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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9-05 15:4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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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安东尼·莱里斯

出版社:人民文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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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无法得到我的恨

你们无法得到我的恨试读:

残忍的一夜

11月13日22时37分

梅尔维尔安静地睡着了,像平时他妈妈不在的时候那样。他知道爸爸唱起歌来不那么温柔,爱抚也不那么热烈,所以不会过分要求。为了自己不在她回来前睡着,我在看书。讲的是一个侦探小说家发现一个杀手小说家事实上并没有写那本令他想成为小说家的小说。绕来绕去,我发现杀手小说家其实根本没杀过一个人。虚张声势的一本书。我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喂喂,一切都好吗?您在家里吗?”

我不想被打搅。我讨厌这种没话找话的信息。我没回答。“一切都好吗?”

……“您在安全的地方吗?”

为什么要说“安全的地方”?我放下书,赶紧踮着脚走到客厅。不能吵醒宝宝。我抓过摇控器,费了老长时间电视机才打开。法国体育场发生袭击事件。图像说明不了什么。我惦挂着海莲娜。得打电话告诉她小心点,最好叫辆出租车回家。可事情还不止于此。在体育场的过道里,有些人呆滞在屏幕上。我只能越过他们的面孔去寻找图像。他们显得惊惶失措。他们看到了一些我看不到的事物。我仍蒙在鼓中。接着,在屏幕下方滚动疾速的动态新闻突然静止不动了。无知就此终结。“巴塔克兰遇袭。”

声音遁去。我只能听到自己胸膛里那颗想逃脱的心脏。这两个词语在我的脑袋里鸣荡着,仿佛永远不愿停止的回音。一秒如一年。一年的沉静占据了我的沙发。这应该是一个误会。我核对她去的是否就是那个地方。我有可能搞错或忘记了。音乐会确实是在巴塔克兰。海莲娜在巴塔克兰。

图像遁去。我什么也看不见,但感觉到身体被一股电流击中。我想跑,想偷一辆车,想去找她。被急迫感烧灼是我大脑内仅存的感觉。只有行动才能平息它的火舌。但我动弹不得,因为梅尔维尔在旁边,我被困于此。被迫看着火势蔓延。我想狂吼。但是不可能。不能吵醒宝宝。

我抓过手机。我得给她打电话,对她说话,听到她的声音。通讯录。“海莲娜”,简简单单的海莲娜。我从来没有改变她在我手机通讯录里的姓,从未加上“我的爱”或我俩的照片作为来电显示。

她也没有。这个晚上,她从未收到来电显示为“安东尼L.”的电话。响铃。留言。我挂掉电话,重拨,一次,两次,一百次。需要多少次就拨多少次。

我感觉沙发向我压裹过来,令我窒息,整个公寓正在坍塌崩溃。每一个没有回答的电话之后,我就在废墟中陷得更深一些。一切在我眼里都显得陌生。周围的世界被抹掉。只剩下她和我。我弟弟打来一个电话,让我回到了现实中。“海莲娜在那里。”

在我发出这串词的瞬间,我明白没有出路了。我弟和我姐都赶来了。彼此不知如何开口。也无话可说。总之这是一种难以名状的感觉。客厅里,电视机开着。我们

等待

着,眼睛被铆在那些新闻直播频道,它们已经开始以最招徕眼球、最邪毒的标题大战俘获着我们这些坐观世界瓦解的看客。“大屠杀”,“屠戮”,“血浴”。在“屠夫”一词被说出之前我关掉了电视。开向世界的窗户被关上了。把位置腾给现实。

N.的妻子打电话给我。N.和海莲娜一起在巴塔克兰。他没有危险。我打他的电话。他不回答。一次。两次。三次。他终于接听了。海莲娜的妈妈也来了。

得有所反应,做点什么事。我需要出去,赶快,起码要去找到她,也为了躲避占据我家客厅的这个叫作“暗示”的武器。我弟弟首先行动。沉默中,他拿起他的汽车钥匙。我们低语交流了行动方案。在我们身后,装了棉芯垫护的门轻轻关上。不能吵醒宝宝。

