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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1-01-18 15:4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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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阿尔巴尼亚]伊斯梅尔.卡达莱

出版社:浙江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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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字塔

金字塔试读:

译序

为译文写序言,是出版社的规矩,也是我自己作为译者要做的一份分内工作。《金字塔》也不能例外。《金字塔》是阿尔巴尼亚作家伊斯梅尔卡达莱写的小说,而卡达莱的另一部小说《错宴》,我早几年就翻译了,也为之写过一篇译本序言。那篇序言的第一部分就是卡达莱的生平,在此不妨原文转录,作为本序言的第一部分。一

伊斯梅尔·卡达莱(Ismail Kadaré 1936— )的名字,我是早早就听闻了的。在阿尔巴尼亚还被中国人称为“欧洲社会主义的明灯”的那个时代,我的印象中,他就是“山鹰之国”最有名的作家之一,得到过他们的领袖人物恩维尔霍查的赞扬。后来,中国“文革”结束,开始改革开放,中阿关系不再是“兄弟般”的友谊,从那时候起,我们就不那么关注阿尔巴尼亚文学了。很自然地,文学家和爱好者们把注意力集中到意识流、存在主义文学、新小说、荒诞戏剧、黑色幽默、拉美文学爆炸等西方现当代的主流文学上,卡达莱的名字则渐渐地从我们的视野中淡出。

直到新世纪,我们方才得知,这位大名鼎鼎的伊斯梅尔卡达莱,目前已经居住在西方,准确地说常常在法国,而他的作品则早就在全世界传播开了。

卡达莱的文学生涯,几乎就是阿尔巴尼亚当代历史的一个缩影。他生于阿尔巴尼亚南部靠近希腊边界的小山城吉罗卡斯特,童年时代经历了法西斯意大利和纳粹德国的占领。二战结束后,他先在地拉那大学历史系读书,后赴莫斯科留学,在苏联的高尔基文学院深造,同时掌握了俄文和法文。60年代苏阿关系破裂,卡达莱回国,在多家报刊当编辑,并写作诗歌。

卡达莱以他的长诗《群山为何沉思》(1963)、《山鹰高高飞翔》(1966)和《六十年代》(1969)而成为当时国内诗坛的大名人。70年代后转入写小说,同时也写散文、诗歌、儿童文学和戏剧剧本。著作有《亡军的将领》(1967)、《婚礼》(1968)、《雨鼓》(1970)、《石头城纪事》(1971)、《伟大孤寂的冬天》(1973)、《南方之城》(1968)、《三孔桥》(1978)、《破碎的四月》(1978)、《梦幻宫殿》(1981)、《谁带回了多伦蒂诺》(1986)、《H档案》(1989)、《音乐会》(1989)等。

1990年10月,阿尔巴尼亚政局激烈动荡之际,卡达莱获得法国政府的政治庇护,移居巴黎,并很快开始用法语写作。2005年,卡达莱获得了首届英国布克国际文学奖。

卡达莱后来的作品,我都是从法国的Fayard出版社的目录上了解到的。它们有《金字塔》(1992)、《长城》(1993)、《影子》(1994)、《都城十一月》(1998)、《四月冷花》(2000)、《候鸟之飞》(2001)、《鲁尔玛兹雷克的生活、游戏与死亡》(2002)、《阿伽门农的女儿》(2003)、《事故》(2008)、《错宴》(2009)等。他的《文集》从1993年起陆续出版,目前已经出版到了第13卷。

作为中国读者的我,已经接连读到了《亡军的将领》《破碎的四月》和《梦幻宫殿》的中译本。我为他的写作所震惊。一个阿尔巴尼亚作家,能那么自然地赢得世界各地的读者,自有他的特色所在。而在我看来,正是对专制社会的讽刺和批判、对祖国文化的有意识继承和发扬,对各种文学手法的大胆尝试和实践,造就了卡达莱这样的一个文学伟人。二《金字塔》写于1992年,晚于已有中译本的《亡军的将领》、《石头城纪事》、《破碎的四月》、《梦幻宫殿》、《谁带回了多伦蒂诺》这几部,却又早于《错宴》。

从小说故事的时代背景来说,《金字塔》有些例外,不是当代的阿尔巴尼亚,却是古代的埃及,时间和空间上都是卡达莱作品中最遥远的,最富有想象力和暗喻性的。

故事情节比较简单:古埃及王国新登基的法老胡夫在位刚数月,即诏令天下宣布,他不想像他的祖辈法老那样要给自己建造一座金字塔,他想放弃修建金字塔的计划。大臣们听闻之后大惊失色,面面相觑,不知道要发生什么大灾难了。但实际上,胡夫的话只是一种探测,想看看大臣们对他绝对权威的忠诚程度,说到底,胡夫的金字塔将一定要建造,而且要建造成祖辈法老们所曾有过的金字塔中最高大的一座,最宏伟壮观的一座。

与卡达莱的其他小说作品相似,《金字塔》通过一个历史故事,对专制社会的黑暗面貌作了辛辣的讽刺和尖锐的批判。而且矛头指向统治集团的最高领袖——“不死”的法老。无论是讽刺,还是批评,是描绘,还是阐释,种种的符号意指,自然而然地集中在了任何的重彩浓笔都描绘不尽的客体对象金字塔身上。

小说中,金字塔的精神含义远远大于它的物质含义。对于古埃及的最高统治者法老,它是权力的象征,而对于被统治者,用作者卡达莱在小说中的说法,金字塔则是“神智的模糊,精神的紧缩,意志的软化,能量的消耗,概念的单调”。它越是高大雄伟,臣子在它阴影下就越是显得卑贱渺小。而臣子越显卑贱渺小,法老就越能通过金字塔的巍然屹立而挺立在自身永恒的崇高中。一句话,“金字塔就是支撑权力的支柱。假如连它都动摇了,那么一切也就坍塌了”。

为了维护君主的权威象征,这金字塔就被要求按照最完美的设计要求和最高规格的实施标准来建造,不得有误,否则,违者就得付出生命的代价。于是整个国家都卷入了这巨石的齿轮系统中:所有的青壮都要去服劳役,一个个家庭就此宣告破裂,妻子别丈夫,儿子别母亲,女人们真不知道该如何活了。

金字塔的设计和建造,是一个整体工程,各个部分要求互相配合,衔接得严丝合缝,有条不紊,最终建成一个世间唯一的金字塔。用料的严苛要求,决定了石头的来源地,岩石来源决定了采石场的地址,采石场地点决定了全国道路变成了一个运输系统,全国的道路系统为巨石的运输配套,就要重新整修,等等。埃及国的人——金字塔建造者的同名词——这样告诉我们读者:“每一座金字塔都有自己的道路,其中有一些取决于那些旧采石场以及人们不得不打开的那些新采石场的状态,取决于一些花岗岩的状态,阿斯旺的还是哈努伯的,取决于是为内部衬披还是为顶层即小方尖塔选取大理石或玄武岩,至于人们决定用什么材料来雕刻棺椁,同样也需作选择:硬石,红花岗岩,或是玄武岩。”选定石材是如此,工程的其他环节也是如此。

