多多陌生目光的注视,我仿佛经过了洗礼,从容地微笑着一直朝前走。

在教学楼的走廊里,大家议论纷纷,却不由自主为我让开了一条路。

我安然无恙地到了教室,只是在路过七班的时候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因为我眼角的余光瞥见了站在教室中央的南钧言,和他身边那个洋娃娃般可爱的女生。我记性再差也记住了她的名字,她叫夏以雯。

到教室以后我和况勤勤开始做值日,她出去打水,我擦窗子。

不经意间,窗玻璃上映衬出一个人影,我回头,看见尹皓神情惊讶地瞪着我。

我用抹布朝他挥了挥,说:“嗨,早安。”

尹皓穿着英伦格子衬衣,帅气又绅士,不过表情很奇怪。

他压低声音在我旁边嘟囔:“元若澜同学,你昨晚太过分了。”

我一边干活一边漫不经心地说:“又连累你写检讨了吗?”“检讨倒是无所谓,只是别人都认为我已经有女朋友了,你说我要怎么解释?”“追你的女生那么多,你随便挑。”

尹皓老成地叹了一口气,背靠着窗户自言自语地说:“昨天我就是想关心一下同学,看看那个发疯的女生怎么样了,真是好心没好报啊。”“我不是告诉过你,要你离我远点吗?我不喜欢惹麻烦。”我甩了甩抹布转身走掉,看都不看他一眼。

我无法理解,同学那么多,他偏偏这么关心我干什么?正如况勤勤所说,尹皓是个人见人爱的天使,而我是个落难的公主,心心念念盼着我的王子归来。

勤勤在后面叫我,打断了我的思绪:“若澜,那边擦完了吗?”“嗯,好了。”我赶紧过去跟她一起把水抬进来,用木勺舀水浇花。

窗台上一行盆栽花卉都是大家自己种的,有的写了名字,有的没写。

况勤勤突然盯着一盆绿色的植物问我:“若澜,你的花怎么从来不开花呀?它叫什么名字我又忘记了。”“它叫‘黄昏之星’,是在日落的时候开花,所以白天看不见。”“啊?原来是这样。我没听说过这样的花。”

我怔了怔,说:“是以前我爸爸的一个朋友从国外带回来的种子,洒在草地里就会长出来,生命力很顽强的。”

况勤勤小声嘀咕:“可是黄昏的时候才开花,谁会看见呢?”

是啊,谁会看见我的花开?

我忐忑不安,但佯装镇定地过完了这一天,安安稳稳,没有出差错,没有出洋相。不过,我还是觉得很累。

下课之后,我让况勤勤先走了,自己则在教室里坐了很久,直到窗台上淡紫色的小花盛开。

几朵零星的花点缀在碧绿的草丛里,把其他的植物都比了下去。

看上去弱不禁风,但其实拥有顽强的生命力,这就是我的“黄昏之星”。

我满足地背上包离开了教室,独自走在空旷的操场上。

不知不觉,我又朝河边走去了。

有些习惯难以改变,即使我不用再等人,但那张长椅还是我的最爱,坐在那里我才觉得安心。

这片树林是情侣们幽会的胜地,只有我形单影只。向四周望了望,我突然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南钧言,就算只是个背影我也能认出来。

他牵着另一个女生的手,走在属于我们的河边。

心口像堵了一团令人窒息的东西,我鬼使神差地走过去,悄悄地跟在他们身后,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那样亲密,那样自然,好像她就是南钧言青梅竹马的恋人……可明明不是这样的啊,她凭什么站在南钧言的身边,抢了我的位置?

我心中妒火中烧,可是根本没有勇气冲出去,只能倚着树干慢慢滑下,瘫坐在地。“嗯?怎么不见了?可能是落在教室了。以雯,你先去餐厅等我。”“好的,那你快点哦!”

一个脚步声渐远,一个脚步声逼近。

我急促地呼吸着,突然抬起头,南钧言正巧从我面前走过。他停下了脚步,诧异地看着我。“是你……”他微微皱了皱眉,鼻梁和眉骨的轮廓还是那么帅气,略长的两缕头发垂在脸颊旁,依稀挡住了眼睛。

他用戒备的目光在我身上打量了好几遍,问:“你在这里干什么?”“我脚崴了。”我随口撒了一个谎,脸不红心不跳。

他冷冷地看着我,像是在审视一个犯人。

我受不了这样的目光,简直是煎熬。

南钧言怎么会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我的王子怎么会这样看着我?

