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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8-27 14:5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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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英)阿加莎·克里斯蒂

出版社:新星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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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勒比海之谜

加勒比海之谜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加勒比海之谜作者:[英]阿加莎·克里斯蒂排版:昷一出版社:新星出版社出版时间:2018-03-01ISBN:9787513329934本书由新星出版社有限责任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

带着我对西印度群岛之行的美好回忆,献给我的老朋友约翰·克鲁申科·罗斯第一章帕尔格雷夫少校讲了个故事“就拿所有这些关于肯尼亚的事儿来说吧。”帕尔格雷夫少校说道。“有好多其实对那个地方一无所知的家伙却在那里高谈阔论!我可是在那儿待了十四年啊。那也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一段日子——”

马普尔小姐微微颔首。

这是一种表示礼貌的姿态。就在帕尔格雷夫少校讲述着他这一生中那些略显无趣的往事之时,马普尔小姐心平气和地继续徜徉在自己的思绪里。这对她来说都是轻车熟路。场景在变换。过去多数情况下,人们谈论的都是印度。少校,上校,中将——加上一连串耳熟能详的词:西姆拉,搬运工,老虎,早餐和午餐,上菜的仆人等等。帕尔格雷夫少校说起的词则稍有不同。有狩猎旅行,基库尤人,大象以及斯瓦希里语。不过从本质上来说,模式都是一样的。一个老人需要一个听他说话的人,这样一来他就能够重温记忆中那些幸福的时光了。在那些日子里,他的腰杆是笔直的,他的目光是锐利的,他的听觉也是灵敏的。这些说话的人当中,有些老家伙相貌英俊,军人气十足,有些则很遗憾的毫无魅力可言;而紫色脸膛,装着一只玻璃假眼的帕尔格雷夫少校,整体看上去就像一只吃饱了的青蛙,只能被归入后一类。

马普尔小姐对他们所有人都给予同样的宽厚体恤,一视同仁。她聚精会神地坐在那里,不时温文尔雅地点点头以示赞许,心里想着自己的事情,同时欣赏着此时此地的美景:以眼下而言,就是加勒比海所呈现出的那一波碧蓝。

亲爱的雷蒙德可真是太好了——她心怀感激地想道,那么真心实意的好……他为什么要为他的老姑妈如此费心呢,她真的不明白。或许是出于良心;家庭感情?还是说他也许的确是喜欢她……

总的来说,她认为他是喜欢她的——他向来如此——用的是一种带点儿恼火和轻蔑的方式!他总是试图让她与时俱进,送书给她看,还都是些现代小说。这些书太难读了,写的全是那些令人讨厌的人,做着无比稀奇古怪的事情,而且很显然,连他们自己都不喜欢那么干。在马普尔小姐还年轻的时候,“性”这个字眼儿没人挂在嘴边;不过在她看来,那种事情比比皆是——被人谈论得不多——而要说到享受其中的乐趣,却又远非今日可比。尽管性通常都被贴上原罪的标签,她还是不由得觉得那也比如今对它的看法——把它当作一种责任要强。

有那么一会儿,她的目光游移到了摊在她膝头、翻开到第二十三页的那本书上,那是她已经读到的地方(而且事实上她也只想读到这里!)。“你是说你连一点儿性经验都没有吗?”年轻人难以置信地问道,“明明已经十九岁了?但你必须得有啊。这一点太重要啦。”

姑娘怏怏地低下了头,油腻腻的直发向前滑过她的脸庞。“我知道,”她小声嘟囔着,“我知道。”

他看着她,沾满污渍的紧身旧毛衣,光着的脚丫,脏兮兮的脚趾甲,身上闻起来馊乎乎的味道……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觉得她拥有一种令人发狂的吸引力。

马普尔小姐也不明白!而且说真的!居然把性经验如此灌输给你,把它说得就像是补铁剂似的!可怜的年轻人……“我亲爱的简姑妈,您干吗非要像一只快乐无比的鸵鸟那样把脑袋埋在沙子里面呢?完完全全沉浸在您这种田园牧歌式的乡村生活当中。现实生活,那才是至关重要的呢。”

雷蒙德就是这个样子。而他的简姑妈,看上去会有几分恰到好处的局促不安,然后说上一声“是啊”,她也担心自己真的是有点儿太老派了。

不过,真正的乡村生活远不是什么田园牧歌。像雷蒙德这样的人实在是太无知了。在乡村教区承担职责的那段时间里,简·马普尔对于乡村生活是个什么样子有了非常全面详尽的了解。她并没有想要谈论那些事情的冲动,更无意于把它们写下来——但她就是了解。跟性有关的事情多得是,既有自然而然的,也有不合常理的。强奸,乱伦,还有各种各样的性变态一应俱全。(事实上,有些情形就连牛津那些写过书的年轻才俊似乎都没听说过呢。)

马普尔小姐把思绪又拉回到加勒比海来,她接过了帕尔格雷夫少校的话头……“真是非同寻常的经历啊,”她令人鼓舞地说道,“有趣极了。”“我还能给你讲好多呢。当然了,其中有些事情可是女士不宜哦——”

马普尔小姐驾轻就熟地垂下了眼帘,显得有些心慌意乱,于是帕尔格雷夫少校继续讲述着他那些经过删改的部落习俗逸闻,而与此同时,马普尔小姐又开始想起她情深义重的侄子来了。

雷蒙德·韦斯特是个十分成功的小说家,收入颇丰,而且还温和体贴,尽心尽责、竭其所能地去缓解他那年迈的姑妈的生活重负。在之前的冬天里她染上了严重的肺炎,医生的意见是让她多晒晒太阳。于是雷蒙德以一种霸道的方式建议她来一趟西印度群岛之旅。马普尔小姐对此提出了异议——理由是花费不菲,路程遥远,旅途艰辛以及不得不抛下她在圣玛丽米德的房子不管。而雷蒙德已经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了。他一个正在写书的朋友想在乡下找一处僻静的地方。“他会好好照看您的房子的。他特别爱收拾屋子。他是只兔子。我是说——”

他略显尴尬地停了下来——不过很显然,就算是上了年纪的亲爱的简姑妈也一准儿听说过什么是兔子。

他接着谈起下面的问题。现如今旅行已经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了。她可以坐飞机去——另一个叫黛安娜·霍罗克斯的朋友正好要去特立尼达岛,这一路她都会确保简姑妈平安无事,而在圣奥诺雷她可以入住桑德森夫妇经营的金棕榈酒店。他们是天底下最好心不过的两口子了。他们也会把她照料得无微不至。他会马上给他们写信。

结果不巧,桑德森一家已经回了英国。不过接替他们的肯德尔夫妇也特别友好,他们向雷蒙德保证说他不用对他的姑妈有丝毫担心。岛上有一位非常优秀的医生,以防遇到什么紧急情况,而他们自己也会留意照看她,务必让她过得舒舒服服。

他们也的的确确说到做到。莫利·肯德尔是个二十多岁、率直朴实的金发姑娘,似乎总是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她热情地接待了老太太,尽一切可能给她宾至如归的感觉。而她的丈夫蒂姆·肯德尔三十多岁,身形清瘦,肤色黝黑,也是个和蔼可亲的人。

就这样,马普尔小姐想,她来到了这里,远离了英国严酷的气候,住进了她自己的漂亮小屋,有脸上挂着友好微笑的西印度群岛姑娘们服侍,蒂姆·肯德尔会在餐厅迎候她,并且在向她推荐当日菜品的同时给她讲个笑话,而从她的小屋到海边的海水浴场有一条捷径,她可以坐在舒适的柳条椅上,看着人们游泳沐浴。这里甚至还有几个上了年纪的客人可以做伴,比如拉斐尔老先生、格雷姆医生、普雷斯科特教士和他的妹妹,以及此时陪在她身边的帕尔格雷夫少校。

一个老太太还会想要更多吗?