金字塔之国埃及人的命运,早早地就由这金字塔的理念模式,由这不可抗拒的岩石体系和建筑制度决定了:“他们的命运其实早在二十年之前就已经决定了,就在当年十一月的那一天,总建筑师赫米乌努在一张纸莎草纸上描下金字塔最初草图的那一刻。完全就如它的高度,它的朝向,它的坡度,它的轴心,万千块石头的巨大压力的分布,等等,在那么多的其他数字和模式之间,确确实实也描画下了一个小小的符号,它无疑并没有吸引太多的目光,一个字母M,比如说,它的意思就是死亡,并意味着他们自己的死亡。若是没有这一死亡,那么,封闭的系统,如同它曾规划的那样,确实无疑的,直至时光的终结都无法钻透的,就不可能是完美的。这就意味着,它早已刻写在金字塔那神圣的模式之中了。”

例如,那些知道金字塔建筑结构秘密的工匠,有的在工程完工时就被处死,有的则被“缓处死刑”,被送上遮盖有篷布的大车,运往一个陌生的目的地。等到若干年后,胡夫葬礼的那一天,他们会被押送去再次进入金字塔的黑腹内部,安放棺椁,关闭一个个内外墓室的暗门,然后从秘道中慢慢出来,他们知道,他们一从顶端附近的某个井口露出脑袋之后,就会马上死于非命。然而,那个地方的顶尖是那么的高耸入云,“聚集在金字塔脚下参加葬礼的人群甚至都无法看清楚那里的任何情况,更不用说会看到血流玷污一个高坡的顶端”。命运就是如此安排的,计划周密至极,谁都逃脱不了那个“魔掌”。这就如同卡达莱的另一部小说《错宴》,那个宴会的请柬一旦发送给谁,落到谁的手里,谁就难逃悲剧命运的掌心。从这个角度来分析对比卡达莱笔下的《金字塔》《错宴》与古希腊的那些悲剧,与卡夫卡的那些小说,可以看出,人类命运在荒诞的世界中都是如出一辙的。《梦幻宫殿》中,奥斯曼帝国的统治者是通过梦来控制整个国家的,而《金字塔》中,古埃及的法老则是通过金字塔这一人类创造的奇迹。通过控制梦来控制人的精神,通过建造金字塔来控制全国人的行为规则和通行想法,也就保证了最高权力的稳固。

在建造金字塔的过程中,专制制度也在用种种顽石一般的谬论固化人们的思想,例如,反向地计数台阶的序数。小说中写道:“有一天,总建筑师的命令断然下达:尽管金字塔的最后一层还没有确切的形状,序数号的排列必须从最高层开始,任何其他方式的计数都将被视为一种蓄意谋反的标志。”最高机关特地强调说,“金字塔越来越高地被拉向天空,以至于对其大踏步迈向天际的步调的强调成了一种专制的苛求”。人们明明知道其中的荒谬,却只能暗自里说说,根本不敢对抗,例如,一个老砌石工师傅汉库当场就提出疑问:“这就仿佛是在说,我们在头朝地脚朝天地干活”,但他对此无能为力,他只能屈从于这一恣意妄为的决定。因为他和工友们都看得很清楚,实际上,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多少次官方在那里颠倒黑白、混淆是非,“把屁股说得比脑袋要高了”。

小说中,金字塔还未建造之时,面对着已经听闻到并即将建造的金字塔,人们确实在怀疑,甚至这一怀疑都符号化地成了一个季节的代名词:“到了秋末时节,人们在瞭望天空的时候不会说:瞧,现在冬季来到了,而是会证实:是怀疑来到了,或者:怀疑怎么会来得如此早呢?而上学的孩子们在老师的严格教管下,会这样结结巴巴地背诵道:一年有四季,春季、夏季、秋季和怀疑季”,等等。但金字塔所代表和体现的那个力量太大了,它压垮了人们的怀疑,或者不如说,金字塔体系的自由协调能力,能把怀疑化解掉。但怀疑归怀疑,谁都不敢公开明话,或者,说虽可以说,但最好不要让它流传出去,让小人听去,让告密者听去。久而久之,全国“沉浸在了一种寂静中,万众噤若寒蝉”,国人在公开场面自觉不自觉地“莫谈国事”。沉默达到了一种如此的程度,甚至连语言学家都在担心,生怕事态照此发展下去,“埃及语言的一半将会在三年之内消失,而到十年之后,它将减缩为三百个词,甚至连狗都能学会这种语言” 。《金字塔》显然是在借古讽今。

小说中,埃及象征了古往今来的任何一个专制社会。围绕着金字塔的建造与否、如何建造等问题,埃及国内各级政府机构的雷厉风行,国外一家家使馆官邸的不同反应,完全是对当代世界各国内政外交行为的明显讽刺。假如,卡达莱写的不是金字塔,而是秦始皇下令建造的万里长城,或者规模极其浩大的帝陵,假如,他写的不是古埃及,而是东德领导人在苏联后台的旨意下,决定建造柏林墙,那么,小说情节故事的虚构可以完全不同,但其意指对象却是大致同类的:人类社会的专制制度。

我们读到第十四章“衰老。假象”的末尾,看到金字塔渐渐风化时,或许会认为叙事过程已然结束,却不料作者笔锋一转,从第十五章“骷髅堆”一开始,把读者带到了另一个时空维度。空间上:地球上的另一个国度,亚细亚的腹地,伊斯帕罕附近的辽阔大草原;时间上:比古埃及的胡夫法老时期晚了三千多年的蒙古人帖木儿的帝国。暴君帖木儿依照胡夫的榜样,同样也竖立起了一座金字塔。尽管这座金字塔是由战俘和死敌被砍下来的脑袋垒起来的骷髅堆,却很像是石头金字塔的一座姐妹塔。

骷髅金字塔无疑会是短命的,用不了多长时间,“铅灌的凡人脑袋已经部分开裂,下层台阶上那些头颅的毛发全被野兽们揪得干干净净”,这个对垒成金字塔形状的骷髅堆大概能维持四五年的挺立状态,但不会更长久了。

读者读到这里,恐怕会不由自主地联想到,随着时代的前进,种种的专制制度尽管不断地出现,但它们的寿命在渐渐地变短,它们的基础在渐渐变弱,从岩石金字塔到骷髅金字塔,似乎就是一种历史的必然。反正,当我翻译到这一章时,我的头脑中出现的形象,是一种多米诺骨牌的连绵倒下,我记忆中浮现出的成语典故是“危若累卵”。我不知道,作者卡达莱是不是在预示:后代的暴君们,想学古埃及的法老的统治,以雄伟庞大的金字塔体现永远稳固的基业,永葆锦绣的江山,但只能是一蟹不如一蟹了。

这一部《金字塔》,似乎是卡达莱作品中最有全球背景的,也即最无民族色彩的作品。选取了时间上的古代,空间上的东方,也就是选择了普适性。如此,作品中的阿尔巴尼亚色彩也就减低到了最小度。反正我作为译者就是这样认为的,不知当否?三

与卡达莱,我是有缘的。

之前,我翻译了他的小说《错宴》,收入在高兴先生主编的“蓝色东欧”丛书第一辑中,由广州的花城出版社在2012年初出版。

再之前,我还为高兴先生翻译的《梦幻城堡》写过一篇书评文章《梦幻宫殿——梦幻城堡?》,发在《中国图书商报阅读周刊》上。

正巧,2010年去法国访问时,我认识了法国小说家艾里克法伊(Eric Faye),得知他向来很关注伊斯梅尔卡达莱,在20世纪90年代初就开始发表与卡达莱的对话集,后来又在法国出版卡达莱的翻译作品时做了很多工作,特地为出版的卡达莱《文集》写前言。需要说明的是:他不是为整个文集写一篇前言,而是为每一卷分别写一篇前言。

