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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9-19 05:24: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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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法)儒勒·米什莱著

出版社:中央编译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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虫

虫试读:

前言

我们看着鸟儿在空中,在阳光下自由地翱翔,但是,我们离开的大地却并没有离开我们。鸟儿世界的喜兴并未阻碍我们聆听昆虫在那无尽的暗黑世界中的窃窃私语,它们虽然没有言语,但是它们却在用众多的“语言”起劲儿地诉说着。

从整个大自然,从地下深处,从水底世界,从各种植物中间,甚至从我们所呼吸的空气中,同时向我们传来昆虫们的种种倾诉。

那是昆虫世界的神奇艺术的雄壮有力的倾诉,是它们通过自己的翼翅和色彩,通过它所在黑夜中闪闪发出的光亮,强烈地在表达它的爱情,在向我们倾诉着。

这些倾诉者数量众多,倾诉之声洪亮而惊人。与它们相比,飞鸟和爬行动物简直是不值一提,可以说是完全不可同日而语。我们把世界放在一边,先来看看这个昆虫的世界——这个世界颇具优势。

我们收集了近十万种标本,但是,联想到每一种植物至少能养活三种昆虫,所以根据目前已知的植物数量,可以推算出能有36万种昆虫。——不要忘了,每一种昆虫的繁殖能力又都是超强的。

现在,我们还得记住,任何一种生物,都是在其表面,在其坚实的外壳里面,在其汁液和血液中,养活着其他一些生物的。每一种昆虫都是一个小小的世界,里面居住着一些昆虫。而这些昆虫又包含着其他的一些昆虫。

这就是昆虫的全部情况吗?不是的。有人告诉我们说,我们曾经以为是矿物和无机物的物体中,有着一些“动物”,数亿只聚在一起也只不过有拇指一般大小,它们会让我们看到昆虫的端倪,它们有权利说自己是一些原始的昆虫。一这些昆虫的数量到底有多大?它们中的一种的尸体就能堆积成亚平宁山脉,而将它们摞起来的话,就能把我们称“安第斯山脉”的美洲的巨大山脊变得更加高大。

说到这儿,我们觉得这幅图景算是描绘好了。但是还请大家少安毋躁。软体的动物在南部海域筑造了许许多多的岛屿(最近的几次调查可以为证),连绵1200法里,把我们与美洲隔离开来;这些软件动物被许多博物学家誉为“胚胎昆虫”,以至于它们丰富的族类如同那高级种族的一种附属,可以说是一些与昆虫并驾齐驱的族类。

这是很了不起的。然而,这却令我颇为怀念鸟儿的那个小小的世界,怀念那些用它们的翅膀驮着我的可爱的伙伴们;我怀念的并不是它们的和谐协作,甚至也不是它们那轻盈而高尚的生命的壮景,而是它们曾经了解我!……

我们心灵相通,我们彼此相亲相爱,我们能够交流。我替它们说话,它们为我歌唱。

我从天空坠落到黑暗王国的边缘,面对着无声而神秘的黑夜之子,可我又能创造出何种语言,何种聪明的字义来与之交流呢?我又能找到什么办法去接近它们?我的声音、我的动作,只能把它们给吓跑了。我看不清它们的眼神;我从它们那毫无表情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意思来。它们有甲胄包裹着,拒人以千里之外。它们的心脏(因为它们是有心脏的)同我的心脏一样地在跳动吗?它们的感官非常灵敏,但是它们的感官与我们的感官相像吗?它们似乎有着一些特殊的、不为我们所知的、尚未命名的感官。

我们对它们不甚了解;大自然造就了它们,而对于我们人来说,它们始终是个未解之谜。如果说大自然的爱闪现了一下,让它们展示出来的话,它却又将它们在黑暗的大地深处或者橡树的秘密之处藏匿了多年。它们被发现,被捉住,被开肠破肚,被解剖,被置于显微镜下观察,但对我们而言,它们却仍旧是个谜。

这是一个令我们忐忑不安的谜,这个谜之怪异几乎让我十分反感,因为它让我们思绪混乱,心神不宁。我们如何看待一个用身体的一侧呼吸的生物?它们是一种反常的步行者,与其他各种生物大相径庭,它们背朝地,腹朝天。在许多方面,昆虫都让我们感觉是一种十分别扭的生物。

另外,昆虫因其小而让人产生误解,它们的器官让我们觉得十分怪诞,十分吓人,因为我们的肉眼难以看清它们,对它们的构造与功能难以弄清。但凡看不清楚的东西都会让人忐忑不安的。因此,人们见到它们时干脆将它们踩死算了。它们是微不足道的,那么的微不足道,以致人们对它们也就不去考虑公平与不公平的问题了。

分类方法我们有的是。我们自觉自愿地接受了一位德国梦想家所做出的那个决断,他只用了一句话便了断了这件公案:“上帝创造了世界,但魔鬼创造了昆虫。”

但此人并不认为自己被打败了。对于哲学家的那些体系以及孩子们的恐惧(哲学家与孩子也许是一回事),他做出了如下的回答。

他首先说道,正义是普遍存在着的,个头的大小与法律毫不相干;而如果人们认为可以假定权利是相等的,普遍之爱可以使天平倾斜的话,那么爱则是倾向微小者的。

他认为,以相貌去判断昆虫,去谴责它们的一些我们并不了解其功能的器官,那是荒谬的,它们的大部分器官都是一些专门的工具,是多达数百种功用的工具;昆虫既是一个大的破坏者,又是一个大的制造者,它们是杰出的工业家,是生命的积极的工匠。

最后,他说道(也许出于高傲自大、自命不凡),根据明显的表象来判断其业绩与成果,昆虫是所有生物中最具有爱心者。爱使它生出了翼翅,让它通体色彩鲜艳,甚至是金光闪烁的。爱对于它来说,就是瞬间的或迫近的死亡,它以母性的惊人的“第二视觉”对自己的孤儿继续进行着一种神奇的保护。最后,这种母爱的天性传播甚远,惠及飞鸟和四足动物,它让昆虫创造了一个个“国家”和“城市”。

这是令我十分赞赏的很有分量的辩护词。昆虫呀,如果你在劳作,如果你在爱,无论你相貌如何,我都不会远离你。我们彼此颇有点亲缘关系。如果我不是一个劳动者的话,那我又算是什么呢?在这个世界上,我能够有什么比“劳动者”更好的头衔呢?

