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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1-04-24 03:03: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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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德)瓦尔德马尔·邦泽尔斯

出版社:哈尔滨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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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蜜蜂玛雅历险记

小蜜蜂玛雅历险记试读:

第一章 玛雅偷偷离开故乡

小玛雅和老保姆

小玛雅出生了!她从壳里探出小脑袋,睁开眼环顾四周,第一个映入眼帘的就是蜜蜂卡珊德拉太太——她在这个蜂箱城堡里享有极高的威望。卡珊德拉太太的职责就是负责照看小玛雅。此时正是动荡的非常时期,蜂巢里爆发了一场浩大的“革命”,蜂王亲自出马也没有控制住局势。

小玛雅——她的经历正是我想讲给你听的故事,她出生的时候蜂箱里已经乱作了一团。老练的卡珊德拉太太伸出手来擦干玛雅那双亮闪闪的棕色大眼,轻轻爱抚着她柔软的翅膀,动作是那样温存,让玛雅心里感到一阵温暖,她说卡珊德拉就是她的守护天使。

卡珊德拉太太这时正警惕地望着四周,没顾得上回应小家伙。此时,她内心还在为小玛雅担忧:这孩子这么小就不得不出去历经风雨了,不过话说回来,也许这事儿还不赖,这蜂箱里的闷热拥挤让人都快要受不了了。只见一只接一只的蜜蜂从玛雅面前急匆匆地跑过去,有的蜜蜂摔倒了,后面的居然踩着他就过去了,还有的干脆就蜷成一团滚了起来。

正在这时,女王驾到了。卡珊德拉和玛雅被蜂群挤到了边儿上,一只雄蜂好心想来帮帮忙,他是一位年轻的蜜蜂先生,看上去很有修养的样子。他朝玛雅礼貌地点了点头,然后抬起自己的前腿——就像人举手那样——捋了捋自己闪闪发亮的胸毛。“就要出乱子了。”蜜蜂先生对卡珊德拉太太说,“起义军就要离开蜂箱了,他们自己另外选了个女王。”

可是卡珊德拉太太对蜜蜂先生的话一点儿都不在意,甚至也没有对他的热心肠表示感谢,玛雅惊讶地发现老太太对蜜蜂先生显得很不友好。可是她没敢问为什么,因为这种感觉来得太突然太迅速,她整个人都被这种感觉包围,一阵兴奋感在她全身蔓延开来,这感觉是那么新鲜,她止不住嗡嗡嗡地哼起来。“你这是在干什么?”卡珊德拉说,“还嫌这儿不够吵吗?”

玛雅听后立刻安静下来,她睁大双眼迷惑地看着她的守护天使。“过来。”玛雅的守护天使对她说,“这会儿咱们精力得集中点儿。”

说着,卡珊德拉太太伸出她那亮闪闪的翅膀——这是一双多么美丽的翅膀呀,又轻柔、又干净,还无比透明。她就这样伸展着双翅,推着玛雅把她藏到了一排盛满了蜂蜜的蜂房后面,这个角落倒蛮隐蔽。

于是玛雅就紧挨着一个蜂房乖乖地站着。“这里的味道可真好闻啊。”她很陶醉地跟卡珊德拉说。

卡珊德拉忽然又变得严肃起来:“你要学会耐心等待啊,孩子。”她对玛雅说,“这个春天我已经拉扯大好几百只小蜜蜂了,他们第一次飞行也是我教的,可是说真的,我还真没见过比你更不着调的小孩子。看来你真是其中的例外。”

玛雅听了脸涨得通红通红的,她咬着她嫩嫩的手指说:“那是什么意思?”玛雅畏畏缩缩地问,“例外这个词?”“哦,反正不是什么好的意思。”卡珊德拉只注意玛雅咬手指了,对她的疑问倒不怎么上心,她接着说:“现在,你听好,我说的每一个字你都要仔细听。我没多的时间给你,又有小蜜蜂要出世了,负责你们这层蜂房的尤卡,也是我唯一的助手,最近又被工作给累垮了,整天都在耳鸣。来,你坐下来。”

玛雅很听话地坐下来,瞪大一双褐色的眼睛看着她的训导师。“首先,小蜜蜂规则第一条,”说到这里,卡珊德拉深吸了一口气,“不管你做什么想什么都要考虑一下其他人的感受,要为大家的幸福安康着想。在咱们的国家准则里也有这样的规定。时间证明,国家准则是绝对正确的,它是保证人民生活幸福的基础,人人都要遵守。明天你就要试飞了,到时候会有一个太太来陪着你飞。你得先试飞一小段,路上看到的东西你要仔仔细细记清楚,只有这样你才能认得回来的路。你的飞行老师会带你经过成百上千的花朵,她们都有着最最芬芳的蜂蜜,你得牢牢记住这些花,这是所有蜜蜂都无法逃脱的命运。第一排花的名字很容易记住:有杜鹃花和椴花,跟着我念——”“我记不住啊。”小玛雅说,“这样记好难哦。反正过不久我就会见着这些花的。”

这话让卡珊德拉听得目瞪口呆,接着她摇了摇头。“你的试飞一定会很糟糕。”卡珊德拉说,“我这会儿就已经看出来了。”“以后我必须一整天一整天地采蜜吗?”小玛雅问。

卡珊德拉深深地叹了口气,她看着小玛雅,目光显得深沉而忧郁。这话让她的回忆扑面而来,她这一生就是彻头彻尾在辛勤地劳作,一刻也没有停下来。一句话对她有所触动,渐渐地,她的目光柔和起来,声音也不像之前那么严厉了。“我的小玛雅,如果你飞出去,你会看见金色的阳光、绿色的大树、青青草地上缀满花朵,还有银光闪闪的湖泊、水光盈盈的小溪、湛蓝湛蓝的明媚天空,也许你还会看见人类,他们是这个自然界里最高等最完美的生物。除了这些美好的东西,你的劳动本身也会带给你快乐。你看,现在这一切就在你面前,我的宝贝儿,你一定会过得很幸福的。”“那好吧,”小玛雅说,“你说的这些我听着倒是很喜欢呢。”

卡珊德拉笑了,笑得那么亲切。她忽然觉得自己对小玛雅有了一种特殊的莫名的爱,这种爱不同于她以往对其他小蜜蜂的感情。所以当她按照小蜜蜂出生第一日的惯例,给小玛雅讲解常识的时候,她感到越来越愉快。她教给了小玛雅各种各样的处世方法,告诫她要提防大千世界里形形色色的危险,还为她一一列举了蜜蜂家族的天敌。接着卡珊德拉还着重谈到了人类,语气崇敬有加,这让小玛雅的心里升起一种莫名的憧憬,她顿时有了一种强烈的渴望,想要去见识见识这传说中的人类。“记得,对你路上遇到的每一只昆虫都要彬彬有礼,记住要乐于助人。”最后卡珊德拉嘱咐道,“从其他昆虫身上你可以学到很多东西,比我今天教给你的还要多。但是,记得一定要小心马蜂和大黄蜂。大黄蜂是我们蜜蜂最大的死敌,而马蜂就是些没用的强盗,他们没有家乡,也没有信仰。其实我们蜜蜂比他们更强大、更能干,他们只管要偷要抢,有时候还会杀人!如果你想要赢得其他昆虫的尊重,你可以向他们展示你身上的刺,它可以保护你不受伤害。不过,要是你叮了温血动物,比如叮了人类的话,那你也会丧命,因为你的刺会陷在他们的皮肤里面无法拔出来。对于这些动物,只有在危急的情况下你才可以用刺叮他们,不过,要是真的到那时候也不用害怕死亡,一定要勇敢,我们蜜蜂家族响誉自然界的声望绝不是浪得虚名,我们的勇气和智慧是名副其实的!现在,我的小玛雅,去快乐地生活吧,记得要忠诚于你的民族和女王,祝你幸运。”

小玛雅点点头,她跟卡珊德拉拥吻告别后就上床睡觉去了。可是,心里那丝丝隐秘的新鲜和兴奋怎么也无法平息,一夜辗转反侧。明天,她就要去看外面广阔的世界,去看金色的阳光、湛蓝湛蓝的明媚晴空,还有那缀满花朵的青青草地。

2.小玛雅试飞

蜜蜂城终于安静下来。大部分年轻蜜蜂离开了这座城市,他们要另外建立一个新王国。听见空中嗡嗡的一阵响——他们终于离开了。其实这场暴动并不是因为反对女王,而是因为蜜蜂繁殖太快,城市里已经没有足够的空间了,住不下那么多蜜蜂,也没地方贮藏那么多过冬的蜂蜜。冬天蜂蜜不够用,因为蜜蜂们夏天采的蜜大部分都要被人类拿走,这条国家规定由来已久,作为交换条件,人类会保证蜂巢的宁静和安全,他们还负责在冬天给蜂巢保暖。

第二天早上,玛雅一醒来就听见一个愉快的声音欢叫着:“太阳出来咯!”