我在与艾里克法伊的两次见面中,都谈论到了卡达莱。我们之间在巴黎的谈话,尤其是艾里克法伊有关卡达莱的解释,对我翻译卡达莱的作品无疑有不少的帮助。与艾里克法伊的交往,让我对卡达莱的作品备感亲切。后来,法伊也成了我的好朋友,我的女儿翻译了他的好几篇短篇小说,我也翻译了他的小说《长崎》(获得过2010年法兰西学院的小说大奖)。而他2014年来北京时,我们还见面叙了旧。

这次翻译《金字塔》,从2013年3月起开译,7月底译完初稿,至当年11月完成了三遍校改和修改。

近日,出版社嘱我为译本写个序言。我明白,确实应该写些东西,但翻译小说的过程已经过去了一年多,不少鲜明的文字印象已然褪去。本当趁热打铁,一鼓作气写序言,但如今已经思绪飘散,概念淡忘。这就好比我当时还在上班,编辑杂志,主持研究项目,而今已经属于退休老人,今非昔比了。

为写序言,我在美丽的厦门海滨(我退休后应聘在厦门大学外文学院教书),利用空闲时间又读了一遍拙译,梳理了一通小说的情节和主题,方才动笔写作,并利用“五一节”小长假的时间,在北京最终修改完成稿子。但愿这些综述性、概括性和分析性的文字没有太多的误读和误导。但愿书前的这几页对愿意读一读序言的汉语读者还能有一点点帮助。

需要说明的是,小说《金字塔》的原文为阿尔巴尼亚语,而我是通过Jusuf Vrioni的法译本(法国Fayard出版社1992年版)转译的。有经验的读者都知道,多经过了一道转译的作品,在文字上、风格上都会离原作走脱更多一些。我在当年翻译卡达莱的《错宴》就领教过了。这次也一样,明明知道依据的版本有些“异味”,但根本无从寻找“真身”的模样,只能依葫芦画瓢地译来。不知该是什么样,但依稀就是这样了 ,还请读者诸君多多海涵。

是为序。2015年4月27—28日草于厦门大学2015年5月3日定稿于北京蒲黄榆寓中

起源。

一个古老想法的艰难重提

金秋季节的某天早上,新登基的法老胡夫在位才刚刚数月,即诏令天下宣布他兴许打算放弃为自己修建一座金字塔,听闻他金口出此圣言的那帮臣子,宫廷的星相学家,文武百官中的某些重臣,老丞相乌赛卡夫,还有既身为大祭司、同时也统领着全埃及建筑师队伍的赫米乌努,全都一下子沉下脸来,仿佛惊闻了一场大灾难的发生。

一时间里,他们面面相觑,不禁瞪大了眼珠仔细盯住君王的脸,希望能从法老的表情中找出哪怕一丝丝的幽默来,然后,由于还得一个接一个地讲述出其后文来,他们便竭力回想着法老从牙缝里吐出的兴许那个词,试图互相鼓劲,重振勇气。但是,胡夫的脸色始终冷漠得叫人根本无从猜测,他们原本还希望这些词语只是从他嘴角随意漏出来而已,是年轻的君主们尝点心时开玩笑脱口而出的,当不得真,但渐渐地,这一希望变得越来越渺茫了。早在几星期前,他不就已经下令关闭了埃及最古老的两座庙宇,并在此后立即颁布敕令,从此严禁埃及人再实践燔祭活动了吗?

法老胡夫也在探测众臣的面部表情。一丝讥讽的微光从他的目光中透出,似乎在告诉他们:这竟然就让你们悲痛到了如此地步吗?仿佛这话说到的不是我的金字塔,反倒是你们的金字塔啦!哦,瑞神啊,瞧瞧他们那已被奴性扭曲的面容!再晚些时候,等我上了年纪,变得腿僵胳膊硬的时候,谁知道还会发生什么啊?

他一言不发,甚至都没有朝他们投去一瞥,就站起身,扬长而去。

法老一离开,众臣便面面相觑,满脸焦虑的神色。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们喃喃道。降临到我们头上的到底是一种何等的大不幸啊?顷刻之间,有一位大臣身体不适,不得不赶紧扶住了平台上的墙。大祭司则早已泪流满面了。

宫外,被风儿吹成螺旋线的沙尘一扭一扭地动弹。他们神情茫然地注视着那些一面旋转一面向天空蔓延开来的尘埃之柱。他们默不作声,只有他们的眼睛仿佛在说:哦,吾王啊,你要通过什么样的阶梯登上天去呢?当那一天来临时,你将如何攀登上苍穹,等待轮到由你也成为星星在那里移动,就像所有其他的法老那样,你将怎样照亮吾等?

他们彼此低声交换了几句,然后就各自散去,离开了宫殿。其中两人前去求见老太后肯特卡乌斯一面;另有一个逃去借酒浇愁了;最爱深思熟虑的那几位大臣下到了保存历代文献的地宫中,希望能在那里找到独眼老书吏伊普尔。

整整一个秋季,人们不再说起金字塔,甚至在胡夫召见外国使节时也不提,他会喝得醉醺醺的,脱口乱说一些一位君主当着外邦人的面本不该说的极不得体的话。

其他人已经从他的金口中听说了他的计划,却隐约抱定了一丝希望,希望它不过只是一句笑话,他们有时甚至还想,兴许最好还是不要再去影射它,就仿佛,只要大家都不再去碰它触它,这想法就会自行埋葬了。但相反的假设却是如此可怕,以至于他们夜以继日地根本不想别的,只想着他们该准备采取什么方法来对付这一切。

一些人把希望寄托在老太后身上,然而从她那里却并没传来丝毫令人鼓舞的消息,与此同时,大多数人却在文献故纸堆中继续着他们的研究。

他们越是投身于其中,他们的寻找就越是显得艰难。数量众多的纸莎草纸已经丢失,另一些也有不同程度的损坏,甚至连现存的文件中都包含着一些被涂抹或被剪除的段落,边缘处常常写有来自上界之令的批语,而且居然不带丝毫的注释。

然而,即便已经断章截句,纸莎草纸还是提供了有关他们调查对象的各种各样的情况。人们从中几乎能找到关于金字塔的一切:原先(1)的坟茔,作为金字塔原始形象的马斯塔巴,第一座金字塔的故事,从第二座到第五座,它们的连续变化,它们基座的增宽,它们高度的增加,涂尸膏油的秘密配方,盗墓的最初尝试,专门用来防止此类破坏的计划,多种多样关于运输石头、堵塞入口的花岗岩方石的证明,提升作品大师们等级地位的法令,一些账目的遗迹,死刑判决书,无法理解的或故意涂改掉以免清晰显示的草图,等等。

这一切或多或少还算清楚,但他们孜孜不倦地调查的对象从他们面前固执地逃逸,消失在乱七八糟的纸莎草纸堆中,微微显露了一下身影之后马上就隐遁无形,就像是一只蝎子匆匆逃走。他们追逐着曾经主宰了金字塔建造的概念,它之所以存在的秘密理由,但这一理由总是不断地从他们眼前逃逸。它基本上隐藏在被涂抹掉的纸莎草纸断片中,即便偶尔露出表面一下,也仅仅只是闪电般的一瞬间。