驱巫行动可以开始了。

在车里,我们没有说话。围绕着我们的城市也没有。时而有警笛传来,痛苦的嘶叫搅乱了笼罩着巴黎的宁静。狂欢到达了它终点,乐队陷入了沉默。我们打算一个一个地去可能接收伤者的医院核实。比沙医院,圣路易医院,妇女救济院,乔治·蓬皮杜医院,这天晚上,死亡已扩散到首都的每个角落。“我找我的妻子,她在巴塔克兰。”她的名字未出现在任何一份名单上。但每一次,人们都会给予我所需要的一个继续下去的新理由。“不是所有的伤员都登记在册。”“比沙医院也在接收幸存者。”“有些伤员甚至被郊区的医院接收了。”我留下我的电话号码,明知道他们永远不会打给我。继续开车上路。我怀念那路上的沉默。

路灯在城市的边缘行进着。夜越来越深。每盏路灯都是向催眠递进的一个阶段。我的身体不再属于我自己。我的思想在路上。在这紧紧勒抱着巴黎令其窒息的环城路上反反复复地兜圈,最终必将有某些事情发生。

即使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寻找的,我们仍在继续。我需要逃避。逃得尽可能地远,不要回头。到路的尽头看看是否存在着尽头,这一切的尽头。

我看到了路的尽头。当手机铃声响起时,它就在那里面。早上七点。

半个小时后梅尔维尔要撒尿。他应该还睡着。一个婴孩的睡意不会被这个世界的可怖所困扰。

该回去了。“从塞夫尔门出口下吧……”

等待

11月14日20时00分

梅尔维尔在等待。他等自己长高后可以按到客厅的电灯开关。他等自己长大后可以不坐婴童推车出门。他等我在给他讲故事前先准备晚饭。他等待洗澡、午饭和下午的点心时间。这个晚上,睡觉前他想等妈妈回来。等待是一种难以言表的感觉。当我给他讲最后一个故事的时候,等待同时包含了一切。它是抑郁,希望,忧伤,慰藉,惊讶,恐骇。

我也在等待。一个宣判。几个发怒者以自动武器让人们听到了他们的判决。对于我们,这将是无期徒刑。但我当时还不知道。睡觉之前我们唱了歌。我们以为她会推开卧室的门和我们一起重复最后一段。我们以为她会给我们打电话。我们以为最终会被她吵醒。

梅尔维尔睡着了。电话铃响。是海莲娜的姐姐。“安东尼,我很抱歉……”

瓢虫

11月15日17时00分

散步后是放松时分。过会儿便是洗澡、护理、晚饭,然后是睡觉。在这天,我感觉到他的心烦,他尚且无法表述的不适,从婴孩生活中每个微不足道的痕迹中散发出来。饼干不太脆,他不想再吃了。球滚得太远,他不想再玩了。童车的安全带太勒,他不想再待在里头了。他与这些和他作对但他又不懂的事物抗争着。难言的焦躁偷走了他小男孩天真的好奇心。是什么陌生的感觉令他想要哭泣,可他既不饿也没生病,又没受惊吓?他想妈妈了,她已经两天没回家了。她离开他的时间以前从未超过一晚。

为了让他安静下来,我打发他去房间里找一本故事书。在和他一样高的书柜上,无疑挤满了以感觉命名的故事人物:幸福,有趣,不高兴……那里还有一头非常想长大的小象。一只我可以伸进手指的小布老鼠,每一页中,这只小老鼠都设法逃脱追赶它的猫。最后它躲进了一只花盆中,并想得到一个“晚安”的亲吻,梅尔维尔从没有拒绝过它的请求。

这一天,他完成任务回来,带着露出六颗牙的微笑,拿着一本他喜欢和他妈妈一起读的书。故事讲得是在一个奇妙的花园里有一只漂亮的小

瓢虫

。所有在花园里觅食的昆虫都欣赏她的善良。她最美丽最听话。她的妈妈为此感到非常自豪。可是,有一天,这只小瓢虫不小心爬到了一个女巫的鹰钩鼻子上。

梅尔维尔一直不知道这个坏仙女把可爱的瓢虫变丑了。担心吓着他,当黑点红色甲虫伙同一只蜘蛛和一只癞蛤蟆恐吓往日恬静的花园时,海莲娜便习惯地跳过这几页。他每晚遇到的小瓢虫从未遇到鹰钩鼻子的恶毒女巫。