不过令人深感遗憾的是,马普尔小姐并不像她理应的那样感到心满意足,就连她自己心里承认这一点的时候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是的,这里温暖宜人,对她的风湿病来说再好不过了,而且风景秀丽,不过或许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单调?到处都是棕榈树。每天每样东西都是一成不变的——什么新鲜事儿都没有。这就不像在圣玛丽米德,总有些事情在发生。她侄子曾经把圣玛丽米德的生活比作池塘表面的浮渣,而她则愤愤不平地指出,从放在显微镜下的涂片上你也能观察到各种各样的生命。没错,的确如此,在圣玛丽米德,总有故事在上演。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在马普尔小姐的脑海中闪现:林内特老太太的止咳药水里出的差错;那个年轻的波尔盖特极其古怪的行为;乔治·伍德的妈妈南下来看他的时机;(但那真是他妈妈吗?——)乔·雅顿和他妻子之间吵架的真正原因。有那么多有趣的人与人之间的问题,可以让你在思索猜测之中度过无穷无尽的快乐时光。要是这里也能有些事情,呃,让她全神贯注就好了。

猛然间,她意识到帕尔格雷夫少校谈论的话题已经从肯尼亚变成了西北边境,而且还说起了他作为中尉的经历。不幸的是,此刻他正特别认真地问她:“怎么,你不同意吗?”

多年的历练让马普尔小姐成了处理这种局面的个中高手。“我真的觉得在这方面我没有足够的经验去做出判断。恐怕我过得是一种备受呵护的生活。”“理应如此,亲爱的女士,理应如此啊。”帕尔格雷夫少校献殷勤般大声说道。“你的生活可真是丰富多彩啊。”马普尔小姐继续说道,她决心要为刚才那段令人愉快的心不在焉做些补偿。“还不赖,”帕尔格雷夫少校志得意满地说道,“相当不赖呢。”他心怀激赏地环顾一下四周,“真招人喜欢,这地方。”“是啊,可不是嘛。”马普尔小姐回应道,随后又忍不住继续说道:“我想知道,这个地方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情没有啊?”

帕尔格雷夫少校瞪大了眼睛。“噢,当然了。丑事儿多得是——嗯,怎么样?哎,我可以告诉你——”

不过马普尔小姐真正想听的可不是什么丑事儿。如今的这些丑闻让人没什么想要去关注的。也就是些男男女女换换配偶的事儿,而且他们还不知道以此为耻,试图体面地去把事情遮掩起来避免张扬,结果反倒做得唯恐世人不知。“几年前这里还出过一桩谋杀案呢。那男的叫哈里·韦斯顿。在报纸上轰动一时。我敢说你肯定记得。”

马普尔小姐意兴阑珊地点了点头。这不是她所感兴趣的那类谋杀。这案子轰动一时主要是因为里面牵涉到的每个人都很有钱。看起来应该是哈里·韦斯顿开枪打死了他妻子的情夫德法拉利伯爵,而他无懈可击的不在场证明很可能也是花钱买来的。每个人似乎都喝得醉醺醺的,另有一些散布的流言说这事儿还跟吸毒的人有关。马普尔小姐心想,这些都不是真正有意思的人,尽管他们毫无疑问都非常与众不同并且引人注目,不过显然并不合她的口味。“而且要我来说的话,那还不是那段时间里唯一的一桩谋杀呢。”他点了点头,还眨了眨眼,“我就怀疑——噢!——唔——”

马普尔小姐的毛线团滚落到地上,少校弯下腰去替她捡了起来。“说到谋杀的话,”他接着说道,“有一次我偶然碰到一桩特别奇怪的案子——确切地说也不算是我自己碰到的。”

马普尔小姐微笑着以示鼓励。“有一天一大群人在俱乐部里聊天,其中有个家伙就开始讲故事。他是个医生。那是他自己碰上的一件事。一个年轻人半夜三更把他叫醒,说他妻子上吊了。他们没有电话,于是那家伙就割断绳子把她放下来,做了一切他力所能及的事,然后就匆匆忙忙开上车出来找医生了。好吧,她虽说没死但也奄奄一息了。不过尽管如此,她还是挺过来了。年轻人看上去对她一往情深,哭得就像个孩子似的。他注意到她有点儿古怪已经有一阵子了,她动不动就会情绪低落抑郁什么的。嗯,就是这么回事儿。一切看起来都没问题了。但实际上,就在一个月之后,那个妻子吞下了过量的安眠药,一睡不起。挺惨的吧。”

帕尔格雷夫少校停了下来,点了几下头。很显然故事还没完,于是马普尔小姐就这样等着。“你可能会说,不过如此嘛,没什么。神经质的女人,也没有什么新鲜的啊。不过一年之后,这个医生跟同事闲聊,互相讲些奇闻轶事,那家伙给他讲了件事,说有个女人想要投水自尽,丈夫把她捞了上来,还找了个医生,救了她一命。接着没过几个星期,她又开煤气自杀了。“嗯,有点儿巧合是吧?同样类型的故事。我认识的这个家伙说:‘我有个案例跟这个挺像的。是个姓琼斯的(管他姓什么呢)——你那个男的姓什么?’‘记不得了。我想是罗宾逊吧。肯定不是琼斯。’“嗯,这两个家伙看着对方,都说这事儿真是挺奇怪的。接着我认识的家伙掏出一张快照给另一个家伙看。‘这就是那个人,’他说——‘第二天我去检查一下病人的具体情况,就在前门旁边我留意到一种惊艳至极的木槿花,以前我从来没在国内见过这个品种。我的相机就在车上,于是我拍了张照片。按下快门的时候,那个丈夫刚好从前门出来,于是我把他也照了进去。我觉得他并没有意识到。我问他关于那种木槿花的事儿,不过他也说不上来它的名字。’第二个医生看了看那张快照。他说:‘对焦有点儿不太清楚——不过我敢发誓,不管怎么说我几乎可以确定,是同一个人。’“我不知道他们对这件事有没有继续追查下去。不过就算追下去了,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估计琼斯或者罗宾逊先生早把自己的所作所为掩饰得很好了。不过真是个怪异的故事,对不对?谁都想不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哦,会啊,我就能想到,”马普尔小姐平静地说,“实际上每天都在发生。”“噢,别逗了,别逗了。这可有点儿太悬乎了。”“如果一个人找到一种行之有效的方法,他是不会停手的,会一直继续下去。”“浴缸里的新娘——是吗?”“就是那类事情,没错。”“出于好奇,我让医生把那张快照给了我——”

帕尔格雷夫少校开始在他那鼓鼓囊囊的钱包里笨手笨脚地翻找,同时自言自语道:“这里东西太多了——真搞不懂我为什么要留着所有这些玩意儿……”

马普尔小姐觉得她知道。这些是少校诸多存货当中的一部分。它们可以用来作为他那一肚子故事的解释说明。他刚刚讲过的那个,或者说她怀疑,并非是其本来面目。它已经在一遍又一遍的讲述过程中被添枝加叶多次了。

少校还在翻来找去,口中念念有词:“那件事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她是个漂亮的女人,你怎么也不会怀疑到——在哪儿呢——啊——这让我回想起来了——看看这些象牙!我必须得让你瞅瞅——”

他停了下来,挑出一张不大的照片,低下头盯着它看。“想看看杀人凶手的照片吗?”