这种行动与命运的共同之处将敞开我的心扉,将赋予我一种新的感官去聆听你的寂静。爱,是神奇的力量,它作用于所有的生物,并造就它们的共同的灵魂,爱,对于它们来说,是一个“代言人”,通过它,所有的生物都在交流,而且,都能不言而相知。Ⅱ

通过对博物学家们和旅行家们的大量著作的阅读,我们曾了解了鸟类,我们像一个孤独的女人那样颇有耐心地去研读,并因此掌握了许多的事实、细节,使得我们看到了昆虫的多种多样的面貌。与鸟类相比,昆虫总是让我们不断地觉得它们忽而和谐一致,忽而又彼此对立,不过,经常出现的是它们的一个侧面,如同被遗弃的一个生物。

我置身于十六世纪,而在将近三年的对历史的潜心研究中,通过阅读节选以及每晚的交谈,我了解了所有这一切。我通过一个对大自然的一切事物都温情有加,并对所有极其微小的生物富有极大爱心的人,收到了关于这一重大研究的各种各样的材料。这份富有耐心和忠贞的爱无限地延展着好奇心,可以说是通过蚂蚁搬家的方法,像积攒大量沙粒一般地积累种种材料,这些材料在重要著作中并不多见,而在无数的回忆录和零星论著中却比比皆是。

长久地、不知疲倦地、始终如一地去热爱,就能让弱者变成强者。如果你一旦想要走出书本,转而观察,对生活进行长期而细致的研究的话,你就必须永远保持这种兴趣与爱好。朱丽娜小姐在她父亲对蜜蜂的研究中做出的巨大贡献,以及梅里安夫人的卓有成效的长途旅行给我们留下了很有价值而且又非常精美的圭亚那的昆虫图像,令我惊叹不已,崇敬有加。女人们目光敏锐,心灵手巧,善做女红,极适合做这类细腻的工作。她们对微小生物更加地尊重,更加地爱护,更加地珍惜。她们并不是诗人,却极富诗情画意,而且对任何事物都充满着爱心。但是,她们对微小的生物并不是十分喜爱的,她们只是容忍它们,并不那么关注它们,往往看到它们时还颇为不屑。不过,她们却颇有耐心,她们能够成为卓越的观察者,成为一些小雷奥米尔。

通过显微镜观察微小生物,特别需要女性的气质。必须具有一点女性的意味才能观察成功。显微镜第一眼看去是挺有意思的,但是,作为一项认真的工作的话,就必须要灵巧,耐心,必须花费大量的时间,而且是整段的时间,去进行重复的、不间断的同样的观察,日复一日地去观察同样的东西,无论是在清晨那清晰的光线下,还是在中午那激烈的阳光里,有时甚至是在傍晚那微弱的光线中。有一些必须放在一起观察的,用普通的放大镜进行观察效果更佳,而另有一些观察物比较透明,在显微镜下观察则更清晰。有一些昆虫,白天看上去微不足道,或者毫无意义,但是,到了晚上,当镜头把光聚拢来之后,却显得妙不可言。最后,一言以蔽之,这些研究在今天已经很容易进行,只要对这些微小的、看不清的小生命怀有虔诚的心、不倦的爱就可以了。它们是某种纯洁无瑕的母亲。

把我深深地吸引住了的这可怕的十六世纪,直到1856年春天才把我释放了出来。《鸟》也早已出版了。我想喘口气,于是便在克拉朗附近的日内瓦湖畔定居下来。然而,这个地方虽然非常美,让我强烈地感到回到大自然之中,但没能让我静下心来。我仍然对那血腥的故事感到过分的激动。我心中有一团火,什么都无法将它扑灭。我带着我的杉木杯,沿着一条条公路走,品尝着一处处泉水的甘甜。它们全都那么清新爽口,那么纯净清凉,我一边心中还在思忖,它们中是否有哪一座清泉有能力清除过去与现在的那么多的痛苦事,有哪一座清泉对我来说将会是“忘河”之水。

最后,在吕西那,在一处离城有半法里的地方,我发现了一种我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修道院,如今它已经变成了客栈,于是,我把我的工作室当作了“会客厅”。那是一间宽敞的房间,有七扇大窗户,朝向山峦、湖泊和城市,房间三面采光,让我整天都拥有美好的阳光。从早晨到晚上,太阳总照耀着我,围着我放在房间中央的显微镜移动着。我面对着并且环绕着我的那座美丽的湖名叫“雨丽湖”,此刻尚不狭窄、粗旷,也不波涛汹涌。不过,遍地的冷杉林在给景色添光增彩,但你可千万别以为自己置身于四季如春的地方,实际上,这是一处寒冷的地界。严寒影响到很多的生物。寒风正是从南方吹过来的。在我对面的湖岸上,墨绿的比拉特山与我为伴,它好似刀削斧劈一般,在它那墨黑的山脊上,“白色的处女峰”和“银峰”(亦即冉弗洛峰和希尔贝波恩峰)正在十法里外注视着我。