陷在他的小床里,他只看到一个仙女魔棒一挥,就把美貌和善良还给了这只小昆虫。这天,我也一样跳过了那几页。但当仙女,当她那缀满梦幻般蓝色星星的裙子、那让人可以猜到故事结局的安详微笑出现时,我骤然停住了。

梅尔维尔不能像他妈妈跳过几页故事书那样跳过他生命中的这几页。我没有魔棒。我们的瓢虫已经爬到了女巫的鹰钩鼻子上。这个女巫挎着卡拉什尼科夫冲锋枪,死亡就在她的指尖。

得告诉他,马上,但该怎么说?

妈妈,爸爸,奶嘴。梅尔维尔只会说三个词,可是却什么都懂。面对面地告诉他:“妈妈出了大事故,她再也回不来了”,那将是以成人的词汇跟他讲了一个大人的故事,他没法越过我们的词语去理解这一切。让他难过,等于让他妈妈再死一次。词语不足以解释一切。

他恼火,跺脚,把书扔到地上。他临近崩溃的边缘。我取出手机给他播放他和妈妈一起听的歌,那时的他,手指放在嘴里,像一条可爱的小蛇蜷偎在她的怀里。

我让他紧贴我的身体,我把他夹在两腿间,让他感受到我,理解我。他在他妈妈的肚子里待了九个月,倾听着她的生命,她的心跳是他时间的节奏,她的移动是一场旅行,她说的话是他人生最初的音乐。我要让他的耳朵靠在我的胸口,听到对他叙述忧伤的我自己的声音;让他感觉到我因眼下的严重情势而紧搐的肌肉,而我跳动的心可以给他安全,生活在继续。我开始在手机上播放他妈妈为他制作的歌单。

她精心选择的每一首歌,仿佛是联接婴孩耳朵与成人和谐世界的桥梁。萨尔瓦多和他的“甜柔之歌”挨着弗朗索瓦·哈迪的“爱之时光”,闪烁其间的月亮之歌是布尔维的“给弗雷德里克的摇篮曲”。伴随着这首歌的开头,我打开了文件夹——“照片”。她的面孔出现了,模糊,景取得不太好。不再需要其他任何东西,照片一下就把梅尔维尔从歌曲开头带给他的不稳定的舒适感中拉了出来:“来吧,现在该睡觉觉了……小小弗雷德里克……我找到这首歌曲……我把它作为礼物……放在你摇篮的深处。”

他用焦虑的手指一下子就指出了她,他转身朝向我,微笑消失了,热乎乎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被击垮,尽我所能对他解释妈妈再也回不来了,她出了大事故,但不是她的错,她好想和他在一起,但她,再也不能了。他哭得比以前任何一次都凶。疼痛、害怕、失望,曾让他一时任性地掉过几滴眼泪,但此刻完全是另一回事。

他第一次真的伤心了。

照片一张张地出现,歌词越来越刺痛。我们像两个孩子,围着吟唱我们生活的音乐盒,哭尽了我们所有的眼泪。你伤心是一件正常的事,你有权伤心。爸爸也伤心,如果你觉得不舒服,就来找我,我们一起看照片。歌曲结束了。“……别忘记这首歌曲……某天我给你的这首歌……以我全部的爱……”回忆渐渐抹去了思念,看照片变成了游戏。这个,是梅尔维尔,这个,是妈妈。今后我们总归要谈到这些的。

小瓢虫的故事以变回花园里最漂亮的瓢虫结束,她回到了妈妈的身边,妈妈为找回女儿而落下了欢乐的泪水。

告诉他真相,这不过是等待我们的漫长道路中的第一步。女巫这页算是翻过去了,现在必须在他每次需要的时候解释给他听,为什么他的妈妈没有在他的故事结尾等着他。

我撕下书里的这一页,将它钉在她的照片旁边,挂在她的房间里。梅尔维尔搂着她的肩膀趴在她背上,她的微笑如一阵春风吹起,她的头发滑落在她的眼前。

她看着我,没有摆姿势,没有目的,她的目光落向我。她的眼睛向我讲述着我们共同度过的这十七个月的喜悦,我们三人。

原本也可能是……

11月16日9时30分

梅尔维尔在托儿所。这个星期一的上午,在十五区一家兼卖烟草的酒吧里,人们的脸色带着梦想破碎的灰黯。寻找谈资的同时,所有的目光聚落在电视屏幕上BFM新闻台循环播放的新闻。往常那种嘲弄交税数额和受流感折磨的话题无法再继续。现在是星期一,所有的人却只谈论星期五。“一杯加浓咖啡!”