玛雅立刻从床上跳了起来,这时她发现面前站着一个驮着蜂蜜的蜜蜂。“好了。”那只蜜蜂说,“这就跟我去试飞吧。”

刚走到城门,她们就被守门的拦住了。门口那叫一个挤呀。一个门卫让玛雅报上蜜蜂城的进出城口令,报完后才放她们出了城门。“路上小心。”门卫对玛雅说,“祝你试飞成功,一路顺风。”

玛雅刚一跨出城门,一天一地的阳光就倾泻下来。她条件反射地闭上了眼睛。当她再睁开时,满眼里都是金色和绿色,一切都是那么饱满、温暖而又明亮。小玛雅已经惊讶得无法用语言来表达心情了。“这是多么壮美啊!”她对她的飞行陪练说,“我们是要飞到阳光那儿去吗?”“只管去飞吧!”陪练回答说。

于是玛雅抬起小脑袋,开始颤动她可爱的小翅膀,这时,她觉得她脚下的土地似乎在一点点往下沉,好像整片大地都在慢慢地朝她身后滑去,越滑越远,越滑越远。她们就这样一直飞一直飞,直到前面不远处出现了一个巨大的东西,看起来像是一个绿色的屋顶。

小玛雅兴奋得双眼直闪光,连心都快要跳出来啦。“我在飞啊!”她大声叫着,“我现在肯定是在飞翔!原来飞翔的感觉这么美啊!”“是啊,你已经会飞了。”陪练说,她一直都得陪伴在玛雅的左右,“看,前面就是椴树了,那是我们的宫廷树,站在上面你可以看得见我们的蜜蜂城。说真的,玛雅,你飞得还真快呢。”“我怎么觉得这还不够快呢?”玛雅回答说,“噢,这阳光好香哦!”“才不是阳光的香味呢。”陪练飞得有点儿上气不接下气了,“那是鲜花的味道。玛雅,我都快跟不上你了,飞慢点儿吧,不然路上这些东西的样子你就记不住了,到时候你就认不得回家的路了。”

不过玛雅这次并没有做个听话的小孩。她像是陶醉在这美好生活里,充满快乐,充满阳光。她感觉自己仿佛正从一片海面上滑过,海水碧蓝,那碧蓝不停荡漾着,越来越明亮,越来越明亮。似乎那缤纷的花朵都在向她呼唤,那静静的远方也在召唤她好奇的心灵。蔚蓝的苍穹仿佛也在为她激昂的飞翔祈祷。不会再有比今天更美好的日子了吧,小玛雅心想,我再也回不去了,除了这金色的阳光,我脑子里再也想不起其他的东西了。

地面上的斑斓图画正不停地变换着颜色,阳光缓缓地笼罩了祥和的大地。那太阳准是金子做的,玛雅心想。

就这样飞啊飞,玛雅忽然发现一座很大的花园,那花园不像树林里的樱桃树、山楂树和丁香树,那些树棵棵都争奇斗艳地努力开花,这个花园十分静谧。玛雅突然就觉得很累,似乎再也飞不动了。于是,她就在一个栽满郁金香的花坛上降落下来,稳稳地停在了一朵盛放的郁金香上。她把身体靠在郁金香的花瓣上,愉快地舒了口气,她的目光越过郁金香绚烂的花瓣,袅袅婷婷地望着那蔚蓝的明媚天空。“啊,这外面的世界比那黑洞洞的蜜蜂城要美丽一千倍!”玛雅欢叫着,“我再也不想回去了,回去就只能采蜜造蜡。啊,不不不,我可不想做这些事。我就是想去看看这芬芳的世界,其他蜜蜂是怎么想的我管不着,我只知道自己向往的是快乐、惊喜和新鲜的冒险,至于危险嘛,我可不怕。卡珊德拉太太不是说了嘛,我有勇气,有智慧,还有一根刺呢!”

玛雅哈哈大笑起来,一副忘乎所以的样子。她一边笑一边从郁金香的花萼里深深地吸了一口花蜜。“真是太美好了。”玛雅心想,“原来生活可以这么美好的呀。”

唉,如果小玛雅知道一路上有多少艰难险阻在等着她,她一定会学着慎重一些的。可是,她现在还不知道,她只相信现在她眼前所见到的,一个美好的世界。过了不一会儿,一阵倦意袭来,玛雅睡着了。当她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隐去了踪影,大地一片朦胧。玛雅感到有点儿害怕,这时,她停靠的郁金香也准备合上花瓣过夜了,玛雅磨蹭了半天,最后还是不得不离开了。幸好她在一棵老树的树冠上发现了一片宽大的叶子,她躲到叶子下面,努力使自己入睡,她还不停地在心里默念:

不怕不怕,太阳明天就会出来的,肯定会出来的。卡珊德拉太太跟我说过,只要稳稳地睡着就没事了,睡着就没事了……

第二章 甲虫裴皮的玫瑰花房

当玛雅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她隐约感到一阵凉意,于是就懒洋洋慢吞吞地动了动身子,然后她趴在叶子的叶脉上,抖了抖翅膀上的灰尘,抚平身上金色的绒毛,跟着又擦了擦眼睛,迷蒙的双眼登时明亮了。梳理完毕后,玛雅缓缓地爬到了叶片的边缘,朝四下打量起来。

朝阳喷薄的光芒一下晃住了玛雅的眼睛,满世界都泛滥着这灿烂的光辉。玛雅坐的地方还在阴凉处,头顶上的叶子却已经闪烁着碧绿的光芒了。

这世界多么神奇啊,小蜜蜂心里感叹着。

玛雅回想起过去一天的经历,有快乐,也有困难。可是她已经决定不回蜜蜂城了。当然,当她想到卡珊德拉太太的时候,心里还是有一点儿畏惧的。玛雅有点儿担心哪天会被她逮个正着,不过哪有这么巧的事呢?要她每天飞进飞出地采蜜造蜡,哦,不,现在这些事绝不会给玛雅带来快乐。她想要以自己的方式去享受生活,自由自在。生活给予她什么,她就去享受什么。这孩子想得可真轻松啊,当然,如果她能预知未知的将来,她也许就不那么想了。

玛雅看着那轮艳阳的红光在眼前一闪一闪,忽然觉得不耐烦起来——因为她的肚子开始咕咕叫了。于是她张开翅膀,嗡嗡地飞了起来,离开她的栖息地,飞进那和煦的阳光里。飞着飞着,玛雅看见了一朵红艳艳的花,当她飞近的时候闻到一股异常甜蜜的芬芳,那香味让玛雅迷醉得迫不及待地飞到了那株花上。她停在最外层的花瓣上,刚站稳,这时,从花瓣后面突然滚出来一个亮闪闪的透明圆球,那圆球差不多跟玛雅身体一般大,在阳光下还闪着彩虹般的七色光泽。玛雅吓了一跳,虽然这圆球的出现让她着实有些兴奋。只见那球滚着滚着就滚到花瓣边儿上去了,然后就直直地滚了下去,掉到了下面的草丛里。

看着这么美丽的圆球摔成一颗一颗小小的珠子,玛雅禁不住发出一声惊呼。只见草丛中闪着鲜亮鲜亮的光,那些珠子顺着草秆颤巍巍地往下滑,颗颗亮如阳光下的水晶。玛雅这才发现,原来那圆球是一大滴水珠,是在湿润的夜晚里凝结在花萼中的露珠。

玛雅朝着花萼往回爬,这时,她看见一只甲虫挡在通向花萼的路上,他长着一对褐色的翅鞘和黑色的胸脯,个子比玛雅还小些,这家伙屏着呼吸,严肃地盯着玛雅看,虽然严肃,可是并非不友好。

玛雅非常礼貌地朝他打了个招呼,她说:“那颗露珠是您的吗?”她问道。还没等人家甲虫回答,玛雅又跟着说,“您的珠子掉下去了,对此我表示深深的遗憾。”“您是指那颗露珠吗?”甲虫回答说,跟着轻蔑地笑了笑,“如果您说的珠子就是那滴露水的话,那您就不必遗憾了。反正我已经喝足了水,我妻子她又从不喝水,她肾脏有点儿问题。您正在这儿干些什么呢?”“这朵美丽的花叫什么名字呀?”玛雅没有回答甲虫的问题,反而又问了他一个问题,“您能好心跟我讲讲吗?您一向很热心的,对吗?”