七月骄阳似火,可这儿却十分的美,非常凉爽,但是,到了九月份,往往就很冷了。你会感到在自己的上方,在自己的身后,在很高很高的地方,有一个大海的海水悬于你的头顶上。那是一个巨大的“水库”,欧洲的一条条大河均发源于此;圣戈塔尔高原方圆有十法里,它的一端倾向罗讷河,而另一侧则倾于莱茵河,北面向着勒斯河,南面则朝向特桑河。那“水库”是看不见的,顶多也只能瞥见它的一个侧影,但你却能感觉到它。你需要水吗?那就来这儿吧。你就痛痛快快地喝吧,它是最最巨大的“水杯'它在浇灌着人类。

我开始觉得不怎么渴了。盛夏时节,夜晚却很冷,清晨与晚间则很凉爽。我贪婪地、久久地凝视着那一座座雪峰,它们似乎在让我心灵清新,让那漫漫长路,那灰尘扑面,那风吹日晒,变得艰难但崇高,不过,有时候也泥泞遍地,只不过史上的那一次次的革命也为之一扫。我在世事的变迁与7欠久的史诗之间恢复了些许的平衡。

有什么比那阿尔卑斯山更加神圣的?我有时会称它为“欧洲的共同祭坛”。为什么这么说呢?这并非因为它的高耸,稍微高一点或者稍微矮一点,我们都并没离天穹更近一些或更远一些,而是因为它那巨大的和谐,在别处很模糊,而在这儿却是能够感觉得到的。生命的休戚与共,大自然的循环往复,它的各种自然力的亲切的相互共济,它的每一座山脉都从它的冰川中显露出来,展现的是它那可望而不可即的地区。一条激流向一座大湖流去,流速渐渐变缓,静静地在流淌,在净化,变成为一种纯净的水、一种清澈的水,随后,变成一条大河,雄伟壮观地将阿尔卑斯山的灵魂带向四方。从这无数的水流中将升腾起一片雾气,笼罩着一座座山峦,那雾气将使得它的冰川宝物变得更加新颖奇异。

一切都是那么和谐,而景色又是那么美,以致湖泊和它们的河流都在犹豫或观望,不想远离它们源自的那高山峻岭、厚厚的积雪以及伟大的处女地。

它们在互相对视、互相交流、互相协作、互相爱护。它们是多么朴实无华!它们都是强者,是强者与强者在“携手并进”!它们凝重而流畅,迅捷而永恒。如茵绿草的上方是终年的积雪。自夏季开始,冬季已经来临。

从那儿显现出的是一种审慎的大自然,一种普遍的朴实无华,甚至在事物之中也是如此。你边看边享受着。尽管你不会长久地去看它,但你的心却依然被这个极其严肃而又极其纯洁的世界所触动。它让你瞬间便被吸引住,被它的严谨所折服。从雪山到湖泊,从树林和河流到青翠碧绿的草地,有一种圣洁的童贞在笼罩着这片地区。

此处适合于各种年龄的人。年长者在这儿变得坚强,与大自然结合在一起,向从山峦投下的阴影致敬而又不感到忧伤。而年轻的生命在这儿感受到的只是黎明和晨曦,他们心扉敞开,流露出一种虔敬的可爱的温情:这是一种对世界灵魂的柔情蜜意。

我们最偏爱的地点以及我们的研究室则位于湖泊上方,西布尔格岩后的一片较高的小杉树林里。有两条大路可以通向那里,光线极其充足。朝着吕塞那望去,景色秀美,无与伦比;朝着一眼望不到边的圣女塔尔和层层叠叠的山峦望去,景色又是那么的壮严、凝重、无可比拟。但是,当我们踏进我们的冷杉林中,这份令人心旷神怡的美景便顿然消失了。我们还以为是走到世界尽头了;光线变暗,声音似乎变得又轻又小,甚至生命好像都缺失了。

乍一看,这类树林都很一般,但是,细细看去,全都变了。冷杉笼罩着、压抑着想在其树荫下生长的其他各类植物,却让树林显得挺豁亮;而且,当你的眼睛习惯了这种类似黄昏暮色的光线时,你就会更加清晰地看到远处,看清一切,比在普通树林里的那番让你举步维艰的杂乱无章之中观察得更加清楚。

首先在它的似乎雄伟、阴森的神殿似的立柱下,呈现给我们的是一种死亡的景象,但是,那是一种毫无忧伤气氛的死亡,是一种经过矫饰、装扮而且丰富多彩的死亡,如同大自然赋予它的植物的死亡一样。每走一步,都可以看到一些根部尚在的枯木桩,仿佛穿着一件密不透风的绿色丝绒服,摸上去好似滑溜溜的苔藓一般,而且色泽多变,令人赏心悦目。

可是,动物又在哪里呢?我们的耳朵已经习惯于辨别它们,猜测它们。我并不是说山雀的鸣叫以及明显是林中之尊的啄木鸟的怪叫声。我想到的是另一个“族群”,一个鸟类与之战斗的“族群”。突然,一阵嗡嗡声响起,那声响高过溪水的潺潺声:我们知道胡蜂飞进了树林。我们已经看到它们成群结队地飞了过来,其中有一些胡蜂还围着我们飞转,对我们的行径颇为警觉,似乎很不友好。

即使在胡蜂很少光顾的地方,好像也有一些轻微的、沉闷的、内在的噪声从树林中传出来。是林中的守护神吗?是林中仙子吗?不,恰恰相反,是树木的神秘敌人,是黑暗中的巨大的“族群”,它们顺着树干的纹理,不停地啃啮,啃出一条条小沟和小道,啃出无数的“长槽'棘腔小蠹(这是它们的大名)有时候在一棵树上竟然高达十万只。罹患疾病的冷杉在它们的“利齿”的啃啮之下,久而久之,便构成了一个“镂空花边”了。然而,树皮却安然无恙,完好无损,只不过冷杉树却变成了一个空架子了。