就在正要把照片递给她的时候,他突然之间僵住了。此时的帕尔格雷夫少校看上去比以往更像一只吃饱了的青蛙,他的眼神似乎越过了她的右肩膀,直勾勾地盯着那个方向——从那边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和说话声,越来越近。“呃,我真他妈的——我是说——”他把所有东西都塞回钱包,然后又把钱包塞进了他的衣服口袋里。

他的脸色比刚才显得愈发紫里透红,他以一种做作的腔调高声说道:“正如我所说的,我想让你看看象牙,那是我所射杀的最大的大象——啊,哈罗!”他的声音里多多少少透着一种虚情假意。“瞧瞧谁来啦!杰出四人组——植物动物应有尽有啊——今天你们交到什么好运啦——啊?”

伴随着脚步声而来的是四个马普尔小姐已经见过的酒店客人。他们是两对夫妇,不过马普尔小姐到现在为止还不知道他们姓什么,她知道大家管那个长着一头挺拔浓密的灰白色头发的大块头叫“格瑞格”,而他的妻子,那个金发女郎叫勒基;而另一对夫妇,一个又黑又瘦的男子和一个相貌端庄却又有些饱经风霜的女人,是爱德华和伊夫林。就她所知,他们是植物学家,同时对鸟类也很感兴趣。“什么运气都没有,”格瑞格说,“至少我们想找的都没找着。”“不知道你们认不认识马普尔小姐?这是希灵登上校、希灵登太太,还有格瑞格和勒基·戴森夫妇。”

他们客气地向她问了好,而勒基大声说着如果她再不马上喝口水的话就要渴死了。

格瑞格招呼坐在不远处,正和他妻子一起查阅账本的蒂姆·肯德尔。“嘿,蒂姆。给我们拿点儿喝的来吧。”他向其他人提议道,“丰收鸡尾酒怎么样?”

他们都表示同意。“您也来杯一样的吗,马普尔小姐?”

马普尔小姐道了声谢,说她还是更喜欢鲜青柠汁。“那就来杯鲜青柠,”蒂姆·肯德尔说,“再加五杯丰收。”“跟我们一起吗,蒂姆?”“我倒想呢。不过我得把这些账对了。我不能把所有事情都留给莫利一个人干。对了,顺便说一句,今天晚上有钢鼓乐队演出啊。”“好啊。”勒基叫道,“真该死,”她的脸一阵抽搐,“我浑身扎满了刺。哎哟!爱德华故意把我撞到荆棘丛里去了。”“多好看的小粉花儿啊。”希灵登说。“还有可爱的大长刺儿。你是虐待狂,对不对,爱德华?”“这可不像我,”格瑞格咧嘴笑着说道,“我天性善良,满满的都是人情味儿。”

伊夫林·希灵登在马普尔小姐身旁坐了下来,开始轻松愉快地跟她攀谈起来。

马普尔小姐把手头的毛活儿放在膝盖上。她缓缓地向右扭过头去,想看看她的身后,因为脖子的风湿病,这个动作做起来有些困难。在不远处,是有钱的拉斐尔先生所住的那栋挺大的屋子。不过那里看起来并没有人。

她很得体地跟伊夫林搭着话(说实话,大家对她真的是太好了!),不过眼睛却若有所思地审视着那两位男士的脸。

爱德华·希灵登看上去是个好人,沉静却又很有吸引力……而格瑞格呢——大块头,有些喧闹,显出一副很高兴的样子。他和勒基应该是加拿大人或者是美国人,她想。

她看了看帕尔格雷夫少校,他依然在扮演着一个略显夸张的敦厚长者。

有意思……第二章马普尔小姐作类比1

那天晚上,金棕榈酒店里一片欢声笑语。

马普尔小姐坐在角落里自己那张小桌旁,饶有兴致地环顾着四周。餐厅是个大房间,三面开放,迎接着西印度群岛柔润温煦的芬芳空气。所有小桌灯全都散发出柔和的光芒。女人们大多数身着晚礼服:轻质的印花布下显露出晒成古铜色的肩膀和胳膊。马普尔小姐自己曾经接受了“一张小小的支票”,那是她的侄媳妇琼以所能采取的最最温和的方式劝她收下的。“因为那儿会很热的,简姑妈,而我觉得您可能没有什么特别薄的衣服。”

简·马普尔谢过她,接受了那张支票。在她所经历过的那个年代,老人支持并且资助年轻人是很正常的事,而中年人照顾老年人也是天经地义的。只是不管怎么样,她都没办法勉强自己去买任何一件非常薄的衣服!到了这把年纪,哪怕是在最炎热的天气之下,她除了觉得温暖宜人之外也很少再会有其他感觉,更何况圣奥诺雷的气温也真的达不到人们所说的那种“热带的酷热”。今晚,她身上穿的衣服就最好地体现了英国淑女的传统——带着灰色的蕾丝花边。

倒不是说她是今晚到场的唯一一个上了岁数的人。房间里各种年龄的人都有。有一把年纪携着年轻的第三或者第四任老婆的大亨。有从英国北部来的中年夫妇。有来自加拉加斯带着孩子的快乐的一家人。南美洲不同国家的人共聚一堂,全都在用西班牙语或葡萄牙语大声地聊着天。与之相衬的则是几个英国人,包括两个牧师,一名医生以及一名退休的法官。这里甚至还能见到一家子中国人。在餐厅里服务的主要是女性,都是些身材高挑,衣服洁白笔挺,带着几分自豪的黑人女孩;不过领班的是个经验老到的意大利人,此外还有个法国侍酒师,蒂姆·肯德尔那双周到的眼睛关照着周围的一切,还到处在客人的桌边停下脚步,说上几句客套话。他的妻子作为帮手来说精明强干。她长得很漂亮。一头天然的金发,一张大嘴嘴唇丰满,多半时候都带着笑容。莫利·肯德尔极少发脾气。她手下的员工为她工作时都会满腔热忱,她也会仔细地针对不同客人采取不同的方式。对于年长的男士她会调笑一番;而面对年轻些的女人时她就会对她们的衣着大加赞美。“噢,您今晚穿的这件礼服可真是太漂亮了,戴森太太。我嫉妒得都想把它从您身上拽下来啦。”不过她自己的一身打扮其实也非常好看,或者说马普尔小姐就是这么想的:一件白色紧身衣,肩膀上披着一条浅绿色绣花丝质披肩。勒基抚摸着那条披肩。“颜色多好看啊!我也想要这么一条。”“你在这儿的商店里就能买到。”她回答之后就继续向前走去。在马普尔小姐的桌旁她未做停留。年长的女士她通常都留给她的丈夫。“可爱的老太太们更喜欢男人来。”她总是这么说。

蒂姆·肯德尔走到马普尔小姐身边,俯下身来。“您不想来点儿什么特别的吗?”他问道,“您只要告诉我,我就能吩咐他们专门给您做。酒店的饭菜是亚热带风味的,我猜是不是和您在家常吃的口味不太一样啊?”