因为玛雅想起了卡珊德拉之前给她的建议,于是她尽量表现得很有礼貌。

甲虫把他那闪闪发亮的脑袋转到了背后去,他这个动作做得可真随意,肢体这么协调,所以他可以毫不费力地一直这样转来转去。“您怎么这么孤陋寡闻啊?”甲虫无礼地嘲笑着玛雅的无知。玛雅觉得他的举止有些不文雅,她们蜜蜂家族的人都知道怎么表现才会显得更加彬彬有礼。不过甲虫先生心肠还是蛮好的,当他看见玛雅的脸都羞红了的时候,顿时就原谅了她的无知。“这是一朵玫瑰花。”甲虫先生说,“现在您总算知道了吧。我们四天前才搬到这朵花上来的。经过我们的悉心照料,您看这玫瑰开得多么鲜艳呀。我说,您再走近些看好吗?”

玛雅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壮着胆子走近了几步。甲虫推开旁边一片翠绿的叶子,他们俩一前一后走进了那小小的花房,红艳艳、香喷喷的花瓣就是他的墙壁,还有缕缕阳光,缥缈朦胧。“您的房间真的好美啊!”玛雅看得如痴如醉,“还有这香味,真是迷死人了。”

这赞美的话让甲虫心里美滋滋的,玛雅这么喜欢他的住处。“每到一个地方就该知道这个地方的名字,对吧?”甲虫先生亲切地笑了笑,“有句老话说得好啊:礼尚往来嘛。您的恭维实在是很中听呢。”“啊!”玛雅回答,“我真是打心眼里觉得你的房间漂亮呀!”

甲虫先生点了点头,跟着就消失在一面花墙背后了。玛雅尽情地打量了一下四周,她把自己的小脸蛋和小手都贴在那柔软鲜艳的门帘上,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浓郁的香气。待在这么美丽的房间里,玛雅感到无比幸福,这样的生活才算是一种享受啊,她心里想,我们蜜蜂生活和工作的地方却那么闷热、那么拥挤,简直没法儿跟人家的房子比嘛。别的不说,光是安静这一点,这房子就好得没话说了。

正当玛雅浮想联翩的时候,花墙背后传来甲虫先生的大骂声,听起来非常愤怒,像是正抓着什么人,正粗暴地朝外边推搡着。这时候玛雅听见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压低了嗓子在说话,那声音透着一丝害怕,又有点儿烦恼,只听那脆生生的声音说道:

你可真是个鲁莽的汉子呀。行了,我得进去了。我跟你约定的暗号可千万别忘了。”

玛雅被这个严厉的陌生声音给吓住了,因为那声音听起来很霸道、很生气。之后就听见有人急匆匆离开的脚步声。

这时,甲虫先生闷闷不乐地从墙后面钻了出来,他扔给玛雅一小坨蜂蜜。“这真是一桩丑闻。”他说,“对这样的无赖,不管是谁都不能保持冷静。”

玛雅饿得连道谢都忘了,她一接过蜂蜜就啊呜吞了一大口下去。甲虫先生只顾着擦自己脑门子上的汗,接着又松了松胸扣,好让呼吸顺畅点儿。“刚刚那个人是谁呀?”玛雅含着满口的蜂蜜问道。“拜托您先把嘴巴清空、把蜂蜜都吞下去了,您再说话成吗?”甲虫先生说,“您这样咕哝咕哝地,谁听得懂您说什么啊。”

玛雅听话地把蜂蜜全咽了下去,可是正在生气的花房主人再也没给她机会提问了,他气呼呼地脱口而出:“是只蚂蚁。他还真以为有人时时刻刻在惦记他思念他吗?招呼也不打一个就闯进人家储藏室来。太气人了。要不是我以前就知道这种动物没教养,我真恨不得立马就把他当贼抓起来。”说到这里,他突然顿了顿,对着玛雅鞠了个躬,说:“真是对不起,我都忘了要向您自我介绍了。我的名字叫裴皮,是花金龟家族的一员。”“我叫玛雅。”小蜜蜂战战兢兢地回答说,“认识您我感到很荣幸。”正当玛雅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甲虫先生的脸色时,甲虫又来了个二鞠躬,他的两只触角也跟着伸展开来,活像两把咖啡色的小扇子。玛雅看着可喜欢了。“您有对多么讨人喜欢的触角啊。”玛雅赞叹着,“简直太漂亮了……”“那当然。”甲虫扬扬得意地说,“毫无疑问嘛。您想看一看那背面吗?”“我求之不得呢。”玛雅回答说。

甲虫先生把张开的触角翻过来,好让太阳光洒到触角背面上。“很不赖吧?”甲虫先生问玛雅。“漂亮得我都不敢相信我的眼睛了。”玛雅说,“可我的触角却这么不起眼。”“这个——”甲虫先生发表着自己的看法,“这个东西当然因人而异咯。不可否认,您的眼睛也很漂亮呀。还有,您满身的金色也很有特色啊。”

玛雅听了这话高兴得眼睛直放光。以前还从来没人夸过她哪儿长得漂亮呢。玛雅终于感受到了生活的乐趣,这让她都有点儿忘乎所以了。她又囫囵吞下了一小坨蜂蜜。“这味道可真地道。”玛雅一边吃一边说。“您就放开肚子尽管吃吧。”裴皮说。这个小客人的大胃口让他着实吃了一惊:“这可是头季的玫瑰花蜜,您慢点儿吃,不然会吃坏肚子的。您要是渴的话,这儿还有露水可以喝。”“非常感谢您的招待。”玛雅说,“不过我现在得继续去飞了,如果您允许的话。”

甲虫听了笑了起来:“飞,又要飞。”他说,“飞翔已经被铭刻在你们蜜蜂的血液里了吧?我实在是无法理解你们这种奔波的生活。安定地待在一个地方多好啊。您难道不觉得?”“啊,我是真的很喜欢飞翔啊。”玛雅回答说。

甲虫先生替她撩起了门帘。“我送送您吧。我带您去我当做瞭望台的叶子上去。在那儿,您可以顺顺利利地起飞。”“噢,谢谢您。”玛雅说,“不过不用了,我随时想飞,随时就可以起飞。”“那您这方面可要胜我一筹了。”裴皮说,“我要张开我的副翼还真有点儿困难。”

裴皮握了握玛雅的手,然后撩开了最后一道门帘。“哇!天空好蓝啊。”玛雅欢呼着,“您保重哦。”“再见咯!”裴皮冲玛雅喊道。他一直坐在他的瞭望台上目送着玛雅,看着她直直地冲向蓝天,飞进金灿灿的阳光里,飞进清新的晨风中。

裴皮默默地叹了口气,心事重重地回到了阴凉的玫瑰花房里。虽然天色尚早,他却感到了一丝暖意。于是他嗡嗡嗡地哼起他的晨曲来,歌声回荡在玫瑰花荫下和温暖的晨光中:“看那万物尽染,绿的绿,黄的黄。只要玫瑰盛放,我的心儿,也欢畅。

  我不知道我的家乡,我却知道人生的方向:往那花荫下一躺,把这好日子尽享。

  对这世界我知之甚少,管它风雨飘摇。当玫瑰失去最后的馨香,我也只好再次流浪。”

唱着唱着,花房窗外,朗朗春日也扬起她金灿灿的脸照耀着这片峥嵘大地。

第三章 池塘里的故事

1.目睹第一场杀戮

哎呀,有一天玛雅在飞行途中突然想起来,忘记问裴皮关于人类的事了。像他这么见多识广的人,玛雅心想,一定能给我好好讲讲人类的事情。不过,说不准今天我自己会碰上一个人呢。这样想着,玛雅就快乐地奋力飞啊飞,褐色双眼瞪得大大的,朝着广阔的大地放眼望去,只见炎炎夏日里,一派壮观。

玛雅经过了一个大花园,花园里姹紫嫣红。她还遇见了各种各样的昆虫,那些昆虫个个都对她致以旅行的问候,个个都祝福她旅途愉快,希望她的旅行能给她带来收获。不过每次碰见蜜蜂的时候,玛雅心里总要先咯噔一下,因为她对自己逃脱责任的行为还是心有不安,所以老是担心遇见熟人。不过随后玛雅就发现,这些蜜蜂很快就飞走了,根本没有注意到她。