树木又如何自卫呢?有时候,它通过它的液汁来进行自卫,它的液汁颇具杀伤力,可以使其敌人窒息身亡。更经常的是,树木外部有一位朋友前来相助——是一位“医生”,是一只咳木鸟。琢木鸟仔细地“诊断”树木,用它的那只如榔头般的喙去探测和敲击,并且热情不减,持之以恒地监视着、追逐着蠹虫大军。

这场植物与动物两种生命之间的内部斗争真的能够和解吗?对此我们无法确定。我们有时会觉得自己上当受骗了。

在这个并非寂静的寂静世界里,我不知道是谁在告诉我们说死寂的森林其实是很活泼的,它正准备说话。我们走进其中,充满着希望,深信能够发现点什么。我们清晰地感觉到一个巨大的多种多样的灵魂正要回应我们那好奇的心灵。我虽然因长途跋涉,加之身体欠佳,颇觉疲惫,但是对在这阴暗的森林中进行的这种探索却兴趣盡然,劲头十足。我喜欢在其中看到面前的一个激动不已的人,他醉心于探索这个神秘莫测的世界。他手里拿着小棒,在那如影如幻的落暮黄昏中探究那阴暗的森林,仿佛在寻找那金树枝一般。

我都有点要打退堂鼓了,我在一片林间空地上坐了下来,可正在这个时候,我又用小棒探了探,巧得很,在一段与其他树干相仿的老树干里,我戳到一个“世界'真是个意外的发现!

这段树干在离地有一尺的地方断裂了。在其顶端,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它先前的“居民”一那些蠹虫或其他啃啮类小蠕虫所干的活计,它们把目标集中在树木的边材上。不过,这一切毕竟是先前的故事;现在的结果是另一回事。这些可恶的小蠹虫早已死亡,像它们寄生其中的那棵大树一样,遭受了一种巨大的化学变化的能量袭击,这种能量能够消灭一切生命。

戏剧性的变化是很剧烈的;这种孜孜不倦的探索取得了成效。一种从未曾有过的强烈的喜悦在操纵着我那只激动不已的手,让它有了惊人的发现,而随着洞口的扩大,我简直是惊呆了,一阵阵的头晕目眩:它们简直是太伟大了。“城墙”破开,“城市”内部显现出来,一条条“走廊”,一间间挤得满满的“大厅”暴露了出来:一般都是长约四五寸'高约半寸。这一高度足够了,而且,就这座“宫殿”的“公民们”的身材而言,可以说是够雄伟壮观的了。

这是一座真正的宫殿,或者可以说是一座宽广而恢宏的城市。它的宽度受到限制,但是,它却能伸人地下很深很深的地方!据说,有人见到过这些小虫在坚持不懈地挖掘,一直挖了七百层。希腊的古底比斯城和伊拉克的古尼尼微城与之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了,只有古巴比伦和巴别塔在它们的大胆地增加高度的过程中逐渐在扩大。

但是,比它的高大更加让人惊奇的是它的“居住区”内部的状况。它的外面十分潮湿,覆盖着苔藓,一些小的隐花植物一直浸在水中,都发霉了。而在其内部,却是异常干燥,而且极其洁净;所有的“墙壁”全都软软的,十分严实,仿佛由一层棉绒毯保护着,既柔软又隔音。这层棉绒毯黑漆漆的,非常软和,是由被强烈改变的树木本身造成的,或者是由一层极其微小的“蘑菇”形成的,这些“小蘑菇”可能就生长在树木中,当树木还很潮湿的时候,它也许还没有受到它的那些坚强不屈的“改造者”的侵袭吧?“改造者”现身了;每一个独立的“套间”,近前去闻一下,都有一般钾酸的刺鼻气味。这个“族群”用钾酸来将它们的居所进行巨大的改变,把它烧毁,用“火”将它清洁一番,用这种有用的毒素将它干燥和清毒。

无疑,也是这种钾酸在加速、在协助这个巨大无比的“工程'为这些只有其牙齿为锯子的不知疲倦的“雕塑家们”打通它们的啃啮之路。然而,即使如此,它们也不得不花费很多的时间。它们很可能花费了几代人的时间,前赴后继,矢志不移地按照同样的计划和同样的方向苦干着。设计好的企盼着的城市,为自己建造一座坚固的堡垒、一座雄伟壮观而坚不可摧的“雅典卫城”等美好愿望在长年累月地激励着这些坚强不屈的“公民们”。嗯!如果一个人只为自己在干活儿的话,那还叫什么生活呀?让我们展望未来吧。先驱者们肯定是将自己的生命交给这棵大树了,而从它们那逐渐消耗殆尽的黑色小躯体中流出的液体将大树侵蚀,可是它们却未能享受到一个适合自己居住的住所,它们考虑的是未来的“公民们'它们想着惠及自己的子孙后代。

唉!这纯属幻想之中的美好愿望,我很担心它们的希望会落空的。并非孩子们的小棒棒,也不是年轻女子的纤纤玉手伸进这样的一个深人地下的杰作之中,而是那防范雨水渗人的设施无法保护那居所;雨水会将它冲刷掉,让它不复存在。眼看秋天来临,里吉约河、比拉特河以及众河之父的圣哥达河的河水暴涨,似瀑布一般呼啸而来,将一个个内部居所统统淹没。有什么顽强的生命,有什么巨大的力量可以与这不停冲刷着的大水相抗衡?这些居所还能安然无恙,让小虫们安居其中吗?

我面对着一棵冷杉坐了下来,我在观察,我在幻想。我已经对一个个共和国和一个个帝国的衰落司空见惯了,然而,小虫们的这次衰落却让我思绪万千。我心中浮起一阵又一阵的愁绪。荷马的那句诗句又不由自主地从我的口中流出:

特洛伊也将遭此厄运!