他们从来就没有被迫付出过如此的精力,不禁搞了个头晕脑涨,天昏地暗。然而,尽管研究对象持续不断地从他们眼皮底下溜走,他们最终还是渐渐圈定了它的范围。就算不是它本身,至少也是它的影子。

他们久久地论述那里头报告的一切,而让他们大为惊讶的是,他们突然意识到,自己实际上早已十分完备地了解了正在寻找的一切。他们始终就把握着金字塔的关键,它的基本概念,它的存在理由,除了一点,即金字塔安躺在他们头脑中,局限于话语表达中,甚至还仅仅局限于他们的思想中。纸莎草纸上的文献档案只是为它披上了词语和含义的外衣。以至于,一个幽灵可以由它来装点。

这一切再明晰不过了,大祭司在前去面见法老之前的最后一次密谈时说,我们已经认识到问题的本质,不然,当君王说出那些我根本不想在此重复的话时,我们也就不会如此受到惊吓了。

两天后,他们受到胡夫的召见,一个个神情严肃,因失眠而形容憔悴。法老的模样也不比他们强多少。不一会儿时间,怀疑就掠过他们的脑际,君王很可能已经忘记了整个这件事,而他们将无谓地一个劲地鼓风吹气,要让死灰复燃。但是,大祭司开口说出如下这番话:吾等听从陛下召见,前来商议建造陛下的金字塔的事宜,这时,胡夫既没有表现出惊讶,也没有显现出迷惑,甚至都没有问他们一句:即是说?

他满足于微微点头示意,意思是:我正听着各位爱卿呢!于是他们就开始说了起来,先是大祭司,随后众人轮流开口讲说一番。

久久地,滔滔不绝地,他们汇报了通过查阅纸莎草纸文献而了解的一切,同时不断地为该说到何种程度而苦恼不已,真不知道自己是说多了,还是说少了,是言重了,还是言轻了。他们回顾了由法老左(2)塞建立起来的第一座金字塔,它只有二十五肘高,还回忆了法老荷(3)露斯萨克海姆-克海特的愤怒,他曾鞭挞了他的建筑师,因为后者呈递建造计划时,金字塔的高度被法老认定太低。随后他们总结评论了尤其由建筑师伊姆荷太普所制订的最后计划的种种变动,通廊、棺椁厅、秘密通道,以及他们用花岗岩方石堵塞的办法造成的密门,由法老斯奈夫鲁下令建造的三座金字塔中,最大的一座有一根长约五百肘、高达三百肘的脊线,人们真正会看得头晕目眩。

引用完每个数字之后,他们便稍稍等待一会儿,期待会被打断——这些细节于我又有何重要!——他们是如此期望被法老打断。然而,看到竟然根本就没有被打断,大祭司便用沙哑的嗓音补充了一句:陛下兴许会想:所有这些细节我又能拿来做什么?陛下想得很有道理……兴许,它们对陛下来说确实有些虚无缥缈,但这仅仅只是开场白,我们接着就要进入到话题的关键了。

仿佛受到了君王沉默不语的鼓励,他们展开了问题的中心议题,比早先预计的还更长久。他们没有犯下丝毫口误,清楚地解释说,根据他们的研究,尽管金字塔本是一个巨大的棺椁,这一建筑的概念最初却跟坟墓以及亡故没有丝毫关系。它是另外派生的,换句话说,它完全独立于这两个概念,而它跟这两者的联系仅仅只是偶然的巧合。

一丝细微的颤抖第一次出现在了胡夫的脸上,呈现出一种生命的符号。令他们欢欣鼓舞的是,他点了点头,喃喃说道:好奇怪!

确实,大祭司添枝加叶道,我们要对陛下说的很多东西都将显得很奇怪。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让他因年老而开始贫血的肺略感疼痛。

建造金字塔的想法,陛下,是在危机阶段开始出现的。

大祭司清楚地意识到,句子间的停顿是多么重要。它们能加强思想的分量和飞扬,这就像女人眼皮上画的眼影会加大她们目光的神秘性。

那确实是一个危机阶段,过了好一会儿他又重复道。法老的权力,如同编年史所证实的那样,当时被削弱了。这无疑不是一个新现象。古老的纸莎草纸上写满了同样的变迁。这里头的新东西,是别的。前所未有的,奇怪的,甚至令人震惊的,是这一危机的原因。一个凶险的原因,没有先例:危机并不如同以往的情况那样,是由灾荒,由尼罗河洪水的一种推迟泛滥,由鼠疫所催生。正相反,这一次,它是由丰收带来的。

由丰收,赫米乌努重复道。换句话说,是由财富。

胡夫的眉头不禁皱了起来。呈十二度的角,总建筑师证实。十五度……愿上苍保佑我们!

一开始,人们实在很难分辨清这一原因,他又说道。最初试图对它作出解释的很多知识渊博的智慧之人或法老的心腹,都为自己可怕的发现而丢了脑袋,或者被流放他乡。但是,他们给出的解释,说是财富会使人变得独立,精神更自由,同时也对普遍的权威态度更为倔强,尤其是对法老的权力,尽管人们一开始对这一解释提出了众多的反驳,它还是渐渐赢得了地盘。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到后来所有的人全都坚信,这一新的危机要比此前的所有危机都更严重。仅剩下一个问题有待澄清:如何才能找到出路?

魔法师星相家索伯克霍泰普被法老打发去了撒哈拉沙漠,在一种彻底的孤独中思索这一问题,四十天之后返回时他面目全非,就像绝大多数如此前去跟广漠交流并且带回信息的人那样。这一信息比人们能期待的更可怕:必须消除财富。

法老以及满朝大臣都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中。消灭财富,谈何容易,如何消灭呢?洪水、地震、尼罗河的临时干涸,种种想法一一掠过他们脑际,但是这一切根本就不在他们权力所及的范围内。战争吗?那可是一把双刃剑,尤其是在一种微妙的情境中。但是,总归应该做些什么吧?人们面对如此的威胁毕竟不能够束手无策,坐以待毙。不管是以这样或那样的手法,无论如何都得到荒野中去倾听一下沙漠之音,要不然那就根本无法避免灾难了。

有消息传来说,这一想法是后宫的守卫官雷内菲莱夫传播的,很奇怪,是他要寻找某种办法来消除埃及的一部分财富。派驻东方国家使节们的报告回顾了美索不达米亚地区一些宏大的水利工程,按照传言,其建造规模跟人们从中汲取的经济成果根本不可同日而语。假如情况果真如此,这兴许不失为一条出路,埃及就该也能找到某种办法,来消耗其居民多余的精力。从事一项超乎常人想象的工程,其效果对他们的居民来说将会那么地令人消沉,那么地导致贫血,尤其因为它是那般的庞大浩繁。总之,某种大伤元气的、毁坏性的东西,无论对肉体还是对精神,都是绝对无用的。或者,说得更确切一点,这是对臣民而言毫无用处的,但对国家来说却又不可或缺的一项工程。