突然,玛雅发现那蔚蓝的天空居然在她身体下面闪闪发光!玛雅心里有些害怕,会不会是自己飞得太高,闯到天空上面去了呢,这时候,她看见那“天空”的边上有一排大树的倒影,玛雅这才惊奇地发现,原来那是一座蓝蓝的池塘,在宁静的早晨泛着清朗的水光。玛雅一阵惊喜,连忙朝着那池塘俯下身去,紧紧地贴在水面上飞。她看见了自己在水里的倒影,看见自己飞翔的样子,那明亮的翅膀活像一块透明玻璃,闪着夺目的光芒。还有那小腿儿,自然地搭在身体上,就像卡珊德拉以前教她飞翔的动作那样,而且她还看得见自己那一身漂亮的金色。“原来在水面上飞翔是这么有趣呀!”玛雅开心得大叫起来。这时她看见水里有许多大大小小的鱼儿,有的在清清水波里游来游去,有的静悄悄地潜在水底,一动也不动。玛雅很小心地不让自己太靠近他们,因为她知道,对于她来说,鱼这种动物可能会很危险。

终于到了池塘的对岸,玛雅一下就被那片暖洋洋的芦苇和巨大的荷叶吸引住了,你看那荷叶,像是漂在水上的碧绿玉盘。玛雅挑了其中最隐蔽的一张,高高的芦苇在阳光中摇晃,于是整张荷叶就被罩在芦苇的影子里了,只有一块块圆圆的斑驳的光影投在上面,仿佛一枚枚金币。“好漂亮啊!”我们的小玛雅连连赞叹道,“这简直太美了!”接着玛雅就开始做她的梳洗工作了。她把双手放到脑袋后面,抓着脑袋往前面扯,那样子像是要把脑袋给揪下来似的。其实呢,玛雅可没敢使劲儿拽,因为她不过是想抖抖脑袋上的灰尘。接着她又举起后腿去擦了擦翅鞘,这样她的整个身体都朝后面弯了过去,正好伸个懒腰。一阵梳洗过后,小玛雅很快又变成以前那个光鲜亮丽的小蜜蜂了。

这时候,一只钢青色的红头丽蝇朝她走了过来,挨着她在荷叶上坐下来,然后诧异地盯着她:“您跑到我的荷叶上来干吗呢?”他问玛雅。

玛雅听了着实吓了一跳。“不过是想歇歇脚而已。”玛雅回答说。她突然想起卡珊德拉曾经跟她讲过,蜜蜂家族在整个昆虫世界里都享有很高的声望。玛雅突然就想验证一下,看自己能不能受到他人的尊敬。可是玛雅那颗小心脏还是止不住扑通扑通地跳,因为她从来没有像刚才那样回答得这么响亮这么果断。

那红头丽蝇还真的被镇住了,因为玛雅看起来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他不情不愿地咕哝了一阵以后,不得不扇动着翅膀飞到了近旁的一株芦苇秆上。他趴在上面,背对着光线,从上往下地冲着下面的玛雅说话,语气却礼貌了很多。“您想做什么,就尽管忙您的吧。如果您想要一个人静一静的话……这当然也可以,我就在这儿等着好了。”“这儿不是还有很多荷叶吗?”玛雅想想说。“全都租出去了呀。”红头丽蝇回答说,“现今这世道,能有一小块地方落脚就该庆幸了。如果不是青蛙在两天前发现了我以前藏身的地方,我今天还不会有这样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居所呢。有谁愿意过那种东飘西荡的生活呢?可是毕竟像你们蜜蜂家族这样有秩序的国家并不多啊。哦,对了,请您允许我作一下自我介绍,我叫汉斯·伊赫斯托夫。”

玛雅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她正在担心要是落到青蛙的魔掌中,那该是多么恐怖的事啊。“这个池塘里有很多青蛙吗?”玛雅问道,她在荷叶最中心的凹陷里坐了下来,这样就不容易被水面下的家伙发现了。

红头丽蝇见了不禁笑了起来:“您就别枉费心机了。”他嘲笑着玛雅的小心翼翼,“只要阳光灿烂,青蛙就是在水底也能发现你,因为这荷叶实在是太透明了。他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你坐在我荷叶上的样子。”

玛雅脑海里立刻浮现了那样一幅可怕的场景:一只硕大的青蛙正蹲在水底,瞪着一双如饥似渴的鼓眼注视着她。这恐怖的想象把玛雅吓了个半死。正当她恨不得立刻从荷叶上飞走的时候,一件让她手足无措的可怕事情发生了。一开始,玛雅还没有反应过来眼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只听见什么东西嗖的一声掠过她的头顶,像是刮进枯萎的荷叶丛里的一阵风。然后她就听见一记悦耳的哨声和一串吆喝声,那吆喝像是猎人在追捕猎物时喊的调子。接着她看见一个透明的影子从她的荷叶上一闪而过。现在玛雅终于看明白了,一瞬间她的心仿佛停止了跳动,只见一只五光十色的蜻蜓抓住了那只红头丽蝇,这可怜的猎物被牢牢地控制在蜻蜓那尖刀一样的利爪中,正绝望地哇哇大叫。蜻蜓抓着她的猎物趴在芦苇秆上,因为太重,芦苇秆被压得弯下了腰。荷叶上的玛雅仰头看见他们俩在自己头上晃荡,低头又看见他们俩的影子在水里晃动。红头丽蝇那一声声惨叫把玛雅的心都快撕碎了。想也没想,她就冲蜻蜓大叫起来:“不管您是谁,立刻把红头丽蝇放下来!您没有权利这么粗暴地打扰人家的生活。”

蜻蜓一听,就把那对利爪从红头丽蝇身上松了开来,却又用手臂牢牢地将他圈住,以防他跑掉,然后她扭过头来看着玛雅。这一扭头可好,玛雅顿时被她直勾勾的大眼睛和恶狠狠的舌头吓到了,可是那亮闪闪的翅膀和肚子却又深深吸引了她,那么闪亮,像是水光,又像玻璃,也像宝石。只是那蜻蜓的庞大身躯着实让玛雅吃了一惊,刚才的勇气一下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小小的身体抖个不停。

奇怪的是,那蜻蜓居然分外亲切地问玛雅:“孩子,你这是怎么了?”“求您放他下来!”玛雅高声叫着,忍不住热泪盈眶,“他有名字,叫汉斯·伊赫斯托夫……”

蜻蜓听了却笑起来:“这是为什么呢,小家伙?”她做出饶有兴致的样子问玛雅,可是那表情似乎在说,她其实在迁就玛雅。

而玛雅却是那么无助,连说话都结巴起来:“嗯,因为,因为他是一位和蔼又正派的绅士,而且,据我所知,他并没有冒犯你呀。”

蜻蜓听了若有所思地看了看红头丽蝇,说:“是吗,原来他还是这样一个可人儿呀。”她正温情脉脉地说着话,却突然一口咬掉了红头丽蝇的脑袋。

这震撼的一幕让玛雅差点儿昏厥过去。许久,她都吐不出一个字来,耳朵边只听得见那恐怖的声音,咔嚓咔嚓,咔嚓咔嚓,伴随着这声音,那闪着钢青色的汉斯·伊赫斯托夫被嚼成了碎末。“你别这么矫情了。”蜻蜓含着满口的东西大声说,“我觉得你这么敏感大可不必,难道敏感还能解决问题不成?可见你还是太年轻了,整天做宅奴,自然是会少些见识的。夏天的时候,你们蜂箱不是要进行雄蜂屠杀吗,外界对此反应也很激烈,可是我个人觉得,这无可非议。”

玛雅问:“您在上面吃完了吗?”她还是鼓不起勇气朝上面看一眼。“还剩一条腿没吃。”蜻蜓回答说。“您赶快吞了吧,吞了我再回答你。”玛雅忍无可忍地喊着。她比谁都清楚,为什么夏天的时候蜜蜂城不得不屠杀雄蜂,她对蜻蜓自以为是的愚蠢很是生气:“我知道,其实您也不敢朝我走近半步。别逼我这么早就动用我的刺。”

看来小玛雅这次是真的生气了。因为这是她头一次提到了她的刺,而且还为自己拥有这样的武器感到无比骄傲。

蜻蜓狠狠地瞪了瞪眼睛,她已经结束了她的大餐。她稍微弯了弯腰,凶巴巴地盯着玛雅,那样子活像一只猛兽,正伺机扑向她的猎物。不过我们的小蜜蜂却一点儿也没慌神。她自己也不清楚哪里来的一股勇气,让她不再害怕。这时,玛雅试着发出一阵嗡嗡嗡的声音,曾经有一次,一只马蜂接近蜜蜂城的城门的时候,城门守卫就是这样报警的。