这天上午,我得去法医研究所看海莲娜。在我边上有两个男人,年纪在四十五到五十岁之间,眼神因滥饮而疲倦,他们正谈论着我所不愿意听到的。在吧台前,我们没有办法回避交谈,这是规矩。通常情况下,这是一种享受,独自一人,将一杯咖啡的时间嵌入到别人的一个生活碎片中。但是今天,是我的生活成了碎片。

我徒劳地把眼神投向别处以避免听到他们的谈话,几个词最终还是刺透了咖啡机冒出的蒸汽。“……不能让这些人无用地死去……”

难道存在有用的死?

原本也可能是一个蹩脚司机忘了踩刹车,一种恶性程度相对更高的癌症,一个原子弹,惟一重要的,是她已不在了。武器,子弹,暴力,这一切都不过是舞台上的布景,真正上演的,叫失去。

很少有人理解我对海莲娜被杀的环境很快就不再追究。人们问我对此是否已遗忘或原谅。我什么也不原谅,什么也没遗忘,我没有不追究,更没有这么快就不追究。当所有人重回自己的生活中时,它将永远伴随着我和儿子的人生。这段历史,将是我们的历史。拒绝它便是对自我的否认。即使她消瘦的身体带着尸体的寒冷,她的吻中有尚未冷却的血腥味,她对我的耳语透着葬礼安魂曲的冰冷之美,我仍要拥抱她。我要走进这段历史。

当然,有个可以泄怒的罪犯在手,是一扇敞开的门,一个躲闪痛苦的机会。罪行越严重,罪犯越理想,仇恨就越合理。人们以考虑他而回避考虑自己,以憎恶他而避免对自己生活的厌恶,人们为他的死而喜悦,从此不再对活着的人微笑。

况且,发生的一切或许是可以加重罪行的情节。所谓加重罪行的情节,是为了审判,为将损失量化。但人们没有计算泪水,也无法用愤怒的衣袖将它拭干。那些无人可怪罪的,是与他们的忧伤独处的人。我感觉是他们中的一员。我独自与儿子生活,在不久后的将来他会问我那晚发生的事。如果把我俩这段经历的责任推给他人,我该如何对他解释?难道让他转向这些他人而去理解所发生的一切吗?这些人不过是那晚等待他妈妈的死神所派出的使者而已。

以一阵机枪狂射,他们打散了我们的拼图。当我们一块一块重新拼起来之后,已无法回到原先的样子。这少了一个人的拼图将只剩下我们俩,但我们是完整的。她将和我们在一起,在那里,于无形之中。人们将从我们的眼中看到她的出现,她的火苗将在我们的喜悦中燃烧,她的泪水将在我们的血管里流淌。

我们永远无法回到以前的生活。但我们的人生将不会以排斥他们为目的。我们将在我俩自己的人生中前行。“请再来一杯,买单!”“发生的一切太疯狂了……”“……我没时间关心这个。周末我老婆不在家,我得自己带孩子。不过现在我要去见她了。”

见到她

11月16日10时00分

人们应该把荧光背心发给了所有不想见到的人。这天上午,心理援助人员就穿着它,这方便了我。我不想和他们交谈。我感觉他们想偷走我。他们要拿走我的痛苦,敷上配好的药膏,再给我时,痛苦已变质,没了诗意、美感,平淡无味。

于是,我开始为这些地方绘制地图。每种颜色代表一种功能。蓝色,警察,要经过。荧光黄,心理援助,要回避。黑色,法医研究所,那里有她。我迅速走向一位蓝衣人,他把我带到一位黑衣人面前,黑衣人建议我回头找某个穿荧光黄的。我佯装没有看到。海莲娜的母亲和姐姐陪着我。短短数米,犹若永恒。