当时,法老接受过大臣们的不少建议:在地上挖它一个无底深洞,一直通向地狱的大门;修筑一条环绕整个帝国的城墙;建造一条人工的瀑布……但是,尽管它们都服从于一个高尚的、爱国的或者说神秘的理想,他还是把它们统统否决了。修城墙,人们最后总有一天会看到尽头,地下挖洞,最终必将激怒人民,因为它是无底的。必须找到别的东西,找到某种东西,人们将夜以继日全力以赴地去对付它,以至于会把他们自己也全都忘掉。那得是一项如此宏大的工程,从其性质来说,既是可以完成的,同时又是永远不能完成的。总之,它能够永远不断地重新开始。另外,它还必须是显而易见的。

就这样,君王和他的群臣渐渐达成了一致,恰如纸莎草纸上的文件所证实的那样,转向了建造一种宏大的葬仪纪念物的想法。一个最高级的坟墓。

法老因这一想法而兴奋不已。埃及的标志性建筑将不再是一座神庙或者一座王室宫殿,而是一座陵墓。逐渐地,埃及将跟它合二为一,它将跟埃及融为一体。

测绘家们呈递上众多的草图,展现出各种不同的模型,到后来越来越像是金字塔的形体。

这个金字塔汇总了人们所需的所有条件。它建立在一个至崇至高的想法之上:法老与死亡,或者更确切地说,是法老的升天。它是看得见的,同时却很遥远。第三个论据,决定性的,对它有利:从本质上来说,它是有限的,却又是无限的。每一个法老都将有他自己的金字塔,以至于在一代人还没有从自身的疲惫以及愚钝中恢复过来之前,另一位法老又来了,带来了他自己新的金字塔,让他们重又折服屈从。以此类推,循环往复,连绵不断,直至时光的终结……

大祭司赫米乌努注意到了一阵沉默,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漫长。

因此,陛下,我的法老,他接着说,金字塔,在最终通向另一种生命之前,在这一种生命中自然有其功能。换成别的说法,在为灵魂而构思孕育之前,它已经为肉体而构思孕育了。

他又一次闭住了嘴,喘息了一下,然后,为他的演说印刻上一种更为缓慢的调子:

对第一位首领,它是权力,陛下。它是压制,力量,金钱。但它同时也是人群神志的模糊,精神的紧缩,意志的软化,能量的消耗,概念的单调。我的法老啊,它是你最可靠的护卫神。你最秘密的侍卫。军队。舰队。后宫。它越是高大,你的臣子在它阴影下就越是显得渺小。而你的臣子越显渺小,陛下啊,你就越能挺立在你的崇高中。

赫米乌努还在降低他的声调,但他的内心却坚定不移地相信,他的嗓音在变得越来越弱的同时,也变得更为清晰,更有威胁了。

金字塔就是支撑权力的支柱。假如连它都动摇了,那么一切也就坍塌了。

他的两手比画着一个神秘的动作,他的两眼渐渐空茫起来,仿佛它们当真盯住了一片废墟。

因此,我的法老,不要梦想着去改变传统……你会坍塌的,并且把我们所有的人一起带入你的坠落中。

赫米乌努又含含糊糊地做了一个手势,并最终闭上了眼睛,让众人明白他不再说话了。

其他人,都以一种同样的悲怆语调,纷纷说了或多或少相同的意思。其中有一位重又回顾了美索不达米亚的运河,还说,要是没有那些运河,苏美尔人的王国恐怕早就落到了女人们的手里,这位老兄还补充说,金字塔同时还是这一国家的深刻记忆。随着时间的流逝,会有那么一天,一切全都归于迷雾中。纸莎草纸和日常生活用品全都会变老,战争,饥馑,自然灾难,尼罗河洪水期的推迟,联姻结亲,法令的颁布,宫中的丑闻,一切都将被忘却;只有它,这高傲的金字塔将留传下来,没有任何东西,任何力量,任何持续的时间能把它埋葬,能毁灭或分解它,它将始终挺立在荒漠中,永远保持原先的模样,直到时光的终结。陛下,事情原本就是如此,也应该永远都将如此。它的形式也一样并不是偶然的结果。那是一种神圣的形式,是天命本身启迪给古老的测绘家们的。陛下,您整个地就在那里,在头顶,在峰巅,在梢尖,但同样也在把您支撑起来的所有无名的四四方方的石块中,它们肩膀顶着肩膀,彼此严丝合缝。

他们每一次提及这工程的面貌时,都会重又影射一种彻底崩溃的可能性。于是胡夫回想起了那个金秋的早上,那一天他想到,他们谈到金字塔时的那种懊丧仅仅只是一种奴性的表现。现在,他衡量着他的差错。他们的被迫无奈明显是真切的。从此,他更加坚信,这座金字塔不仅是他的,同时也是他们的,即便还不能说更是他们的。

他举起了右手,让他们明白,他宣布召见到此结束。

他们的心都揪得紧紧的,竖起耳朵静听他的旨意,只听得他说了不多的几个词,简单明了,干脆有力:金字塔将建造。所有金字塔中最高的一座,最宏伟壮观的一座。

(1) 马斯塔巴:古埃及大贵族的一种石墓。——译注(本书注释如无特别说明则均为译者所加,以下不再逐一标注)

(2) 法国古代长度单位,指从肘部到中指端,约相当于半米。译文根据法语本翻译,因此保留这种说法。

(3) 古埃及宗教所奉的神。在古埃及人看来,人是由五种元素组成的:肉身、卡、巴、名字、影子。人死后,“卡”与“巴”会从人体中逸出。可以这样认为:“卡”是人身上的“意识”、“精神”,是单纯的生命力与能量;“巴”则是一种“灵魂”,代表了人的心和个性。

工程的开端。

跟任何其他建筑的准备都不可同日而语

建造金字塔的旨令以一种令人震惊的速度飞快传播,人们对此现象给出了两种解释:人民的敏捷,他们盼望这消息早已盼得不耐烦了,或者正相反,是人们体验到的忧伤,他们希望永远都不要发生的那么可疑的不幸,如今终于在遥远的地平线上露头了。

早于张榜差役对公告的大声宣读,这消息就已不翼而飞,无胫而走,来到了王国的三十八个不同省份,传得到处都沸沸扬扬,恰如头一天被一阵裹挟了焦虑情绪的风吹散的沙土,落得哪儿哪儿都是。“法老胡夫,我们的太阳,决定委派给埃及人民一项伟大而又神圣的使命,一切工程中最宏伟的一项,一切任务中最神圣的一项,建造他的金字塔。”

鼓声咚咚,从一个村子传到另一个村子,还没等传令官的嗓音消失,省里的大人物就头碰头地聚集到了一起,商议着要主动采取措施,而不是静等从都城来的正式指令。他们因欣喜而容光焕发,一边从闹市大广场撤离返回各自的家,一边重复道:终于,如同我们预料的那样,这个著名的日子来临了!从这一时刻起,某种新的东西渗入了他们的行为举止中,他们两手的动作中,他们脖子的弯曲中。某种神秘的陶醉有助于他们蜷缩起身体,捏紧拳头。金字塔突如其来地进入了他们的生存中,只需短短几天工夫,他们就会开始喃喃道:我们怎么会见鬼地活到现在却一直没有它呢?

在此期间,他们并没有一味死等中央指令的来到,却早已经行动了起来,就像他们的前人为早先的那些金字塔所做的那样:他们窒息了不满者的嗓音。一想到,千百万人民居然没有因这消息而欢欣鼓舞,却在沮丧和消沉中呻吟道:悲惨啊,现在它又开始了!就让他们怒不可遏。

您能想象您将逃避吗?您以为一切都变了,不会再有金字塔了,您就能够随心所欲地过日子了吗?那么,就请看一看眼下的情景吧,弯下脑袋来,尽您所能地低声抱怨吧!