对于这个被破坏了的世界,对于这个几乎毁灭殆尽的城市,我又能如何呢?对于这个伟大的、勤劳的、让人称羡的“族群”,我又能如何呢?它们被所有的动物族群追逐着,或被吞噬,或被唾弃,然而,它们却向我们大家展示出它们无私的爱,它们忠于集体以及强烈的社会意识的伟大精神……只有一件事是我可以做的:了解它们,如果有可能的话,就去介绍它们,让它们为大家所知晓,让大家正确地藤它们。

我们浮想联翩地回来了,我们虽不交谈,但大家都心中有数了。在这之前,那还是一种乐趣、一种好奇、一种研究,但自此之后,将要写成一本书的。Ⅲ

如果我们昆虫世界的伟大先驱斯瓦默丹在显微镜下得以观察到这个昆虫世界的时刻,被吓得直往后退缩的话,我并不感到惊奇的。

它们的名字就叫“无尽的世界”。

两百年来,人们一方面在简化,另一方面又在复杂化地工作着,人们在这一课题上撰写的那些卓越的著作在多种分散的光芒中留下了一束让人炫目的光亮。这就是这一研究所给予我们的印象。

我是否应该因为比我的前辈们所做的更趋简单化而沾沾自喜呢?绝对不是。我只是通过与吕塞纳,以及后来与其他一些人的接触得知,我们的激动的和同情的无知也许会更深地了解那些微小的生命,而分类学家们往往不会去这么做的。

这年冬天,我们在继续研究着,但是我无法在巴黎验证我的任何实验;只是在枫丹白露,我才找到了方法,至少是简单的方法,大家将会看到的,而且我在这一课题上心灵也平静了下来。

时间、地点以及我的心理状态都对我十分有益。尽管事情繁杂,让我不胜其烦,但我反而注意力更加地集中了,我们完全单独地存在着。我们的房间对于我们来说,就是整个城市。我周边只是一圈树林,走一圈也花不了多少时间,很小很小的。

这圈树林也有点让我感到憋闷。阳光照射在砂岩上,闪闪发亮,热供烘的。但是,在这种干热之下,我的思维并未减弱。我无法继续连贯地、坚持不懈地去挖掘自己的思想,但是,我的思想和感情却有着一种巨大的和谐一致——这可是人生中罕见之事——我根本不想扩大自己的思维所及,而是想要使之深化。

中午,我独自外出,我在阴凉而寂静的树林中走上一会儿,脚踩在沙土地上,静静的,无声无息。我带着我的课题,我觉得自己在那儿,在被无数的树叶遮盖着的无尽的沙土中,找到了我的答案。不过,那小虫的世界,那我本想走进去的看不见的小虫的深渊,是多么的宽广啊!

对于一个没有一种定见的浮想联翩的人来说,塞南古尔所说的有关枫丹白露的一切是非常正确的。是的,景色“一般来说是不值一提的,是阴郁的,是孤寂的,是低级的,但并不是蛮荒的”。那儿动物稀少:除了黄鹿而外,别无其他。

那儿的鸟类也为数不多。可见的泉水很少,几乎没有。这种明显的缺水状况尤其让从阿尔卑斯山来的那个人感到伤怀,他仍然感觉到那儿无数的泉水的清凉,而且,在他的眼里,依然闪现着阿尔卑斯的光亮,那些可爱的而且是宏伟的镜子般的闪光。在那儿,一切都那么明亮,水和雪让人眼花缭乱。可是这儿,一切都是黑漆漆的。这小小的一隅,位于法国的一个偏僻之处,至今仍是个谜。它让你看到的是那一块块的砂岩,死气沉沉,没有生命的迹象;尤其是在今天,它向你展现的是那些人们刚刚栽种的松树,而在那些松树的阴影之下,是不会有任何的活物的,你必须拥有能探洞览穴的工具一榛树棒。你转动榛树棒,就能有所发现。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小棒?它是一种研究或一种爱,一种照亮这个内部世界的激情。

这个地方之所以具有吸引力,那绝不是因为它具有历史性,也不是它拥有艺术

这座城堡因经历过各个时代,具有丰富的回忆,因此在森林中凸显出来。但它并未因此而让人印象更加深刻。真正的仙子是大自然,是这个奇特的阴暗、幻化和贫瘠的土地。

请注意,但凡森林面积越来越大,或者因为其一眼望不到边,或者因为树木参天,那么这个地方就像任何地方的森林一样,没有其独特之处。下布雷奥的山毛榉尽管茁壮挺拔,高耸人云,树木光滑,枝干笔直,但我仍然觉得它与人们在别处所见到的一模一样。这个地方的独特之处在于它地势低,阴暗,多砂岩,多扭曲的树木,多坚軔的榆树或顽强的橡树,它们总在互相争斗,各不相让。

很多人到了这儿便留了下来,不再离去。他们来此本想待上一个月的,可是却一直待到老死。他们对这个仙女之地用情郎对情人的话语说道:“让我活在你心中,让我死在你身旁!”

奇怪的是,每个人都在这儿找到了自己所爱的东西。圣路易在这儿找到了他梦寐以求的荒僻的隐居地。亨利四世在这儿见到的全都是快乐,他说道:“我可怜的荒漠。”可怜的神秘流放者柯斯奇科在这儿感受到了立陶宛的森林的魅力,在此扎下根来。一个与砂岩和石头打交道的布列塔尼人莫迪伊斯在这儿见到了他的布列塔尼,用石头拟就了他关于枫丹白露的最新颖独特的一本书。

这个地方具有威力;待在这儿你不会不受到伤害的。有几位在这儿精神失常;有的则在这儿身体发生变化,回到温莎森林时,耳朵长长了。温莎森林有她的情人和诽谤者;有人在诅咒她,可又有人在祝福她。一个疯狂的幻想者在内穆尔附近的一块岩石上给她写信:“我得占有你,恶女子!”可是,她的情人、老兵德纳库尔却将他在世上所拥有的一切全都献给了她,并称呼她:“我的宝贝!”