我抿着唇,眼泪泉涌而出。

他无动于衷,仍然皱着眉看我:“你有手机吗?叫医务室的老师来。”

我不敢再看他的眼睛,低下头哽咽着:“我不去医务室,我要回公寓。”“那你在这里等一会儿,我回教室拿点东西就送你回去。”他脸上挂着狐疑的表情离开了,脚步越来越快,像是迫不及待要逃离一样。

我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回来,但是我毅然爬上了一块巨石,从最高处跳下来,扭伤了自己的右脚。钻心的疼痛随即传来。我用单脚支撑着一跳一跳回到了树下,静静坐着等待南钧言的出现。

河面上粼粼的波光逐渐被黑暗湮灭,夜幕布满天空。四周都没有灯光,一片漆黑,凉风嗖嗖地从四面八方裹上来。我单薄的裙子无法保暖,两条腿冰凉冰凉。

静河里有哗哗的声响,像是水里有什么东西在搅动。林子很静,偶尔传来一两声鸟叫。我害怕了,畏畏缩缩地站起来,想迈开脚步,但是稍微用点力脚踝就剧痛无比。我只走了几步路,额头上已经满是汗珠。手扶着树干,粗糙的树皮磨着我的掌心。离公寓还有很长一段距离,我咬咬牙,拿出手机拨了况勤勤的号码。

可是她关机了。我这才想起来下课的时候她说手机没电了。

电话簿里只有五个号码,爸爸、妈妈、南钧言、况勤勤、尹皓,两个是空号,三个是有效的,最后没办法,我只有给尹皓打电话。

他接到电话没多久就赶来了。

林子里黑漆漆的一片,他很难找到我的位置,于是,我打开了手机上的应急灯并高高举起。

亮白的光线射向前方,像灯塔上的一束光。一个身影翩然朝着灯光走近,在白光的笼罩中,他浑身都被镀上了一层银色,发光发亮。这样一个天使降临了人间,穿着松松垮垮的白衬衣,朝着我飞奔而来。

我终于松了一口气,背靠着树干。“这么晚了你在树林里干吗?”天使的语气不太好,带着些埋怨和责备。

我好意思说是为了南钧言才弄成这样的吗?当然不。

所以,我只好又撒谎:“下课以后就来了,不小心睡着了,结果睡到现在,一站起来就崴到脚了。”

尹皓从兜里掏出一只小手电筒,塞到我手里:“我背你去医务室,你负责照明。”“非要去医务室吗?”“伤筋动骨可难说了,要去看看才知道。”尹皓背过身蹲下去,双臂向后环成一个圈。

我犹豫了很久,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趴了上去。

他刚洗过澡,身上还有沐浴液的香味,是茉莉花香的,清新扑鼻。

我穿得少,又在夜风里冻了两个小时,僵冷的身体伏在他温热的背上,不一会儿就暖过来了。他走得不快,但是很稳,我手里拿着的手电筒随着起伏而抖动,光影也在晃动。我们没有说话,只听见他喘息的声音。

那样近在耳旁的喘息声,像春风,像私语,像某种隐秘的情绪,听着听着,不知道怎么搞的,我的脸像发烧一样滚烫,心扑通扑通乱跳。

医务室在大食堂左侧,这个时候没有人吃饭了,很静,可是西餐厅还有买夜宵的学生进进出出。

我害怕被人看见这样狼狈的样子,于是将脸贴在尹皓背上,低声说:“别走正门啊,从左门绕进去。”

尹皓呼哧喘了几口粗气:“元若澜同学,那边要绕路,我很累了。”

我急得在他胳膊上掐了一下:“他们全都认识你,这样过去不是自找麻烦吗?”“我都不怕麻烦地把你背过来了,你还怕这点麻烦?”尹皓笑了,虽然我看不见,可是我在他身后感觉到了他轻松愉悦的笑意。

可是,现在这种情况还有什么好笑的?我可不想又一次被人堵在教室里。

劝不动他,我只好低着头,把整张脸都埋在他背上。隔着一层很薄的衬衫,我很轻易地察觉到他背上出汗了,奇怪的是,没有汗味,竟然透着一股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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