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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5-14 13:43: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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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德)弗里德里希·威廉·尼采

出版社:台海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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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

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试读:

第一卷

查拉图斯特拉的序言:论超人和末人

彼时,查拉图斯特拉年三十,他离开自己的家以及附近的那汪湖泊,奔赴山林。他在那里体味着自己的精神,享受着自己的孤寂,十年不倦。然而最终,他的心智发生了变化。一日清晨,查拉图斯特拉与黎明一道起身,立在太阳前,并且如是说:“你这伟大的星体!如果你失却你所普照着的大众,你的欢欣愉悦将复何存!“十年岁月,你日日光照我的洞穴:倘使不是我,不是我的苍鹰,不是我的岩蛇,你恐怕早已对自己亘古不变的光辉与轨迹产生厌倦了吧。“然而我们在每一个清晨候着你,分享你光芒的满溢,并为此而祝福你。“瞧呀!我是多么厌倦自己的智慧;一如采蜜过多的蜂,我需要有人伸手来分享。我渴望去馈赠与奉献,直至智者再次为自己的愚钝、贫者再次为自己的财富而心生欢喜。“那便是我非下山不可的理由所在,我必须深入民间,就像你在夜晚来临时飞跃海洋,为下界带去光明,你这过于富有的星体哦!“我如你一般必须下去(go down),正如人们所预期的那样,我要到他们那儿去。“那么就护佑着我吧,你宁静的眼眸,即便亲见浩大至极的幸福欢欣,也能不包含半点羡嫉。“护佑这将要溢出的杯子吧,它因此涌出金子般的水流,载着你的欢喜之光,映照到四面八方!“瞧呀!这杯子想要再次变空,而查拉图斯特拉想要重为凡人。”

是以,查拉图斯特拉启程下山。二

查拉图斯特拉独自翻山而下,途中没有遇见一个人。

但是当他穿越森林时,一个离开茅屋进森林寻根的老者,立在了他的眼前。这老者对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这漫游者于我而言并不陌生:很多年前他打这儿经过。“他叫查拉图斯特拉;但是他变了啊。“那时,你运送自己的灰烬入山林,如今你难道要将火种带进村谷里吗?莫非你不怕受到纵火者所该受到的刑罚吗?“是的,我认出你了,查拉图斯特拉。眼神清澈,嘴角并没有隐藏的憎恶。他可不就像个翩然的舞者吗?“查拉图斯特拉变了啊,变成一个孩子,变成一个觉醒者:而你此刻要对那些昏睡者做些什么呀?“你生活在自己海一样的孤寂中,这海负载着你。噢,你现在又想登岸了?你又想重新拖着你这残躯四处游荡了?”

查拉图斯特拉回答:“我爱着人类啊。”“为什么?”这神圣的老者说,“你觉得,我奔赴山林、潜沉于孤寂,难道就不是因为我对人类爱得太深切?“现在我只爱上帝。人类,我已不爱了。于我而言,人类是如此不完美的存在。对人类的爱只会毁灭我。”

查拉图斯特拉回答:“我难道是在谈论对人类的爱?我只是想着给人类带去一份礼物。”“什么也别给他们。”这神圣的老者说,“倒要从他们那儿拿走些什么才好,并且随你带着——那才是最适合他们的,只要它也适合你!“而且如果你想要给他们些什么,只给一种馈赠就好,并让他们为此而乞求你!”“不,”查拉图斯特拉回答道,“我不施馈赠。我还没有足够贫穷去予人馈赠!”

这神圣的老者冲查拉图斯特拉笑了笑并且如是说:“好吧,那就努力使他们接受你的财宝吧!他们对隐者如此多疑,不相信我们到此是为了予他们以馈赠。“我们的脚步声在街道上如此孤单地回响。假使夜间,太阳升起很久前,他们在自己的床上听见一个人的走动声会怎样?他们很有可能向自己问道:那个贼人要往哪里去?“留在这山林里,不要往人类那里去。甚至宁可到动物中去!为什么不像我这样——做熊群中的一只熊,鸟群中的一只鸟?”“那么您这个神圣的老者在这山林里都做些什么呢?”查拉图斯特拉问道。

这神圣的老者回答说:“我作歌并且唱诵,当我作歌时,我欢笑、悲泣,并且轻哼:我这样赞美上帝。通过唱诵、悲泣、欢笑,还有轻哼,我赞美上帝,赞美我的上帝。那么作为礼物你将带些什么给我们呢?”