蜻蜓把语气放慢下来,威胁似的提醒玛雅道:“我们蜻蜓和你们蜜蜂家族可是一向交好的哦。”“您就是这样跟我们交好的吗?”玛雅立刻反问道。“难道你以为我还会怕你不成?我?怕你?”蜻蜓嘲笑地问道。说着,她猛地把芦苇秆向下一压,趁着芦苇反弹回来的时候,蜻蜓漂亮地一展翅,只听嗖的一声,眨眼间就飞到了水面上。水面倒映着蜻蜓的身影,这景象简直太美了,让人看了还以为是两只一模一样的蜻蜓在飞快而优美地扇动着双翅,快得都形成一个银光闪闪的光圈了。多么壮观的景象啊,壮观得让小玛雅把失去汉斯的悲伤和自己的安危都忘记了。她很投入地为蜻蜓鼓起了掌,还很兴奋地冲蜻蜓喊着:“美呆了,美呆了!”“你是说我吗?”蜻蜓十分诧异地问,然后回答说,“噢,是的,我自己也知道很美。你说的是事实。你跟昨天在溪边郊游的人类一样,他们看见我时也是这么激动。”“人类?”玛雅问道,“啊,您看见人类了?”“当然。”蜻蜓继续说着,“但是我想你现在最感兴趣的事情一定是我叫什么名字。我叫施努克,是膜翅目蜻蜓家族的一员。”“啊,施努克,请您讲讲人类的事吧。”玛雅礼节性地叫了她一声之后就把赶紧把话题又转移到人类身上去了。

2.蜻蜓哥哥的不幸遭遇

看起来蜻蜓似乎跟玛雅和解了,于是她就在荷叶上坐下来,就在玛雅的旁边,玛雅也欣然接受了,因为她知道,蜻蜓自己会很小心,不会跟她靠得太近的。“他们人类也长有刺吗?”玛雅问道。“我的老天爷,”施努克回答说,“亏你想得出来!他们的武器比我们的可要厉害得多了,对于我们来说,人类是一种相当危险的动物。没有哪种动物不怕他们,特别是那些小人儿,通过他们两条腿的长度你就可以认出他们来,他们有个共同的名字叫男孩儿。”“他们有没有追逐过你?”玛雅激动得屏住了呼吸。“有啊,你没法理解是吧?”施努克看了看自己的翅膀,说,“很少有看见我却不想抓住我的人类。”“这究竟是为什么呢?”玛雅感到有些害怕。“因为我们身上有些东西很吸引人。”施努克羞涩地笑了笑,眼睛直直地看着前方说,“其他的原因我就不得而知了。在我们家族的一些成员身上发生过这样的事,他们被人给逮着了,在经受了最残忍的折磨后死去了。”“他们是被吃掉的吗?”“不不不,”施努克平静地回答说,“恰恰不是这样。据我所知,人类是不吃蜻蜓的。可是在人的内心却时不时地会产生一种谋杀的欲望,没人知道这种欲望到底从何而来。也许你会觉得很不可思议,可是这样的事情却真的屡屡发生,一些小男孩把蜻蜓抓了去,然后扯下他们的脚和翅膀,却仅仅是为了取乐。这你能相信吗?”“我当然不相信哦。”玛雅愤愤不平地回答说。

蜻蜓耸了耸肩,她的脸色因为丰富的阅历而显得深沉。“那么,我就对你坦白一次吧。”施努克说,脸上却笼罩了一层忧伤,这使她看上去很苍白,“我有一个哥哥,他是一个很有前途的青年,只是做事有点儿莽撞,而且,很不幸,他的好奇心太强了。有一天,他突然被一个男孩用一张套在杆子上的网罩住了。你说,谁能想到这种伎俩啊?”“是的。”小玛雅回答说,“我是完全想不出来这种方法的。”

蜻蜓看着玛雅说:“然后小男孩在我哥哥的胸脯上捆了一根细绳子,就捆在他的翅膀之间。每当他想要飞起来,却总是摆脱不了那根细绳子的束缚。每当我那可怜的哥哥以为重获自由的时候,却绝望地发现自己又被那根绳子拉回到那个男孩的手心里。”

玛雅听得直摇头:“真是让人难以想象。”她忧伤地低声说着。“我常常都在这样祈祷,如果哪一天我能把这件事忘了,如果我永永远远都想不起这件事,那我该多么幸运。”施努克继续说着,“在受尽了百般折磨之后,我的哥哥,最终还是死了。”说完,施努克无奈深深地叹了口气。“他是怎么死的呢?”玛雅对施努克的哥哥感到由衷的同情。

施努克没能立刻回答她,大颗大颗的泪珠从眼眶里涌了出来,缓缓地流过她的面颊。“他被装进了一个袋子里。”她抽噎着回答说,“在那里面,没有人能活下来……”“那是什么东西?”玛雅怯生生地问道,一次了解到这么多奇怪又恐怖的事,她的领悟力显得有些不够。“你是说袋子吗?”施努克解释说,“那是装东西用的,就长在人类称为衣服的皮囊上。可是你想也想不到,那里面还有些什么东西。啊,我那可怜的哥哥哟,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是跟些什么恐怖的东西度过的,你永远也无法想象。”“是的,”玛雅被吓得呼吸都在颤抖,“我确实想象不出来……那里面装的是蜂蜜吗?”“不,不,”施努克有些卖关子,虽然她依然很伤心,“人类的衣服口袋是不会用来装蜂蜜的。让我告诉你,那里面有些什么东西:那里面有一只青蛙、一把小刀和一根胡萝卜。你想想看?”“多可怕呀。”玛雅轻声叹道,“小刀是什么呢?”“刀子是人类自己制作的一种东西,相当于是人类的刺。大自然没有赠予人类刺,他们就模仿着制造一个。谢天谢地,幸好那只青蛙已经到了大限之时,他只剩一只眼睛了,一条腿也断了,下颌又脱了臼。尽管如此,自从我哥哥一出现在口袋里,那青蛙的歪嘴巴就一直没停过,他说:“我要是还健康的话,一准儿会把你一口吞掉,绝不含糊。’说着,他还斜着唯一的一只眼睛,虎视眈眈地看着我哥哥这个可怜的新人。那目光在当时那个昏暗的囚室里显得异常恐怖。紧接着,当一阵不期而来的剧烈晃动将我哥哥推向了那只青蛙的时候,他被吓得六神无主,因为那阵剧烈晃动之后,他的翅膀就贴在那只奄奄一息的青蛙那黏糊糊冷冰冰的身上了。啊,这种痛苦,简直无法找到一个确切的词和确切的方式来描述它。”“那……那您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呢?”玛雅受了这一番惊吓,说话又开始结巴了。“因为那男孩感到饿了,于是就从口袋里掏出胡萝卜来吃,顺便就把我哥哥和青蛙扔了出来。我是听见我哥哥的求救声才在草丛里先后发现他们的。我找到他的时候很及时,还能听他完整地跟我讲述发生的这一切,还能帮他合上眼睛。他用手臂圈住我的脖子,跟我作永久的吻别。然后他就像一个真正的勇士那样,哼也没哼一声就死去了。当他的翅膀停止了最后的颤动,我捡了几片橡树叶盖在他的身上,还找来一朵盛放的婆婆纳花,这朵荣誉之花会在他的坟头凋谢。‘安息吧,’我呼喊着,‘好好长眠,我的小哥哥。’然后我就飞入了那寂静的黄昏,两轮红红的太阳在这黄昏相逢,一个在天边,一个在水里。可是在那样伤心悲苦的情况下,又有谁会为这美景而陶醉呢?——你呢?你曾经有过什么伤心事吗?你也给我讲讲你的吧。”“没有呀,”玛雅回答说,“直到现在,我还一直都很愉快。”“那你就该感谢老天爷了。”施努克说,多少显得有点儿失望。

玛雅又跟着追问施努克那只青蛙的下落。“噢,你说他呀,”施努克回答说,“他当然死掉了啊,这是他应得的。谁叫他那么铁石心肠地去吓唬一个快要死去的弱者呢?本来他当时还想溜掉的,可是就他那一只独眼、一条瘸腿,哪里能走得了,只能在原地打转。‘您就等着哪只仙鹤来发现您吧!’我飞走之前冲他吼了一句。”“这可怜的青蛙。”小玛雅还很惋惜地说。“那么,我得请你离开了。”蜻蜓不无愤怒地说,“你走吧。同情一只青蛙就相当于砍掉自己人的翅膀。你可真是个不明事理的家伙,至少在我看来。”“也许是吧。”玛雅回答,“可是我就是见不得别人受苦。”“哦,”施努克劝慰她说,“那是因为你还年轻。你要学习的就是变得勇敢。我的朋友,我必须去晒晒太阳了,这儿可太冷了。你保重哦!”