马普尔小姐微笑着说那正是出国旅行的一大乐趣。“那就好,那就好。不过要是有什么需要——”“比如说?”“呃——”蒂姆·肯德尔看上去有点儿犹豫,“面包黄油布丁?”他试探着问道。

马普尔小姐笑眯眯地说,她觉得此时此刻没有面包黄油布丁她也能吃得很好。

她拿起勺子,兴致勃勃地品味起她所酷爱的水果圣代来。

随后钢鼓乐队开始演奏。钢鼓是这些岛屿上最具吸引力的特产之一。不过说实话,就算没有它们马普尔小姐也会过得非常好。她总觉得它们发出的动静大得毫无必要,简直就是可怕的噪声。然而,其他所有人从中得到的快乐也是不可否认的,于是马普尔小姐凭借她年轻时的那股子劲头,决定既然它们本来就是这个样子,她也必须想方设法学着去喜欢它们。她总不能要求蒂姆·肯德尔从哪儿把“蓝色多瑙河”那安静的旋律搬出来啊。(多么优雅——那华尔兹的舞步。)现如今,人们跳舞的方式都变得无比怪异。在那里手舞足蹈的,看上去相当别扭。噢,好吧,年轻人肯定是乐在其中——她的思维突然停住了。因为这时她才想到,这些人当中没有几个是年轻人啊。舞蹈,灯光,乐队(即便是一支钢鼓乐队),毫无疑问这些都是给年轻人准备的。但是年轻人又在哪儿呢?在大学里念书吧,她想,要么就是在工作——每年有两个星期的假期。像这样的地方太远,也太贵了。这种快乐而无忧无虑的生活统统成全了这些三四十岁的人们——以及那些试图想要满足(或者辜负)他们年轻太太期望的老家伙们。从某种角度来说,这似乎是件憾事。

马普尔小姐为年轻人叹了口气。当然了,这里还有肯德尔太太。她应该不会超过二十二三岁,而且看上去还挺开心的——不过尽管如此,她正在做的也是一份工作啊。

在邻桌子旁边就座的是普雷斯科特教士和他妹妹。他们示意马普尔小姐过去喝杯咖啡,她便坐了过去。普雷斯科特小姐是个瘦瘦的、一脸严肃的女人,教士则是个圆滚滚、肤色红润的男子,透着一股亲切劲儿。

咖啡端来了,椅子也都被往后撤了撤。普雷斯科特小姐打开了缝纫包,拿出来几个她正在缝边的杯垫,平心而论,它们真是丑陋得惨不忍睹。她告诉了马普尔小姐他们这一天的活动。上午他们去参观了一所新的女子学校。下午休息过后,他们步行穿过一片甘蔗园,到几个朋友下榻的小旅店去喝了下午茶。

由于普雷斯科特兄妹在金棕榈酒店待的时间比马普尔小姐要长,所以他们能够给她讲一些关于其他那些客人的事情。

拉斐尔先生,那个一把年纪的男人。他每年都来这里。简直富可敌国!他在英国北部拥有一家庞大的连锁超市。跟他在一起的那个年轻女子是他的秘书,叫埃丝特·沃尔特斯——是个寡妇。(当然啦,那挺正常。没有什么不妥的。毕竟他是个已经奔八十岁的人了!)

马普尔小姐理解地点点头,接受了这种关系的合理性,教士随即评论道:“一个非常好的年轻女人;据我所知,她母亲也是个寡妇,住在奇切斯特。”“拉斐尔先生还有个贴身男仆跟着他。或者确切地说是某种护工吧——我想,他是个够格的按摩师。他名叫杰克森。可怜的拉斐尔先生实际上已经陷于瘫痪了。真惨——还有那么多钱呢。”“是个慷慨大方又乐善好施的慈善家。”普雷斯科特教士赞许地说道。

人们开始转弯抹角地重新结伴,有些人远远地躲开了钢鼓乐队,而另一些人拥上前去。帕尔格雷夫少校则加入了希灵登——戴森那个四人组。“那些人啊——”普雷斯科特小姐毫无必要地低声说道,其实钢鼓乐队很容易就把她的声音盖过去了。“是啊,我正打算要问问你他们的事儿呢。”“他们去年也来这儿了。他们每年都要花三个月的时间到西印度群岛来,在不同的岛上到处转转。那个又高又瘦的男人是希灵登上校,而那个肤色比较黑的女人是他太太——他们是植物学家。另外两个人,格雷戈里·戴森夫妇——他们是美国人。我想,戴森先生平时写些关于蝴蝶方面的书。而他们几个人全都对鸟类感兴趣。”“人们要是能有些户外的业余爱好还真不错。”普雷斯科特教士和蔼可亲地说道。“我觉得他们不会喜欢听到你管那个叫业余爱好的,杰里米,”妹妹说道,“他们在《国家地理》和《皇家园艺杂志》上都发表过文章呢。他们对此可都是很严肃认真的。”

一阵大笑突然从他们正在注视的那张桌子上爆发出来。那笑声大得足以压过钢鼓乐队的声音。格雷戈里·戴森正仰靠在椅子上猛敲着桌子,他的妻子在抗议,而帕尔格雷夫少校则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似乎是在表达着赞许之情。

此时此刻,他们怎么看都够不上是对自己很严肃认真的人。“帕尔格雷夫少校不该喝那么多,”普雷斯科特小姐有几分尖刻地说道,“他有高血压。”

又一轮新上的丰收鸡尾酒被端到了那一桌。“能把人分清楚就很好了,”马普尔小姐说,“今天下午刚见到他们的时候,我都没法确定谁跟谁是一对儿。”

在稍微停顿了一下之后,普雷斯科特小姐轻轻地干咳了一声,随后说道:“呃,说起这个嘛——”“琼,”教士以警告的口吻说道,“或许还是少说为妙。”“说真的,杰里米,我刚才真没打算说什么。只不过在去年,也不知道因为什么,我是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啊,我们就是以为戴森太太是希灵登太太呢,直到有人告诉我们不是这么回事。”“人是怎么留下印象的还真是奇怪啊,对不对?”马普尔小姐做天真状地说道。有那么一刻她和普雷斯科特小姐眼神相接,一种女人间的心领神会油然而生。

要是普雷斯科特教士再敏感一些的话,他可能就会觉得自己有点儿多余了。

两个女人又相互使了个眼色。那分明就是在说:“咱们改天……”“戴森先生管他太太叫‘勒基’。那是她的真名还是昵称啊?”马普尔小姐问道。“要我看,那不大可能是她的真名。”“我碰巧问过他,”教士说道,“他说管她叫勒基是因为她就像是他的幸运符。他还说要是失去了她,他也就失去了好运气。我觉得这话说得太好了。”“他特别喜欢开玩笑。”普雷斯科特小姐说。

教士疑惑地看着他妹妹。

钢鼓乐队狂暴地演奏出一阵刺耳的声音,一群跳舞的人竞相奔向了舞池。

马普尔小姐和其他人都把椅子转了过去以便观看。相比于音乐而言,马普尔小姐更喜欢欣赏舞蹈;她喜欢看到拖曳的舞步以及身体和着旋律的摇摆。她认为那看上去非常真实,拥有一种明抑暗扬的力量。