冰凉的雨水如长针刺透我们的脸颊。与我擦肩而过的每一个人,都在背诵写在纸上的文字。一出被演了又演的阴郁闹剧的演员,戏院座椅的弹簧已倦怠萎靡。“死亡”上了今日海报,然而这个进行曲不是为葬礼而奏,现在还不是时候。这是幸福的一天,所爱之人回来了。

楼房内部的瓷砖陈旧疲惫,一如工作人员的脸色。四周很冷。到这里后,人们不下十次地请我先坐下来;我拒绝了,我怕自己再也站不起来。站着,我等。

办公室。填表。在我们前面有不少等待的家庭。先我们进去的约有十五个左右,出来时候均已瘫溃。“你们是来看望露娜-海莲娜·缪雅儿吗?”(露娜(Luna)在西班牙语中是“月亮”的意思,与法语中的“月亮”(Lune)同一词源。本书中,作者常以“月亮”称呼亡妻。)

轮到我们了。

我们被带到一间装饰相对温馨的房间。死亡的前厅与我事先想象的不一样。可是,在那些从地板到天花板覆盖了整个房间的木板条背后,我听到死者们的血在滴淌。时不时地,我想象着血泅透镶木的墙面与吊顶,渐渐将我们淹没。从脚到头,没于血浴。事实上,我们已经被淹没了。

一位年轻女子开始跟我们解释。她的声音泄露了她的习以为常。“艰难的一刻……可怕的情形……警察的工作……”她所有的词汇显得老生常谈,仿佛二手的同情。她的沉默经过计算,手势经过准备,她的微笑似乎直接从《殡葬人员小手册》中走出来。第五章:“告知家人”。

我不过是众多他人中的一员。

我只是断断续续地听着。海莲娜在这里,就在隔壁。我想单独

见到她

海莲娜的妈妈和姐姐理解我的想法。她们知道,即便在这种情形下,首先应该成全我们俩。她和我,共同度过这最后一刻。她不是谁的女儿、姐妹、闺友,也不是那个在巴塔克兰遇难的死者。我要她是我的,只是我的。像以前那样。

我们曾像孩子们玩耍时套装在一起的两块小小的塑料积木,彼此为对方而造。我们的“在很久以前”开始于一个6月21日,始于音乐,一个音乐会的夜晚。像所有伟大故事的开头,我曾以为她不会爱上我这样的人。我觉得她太过美丽,太过巴黎,对于我这样渺小的人,她的一切都太完美。我拉着她的手。任由人群与噪音将我们吞没。直到最后一刻,我仍以为她会离我而去。然后,我们接吻了。

接着,一切发生得都很快。我对她说我们一起去纽约,时间属于我们,我的幸运星会引领我们。她对我说她爱我。

所有的爱情故事都大同小异。我们只是足够清醒地意识到我们所拥有的幸运,足够疯狂地为此押上全部赌注。这段爱情是我们的珍宝。

门开了。“您打算出来的时候就告诉我?”

她在那里。我向前走向她,我回头,确定只有我们俩。这一刻属于我们。一块玻璃分开了我俩。我全部的体重紧紧地压在玻璃上。属于我们俩的生活在我眼前浮现。我感觉自己从来没有爱过别人。海莲娜是月亮女神。牛奶般的棕色皮肤,她的眼里有种猫头鹰受惊的神情,她的微笑里装着全世界。我又看到了我们结婚那天她的微笑。

可是我们生活中最美的时刻不是那些贴在纪念册里的。我记得所有那些我们花时间来相爱的时刻。路遇一对上了年纪的夫妻并希望能像他们一样。一阵笑声。一个无所事事的早上赖在床上晒太阳。

这些最不起眼的时刻,没什么可展示、可讲述的,是最美的时刻。它们占满了我的记忆。

她如往常一般美丽。

为死者闭上眼睛,是给他或她一丝生机。她像是那个每天早上我看着醒来的她。我想躺在她令人怜爱的身体边,温暖她,对她说她是我遇见过的最美丽的女人。然后轮到我也闭上眼睛,等着梅尔维尔叫我们,等他钻到我们皱巴巴的被窝里扭来扭去。