嗖的一声,闪起一团缤纷的彩色亮光,那么明亮的浅色光,像足了溪水的流光,也像钻石的晶光。施努克穿过绿色的芦苇荡,直飞到水面上,这时,玛雅听见她在晨风中歌唱。她竖着耳朵仔细听着,那悦耳的歌声像民歌一样,伤感却又甜蜜,玛雅的心也跟着一会儿伤感,一会儿甜蜜。那歌是这样唱的:“多么可爱,这静静的河流,用那小小浪头,向着晨光问候。啊,起风了,芦苇在碧绿地荡漾,还有,还有睡莲盛放,白的白,黄的黄。盛放,

  温暖的这风,这浪头,这芳香,炽热阳光乘着我的翅膀,我的心情该当飞扬。啊,生命原本就不会久长,感恩吧,为着这仲夏的金色时光,就在今朝,把这欢乐尽享。”“你听,蜻蜓在唱歌呢。”一只蝴蝶对她的伙伴说。她们跟玛雅擦身而过,盈盈地划过天蓝色的晴空。我们的小玛雅也举起了翅膀,她轻声跟银光闪闪的湖泊道了别,然后,朝着岸边飞去。

第四章 屎壳郎库尔特

一天清晨,小玛雅在一朵蓝色风铃草花中醒来,她听见空气里什么东西在沙沙作响,风铃草也在跟着轻轻颤动,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轻柔地敲打着它。张开的花萼里飘进一缕泥土和青草的清香,玛雅感到了一阵凉意。

玛雅从花的雄蕊上小心翼翼地取了些花粉下来,然后在上面解个手,跟着就一步一步朝着那倒挂着的风铃草花的边沿缓缓爬去。哦,原来下雨了。雨滴从天而降,沙沙作响,颗颗都精致清凉。它们落到大地上就碎成千千万万的小珍珠,将整个世界都覆盖了。有的落到绿叶上,有的落到花蕊里,还有的落到草丛上,顺着窄窄的青青草茎滑落下来,滋润了这片灰色大地。

玛雅睁大了眼睛惊奇地看着这一切,这世界的变化可真奇妙啊,玛雅心想。这可是她人生当中第一场雨呢。看着这新鲜的雨景,玛雅满心欢喜,可是一想到卡珊德拉以前曾经警告过她不能在雨中飞行,她又有些担忧了。她猜这可能是因为在雨里没法扇动翅膀吧,而且雨水滴在身上一定很寒冷。一想到这里,玛雅是多么怀念金色阳光呀,怀念它带给大地的温暖和光明。

天色一定还早,因为玛雅看见下面草地上的生活才刚刚开始。躲在挂钟似的风铃草花里面可以把草地上的全景看个仔细。这让玛雅暂时忘记了刚刚对这场雨的担忧和满怀的思乡之情。躲在一个这么安全的地方,从这里、从上往下地俯瞰草地上所有居民的一切活动,这事可真是有趣极了。可是看着看着,玛雅的思绪又飘向了远方的家乡,她想念蜂巢那个强大的家庭,想念在那个大家庭里的安全感。这样的休息日,蜂巢里的蜜蜂都并肩坐在一起,享受着休闲时光,他们可能会随意地修修蜂房,或者吃着蝇蛆当零嘴儿。一般在下雨天,蜂巢里的生活都很平静很休闲,只有侦察员偶尔会飞出去看看天气情况、研究研究风向。女王会到处巡视一番,一层一层地视察蜂房,什么都要进行验收,做的好的就表扬,差的就得批评。或者,还有可能生个蜜蜂卵,要是这样的话,举国上下都要欢庆了。如果女王温柔地看你一眼,或者和蔼地跟你讲讲话,那幸福就别提了。要是哪个小蜜蜂第一次有了点儿进步,女王就会亲切地摸摸他的头,或者给他讲讲自己的经历。

啊,知道人人都看重自己、能够被大家庭的安全感所包围,此刻玛雅多么期望这样的幸福生活呀!可是现在,她却不得不待在这个被人遗忘的孤独角落,默默承受着寒冷和不可知的危险。就算等到雨停了的时候,她又该做点儿什么呢,又该到哪里去找点儿东西来填饱肚子呢?就别指望在风铃草花里能找到蜜糖吃了,仅有的一点儿花粉也维持不了多久。玛雅终于领悟到,对于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阳光是多么可贵。看来没有阳光,就别想无忧无虑地生活了,玛雅心想。

可是,一想到阳光,玛雅心里不禁又充满了快乐和隐约的骄傲,因为自己这么勇敢,敢于用自己的小小拳头来为生活打拼。想想看,在这段短暂的日子里,她什么没见过、什么没经历过啊!而其他那些人在他们漫长的一生里对这世界却知之甚少。经历就是生活给予的最宝贵的财富,为此而付出一些代价又有什么关系呢?玛雅又想。

下面的草地上爬过一群大蚁。他们高唱着晨歌穿过寒冷的草地,似乎有点儿匆忙。响亮的晨歌为他们的行进打着节拍。歌声飘到玛雅的耳朵里,让她不由得又开始忧郁地深思起来。那歌是这样唱的:“不久我们就要回归,要对世界说再会。可是我们这些土匪,当然觉得无所谓。”

这些大蚁个个全副武装,看上去冲动又危险。他们的歌声渐渐被款冬叶遮盖。可是就在这时,那歌声却戛然而止了,像是遇到了什么突发事件。只见一朵蒲公英的小叶片被人从后面推了开来,玛雅看见一只蓝色的大个子甲虫从里面爬了出来,看起来活像一个深色金属做成的半球,一会儿泛着蓝光,一会儿闪着绿光,一会儿又变成黑色。那甲虫足足有两三个玛雅那么大。他的硬壳看起来坚不可摧,低沉的嗓音有点儿吓唬人。他好像是被那群大蚁的歌声吵醒了,现在心里正不高兴呢。他顶着一头乱发,使劲儿揉着惺忪的睡眼,等睡意被揉掉了,那蓝色的小眼睛看起来居然有点儿狡猾。“我来了,”甲虫冲那些大蚁大声吼道,“这就是请你们让路的充分理由。”

幸好我没在路上遇到他呀,玛雅暗暗地想,在这个隐蔽的藏身处,她再一次感受到安全。不过,玛雅刚才从花瓣边儿上缩回一条腿的时候,发出了一丁点儿响声,害得她还心跳了好一会儿。

那甲虫摇晃着、慢腾腾地爬过了湿漉漉的草地,姿态一点儿都不优美。一会儿走到一片枯萎的叶子下面,那叶子恰好就在玛雅的风铃草花的正下方,甲虫停了下来,他伸手把那片叶子推到旁边,然后就钻到下面去了,哇——,这下玛雅又发现一个非常隐蔽的地洞入口。

那里面会有些什么东西呢?玛雅好奇地琢磨着:我怎么猜也猜不出来。生命这么短暂,不可能了解万事万物所有的秘密,玛雅安慰着自己,觉得心里很平静,整个世界只有雨在哗啦哗啦地下着。这时,地洞里回荡着甲虫的叫喊声:“您要是想要和我一块儿去打猎的话,现在就得给我起床了。天都已经大亮了。”他今天起得早些,因而就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过了一会儿,玛雅才听见一个单薄的唧唧唧的声音回应甲虫道:“我的老天爷,把上面的叶子关上嘛,雨都飘进来了。”

甲虫听话地照做了,然后把头歪向一边,眯缝着小眼睛等待着。“我求求您,快点儿起来吧。”他闷闷不乐地说。

玛雅现在特别好奇,想知道那洞里的人到底是谁。于是她又朝外面挪了挪,一大颗雨滴落在她的肩膀上,把小玛雅吓了一大跳,她赶紧把肩膀擦干了。这时,下面那片枯萎的叶子被掀了起来,一个棕色的“庞然大物”缓缓地爬了出来,从高处看下去,那家伙显得有点儿奇怪,身材有些臃肿,脑袋又大,触角又直,腿儿却很细,她缓缓地爬了出来,露出一脸烦闷的神色。“早上好啊,伊芙,”甲虫冲她喊着,出于礼貌,他还挺了挺身子,“您睡得怎么样呀?”跟着他又补充了一句,“我的宝贝儿。”

伊芙心不在焉地握了握他的手。“不怎么样,库尔特,”她说,“我不能跟你您一块儿去,别人会说三道四的。”

可怜的甲虫听了这话显得非常吃惊。“您这样的想法让我很不能理解,”他说,“难道我们的友谊还经不起这些无聊闲话的考验吗?您仔细想想看,伊芙,那些七嘴八舌的人跟您有什么关系呢?您有您自己的洞穴,如果您不想听这些闲话,您就朝洞里面钻,钻得足够深了,就什么闲话都听不到了。”

伊芙听了却苦笑起来,语气中含有一丝轻蔑:“库尔特,您根本没懂我的意思。对这件事我有我自己的看法。当然还有其他的原因:比如,您卑鄙地利用了我的无知。您跟我说您是一只花金龟子,昨天却有只蚰蜒跟我说,原来您是只屎壳郎。要知道,这两种生物有着天壤之别。她还说偶然发现您的一个秘密,那就是她看见您在某样东西上进行某种活动。至于您是在哪样东西上进行的哪种活动,在这里我也不想说破了。如果现在我回洞里去,您一定能理解吧?”