今夜,在这个新环境里,她第一次稍稍体会到了一些在家的感觉……到现在为止,她还没能找到她所遇见的人与她自己所熟知的形形色色的人之间的相似之处,尽管在通常情况下这对她来说都易如反掌。或许是那些艳丽的衣装和光怪陆离的色彩让她眼花缭乱了吧;不过,她觉得用不了多久她就能够做出一些有趣的类比了。

比如说,莫利·肯德尔就像是那个在贝辛市场公交车上卖票的好姑娘,只是她记不住她的名字了。那姑娘会扶你上车,而且从来不会在她确定你已经安全落座之前就按铃让车启动。蒂姆·肯德尔则有点儿像麦彻斯特的皇家乔治餐厅里的侍者领班。充满自信,但同时又有些忧心忡忡。(她记得,他曾经得过溃疡病。)至于帕尔格雷夫少校嘛,他跟勒罗伊将军、弗莱明上尉、维克罗海军上将以及理查森中校那些人也没什么区别。她接着想到了更有意思的某些人。比方说格瑞格?格瑞格很难去做类比,因为他是个美国人。或许他有点儿像乔治·特罗洛普爵士,在民防会议上总是有一肚子笑话——再或许就像是肉店老板默多克先生。默多克先生的名声不怎么样,不过有些人说那只不过是街谈巷议的流言,而默多克先生本人又喜欢去助长这些流言!再看看“勒基”?嗯,那就简单了——三冠酒店的玛琳。伊夫林·希灵登?她没法给伊夫林准确地找到一个相对应的人。从外表上来看,她跟很多人都挺像——又高又瘦,饱经风霜的英国女人有的是。彼得·乌尔夫的原配,那个自杀了的卡洛琳·乌尔夫夫人?要么就是莱斯利·詹姆斯——那个不露声色的文静女人,她甚至在没有告诉任何人她要离开的情况下就已经卖掉房子走人了。希灵登上校呢?一时还看不出来。她必须得先对他有点儿了解。他是那种又安静又彬彬有礼的男人之一。你永远都不知道他们心里在想什么。有时候他们会让你大吃一惊。她想起来哈珀少校有一天就悄无声息地把自己的喉咙割断了。没人知道究竟因为什么。马普尔小姐倒是觉得她清楚——只不过她始终都不是特别确定……

她的眼神游移到了拉斐尔先生那一桌。关于拉斐尔先生,大家所知道的主要也就是他富有得令人难以置信,每年都到西印度群岛来,他处于半瘫痪的状态之中,看上去就像是一只长满了皱纹的老猛禽。他形容枯槁,衣服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很可能有七八十岁,甚至没准儿已经九十岁了。他目光锐利,经常表现得很粗暴无礼,不过人们很少会为此生气,一部分原因是他太有钱了,还有一部分是因为他的那种盛气凌人会让你恍惚间觉得不管怎么着,只要拉斐尔先生愿意,他就有权如此。

跟他坐在一起的是他的秘书沃尔特斯太太。她有一头玉米色的头发和一张讨人喜欢的脸。拉斐尔先生常常对她特别粗暴,不过她看上去就像是从来都未曾留意过似的——与其说是她俯首帖耳,还不如说她是健忘。她的举手投足就像是医院里训练有素的护士。马普尔小姐心想,她保不准以前真当过护士呢。

一名身材高大、相貌英俊、穿着白色上衣的年轻男子走过来站在拉斐尔先生椅子旁边。老人仰起脸看了看他,点点头,然后找了把椅子示意他坐下。年轻人按照吩咐坐了下来。“我猜这是杰克森先生,”马普尔小姐自言自语道,“他的贴身男仆。”

她带着几分关注研究起杰克森先生来。2

在酒吧里,莫利·肯德尔伸了个懒腰,脱掉了高跟鞋。蒂姆从露台上进来和她待在一起。此时此刻,酒吧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累了吧,亲爱的?”他问道。“只有一点儿。今晚我似乎觉得对工作有把握了。”“没太累着你吗?所有这些事儿?我知道这是份苦差事。”他忧虑地看着她。

她笑出声来:“噢,蒂姆,别犯傻了。我爱这里。这儿实在是太好了。我一直以来的梦想终于成真了。”“是啊,这儿的一切都很好——假如你只是一位客人的话。不过要是实际经营起来,那可就是份苦差事了。”“嗯,你总不可能不劳而获吧,对吗?”莫利·肯德尔通情达理地说道。

蒂姆·肯德尔皱了皱眉。“你觉得一切都一帆风顺吗?生意兴隆了?我们大功告成了?”“当然啦。”“你不觉得人们在说,‘这跟桑德森夫妇在这儿的时候可不一样啊’。”“当然会有人这么说——他们一贯如此!不过那只是些老顽固。我确信咱们比他们干得好多了。咱们更有魅力。你让老太太们对你神魂颠倒,弄得就像是你要对那些四五十岁如饥似渴的女人们求爱似的,而我跟那些老先生抛抛媚眼,让他们觉得自己春心萌动——要么就对那些多愁善感的人投其所好,扮成他们的甜心乖乖女。噢,我们已经把所有事情都打理得漂漂亮亮的了。”

蒂姆的眉头舒展开来。“只要你这么想就好。我有些害怕。我们为了干好这件事也算是孤注一掷了。我辞掉了工作——”“这么做无比正确,”莫利立即插嘴说道,“之前那就是一种对灵魂的摧残。”

他笑了,吻了吻她的鼻尖。“我告诉你我们已经把一切都打理好了,”她又重复了一遍,“你干吗还总是忧心忡忡的呢?”“也许我生来就是这样吧。我总是在琢磨,总觉得有什么事可能会出问题。”“什么事儿会——”“哦,我也不知道。比如有人可能会溺水。”“他们可不会。这里是所有海滩当中最安全的。况且我们还有那个瑞典大块头一直帮我们盯着呢。”“我真是个傻瓜。”蒂姆·肯德尔说。他迟疑了一下,随即说道:“你……不再做那些梦了,是吗?”“那些都是小菜一碟。”莫利说着笑了起来。第三章酒店中的死亡

与往常一样,马普尔小姐让人把早餐送到了床上。有茶,一个煮鸡蛋以及一片番木瓜。

马普尔小姐想,岛上的水果真是让人失望。似乎总是番木瓜。假如她眼下能吃上一个好吃的苹果的话——不过看起来没人知道苹果是什么。

既然来这里已经有一个星期了,马普尔小姐也就克制住了自己去询问天气如何的冲动。天气总是千篇一律——大晴天。连点儿有意思的变数都没有。“英国一天中的天气是多么壮丽多彩啊。”她自言自语地嘟囔道,心想也不知这句话是别人说过的,还是她自己编出来的。

当然,就她所知,这里会有飓风。不过飓风并不包含在马普尔小姐所说的“天气”一词当中。它们从本质上来说更像是一种天灾。飓风来临的时候会下雨,短时间内的暴雨也就持续五分钟,然后便戛然而止。所有的东西和所有人都会被淋个透,但再过五分钟他们就又都干了。

肤色黝黑的西印度群岛姑娘一边把托盘放在马普尔小姐膝头,一边微笑着说了声早上好。那一口洁白的牙齿可真好看,还有那笑容让人看了也非常愉快。所有这些姑娘们天性都如此善良,而可惜的是她们都那么不愿意结婚。这件事让普雷斯科特教士忧心不已。有很多洗礼仪式都要找他,他试图自我安慰地说道,不过就是没有婚礼。

马普尔小姐一边吃着早餐,一边在想要怎么打发这一天的时间。其实也真的不需要做太多决定。她可以想起床的时候再起床,慢慢行动,因为天气很热,而且她的手指头也不像以前那样灵巧了。然后她可以再休息十分钟左右,接着拿上她的毛线活儿,慢慢地朝着酒店那边走,边走边想她打算坐在哪里。是坐在露台上远眺一下海景?还是说去趟海水浴场看看洗海澡的人以及孩子们?通常她都会选择后者。下午休息过后,她会坐着车出去转转。其实也真的无大所谓。

今天跟哪天都一样,她对自己说道。

当然了,只是今天的确有所不同。

马普尔小姐按照她的计划行事,沿着小路缓步朝酒店的方向走去,在路上她遇见了莫利·肯德尔。这一次这个性情开朗的年轻女人脸上没有了笑容。那副苦恼的样子一点都不像她,以至于马普尔小姐立刻说道:“亲爱的,出什么事儿了?”