在京城,人们感到形势变得越发紧张了。不仅那些官员的表情和举止,而且连建筑物本身似乎也变得凝重僵硬。一辆辆马车络绎不绝地来往于白色宫殿——人们就是这样来称呼财政部门的官衙的——在法老的宫殿之间,还有在法老的宫殿和秘密缉捕机构的驻地之间,甚至还在一些陌生的道路上,朝向荒野的方向。

由赫米乌努统领的基本小队中,那些建筑师正加班加点地干活。计划在他们看来越来越错综复杂,他们每个人都在心里说,等到他最终一览无余地看到它整体的那一天,他的脑袋恐怕会因一种如此大的压力而猛然爆裂。而尤其让他们备受折磨的,是一切都还互相牵制。给上层部位或下层基础带来的一处看似微不足道的改动,会导致无数的其他变动。有别于整体的一些表面元素,令人晕头转向的迷宫通道、通风口、并不通向任何地方的推拉门、莫名其妙地朝向石壁的秘密入口、假出口、通廊中通向墓室的摁钮机关、斜坡、深井、中轴、石块的数量、中央的通道,这一切的一切,没有一样是可以分隔开来单独构思的。金字塔之父伊姆荷太普的那句名言,“金字塔即整一”,赫米乌努从第一次会议起就反复向他们提及,早已深深地刻印在了他们的脑海中。

每一次他们想到它,总会觉得这一判断十分靠谱,但是,他们并没有因此而感到轻松,反而更加难受。它确实是那样的一种真相,日渐裸露,体现出一种显然性,令人目眩,像是一场灾难降临到他们头上。

金字塔只能成为它原本的样子,也就是说,是一个整体。破损了一个角之后,它就会产生裂缝,或者开始向别处耷拉下来。因此,无论是在痛苦中,还是在欢乐中,人们只有跟它融为一体,才能居于其中。

现在,他们感觉它已经突破了他们的计算。每当听人形容它为“至圣的”时,他们就很难隐藏起一丝嘲讽的微笑。他们现在坚信,它揭示出了另外一个谜。他们满心疑窦,总觉得这个谜是“中央的秘密”,他们因此而彻夜难眠,他们一脸的忧虑样子,但是,在内心深底,他们却在为自己极端复杂的命运而颇感自豪,直到有一天,某种令人难忘的事情发生了:金字塔仅只存在于他们的纸莎草纸上,人们还没有为它的建造刻凿哪怕一块石头,人们甚至都还没有选定采石场,而底比斯的皮鞭制造工场,没有等待国家的任何命令,却已经加倍提高了生产节奏!

在大堆鞭子的重压下,大车已经笨重地驶近了孟菲斯,因此人们就期望那些工场的主人会因在民众中散布恐慌情绪而遭惩罚,但实际情况恰恰相反,他们不仅没有得到任何惩治,反而从最高权力机构那里收到了一封信,褒奖他们对当前局势之必然性的英明预见和深谋远虑。

中心小组的建筑师们更加忧心忡忡。一想到金字塔的设计会超出他们的圈子,甚至会走在他们的计划出炉之前,他们便不寒而栗。

与此同时,外国使节们一面假装漠不关心,一面却以各自特有的方式把消息禀报给在他们都城的上司。他们每个季度都要改动数字,以至于伪装成关务人员的间谍也实在难以知道,那些装满了大蒜瓣的坛子,那些剥制成了标本的雀鹰,或者那些缀饰有刀叉和三叉戟图案,腓尼基的领事声称是寄给他在比布鲁斯的情妇的绣花短裤,究竟还是不是坛子,是不是雀鹰,是不是女人的短裤,或者干脆就是某种秘密报告的拼图碎片。

所有的使节中,只有一人,夏南国的使臣,继续按照古老的方式发送信息:通过在石板条上刻写符号。其他人,尤其是克里特、利比亚的使节,最近以来也包括特洛伊的使节,都使用了越来越恶魔般的方法。至于刚刚大量拥入佩拉斯基人境内的那些希腊和伊利里亚各族人等派来的使节,由于依然还很落后,没能对一份报告应该是什么样有明确的想法,更何况还得是一份秘密报告呢,不禁为所有这些实践而赞叹不已,始终苦于自己的脑子转不开,只能望洋兴叹:身为如此的无知者真的是多么不幸啊!

秘密缉捕最切齿痛恨的,当数苏美尔大使苏皮留留纳了,向来就是如此。不久前,在他的国家,人们发现了一种很不吉利的符号体系,被称作文字。在黏土条板上刻下几乎相同的条条杠杠,点点道道,像是母鸡爪子画下来的,这些横点竖道看来具有美化人的思想的力量,完全就像是人们用香膏来涂抹死人的身体。由于这样还远远不够,人们还把泥板放进炉子里烤熟变硬,然后再四处发送,当作信息情报来用。您能想象发生在他们都城的情景,埃及大使不无嘲弄地这样讲述道,他是最近休假回国的。整天里,满载胶泥板的大车在各个官邸间来来往往。要运送一封信或一份报告,就得动用两三辆大车。搬运夫忙于卸车,不巧有一条泥板破碎时,便会引来一场骚乱。然后,再由其他人把信息搬运到大臣的公房中去。老半天时间就这样花费在尘土飞扬、混乱不堪的卸车过程中了。老天啊,这实在是一个丧失了理智的国家!

这就是人们在外务大臣府听到的话,以至于连法老胡夫本人也不得不向那些官吏提出告诫。与其嘲笑邻国的人,还不如好好破译一下那些符号的含义呢。

从这一天开始,巡捕当局派出了一个监察人专门盯在苏美尔大使官邸的门前。一看到驿馆上空有团团烟尘冒出,这谍报人就马上跑去禀报:有一份报告到了!而秘密缉捕部门的人则坚信,这份信息肯定跟金字塔有关,而一想到这些恶魔般的符号竟然跟神圣的埃及象形文字毫无共同之处,他们就会激愤得连喉咙都痒痒。夏南国的使臣,他,真配得上人们来亲吻额头。当然,他也稍稍太笨拙了,就像所有那些生活在沙漠中的人,但是他并不屈尊与那些胡乱的癫狂行为为伍。他敲打着石头,砰砰砰砰,像一个傻子,整整一个星期,甚至在外务大臣府中都能听到他,但他并不俯就去照料那些大蒜瓣、女人短裤,或者炉火中的陶土板条。

从此,很明显,不仅仅在上下两大埃及,而且还在近邻的王国中,建造金字塔的消息传播得比人们所想的还要更迅速。这事件被认定具有一种普世的重要性,埃及全权使节的最初一批报告指出,此消息所到之处都引起了一种巨大的骚动。胡夫本人反复多次地亲自阅读了那些信函。一开始在他眼中显得很惊人的那一切——要知道埃及国家的敌人们竟然赞同金字塔的修建计划——现在,经过赫米乌努尤其是魔法师杰迪的清晰阐释之后,已经明显地体现出一种完美的逻辑性来。当然,人们不怎么喜爱埃及,人们心中总是巴望着埃及衰弱下来;然而,一个没有金字塔的埃及,一个非金字塔的埃及(它的敌人们互相之间正是这样来指称它的),在他们的眼中,无论如何会显得远远地更为可疑。他们担心,它的软弱松动,显然会导致一种叛乱,会对他们自己产生一种反响,就像在七十年之前所发生过的那样,当时,还不等他们腾出空余时间来好好利用法老力量的衰弱,曾经扫荡了他们邻国的那阵风暴就差一点也把他们席卷走了。