当库尔特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突然就恼羞成怒了:“不,我当然不能理解,”他吼得可大声了,“爱一个人是要爱这个人本身,而不是这个人所从事的职业。您怎么能根据他活动的地方来评价一个男人呢?”“如果您活动的地方不是一堆排泄物的话,我倒是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伊芙冷冷地回答道,“您才该仔细想想看,一个年轻的小寡妇,她的丈夫在三天前才被一只坏老鼠给吃掉了,难道不应该表现得尽可能矜持一些吗?所以——请您自己保重吧。”

说着,伊芙就来了个急转身,迅速钻进洞子里去了。快得像是一阵风把她刮进去了一样。玛雅真不敢相信有人可以以这样的速度钻洞。如今,伊芙走了,只剩下库尔特目瞪口呆地待在那里,一个人站在冷冷清清的阴暗门口。那傻傻的样子让玛雅看了差点儿笑出声来。

库尔特好半天才缓过神来,他垂头丧气地摇了摇他的小圆脑袋,两只触角也很受伤地耷拉了下来,像足了两把湿透的扇子。“如今这世道,坚持自己的个性、踏踏实实地生活看来是不受青睐的。”库尔特在那里唉声叹气,“伊芙对我这么冷酷,我刚刚竟然没敢承认自己的身份。不过这只是个意外罢了。就算她没有安着心做我的女朋友,她至少也应该理解我的生活方式呀。”

玛雅看见眼泪从库尔特的眼眶里流出来,顿时她的心里就涨满了深深的同情。

就在这时,库尔特却突然动起来,他擦干了脸上的泪水,然后轻手轻脚地绕到一个土堆后面,那土堆好像是他女朋友从房间里清理出来的。跟着,玛雅就看见草丛里钻出一条小小的红色蚯蚓。那蚯蚓走路的样子好奇怪,身子一会儿又长又细,一会儿却又粗又短,身子头也是红的,上面是一个一个圆环,他就这样一挪一抻、无声无息地往前爬着。玛雅正看得入神,库尔特却突然从土堆后面伸出一只脚来,把蚯蚓踩成了两截。接着他就泰然自若地捡起一截吃了起来,地上那半截蚯蚓痛苦地蜷曲着,他手里的那一截也一样,可库尔特对这一幕却熟视无睹,而那条蚯蚓还这么小。“耐心等等吧,”库尔特说,“一会儿痛苦就过去了。”

可是就是在大吃大嚼的时候,他似乎也在想念伊芙,因为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他的脸蛋儿滚落下来。

躲在一边儿的玛雅对他充满了同情。这世上令人伤心的事太多了,玛雅在心底感叹道。正当库尔特在全神贯注地伤心的时候,地上那半截蚯蚓飞快地溜走了。“哎呀,糟了。”玛雅叫了起来,她叫得这么大声,吓得库尔特朝周围警惕地望了望。“你给我滚开!”库尔特听了也大吼起来。“可是我并没有挡在您的路中间呀。”玛雅回答说。“那你是趴在哪儿的?”库尔特问道,“你一准儿是趴着的。”“我在上面。”玛雅高声答应着,“就在您上面的花里边。”“我相信你说的是实话。”库尔特回答说,“可是我又不是蝗虫,叫我怎么抬起头来向上看你呢,你站得那么高。你刚刚干吗大喊大叫啊?”“那半截蚯蚓溜掉了。”玛雅扯着嗓门朝下面喊。“对,是跑了。”库尔特找了找那半截蚯蚓,说,“这种动物灵活得很。不过我也没什么胃口了。”说着,他就把手里剩下的蚯蚓也扔了出去,结果那小东西朝着另外一个方向逃走了。

这让玛雅感到十分困惑,不过库尔特却一副对蚯蚓这种动物很了解的样子。“你可别以为我经常吃蚯蚓哦,”库尔特说,“谁让玫瑰花这么不好找啊。”“您至少应该告诉您吃剩的那一小截蚯蚓另外半截朝哪边跑了呀。”玛雅激动地说,她心里还在担心那两截蚯蚓。

库尔特深沉地摇了摇头,说:“如果命运要人分开,那他们就永生不再相遇。”跟着,库尔特才想起来问:“你到底是谁啊?”“我叫玛雅,来自蜜蜂家族。”“幸会幸会,”库尔特说,“我跟你们蜜蜂倒没什么过结。你干吗趴在那上面呀,其他蜜蜂都不会这么做的呀。你在那儿待很久了吗?”“我在这里过夜呀。”“这样啊,”库尔特似乎有些不相信,“希望你在上面能睡得好。你是刚刚才起床吗?”

玛雅不得不承认了,因为她猜想库尔特一定不愿意人家偷听见他跟伊芙的对话,更何况,玛雅也不想再让库尔特伤心一次。

库尔特在地上不停地转来转去,想找个方法看看上面。“请你等一等,”他说,“等我爬到草茎上,我就能看见你了。到时候你就可以看看我的眼睛了。你肯定会很喜欢的。”“当然,”玛雅回答说,“我一定会喜欢您的眼睛的。”

终于,库尔特找到了一根合适的草秆儿,看起来像是蒲公英秆儿。正好它是朝玛雅那边儿斜着的,所以当库尔特爬上去,用后腿儿蹲在上面,抬着脸向上看的时候,玛雅就正好可以把他看个清楚了。玛雅这才发现,库尔特有一张非常和蔼可亲的脸,不过他看上去已经不年轻了,脸蛋儿倒是胖乎乎的。库尔特朝玛雅鞠了个躬,那秆儿上的花也跟着抖了抖。库尔特作起了自我介绍:“我叫库尔特,是花金龟子的一员。”

玛雅听了可真想笑呀,因为玛雅心里比谁都清楚,那库尔特哪里是什么花金龟子,明明就是个屎壳郎。不过玛雅实在不忍心再伤害他,所以对这个秘密只字不提。“雨天不会影响您的生活吗?”玛雅问库尔特。“哦,不会,因为我住在玫瑰花里,那里经常下雨。”

玛雅心想:他撒了三次谎,我得想个办法惩罚惩罚他,这可真是个虚荣的家伙。“库尔特,”于是玛雅尽量保持着微笑问道,“那片叶子下面的洞到底是什么样的呢?”

库尔特吓了一大跳。“洞?”他说,“你是说随便哪个洞吗?洞太多了,到处都有洞。你根本就没法知道这儿到底有多少洞。”

虽然库尔特尽量轻描淡写地说着,可是在他内心深处,一阵震惊之后,一种恐慌油然而生,并且不断在他心里蔓延。终于,任他再怎么努力地想保持冷静,内心的恐慌却再也压制不住了。于是,玛雅就听见库尔特大叫了一声,跟着他就仰面倒了下去,只看见几只手脚在半空乱舞个不停。“我要死了,”库尔特大声叫嚷着,“我再也站不起来了。我死定了。没有谁的命运比我的更悲惨。”

他嚷得这么大声,玛雅安慰他的话他一句也没听见。他试图用脚抓着地面,想爬起来,结果每次他以为抓紧了的时候,却发现不过是抓了点儿散泥起来。就这样,他又后背着地倒了下去。这一幕实在是相当凄惨的场景,玛雅也害怕起来,因为库尔特的脸变得煞白,叫声听起来又是这么撕心裂肺。“我受不了了,”库尔特又叫开了,“你别这么看着我,你不能用这种凄惨的眼神来折磨一个快要死的人。唉,我哪怕能抓住一根草或者一株蒲公英也好啊,这光秃秃的空气谁能抓得住啊?”