海莲娜时常问我爱能不能分享;当我们的孩子降生后,我是否会一如既往地爱她。梅尔维尔出生后,这个问题就没再被提起过。

我哭,我和她说话,我想再待一个小时,起码一天,或者一生。可是必须离开她了。月亮要睡了。太阳,这11月16日的太阳升起在我们新的“在很久以前……”这是关于一个父亲和一个儿子的故事,他们独自醒来,没有了那颗他们曾发誓效忠的星星的帮助。“先生,该让她……”

可以演奏乐谱了

11月16日11时00分

我刚离开法医研究所。见到她,我感觉好多了。在恐怖分子为巴黎落下的黑夜深处,她独自待了两天。在她眼睛闭上的那一刻,光明之城坠入黑暗。那双为看到世界全貌而生的大眼睛。那双再也看不到她儿子起床的大眼睛。

出来那一刻起,我只有一个念头——去托儿所接梅尔维尔。接到他,对他说我见到了他的妈妈,我把她带回来了。我为他带回了妈妈,她不会再迷路,她在我的手心,她和我们一起回家。

可是我得和海莲娜的家人喝杯咖啡,商量一下后事、葬礼、警察、心理援助,这一切亵渎忧伤的繁文缛节。在我们的想象里,这忧伤是纯粹的,超脱一切物质约束。可一个现实的葬礼便很快地收回了它的权利。还没来得及搞清楚降临到你身上的事,身着黑礼服的“深表悲痛”们已整装待发。“你得去趟殡仪馆。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你。”

沉默。

自星期五晚上起,我几乎失去了说话的能力。超过三个词的句子令我疲倦。把思想转换成字词的组合,仅这念头便令我筋疲力尽。更何况我失去了思维的能力。

在我大脑里的,是一个我没有找到的她,一个我要保护的他,剩余一切均被嗡鸣声所模糊。即使是对于简单的问题,我都以沉默作为回答。在最好的情况下,有些人得到我或轻或重的咕噜声,他们以此猜想我是否想吃东西,这晚是否需要他们留下来陪我,或者我要火点烟。自从我见到了她,耳朵里的嗡鸣开始减轻,我的舌头开始放松。“当心别被人骗了,比较一下价格。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陪你去!”“我想一个人处理。”“有些挣死人钱的会趁火打劫。”

我们走吧。我要去接宝宝。

这一切开始于回去的路上。我的小舅子开车送我们。看到我的脚一直在车内疯狂地拍打,他安慰我说:“不要担心,你会准时到托儿所的。”

这些动作不是因担心迟到的压力所导致,而是文字把它们的节奏强加给了我。一个接着一个,或所有的词同时到达。它们来了,有些又走了,有些留下了,有些词又呼唤着另外的词。每个词开始演奏它小小的音乐。就像一个乐队开始演奏前那几秒钟。我们听到散落的、不和谐的、随意的声音,接着,所有的音符交错相合,令你脊柱挺直,越来越强烈,直到一种绝对的寂静,

可以演奏乐谱了

看到他我很快乐。推开门的一刹,我的微笑撞上了一支晃着胳膊被击溃的军团。在这像是从俄罗斯撤退下来的拿破仑军团中间,他直直地站着。

那天,惟一能以微笑回答我的微笑,惟一看到我带回他妈妈的,是梅尔维尔。我们选择他最喜欢的路回家,那条路上我们遇到的交通标识最多,这是他除了书、音乐和痴迷于开门关门外的另一个爱好。他抬手:“禁止停车!”十五米开外,他再次抬手……还是“禁止停车!”接下来的还是……

到家,午餐,换尿片,睡衣,午觉,电脑。字词继续到达。它们不请自到,经过思考地;但我并未曾召集它们。它们主动迎向我,我惟有接受。

我一个一个字地挑出来,时而组合时而分开,经过几分钟的思忖后,信写好了:

“你们无法得到我的恨”

在将它发到网上之前我有些犹豫,然后我弟弟坚持要我做我已经两天没有做的事。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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