莫利点了点头。她犹豫了一下随后说道:“呃,您反正也得知道——大家都会知道的。是帕尔格雷夫少校出事了。他死了。”“死了?”“对,夜里死的。”“哦,天哪,我真的很难过。”“是啊,有人死在这儿真是太可怕了。这让每个人心情都不好。当然——他也确实太老了。”“他昨天看上去还精力充沛呢。”马普尔小姐说,同时对于这种认为每个上了年纪的人都有可能随时死掉的不动声色的臆断表现出了一丝不满。“他看起来相当健康啊。”她又补上一句。“他有高血压。”莫利说。“可是很显然,如今的人们都有药可吃啊——某种药丸什么的。科学还真是让人叹为观止呢。”“噢,是啊,不过也许他忘记吃药,或者吃得太多了呢。你也知道,就像胰岛素那样。”

马普尔小姐心里觉得糖尿病和高血压根本就不是一码事。她问道:“医生怎么说的?”“哦,格雷姆医生实际上现在已经退休了,他住在酒店里,查看了一下,当然,地方上的人也正式过来开具了死亡证明,只是所有这些看起来都太直来直去了。有高血压的人就是很容易发生这种事儿,尤其是又喝了很多酒的话,而帕尔格雷夫少校在这方面其实就很不听话。比如说昨晚。”“是啊,我注意到了。”马普尔小姐说。“他很可能忘了吃药。对这位老兄来说也算是倒霉——不过反正谁也不可能长生不死,对吧?只是这件事着实令人担忧啊,我是说对于我和蒂姆来说。人们也许会暗示说是食物里有什么问题呢。”“可是毫无疑问,食物中毒的症状和高血压不是截然不同的吗?”“说的是。只不过人们很容易会往这儿想。而假如人们认定这里的食物不好,离开这儿了,或者告诉了他们的朋友——”“我真觉得你没必要担心,”马普尔小姐和蔼地说道,“正如你所说,像帕尔格雷夫少校这样上了年纪的人——他肯定得有七十多岁了吧——是很容易说死就死的。在大多数人看来,这都是件很平常的事情——虽然让人难过,但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要是这件事,”莫利怏怏不乐地说,“不是发生得这么突然就好了。”

没错,发生得是很突然,马普尔小姐一边慢慢往前走一边想道。昨天晚上,他还精神饱满地跟希灵登夫妇和戴森夫妇有说有笑呢。

希灵登夫妇和戴森夫妇……马普尔小姐走得更慢了……最终她猛然停下了脚步。她不去海水浴场了,而是在露台上找了个阴凉的角落坐了下来。她拿出她的毛线活儿,毛衣针相碰发出飞快的咔嗒声,仿佛它们也在努力赶上她思绪的速度。她不喜欢这件事——对,就是不喜欢这个。这件事过于巧合了。

她在心里面仔细回想了一遍昨天发生的事情。

帕尔格雷夫少校和他所讲的故事……

那些都没什么新鲜的,你也不需要竖起耳朵来听。然而,她要是认真听了或许就会更好一些。

肯尼亚,他说起了肯尼亚,随后是印度……西北边境……再然后呢……出于某种原因他们又谈起了谋杀——而即便是那个时候她也并没有真正在听……

某个发生在这里的著名案件——还曾经上了报纸……

就是在那之后,他帮她捡起毛线团的时候,他开始给她讲关于一张快照的事情——一张杀人凶手的快照——他说的就是这个。

马普尔小姐闭上了眼睛,试着准确地回忆起那个故事究竟是怎么讲的。

那是个很莫名其妙的故事,是他在他的俱乐部里听人讲的,要么就是在别人的俱乐部里。是一个医生告诉他的,这个医生又是从另一个医生那儿听来的。一个医生照了张一个人正从前门走出来的快照,而这个人是个杀人凶手……

是的,就是这样,各种各样的细节如今正在她的脑海里涌现——

然后他就提出要给她看那张快照——他拿出钱包,开始在里面翻找,而嘴里还在不停地说着话。

接着他一边说着话,一边抬起头来看,看什么呢?不是看她,而是看她身后的什么东西,说得准确点儿是在她右侧肩膀的后面。然后他就停下不说了,脸色发紫。接下来他开始把所有东西都往钱包里塞,塞的时候手还有点儿抖,一边塞一边又很不自然地大声说起象牙来了!

没一会儿工夫,希灵登夫妇和戴森夫妇就过来跟他们待在一起了……

就在那时候她从右边回过头去看了看,不过什么也没看见,一个人都没有。在她的左边,酒店的方向上离她有一点儿距离的地方,是蒂姆·肯德尔和他妻子;再远一些是一家子委内瑞拉人。不过帕尔格雷夫少校之前并没有往那个方向看……

马普尔小姐直到午饭时间还在冥思苦想。

午饭之后她没有坐车出去。

她反而托人捎了个口信,说她觉得不太舒服,想恳请格雷姆医生过来看看她。第四章马普尔小姐寻求治疗

格雷姆医生是个六十五岁左右和蔼可亲的老人。他在西印度群岛行医多年,不过如今已经是半退休状态,把大多数工作都留给了他在西印度群岛当地的那些搭档去处理。他客气地跟马普尔小姐打了招呼,随后问她哪儿不舒服。所幸的是,以马普尔小姐这把年纪,身上总会有些这样那样的小毛病可以拿来讨论,而且从病人的角度来说,还可以把病症稍微夸大一下。马普尔小姐在“她的肩膀”和“她的膝盖”之间犹豫了一下,不过最终还是决定说说膝盖。马普尔小姐自己心里有数,她的膝盖一直都没什么问题。

格雷姆医生极其温和体贴,不过有些话他还是忍住了没说出口,那就是实际上到了她这个年龄,这些问题也都在意料之中。他给她开了医生们常开的药方里几种有效的小药丸中的一种。根据他的经验,他知道很多老年人初次来到圣奥诺雷的时候会觉得有些孤单寂寞,于是他又决定留下来跟她闲聊一小会儿。“一个大好人,”马普尔小姐心中自忖道,“不得不对他撒谎真的让我觉得很惭愧。但我实在不知道还能怎么办。”

马普尔小姐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要完完全全尊重事实,而她自己其实天生也是个极其诚实的人。只不过在某些场合下,如果她觉得有责任要这么做的话,她也能够把谎言说得不着痕迹,那种逼真的程度足以令人吃惊。