有人对我说:“是不是像莎士比亚笔下的薇奥拉,相貌不佳却总是十分可爱,一会儿是小姐,一会儿又是骑士?她的年轻侍从罗沙兰德变成了一个爱笑的姑娘了?”——不,反差太大了。

这儿的仙子我不知道她有多少张面孔。她有着阿尔卑斯山的寒带植物,而且她在某种僻静处可以遮掩住最怕寒的花草。冬季或早春,她会用她在秋季以“红叶大会”遮住的裸露的秃岩吓跑你。为了在一天之中变化不定,她的飘逸的薄纱细绸(朗塔拉在其画作中没少给她披上这种薄纱裙)可资利用。她从她的森林圈中,从四面八方定住大树顶端的薄雾,高兴地让它们变成纱巾、披肩和腰带,我真的不知道她想要如何打扮自己。她的那些沉甸甸的砂岩,你看了会以为它们是永无变化的,但是,它们却不断地在变化表面的色泽一我想说的是,它们每时每刻都在改变形状。比如大家称之为“阿翁岩”的小岩石层,早晨,它在欧石楠的芳香中,在清晨最欢快的光线里,向我们问好,用它那朝霞般的光芒将砂岩映红;一切似乎都在微笑,都在与一颗充满诗情画意的虔敬的心灵的天真无邪的探究和谐一致。到了晚上,我们到了这里,但是那位性格怪癖的仙女却换了一副面孔。那些曾经用它们的薄薄的阳伞迎接我们的松树,突然之间,变得十分的凶蛮,发出一些奇怪的声响,一些凶兆般的悲叹。那些清晨时分还在殷勤地邀请“白色薄纱细绸”停下脚步,采摘浆果或花朵的小灌木,现在却将自己的面孔藏匿在它们那不知是什么的一种凶恶的窃贼的或女巫的裘服里了。最大的变化是那些曾经迎接我们并让我们坐在身上的岩石。是不是暮色苍茫的缘故?是否即将来临的暴风雨让它们改变了?这

我并不知道;但是,它们现在已经变成了斯芬克斯,变成了卧倒在地上的大象、猛犸和其他现已不存在了的古代猛兽了……它们坐在那儿,这倒不假;但是,它们若是马上站起来呢?……不管怎么说,时间已晚,咱们走吧……于是,大家便急匆匆地离开了。

这座森林与它那喜剧性的名称——“喜悦森林”——名副其实吗?

毫不相符。不过,也应该替它说句公道话:这种变化万千,这些亲眼可见的所有变幻全都是外部的。它们在森林的树叶和轻雾中是活灵活现的,在随着流沙的变化而变化,然而,这座森林有着一种很深的根基,这是其他任何一座森林所不具备的,而且它还具有一种坚实的稳固性,它与心灵相通,它敦促人们坚强不屈、持之以恒地去挖掘,去寻找它所包含的不变的东西。你可千万别在那些幻化不定的偶然性面前过分地停止不前。“外部”在说:喜悦森林;而“内部”却在说:永恒森林。

这是一种真正的美,是一种心灵之美,既忠实又温柔,

它的风韵始终不变,而且每天每日都能够说出夏尔•德•奥尔良的那两句诗句:

谁会厌弃她?她的美貌日见亮丽。

有一天,当我坐在雨希山上,望着枫丹白露的时候,这些想法便一下子涌人了我的脑海。我明白了,在这片狭窄而平凡的空间,在这片砂岩、树木、岩石的混杂之中,有着一种比较中规中矩的形态,它大概在心中隐藏着一个乍看上去谁都无法剖析的秘密。

整体看来,这几乎是一片森林与山丘构成的圈,表面的一切全都很干燥,但是,它的那些砂岩却有着很强的渗透性,而它的沙土地却很坚实,并不透水。而且,一些看不见的水流从四面八方汇集到一个很大的占据其底部的“水库”之中。

这儿经常有雷雨,但并非说来就来。几乎总是眼看雷雨将至,却不见雨水掉落下来,因为森林将雨水吸住了,止住了它,将这悬于空中的宝贵雨水存储起来了,只是通过树叶、树木以及下面的沙地过滤之后,让雨水滴落到地下深处去。这一切都是在下面进行的,我们是看不见的。

挖吧。只要挖下去,你就能找得到的。

那儿是极乐世界,是当地守护神的生命源泉。“守护神”一词太固定了,而“仙子”一词却又过于变幻不定。谁将能解开这个隐藏着很深的“盆地”的秘密呢?这种天真烂漫的“障眼法”让人见到的是一片干旱,但是,在其下面却坚贞不渝地蓄着它的宝贵的水源。

一位伟大的意大利艺术家在亨利二世大厅展出的他的绘画中反映了这一景况。该画作名为《林中仙子》,林中仙子双手捧着无数的野花,在一块粗糙的岩石后面,多愁善感,浮想联翩,眼里满含着泪水。

在那项繁重的工作中,我多次怀有这种感受,特别是在细雨绵绵的那些日子里。在我们的周围,似乎有着一种对大自然的崇敬之情。在这种万籁俱寂之中,我们听见的只是自己的心跳、钟摆的嘀嗒,有时候还听到从我们头顶上方飞过的一只燕子的鸣叫声。

我们心宁神静,却并不是在困倦打盹儿,而是头脑更加地清醒,眼睛更加地明亮。我们又往黑暗的地下世界深人了一步,以便探清它,特别是要寻找到这个无声世界的爱,看清它的真实面貌,了解它的语言,知晓它的雄辩的声音,以告诉上面的世界。Ⅳ