魔法师的观点跟外务大臣府中那些衰老昏庸的官吏看法正好相反,他认为从此决不能再贬低美索不达米亚的运河工程了。尽管那运河只是一些水,没什么太强大的,他坚持强调说,运河的水却跟埃及的岩石具有相同的本质。运河的挖掘也跟坚固建筑物的建造一样,不会不遇到同样多的艰难险阻。它使人产生疲竭和迟钝也达到了同样的程度。

其他报告则告诉说,在埃及的各处,人们谈论的只有金字塔,每一个个人,每一个事件,全都被系统地认为处于跟它的关系当中。某些女人原本对这些传言竖着一只无动于衷的耳朵,她们坚信自己跟它们毫不相干,直到在某一天早上最终发现,她们的丈夫或情人,或者所有学龄的少年,毫无例外地都得前往阿布西尔的采石场,到那时,人们就能听到她们的痛哭流涕,或者开心的欢笑了。

越来越显而易见的是,要矗立起一座金字塔来,必须对道路好好地作一番整修,仅此就需要整整十好几年的时间,这一点是肯定的,而且具有一种双重意义。实际上,这些通道的建造,除了本来意义上的任务之外,还要包括为宏大工程而做的人员准备,对不确定因素的消除,尤其还有对以前生活模式的放弃。一切全都显示出是那么艰难,要哺育热情,鼓足勇气,克服气馁,战胜谣言,甚至还得镇压破坏活动。

从此,每个人全都坚信,尽管见不到通常伴随着建筑工程的那种烟尘的任何痕迹,金字塔却已经诞生于世,甚至都开始长出了强大的根系。它跟一个幻象那样地难以捉摸,早熟地挺立起了它的幽灵形象,比大石块本身还更有压迫力。它按照所有那些重大事件的榜样,派这形象出去作为一个预兆,很多人,为了躲避这一噩梦般的视象,盼星星盼月亮一般迫不及待地等着工程的正式开工。

中央小组的建筑师们现在都知道,一辈子从来都没有尝试过描画任何一张草图的千万人,都怀着跟他们一样的狂热在想着金字塔。在朋友家吃完晚饭后,他们不再感到自己一如既往地自豪了,而人们普遍关注的焦点也不像以往那样了。你跟我说的一块块石头的这一压力到底是什么?有一天,在一个小小的生日庆会上,一个年轻画家问他身边的一人。如果你能知道,我感觉到压在我心头的是何等重的负担……比你能够想象的还更难承受一千倍……可是,我们全都一样的呀!第三个人插嘴道。你们难道还不明白吗,这都是相同的重量啊?

像是为了抻拉金字塔那看不见的绳索,一些督察官开始上路,走向埃及的四面八方。在地图上描画出运输石料的条条道路之前,先得选定采石场的位置。一大批良驹快马套驾的车拂晓之前就从孟菲斯出发了。有一些奔向萨卡拉赫和阿布西尔的旧矿区,另一些则奔向西奈的荒漠,在那里,人们已经发现了质地颇佳的玄武岩和孔雀石。但是绝大部分马车飞腾跳跃地驶向了南方,那里有着闻名遐迩的采石场。它们在依拉科和贝尔什停靠了一下,在王室大道上继续奔向哈努伯和凯尔奈克,向东一拐上了岔路,走向底比斯和赫尔蒙提斯,反过来又朝西,前往卢克索,然后像风儿一般沿着阿斯旺旋下,白花花地蒙上一身尘土,飞一般地驰骋,一往无前,仿佛在寻找世界的尽头,远远地,前往博尔戈尔山,甚至还跑得更远,去第五瀑布的两岸,也就是那个构成地狱入口的著名地点。

胡夫的指令写得明明白白: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逃脱他的金字塔,大石块或玄武岩将被运来,假如需要的话,哪怕运自最边远的地区。

采石场的地图日复一日地被打上了各种不同花样的新符号。全都标记得一清二楚。那些古老的,诗人们早就在赞歌中比喻为母亲而唱颂过的,如今已变得贫瘠寡产。那些早已失宠的,应该还可以重新开发。而那些依然还未被开垦的,则始终在刺激着督察官们的想象力。在谈话中,有时甚至在笔记中,还有在地图上,他们采用了女性世界的话语和表达,来指称那些景点。随着他们效劳时间的渐渐延长,他们体内欲念的强度也就越来越大,同时对一个女人的身体也就越来越怀恋。有时候,这种欲念甚至还反映在他们撰写的奏折中:丰产的采石场,肉乎乎或胖嘟嘟,或者正相反,贫瘠的采石场如不孕不育的女子,或者已经流产两次。如此的形象比喻,以至于,要不是这些报告事先得由宦官图突先修改一遍,胡夫恐怕会由此推断出,这些奏折并非出于一班督察员之手,而直接就来自卢克索的青楼妓院了。

胡夫本人亲自出马,紧紧跟踪工程的进程。他每星期去一次宫殿中被中心小组的那些建筑师占用的大厅。墙上,挂着十好几张纸莎草纸,上面画满了各式各样的符号、箭头和算式,赫米乌努低声向他细细作解释。法老紧紧地咬住牙关,所有的人都感觉到他只有一件要紧事想做,溜之大吉。

仅仅只有一次,他延长了视察时间,那一天,金字塔的模型第一次展示在了他面前。他的眼中闪耀出一种冷冷的微光。这个用软白垩土做成的光滑的物件,为他提供了它那白色的身影,而此时此刻,金字塔本身却还分散着,遍布在埃及国土的四面八方。它还只是一口气息,一个鬼魂,一团乌云,将膨胀到无限,恰如一个精灵的喘息。人们最终能不能把握住它呢,或者,它将像一股蒸汽那样,从人们的手中溜走?

胡夫脑袋疼。他很焦虑。某种东西从他的头脑中出来,然后又返回,再重新挥发。他无法抓住,在这白垩土的早产儿,以及仅仅还只存在于每个人的心中属于虚幻的蒸汽状态的金字塔,尤其还有那第三个金字塔,真正的、有待建造的那一个之间,在三者之间,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他很快就感到,第一个滑动在其他两个之间,一会儿跳跃到前面,一会儿又蹦跶到后面,恰如一个小妖魔。

赫米乌努继续介绍它,向他解释了他为什么更喜欢一个五十二度的坡度,而不是四十五度。他提到了金字塔的第一个建造者,传奇人物伊姆荷太普,还提供了有关定位的某个指示,那是按照星辰的位置确定的,但是,胡夫实在是心不在焉,听不进去。当另一位把模型挪到一块木板跟前,准备向他解释大石块如何搬运上去时,他才稍稍缓过一些神来。这恰恰是我想要问的,胡夫说。那么高啊……陛下丝毫不用担心,建筑师回答道。你看到这个木头脚手架了吧:我们将造它四个,每一面坡上都来它一个。大石头,还有专门用来堵死出口的花岗岩方块,全都要靠绳索拉上这个斜坡。