她清了清嗓子,充满歉意地轻轻咳嗽了一声,随即以一种老太太略微带点儿颤巍巍的方式说道:“有件事儿,格雷姆医生,我想跟您说说。我是真的不想提起这个,但我又实在不知道还能怎么办。当然了,虽说这件事其实真的是无足轻重。不过您也知道,它对我来说很重要。所以我希望您能够理解,无论如何别觉得我要说的事情很烦人或者,或者很不可原谅。”

对于这段开场白,格雷姆医生很体贴地回应道:“有什么事情让您烦心了吗?务必让我替您效劳吧。”“这件事和帕尔格雷夫少校有关。他的离世真是让人太难过了。我今天早上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相当震惊。”“是啊,”格雷姆医生说,“我很抱歉,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他昨天看上去还精神饱满、情绪高涨呢。”他说话的时候态度和蔼,只不过说的都是客套话。很显然,对他来说,帕尔格雷夫少校的死并没有什么非同寻常的。马普尔小姐怀疑自己究竟是不是在无中生有。难道说她那种爱起疑心的毛病越来越厉害了吗?或许她再也不能相信自己的判断力了。不过其实这还算不上是判断,只是怀疑而已。不管怎么样,她现在已经骑虎难下,必须要一不做二不休了。“昨天下午我们坐在一起聊天来着,”她说,“他给我讲了他各种各样的有趣生活。世界上还有那么多奇奇怪怪的地方。”“可不是嘛。”格雷姆医生说,他已经很多次被少校的回忆搞得不胜其烦了。“然后他说起了他的家庭,准确地说是他的童年,而我跟他讲了一点点关于我侄子和侄女的事情,他听得非常投入。接着我给他看了一张我随身带着的快照,是我其中一个侄子的。真是个可爱的孩子啊——说得准确点儿,现在至少已经不是个孩子了,不过在我心里他永远都是,如果您能理解我的意思的话。”“相当理解。”格雷姆医生说,他在想还要多久这个老太太才能言归正传。“我把快照递给他,结果他正在仔细看的时候,突然之间那些人——那几个特别好的人——采集野花和蝴蝶的那几个,我记得是希灵登上校和太太吧——”“哦,是吗?希灵登夫妇和戴森夫妇。”“对了,就是他们。他们突然有说有笑地过来了。接着他们坐下来点了饮料,我们就都在一起聊天。聊得非常愉快。不过帕尔格雷夫少校肯定是连想都没想就把我那张快照放回他的钱包,然后装进了口袋里。我当时没特别注意,但我后来想起来了,于是我就跟自己说——‘我可千万别忘了找少校,让他把那张登齐尔的照片还给我。’昨天晚上有舞蹈和乐队演出的时候我还真想着这事儿呢,不过我不想在那个时候打扰他,因为当时他们在一起兴致正高呢,我就想‘早上起来我会记着找他要的。’可是今天早上——”马普尔小姐停了下来了,有点儿哽咽。“是啊,是啊,”格雷姆医生说,“我相当理解。而您呢——呃,自然是想把那张快照要回来。是这样吗?”

马普尔小姐热切地点着头表示赞同。“对啊。就是这样。您看,我只有这么一张,而且还没有底片。我可不想把那张快照弄丢了,因为可怜的登齐尔五六年前就死了,他可是我最喜欢的侄子。我就只有这么一张照片可供回忆。我在想……我希望——我提这种要求是有点儿招人讨厌——您看看有没有可能想想办法帮我拿回它呢?您也明白,我是真不知道还能去求谁了。我不知道谁会去处理他全部的行李物品之类的东西。这一切都太难了。他们会觉得我这个人太烦人。您看,他们理解不了。没人能真正理解这张快照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当然,当然,”格雷姆医生说,“我非常理解。对您来说有这种感觉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实际上,我马上就要和地方当局的人会面。葬礼是在明天,而在和他最近的亲属联系之前,行政长官办公室会有人过来检查一下他的证件和财产。反正都是那一套,如果您能跟我描述一下那张快照是什么样子的就好了。”“照片上就是一幢房子的正面,”马普尔小姐说,“而有个人——我是指登齐尔——刚好从前门走出来。就像我说的那样,这张照片是我另一个侄子拍的,他特别喜欢看花展——我想,他那个时候应该是正在拍一株木槿花,要么就是那些漂亮的……那种像前菜似的,百合花之类的吧。当时登齐尔正巧从前门走出来。这并不是一张把他照得很好看的照片,有点儿模糊,不过我挺喜欢的,一直留着。”“嗯,”格雷姆医生说,“这样说来就足够清楚了。我觉得应该费不了什么劲儿就能帮您把照片找回来,马普尔小姐。”

他从椅子上站起身来。马普尔小姐仰起头冲他微微一笑。“您太好了,格雷姆医生,真的是太好了。您真的能理解,对吗?”“我当然理解,当然,”格雷姆医生亲切地握着她的手说道,“您就不用担心了。每天轻轻活动活动您的膝盖,但也别太频繁,我会让人再给您送这些药来的。一次一片,一天三次。”第五章马普尔小姐下定决心

帕尔格雷夫少校的葬礼在第二天举行。马普尔小姐和普雷斯科特小姐一道出席了。教士宣读了悼词——在那之后,生活一如既往。

帕尔格雷夫少校的死已经成了区区一桩意外,稍微让人有点儿不舒服,但很快又会被人抛在脑后。这里的生活就是阳光、大海以及社交场上的寻欢作乐。一个不识趣客人扰乱了这些消遣,投下了一缕短暂的阴影,不过这缕阴影如今也已经烟消云散了。毕竟,没有人非常了解这位死者。他是那种在俱乐部里有点儿惹人烦的絮絮叨叨的老头子,总是给你讲一些你根本没什么兴趣听的个人经历。几乎没有什么能够让他在这个世界上的某个地方落地生根。他的妻子很多年前就死了。他自己活着的时候孤独寂寞,死的时候也冷冷清清。只不过这是那种在人群之中打发消磨的孤独,所以日子过得倒也没那么不愉快。帕尔格雷夫少校或许是个孤独的人,但他同时也是个快乐的人。他用自己独特的方式自得其乐。现在他死了,长眠于地下,没有人会特别在意,而再过上一个星期,甚至可能都不会再有人记得他或者想起他来。

要说有谁还能想起他来,可能也就是马普尔小姐了。倒不是出于什么个人感情,而是因为他代表了一种她所熟知的生活。她心想,当人逐渐上了年纪以后,会越来越习惯于去倾听;这种倾听或许并不会带有多少兴趣,但那却是她和少校两个老人之间一种温和的授受与相互迁就。它具有一种人性的特质,令人愉悦。对于帕尔格雷夫少校,她其实并没有如何哀悼,只是会想念他。

葬礼当天下午,当她坐在她最喜欢的地方织毛线活儿的时候,格雷姆医生来到她身边。她撂下毛衣针,跟他打招呼。他立即语带歉意地说道:“我恐怕带来一个让人有些失望的消息,马普尔小姐。”“真的吗?是关于我的——”“没错。我们没能找到您那张珍贵的快照。我想这对您来说恐怕是个令人失望的结果。”“是啊,是有些失望。不过当然了,其实也没那么要紧。那只是一种多愁善感。我现在已经领悟到这一点了。它没在帕尔格雷夫少校的钱包里吗?”“没在。他的其他所有东西里也都没有。有一些信件、剪报之类杂七杂八的东西以及几张老照片,不过确实没有您提过的那样一张快照。”“唉,真是的,”马普尔小姐说,“好吧,那也没办法了……太感谢您了,格雷姆医生,给您添麻烦了。”“哦,也没什么麻烦的,真的。只是从我自己的经验来看,我很清楚家里这些琐碎的东西对于一个人来说有多重要,尤其是当人上了年纪的时候。”