森林即使在它最寂静无声的时刻,不时也会有一些声音、一些杂音或窃窃私语之声,让你想到有生命存在着。有时候,勤劳的啄木鸟在它那艰难地敲琢橡树的劳作中,会发出一声奇特的叫声。采石工的沉重的铁锤不停地敲击着砂岩时,往往在很远的地方都能听见那沉闷的声响。总之,你如果侧耳细听的话,就能捕捉到一些颇能说明问题的声响,而且你可以看到在你的脚下有许许多多的“居民”,此处真正的“居民”群群的蚂蚁在树叶上爬过,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许许多多的坚韧不拔的劳作情景与幻想景象融合在一起,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它们各自在用自己的方法不停地挖掘着。你也一样,继续你的工作吧,挖掘你的思想,探究你的思绪。

这是一处绝佳之地,让你消除日间的劳累和烦躁,让你心气平静,百病皆除。这儿的气候也非常宜人。有人则浅尝即止,自以为如愿以偿。他们谈论着他们的那些十分虚假的想法,认为在一切事物之中,表面和上面是最好的,只要稍许试一试就可以了。可是表面往往是一种论述;生命之水其实是藏匿在深处,在地下的。必须往下深人,自觉自愿地、习以为常地参与到事物中去,才能找到和谐,而幸福与力量正是存在于和谐之中的。不幸,精神上的痛苦,是精神的分散。

我喜爱这片土地,它让我思想集中,思维缜密。在这里,在这个狭窄的山丘圈内,变化是外部的,而且是纯光学式的。因为有着许许多多的隐避处,风自然也就少有变化了。大气的稳定给人以一种精神上的稳定。我不知道思想在这儿是否非常的活跃,不过,只要你头脑清楚,你就能让自己的思维长期保持着清醒状态,你就能浮想联翩,集中注意力,感受到外界的种种变化以及内部的种种秘密。你将在这儿扎下根来,并将发现真正的意义,生命的美妙含义不是追逐表面,而是研究、探索、享受深层。

这个地方让人产生思想。一些在移动的树叶下面的固定不变的砂岩在它们的寂静中告诉了我们许多的事情。它们自何时开始便立在了那儿?它们已经存在了很久很久,因为尽管它们十分坚硬,但是,雨水仍然能够侵蚀它们!其他任何力量对它们都无能为力。它们以前是这样,现在依然是这样。它们的目光在对心灵说:“持之以恒,坚韧不拔。”

它们似乎应该驱逐植物的生命,但是英勇的橡树却并未让它们得逞。橡树既然在这儿扎下了根,它们就要坚持到底,绝不退让。由于它们的扭曲的根部,由于它们那紧紧地抓住岩石的强有力的“爪子'它们也用自己的方式雄辩地在说:“持之以恒,坚韧不拔。”不可战胜的树木越是坚持不懈,越是受到阻遏,但是,它们仍然具有其自由的一面,它们深人地下,汲取无尽的力量。它们中有一棵非常巨大,被誉为“查理大帝”,经过好几万年,又遭到那么多的磨难、雷击之后,已经很老很老,可怜兮兮,树干已被蛀空,几乎已成朽木,但它依然顽强地威风凛凛地挺立着,光是它的一根树枝就像一棵大橡树一样地在伸展着。

在这些砂岩和橡树之间有许多可资利用的东西。如果你看见一个人在那儿干活儿的话,那他一定是很了不起的。我经常遇见那些了不起的采石工,他们在用他们的大锤对付着岩石;他们所使用的大锤似乎并不是为人手所制作的,我不由自主地会觉得他们具有着无穷的力量去对付砂岩和橡树。对于心灵与意志而言,这无疑是真真切切的。但是,人的身体毕竟不是铁打的。他们中的大部分人活不过四十岁,而首先死去的恰恰是最优秀的、最卖力干活的那些人。

采石工与蚂蚁就是森林的全部生命。以前,人们还将蜜蜂也包括进去。蜜蜂为数众多,现在也仍然可以见到,特别是在靠近弗朗夏尔的地方。自从栽种了许多的松树和耐寒的树种之后,蜜蜂的数量大概减少了不少,在这些树木的树荫下面,许多地方的欧石楠和其他花儿也生长不了了。反之,更喜欢以松针和松果为建筑材料的浅褐色蚂蚁好像在那儿繁殖得很快,非常兴旺。似乎没有哪座森林的蚂蚁种类多过这儿的。

它们是荒漠中真正的“居民'它们是荒漠的灵魂;蚂蚁在对付沙漠,采石工则在对付砂岩。二者都是能工巧匠,“蚂蚁人”在地面工作,而几乎与人一样的蚂蚁则在地下干活儿。

我赞赏它们二者命运之相似,赞赏它们的勤奋努力和坚韧不拔。砂岩是一种十分倔强的、叛逆的材质,往往很难破开,给这帮可怜的采石工匠们制造了极大的麻烦。特别是那些经过一个漫长的冬季,在恶劣天气结束之前被召回的采石工,它们感到这些大岩石(极其坚硬,但又极易渗水)潮湿至极,几乎冻结了起来。因此,许多的石板被凿削不好,成了废料。但是,它们并不气馁,毫无怨言地重新开始它们艰巨的工作。

蚂蚁干活儿时也具有着同样的耐心。养鸟人、养野鸡者总在践踏、损毁它们花费了好几个月才完成的巨大杰作。然而,它们依然怀着一种英勇不屈的精神重新开始。

我们随时去看它们,而且与它们越来越亲近。它们耐心工作的方式、它们的积极而虔敬的生活其实更像劳动者的生活,而不像此前我们一直关注的鸟儿的飞翔生活。那白昼的自由的拥有者、那大自然的宠儿,高高地飞翔在人的头顶上方!……我能将我长期的劳动生活与什么相比较呀?我有时清楚地看见了天空,有时清晰地听见了天空中传来的歌唱,在我的整个生活中,我不知疲倦地工作着,一心想着自己的事业,它让我仿佛是同蜜蜂、蚂蚁一样地在辛勤地劳动着。