他把模板靠到金字塔模型上。它将靠在金字塔上,就像这个样子,他说。在最开始的那些台阶上,这一斜坡的坡度将是很小的。然后,随着高度的增加,它将变得越来越陡,这会让向上的运输变得很困难。为了限制坡度,换句话说,为了把它维持在十二度以下,人们将逐渐地延长斜坡。就这样,用这一方式……

建筑师拿掉了第一条斜坡,代替以另一条,更长的。您看,陛下,这一条就达到了金字塔的中部,而它的倾斜度依然跟第一个差不太多。胡夫点了点头,表示他明白了。我们就将这样,一直继续到塔顶,建筑师接着说,同时把第三条木板拿了过来,这一条则比前两条要更长。现在,金字塔有点儿像是一颗扫帚星,胡夫说,他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笑容。

伊姆荷太普大吐了一口气,他轻松了下来。那么,这个箭头呢?法老问道,用手里的小木棒指着一个符号。

短短几秒钟时间,建筑师目瞪口呆,陷于麻木状态而无法自拔。

这是通向墓室的走廊,陛下,他说道,根本不敢瞧胡夫的脸。

胡夫的木棒尖轻轻地划过那个标志。

而那墓室本身,它在什么地方?

它并不在模型中,陛下。这里没有它的位子,因为它将位于金字塔之外。它将埋在地底下,一百尺深的地下,兴许还要更深……要在那样的一个点上,深得不再感受到金字塔的重量……

胡夫的目光一时迷失在了人们计划安置他棺木的那个深渊中。他回想起了好几天之前做过的一个梦。在梦中,他看到自己的木乃伊飘浮在空无中,像是一具溺水者的尸体。

伟大的左塞,还有您的父亲,令人永世难以忘怀的斯奈夫鲁,就是这样安放的,赫米乌努说,低下了嗓门。

胡夫默不作答。他感觉自己很不自在,但强忍着尽量不显露出来。只有木棒在他的手里颤抖不已。

那都是你们的事,他终于说道,话音未落就掉转了脚跟扬长而去。他最后的话是:开始你们的工作吧。他一脚迈出门槛时就这样说,丝毫没有回一下头,只听得一阵阵回音传来:开—开始—你—你们—的—工—工作—吧。

被他甩在那里的人们顿时哑口无声,就像一大帮子面对着神迹的虔诚信众。准令终于给出了。模型,未来金字塔的种子,他们头一天还在胡乱地摆弄和处理,如今在他们眼中似乎已经不可碰触了。它冷冷的光芒好像在蔑视他们,不仅仅是他们,而且还有整个世界。

通往金字塔的条条道路的筑造,严格按照规定,在埃及领土的众多不同地方同时展开。通向以前那些金字塔的老路的痕迹,早已消失于久远岁月了。偶尔,人们还能勉强分辨出一些遗迹,东一点西一点,恰如多年前就已收口的老伤疤。但是,即便它们勉强存留了下来,也已经很难为新的金字塔所用了。每一座金字塔都有自己的道路,其中有一些取决于那些旧采石场以及人们不得不打开的那些新采石场的状态,取决于一些花岗岩的状态,阿斯旺的还是哈努伯的,取决于是为内部构造还是为顶层即小方尖塔选取大理石或玄武岩,至于人们决定用什么材料来雕刻棺椁,同样也需作选择:硬石,红花岗岩,或是玄武岩。而已准备好提供的其他元素,用来堵塞出口的花岗岩石块,应带来雕像铭文的底座和板条,它们肯定能经由原先的道路来运输,但有时候同样也需有新的道路。一切都取决于它们制造的地点。

所有的这一切无疑构成了工程最珍贵、最精细的部分,但最根本的还在于石头。它们的开采尤其是运输,让几十名被任命为工程督导的高官寝食不安。夜以继日地被迫关注于石头的无名算术,他们有时候感觉自己会昏厥过去,这倒是让他们避免了精神病的发作。然后,他们突然意识到大车无精打采的速度,就赶紧向前,冲到赶车人跟前,大骂他们是懒鬼,是臭不可闻的脏鬼。如此稍稍轻松下来之后,不再怀疑他们的痛骂同样也是计划的一部分,便又一头埋在了自己的数字和计算中。

事情不仅仅是要确定所需石头的精确数量,也不光光是要算出开采和装载每一块石头所要付出的平均工作时间。装载之后就得运输,这时,一切就变得复杂起来。说到石料和其他材料的运载,就不可避免地要借用尼罗河的水道,所有的计划都会很自然地考虑到水位的高低,以及可能的洪水期。以前,出于安全原因,人们已经考虑过放弃河流,但是计算结果表明,如果求助于别的途径,运输的时间则要多上一倍,甚至两倍,以至于——嘘,这话还得轻轻地说——法老很可能会在坟墓建造完毕之前就驾崩归天。

在这一点上,如同在所有的问题上,尼罗河明显是不可替代的。然而,人们实在很难精确地预料,在某个固定季节中,装载石头或花岗岩的木筏可以一直到达什么位置。人们应该考虑到所有各种各样的情况,尤其是当线路相当长时,长到要从象岛那里出发,甚至还要更远,从多戈拉,还有博尔戈尔山那里出发。

埋头于那些计算之中,负责石材运送的高官和包工头们理所当然地认定,在金字塔的建造中,最基本的责任要重新归他们来负担;假如有人提醒他们说,在此期间,其他行业的人同样也在为金字塔的建造计划劳神,度过一个个不眠之夜。比方说,那些还没有解决好某些问题的建筑师,如坡度问题,如与星辰相关的方向问题。再比方说还有负责金字塔内部整修的小队,或者雕塑师小队,那么,他们肯定会激烈地反驳说:那只不过是一些小姑娘式的关注,要挖空心思地剖开头发丝,要谨小慎微地描金绣花!金字塔就在那里,灰尘在蛀蚀着你们,炎热和死亡在监视着你们的每一步。但是,建筑师们同样也会说出这一类的嘲讽,尤其是那些人,只埋头于通廊、大门和秘密过道的草图,关注于神秘的内室,却彻底忘记了,与此同时,运送石料的人们用一路漫卷的尘土遮盖了大半个埃及国家:好一个脚夫的活儿!

兴许是任务的性质本身导致了每个行业的人都在想,只有他们才是最基本的。比方说,建筑师们就是这样,他们殚精竭虑地确定金字塔的正确方位,关于他们,国人都在这么说:把黑夜当作一个新的白天,这话可不仅仅只有一种象征意义;从实践上,他们确实把相当一部分的黑夜都用来了工作,前往应该矗立起金字塔的工地,同时没少朝挖土的工人投去轻视的一瞥。尽管人们最终决定,为了避免犯任何差错,这纪念物将依照一个固定的星辰来定位,即大熊星座的一颗星星,而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参照北极星,他们还是继续在几乎每个晚上,在劳工们拿起工具的时刻都来到那个地点。啊,那些劳工想道,跟星星打交道,这就是所谓的不弄脏双手!他们既不了解诬蔑,也不了解告密。但是,有本事的话,就在最终检验的那一刻好好合作吧(他们使劲地跺着脚跟)。只要比预定的水平高上两指头或低上两指头,那你就提着脑袋来吧!

说到最细小的一个错误就得以生命危险为代价来偿付,另有一队人马倒是更有权来怀疑:那就是负责金字塔内部整饬的小队,尤其是负责设计秘密出入口、墓室的密封关闭法的那些人,还有负责制造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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