这个老太太对这件事接受得还挺坦然,他心想。他猜测帕尔格雷夫少校或许是在从钱包里往外掏东西的时候无意中发现了那张快照,他甚至在还没弄明白它是怎么跑到里面去的时候就把它当成无关紧要的东西撕掉了。但它对于老太太来说可是至关重要的啊。而她看起来似乎对于这种结果很想得开,情绪依然不错。

然而从内心里,马普尔小姐远没有那么想得开,情绪也没有那么好。她想要一点时间来把事情想清楚,但她同时也决定充分利用一下眼前的机会。

她拉着格雷姆医生跟她说话,丝毫都不想掩饰那种热切的心情。而那个慈祥的老人则把她的滔滔不绝看作一个老太太感到寂寞时的自然流露,他轻松愉快地跟她聊起圣奥诺雷的生活,以及马普尔小姐可能会愿意去参观游览的各种各样有趣的地方,尽其所能地把她的注意力从丢失快照上转移开。他自己都不知道这场谈话怎么就又转回到帕尔格雷夫少校的死这件事情上来了。“想想有人会像这样客死他乡就觉得很难过,”马普尔小姐说,“虽说从他亲口告诉我的话里,我感觉他没有什么直系亲属。他似乎是一个人住在伦敦。”“我相信他在旅行上花了很多时间,”格雷姆医生说,“至少在冬日里是这样。他不喜欢咱们英国的冬天。这还真不能怪他。”“是啊,不能怪他,”马普尔小姐说,“也许是他有什么特殊的原因,比如说肺不好之类的使他需要到海外去过冬呢?”“噢,不是,我认为他没有。”“我想他是有高血压。现如今可真要命。你能听说太多的人有这个毛病。”“他跟您说起过这个,是吗?”“噢,没有。不,他从没提起过。是别的什么人告诉我的。”“啊,原来如此。”“我猜,”马普尔小姐继续说道,“在那种情况下,死亡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吧。”“那倒未必,”格雷姆医生说,“如今也有很多方法能够控制血压。”“他的死看上去非常突然——不过我猜您并不觉得很吃惊。”“嗯,对于那个年纪的人来说,我确实没觉得特别惊讶。不过我也的确没有料到。坦率地讲,在我看来,他的身体状况一直都非常好,不过我也从来没有从专业的角度给他检查过。我都没给他量过血压什么的。”“当一个人有高血压的时候,别人,我的意思是指医生,能否只从外表看一看就知道呢?”马普尔小姐以一种天真无邪的口气问道。“光看一眼是不行的,”医生微微一笑,说道,“你得做些检查。”“哦,我明白了。就是那种可怕的玩意儿,把橡胶带子围在一个人的胳膊上,然后往里打气——我特别不喜欢那个。不过我的医生跟我说,以我的年纪而论,我的血压真算是非常好的。”“嗯,那是个好消息。”格雷姆医生说。“当然了,少校很喜欢喝丰收鸡尾酒。”马普尔小姐若有所思地说。“没错。对于血压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我是指酒精。”“我听说可以吃药,对不对?”“对。市面上有几种。他房间里就有一瓶,塞伦奈特。”“如今的科学可真了不起啊,”马普尔小姐说,“医生们可以做很多事情,对不对?”“我们都要面对一个很强大的对手,”格雷姆医生说,“您也知道,就是自然规律。而有些很好的祖传秘方也会时不时地重获新生。”“就好比把蜘蛛网糊在伤口上?”马普尔小姐说,“小的时候我们就常常这么干。”“非常实用。”格雷姆医生说。“还有在咳嗽得厉害的时候,把亚麻籽膏敷在胸口上,再涂上樟脑油揉搓。”“我发现您全都知道啊!”格雷姆医生大笑着站起身来,说道,“膝盖怎么样了?不再那么难受了吧?”“是啊,似乎好了很多很多了。”“嗯,我们也不敢说这究竟是自然的规律还是我的药丸的功劳,”格雷姆医生说,“真抱歉我没能帮上您更多的忙。”“但是您做得其实已经特别好了,占用您的时间我真的很不好意思。您刚才是说少校的钱包里什么照片都没有吗?”“噢,有的,有一张很老的少校自己的照片,那时他还相当年轻呢,骑在一匹打马球的马上;还有一张是一只死老虎——他站在一旁,一只脚踩在老虎身上。都是这类的快照——他年轻时代的回忆。不过我可以向您保证,我看得非常仔细,您所描述的您侄子那张照片肯定不在里面——”“噢,我确信您肯定看得特别仔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有点儿感兴趣,我们往往都会保留一些那样稀奇古怪的东西——”“昔日珍宝。”医生微笑着说。

他道过别之后便离开了。

马普尔小姐依然望着棕榈树和大海,陷入沉思。有好几分钟她都没再拿起她的毛线活儿。她手头现在有了一个事实。她必须要考虑一下这个事实以及它意味着什么。少校从他钱包里拿出来之后又匆匆忙忙收回去的那张快照,在他死后不翼而飞了。这不是那种少校可能会扔掉的东西。他把它重新放回了钱包,那么在他死后,它理应还在他的钱包里。钱有可能被人偷走,但没人会想要偷一张快照。除非他们有特殊理由要这么做……

马普尔小姐的面色凝重起来。她必须得做个决定了。她打不打算让帕尔格雷夫少校就这么不声不响地躺在他的坟墓里呢?就那样难道不是更好吗?她低声地念出了一段名句:“邓肯现在死了。经过了一场人生的热病,他现在睡得好好的!”现在没有任何东西能够伤害帕尔格雷夫少校了。他已经去了一个危险无法触碰到他的地方。他会在那样一个特定的夜晚死去仅仅是一个巧合吗?还是说这可能根本就不是巧合呢?医生们对于老年人的离世已经司空见惯了。尤其是在他的房间里还有一瓶高血压病人终其一生每天都要服用的药丸。可是如果有人从少校的钱包里拿走了那张快照,那么同一个人也同样有可能把那瓶药放在少校的房间里。她从来不记得自己看见过少校吃药;他也从来没跟她谈起过他血压方面的事情。关于他的身体状况,他唯一承认过的就是——“比不上我年轻的时候了。”他偶尔会有些气短,一点点哮喘而已,没什么别的问题。但是有人曾经提到过帕尔格雷夫少校有高血压来着——是莫利?是普雷斯科特小姐?她记不起来了。

马普尔小姐叹了口气,随后告诫起自己来,尽管这些话她并没有很大声地说出口。“好吧,简,你到底在暗示些什么或是在想些什么啊?也许整件事情不过是你东拼西凑出来的?你这么想真的有什么依据吗?”

她尽其所能、逐字逐句地把她和少校之间关于谋杀和杀人凶手这个话题的对话回想了一遍。“哦,天哪,”马普尔小姐说,“就算是——说真的,我也不知道我如何才能为此做点儿什么——”

不过她明白她打算试试。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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