此时的玛雅满心都是对库尔特的怜悯。“您等一下,”玛雅冲他喊,“我去想办法把您扶起来。我好好想想,一定有办法的。要不这样,库尔特,我亲爱的库尔特,您先别顾着叫,听我跟您说:如果我能把草尖压到您面前来,这样对您会有帮助吗?”

库尔特却只顾着叫唤,根本就没听清玛雅在说什么,他现在只顾着害怕死神了。小玛雅却顾不得瓢泼大雨,她从她的藏身之所飞了出来,然后在库尔特的附近找到了一根狭长的青草,然后使劲儿把青草尖压下来。当她好不容易把草尖压到了正在手脚乱舞的库尔特面前时,高兴得一下叫了起来。“您把这抓紧咯。”玛雅大声喊着。

库尔特感觉到什么东西在脸上扫来扫去,他立刻伸手抓得死死的,一开始一只手抓,跟着两只手,后来连后腿儿都用上了,嗬,玛雅这才看见,原来库尔特的每条腿儿上都长着两个尖尖的爪子呢。库尔特抓着草尖慢慢地挪动,终于挪到了草根上,只有草根才足够粗、足够有韧性,才能让他抓着一跃而起。

他终于深深地吐了口气。“我的天哪,”库尔特说,“这可吓死人了。要不是我够沉着冷静,我现在肯定成了你多嘴多舌的牺牲品。”“现在您感觉好些了吗?”小玛雅关切地问。

库尔特用手撑着额头说:“谢谢关心,等我头晕好些了,我再回答你的问题。”

可是,事实是,玛雅再也没有听见他的回答了,因为当时草地上飞过了一只篱雀,他正在到处搜寻昆虫当食物。小玛雅不得不站在原处一动不动,一直等到那只鸟儿飞走。当她回头来看库尔特的时候,发现他已经不知游荡到哪里去了。而玛雅也不得不起程了,因为雨终于停了,天也变得晴朗暖和起来。

第五章 邂逅跳远冠军蝗虫

又是新的一天开始了!大清早就下了霜,然后太阳才缓缓地从森林边儿上升了起来,用它那灿烂的光芒斜斜照耀着这片青青草地,金光四射,人人看了这样壮丽的景色都会欢喜得把想说的想做的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小玛雅刚从睡梦中苏醒过来,就听见四面八方传来兴高采烈的欢呼声。那欢呼声有的是从高高的大树上传来的,那里居住着许多令玛雅害怕的鸟儿,然而她们的声音却又如此动听;有的声音来自空中飞过的昆虫;还有的是从那些栖息着无数甲虫、蝴蝶和大大小小的苍蝇的灌木丛和草地上传出来的。

玛雅现在住在一个相当舒适的树洞里。洞里又安全又干燥,而且晚上还可以长时间保暖,白天,这个洞子的洞口正对着太阳,可以被照射一整天。不过,当玛雅在某个清晨听见一只啄木鸟在树干上叩敲着树干的时候,她可真被吓坏了。要知道,对于一只细小的昆虫来说,听见一只啄木鸟用嘴叩击树干,就相当于我们人类在半夜听见有人撕破了百叶窗,进屋来偷东西一样恐怖呀。不过这个洞子在晚上非常安全,因为没有人会跑到这么高的地方来逮她。

在洞子后面的一条树缝里,玛雅储存了少量蜂蜜,好让自己在下雨天不至于挨饿。她还用蜡把树洞子的入口封小了些,小得刚好够她自己飞进飞出,这样,连接外界的洞口就不会因为太大而被发现了。

在这样一个美妙的早晨,玛雅为她愉快的生活欢呼着,然后又扑梭着翅膀飞进了阳光里。她想去看一看,这么美妙的一天又会给她带来些什么遭遇。

玛雅在满是金色阳光的空气里滑行,看上去就像是被风儿推着飞快往前滑动的小黑点儿。“今天我一定会遇到一个人类,”玛雅高叫着,“这么好的天气,人类肯定会出来享受这美丽的大自然。”过去玛雅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多昆虫,空中尽是虫来虫往,唱的唱,笑的笑,叫的叫,让人看了情不自禁要一起加入这些队伍当中去。

最后,玛雅在一块草地上停了下来,那上面生长着各式各样的花草。长得最高的当数那一棵棵白色的蚰蜒草,还有十分鲜艳夺目的红罂粟花。当玛雅从一朵猫爪花上采了一丁点儿蜜,刚想飞走的时候,突然在近旁的一根草秆儿上发现了一个罕见的东西。一开始玛雅很害怕,因为她完全不敢相信世界上会有这么干瘦的绿色怪物。可是不久她的好奇心就被勾了起来,于是玛雅就像生了根似的端坐在旁边,直勾勾地盯着那长腿怪物看。这家伙头上像长了角似的,不过这只是看起来而已,实际上,这角一样的东西是一个突出的奇怪额头。那上面长着两只线一样细长的触角。他的身材修长,两条前腿儿也很纤细,单薄的小翅膀一点儿都不起眼,照玛雅看来,这样的翅膀起飞的时候根本派不上用场。不过,他身上最奇特的要数那两条又粗又长的后腿了,这两条后腿高高地折了起来,都高过他本来的身高了,看上去活像两支折断了的高跷。他全身除了绿色还是绿色,狡猾的眼睛里同时闪着狂妄和惊诧的目光,不过,看得出来,这样的眼睛并不恶毒,相反,却是很善意的一对眼睛。“嘿,小妞儿,”他对玛雅说,从他那一副受了惊吓的表情可以看出,他有些生气了,“您是没见过蝗虫还是怎么着?或者,您这是在下蛋?”“您想到哪里去了?”玛雅生气地回答说,“我怎么可能有产卵这种想法?就算我有能力产卵,我也绝对不会那么做的。我怎么能擅自抢夺女王陛下的神圣职责呢?”

那蝗虫把身子朝一块儿缩了缩,然后冲玛雅做了个鬼脸儿,那样子说不出来的奇怪,弄得刚刚还在懊恼的玛雅止不住大笑起来。“小妞儿,”蝗虫大声地说,可跟着他自己也大笑起来,笑得话都说不了几句了,“可不就是!您就是个雌性嘛。”

这个稀奇的家伙的言行让玛雅忍无可忍:“这到底有什么好笑的?”她很不客气地问:“您怎么能正儿八经地诬蔑我在下蛋呢?而且您也不看看,亏您想得出来,在这草地上下蛋?”

这时,只听咯吱一声,蝗虫说了句“哟嗬”,跟着就不见了。

这弄得玛雅十分茫然。只见蝗虫在半空中飞着划了个巨大的弧线,却并没有用他的翅膀。玛雅看在眼里,也不得不承认人家蝗虫的勇猛。

忽然,蝗虫又出现在玛雅面前。玛雅根本没看见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现在他却挨着玛雅坐在猫爪花的叶子上。

他盯着玛雅看了半天,前前后后,左左右右。“不,”他自以为是地说,“您不可能会下蛋。您根本没这样的条件。您连生育刺都没有。”“什么?”玛雅说,“没有?”她扇了扇翅膀,转了转身子,好让这个陌生人能看见她的脸。“是啊,小妞儿,您小心别从上面掉下去了。您是只马蜂,对吗?”

顿时,玛雅感到没有比这更侮辱人的事了。“真该死!”她大叫着。“哟嗬!”这就是蝗虫的回答。然后他就又飞走了。“这人可气煞我也。”玛雅自言自语地说,她也打算飞走了。打她记事以来,还从没有受到过这样的屈辱——被错认成一只马蜂,对于玛雅来说,这就意味着最大的侮辱,“说我是一只马蜂?这没用的恶棍、强盗、没有国家的盲流?这难道还不够气人吗·”

可就在这时,那只蝗虫又突然回来了。“小妞儿,”他叫玛雅,同时把身体稍微转了转,这样,他那长长的后腿儿像极了时钟的指针,正好指向六点五十五分的位置,“小妞儿,请您务必要原谅我刚刚中断了我们的谈话。可是那种感觉突然侵袭了我,我必须要跳跃,我不得不满世界地跳跃,就像注定的那样。您不会这样跳对吧?”

为了把玛雅逗笑,蝗虫把嘴巴从左耳朵边儿扯到右耳朵边儿,玛雅看了,什么都顾不上了,就只顾笑。“这不就对了。”蝗虫说着,他点了点头表示对玛雅的鼓励。“您到底是谁啊?”玛雅问他,“您冲动得好吓人。”“可是全天下的人都认识我啊。”这个绿色的家伙再一次嘲笑了玛雅,玛雅从来没有遭到过这么令人气馁的嘲笑。不过她拿不准这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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