它们的同伴们一那些采石工匠们一的劳动,乍看起来,简直不值一提。有那么多采下的石材不合规格,成了废材,或碎片,或灰尘,或碎屑:这样的工作不吸引人。你以为看到的是一片废墟。但是,大自然对此有何感想?如果我以植物想要占领沙地,与之浑为一体,使之变成为其所用的土地的那份急切心情加以判断的话,我会觉得大自然会高兴地看到所有这些生物,几千年来一直被留在沙、岩中,并未流动,并看到它们返回到大千世界的静止之中。人跟岩石的这种斗争最终赢得了那种长期的愉悦。草木感受到了快乐;树木感受到了欢愉;动物也感受到了喜悦。整个这片沙土、岩石最终将归于其中,它将可以渗透至一个广阔的地下世界的活动中去。

没有任何东西让我更加浮想联翩,没有任何情景能让我更加回归自我。长期以来,我也不知道因为何种贫乏或懒散而好似这倔强的砂岩一般;对于这种砂岩,往往没有什么可以奈何它的,它只能供给你一些不成形状的、不规则的、毫无用处的碎块。只有历史这巨大的有力的铁睡才能将我从我自身摆脱出来,排除掉我的种种障碍,将我击碎,把我解放。

这是一种严峻的解放。为了塑造未来这伟大的工程而凿出的那几块石料,我自己还有什么没有贡献出来的呢?有时候,我受到现今与往昔的双重撞击,感到自己已经粉身碎骨了;我是说我已经成了碎屑、灰尘了;可是,我时不时地还看到(如同我现在看到那深深的采石场一样)全都是沙土和碎片。

然而威力无穷的大自然正是以这些元素通过我不知道藏匿于石头内部的什么元气,让我获得了重生。大自然用一点点草和欧石楠,在把历史和世界曾经碾碎了的东西黏合起来的同时,微笑地说道:“你们这些人,你们是时间,而我则是永恒的大自然。”

因此,这是艰险的采石场,满是碎片,成年累月均如此,但是它却在让大地变成绿色,继续在生产,并以它从未有过的那么多绿叶覆盖着自己。“冬季的野生植物呢?墨绿色的冷杉呢?凄凉的桦树呢?……”但是,在这萧索的景象中,可以看到山楂树已经在开花了。

我长期以来像个冷峻的石块,像个石头人,一直在默默地寻思,在企盼的那些东西,就是液汁的流畅,就是它的渗透效力。我的青年时代来得很迟,所以我要更多更长地延展我的心愿。昨天,我献出了《鸟》,让我的心敞亮了。今天,同样的力量却将我引人地下,同你们一起乘船在变幻莫测的、生机勃发的大海一神秘的黑暗世界^航行。然而,这个世界却充满着最具穿透力的光芒,它照向心灵的两个最珍贵的宝贝:恒定和爱。1857年9月8日于枫丹白露第一卷蜕变一 一个小女孩的恐惧与厌恶

自从父亲离开家去了路易斯安那再没归来之后,冬天已经过去,夏季和几乎日日晴朗的天气已经到来。我家的乡间房舍空置着。母亲因为脑子里满是不祥的预感和恐惧,不敢前去,便打发我和弟弟们一起去那儿采摘些果子来。

我去了,我承认,我心中还是怀着一丝幻想,觉得怎么也会在父亲的祖屋前碰到熟人伸出双臂来欢迎我的。

我激动不已,穿过庄园的第一道门,三步两跨地来到屋门前。从前,我们每次来时,父亲总是面带慈祥的微笑迎接我们,那笑容至今仍历历在目。

我是个孩子,但已是个大姑娘了。这个年龄的女孩脑海里总是充满着强烈的幻想,总认为父亲会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忐忑不安地在门前等了片刻。我的坚强信念本该战胜那悲哀的现实的……但是,屋门仍旧关着……

于是,我用颤抖着的手将门推开,心中仍想着至少能见到父亲的影子。他的影子早已消失了。屋里一片漆黑,不见一丝光亮。我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

他留下的那张黑漆漆的小书桌、他书房的那些书架,在老鼠的利齿下不时地发出咔咔的声响。这间房间炉然已是一间古屋了。一些大个儿的蜘蛛像此屋的守护者似的,在屋角里吐丝结网。鼠妇、蜈讼在屋里跑来窜去,爬来爬去,想在墙裙下找到一处避难之所。

冷不丁地看见这些虫子,我浑身发毛,难受至极,一下子便精神崩溃了。我满面泪水地呼喊着:“啊,爸爸呀,您在哪儿呀?……”

自这时起,我对这个地方就只有失望了。院子里,园子里,我到处见到的只是取我们而代之的默然无语的新主人。

夕阳西下,暮霭初起,成群的蜗牛因为湿热,从已经覆盖满小径的树叶下爬了出来。它们缓慢地却是笃定地去吃掉落在地上的果子。成群的胡蜂在肆无忌惮地抢掠着,把我们的漂亮的梨子和葡萄吃得坑坑洼洼的。

我们的苹果树,一向果实累累,而今,满树的毛虫网,叶子全都发黄了。不到一年工夫,它们全都成了“垂暮老人”了。

我从未与眼前的这个世界接触过,有父亲的精心守护,再加上鸟儿们相帮,这番可怕景象未曾出现过。因此,由于未曾亲身经历过,再者,心中因见家园已成废墟而不胜唏嘘,我诅咒了不该诅咒的那些昆虫,因为所有的生物皆源自于上帝。

后来,不过已是很久以后了,我明白了上帝的道理。人不在,昆虫就应该取人的位置而代之,以便让所有一切都接受考验,再生或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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