查拉图斯特拉听到这些话,向这神圣的老者致敬并且说:“我有什么可给你们的呢?还是让我快快离开吧,以免我反倒从你们那儿拿走些什么。”——于是他们彼此分别,这神圣的老者和查拉图斯特拉,像两个小男孩一样笑着。

但是当查拉图斯特拉孤身一人时,他对自己的心如是说:“那么,这是可能的吗?这个年老的圣人在山林里竟从未听说过上帝已死(God being dead)。”三

当查拉图斯特拉来到下一个镇子,这镇子傍着山林而建,他发现很多人都聚在集市那边:因为人们纷纷传言,那里能看见一个走钢丝的人的表演。查拉图斯特拉便对众人如是说:“我教你们何谓超人。人是必须被超越的。你们做了什么来超越他呢?“所有物种迄今都创造了超越自身的东西。而你们难道要做这伟大浪潮的落点,宁可重为野兽也不要超越人类自身吗?“对于人类而言,猿是什么呢?一个笑柄,或者说一个羞耻的对象。而这正是人类对于超人而言的意义,同样的:一个笑柄,或者说一个羞耻的对象。“你们已经完成了由蠕虫到人类的蜕变,但是你们身上还有一大部分蠕虫的劣根性。你们曾经是猿,即使现在,人类也依然比任何一只猿都更是猿。“但是你们之中最聪明的人也仅仅是个温床,只是一个草木和幽魂的混合体。而我可曾嘱咐你们成为纯粹的草木或是幽魂?“瞧呀,我教你们何谓超人!“超人是这尘世上的意义。让你们的意志述说:超人理应是这尘世上的意义!“我恳求你们,我的兄弟们,坚守对尘世的信仰,不要相信那些对你们怀有超自然希望的人。他们是投毒者,无论他们自知与否。“他们是生命的轻视者,是濒死者,他们毒害了自己;尘世已经厌倦他们——那么,让他们消逝吧!“曾经,违抗上帝是最大的罪过;但是上帝已死,这些罪人也随之死去。现在,最大的罪过是违抗尘世,是将不可知者的内心看得比尘世的意义更加重要。“曾经,灵魂轻蔑地俯视躯体:在那个时候,这轻蔑是最高等级的轻蔑:灵魂想使躯体骨瘦如柴,使躯体提心吊胆,使躯体极度饥饿,这样,灵魂想要逃离躯体,逃离尘世。“哦,这灵魂本身仍然骨瘦如柴,仍然提心吊胆,仍然极度饥饿;而残忍便是这灵魂的欢愉!“但是你们,我的兄弟们,告诉我:你们的躯体如何表明你们的灵魂?难道你们的灵魂不是贫乏的、污垢的,不是可怜的慰藉?“诚然,人是一条肮脏的河。你必须是真正的大海,才能吸收如此肮脏的河而自身不受到污染。“瞧呀,我教你们何谓超人:他便是那大海,在他之中,你们浩大的轻蔑被淹没了。“你所能经历的最伟大的事情是什么?是那伟大的轻蔑时刻,那时你的快乐甚至会变成厌恶,你的理智和美德同样如此。“那时你们说:‘我的快乐有什么要紧?它是贫乏的、污垢的,是可怜的慰藉。但是我的快乐应该证明自身的正当存在!’“那时你们说:‘我的理智有什么要紧?它难道不是像狮子渴求食物一样渴求着知识吗?它是贫乏的、污垢的,是可怜的慰藉!’“那时你们说:‘我的美德有什么要紧?它还未使我发狂。我是多么厌倦我的善与恶!那些全都是贫乏的、污垢的,是可怜的慰藉!’“那时你们说:‘我的正义有什么要紧?我未能亲见我是火焰与煤炭。但是正义正是火焰与煤炭。’“那时你们说:‘我的怜悯有什么要紧?难道怜悯不是钉着爱人者的十字架吗?但是我的怜悯不是钉死在十字架上的酷刑。’“你们可曾这样说过?你们可曾这样呐喊过?噢,但愿我曾听闻你们这样呐喊!“是你们的自满而并非你们的罪过向着上天呐喊出来,是你们罪过中的吝啬,向着上天呐喊出来!“用舌尖触碰你们的闪电在哪儿呢?你们理应被注射的疯狂又在哪儿呢?“瞧呀,我教你们何谓超人:他便是那闪电,他便是那疯狂!”

当查拉图斯特拉说完这些话,人群中有人高声喊道:“我们从走钢丝的人那儿已经听得够多的了;现在让我们也来看一看他的表演吧!”所有的人便都冲查拉图斯特拉笑着。然而,真正走钢丝的人以为这话是对自己说的,于是开始了他的表演。四

然而查拉图斯特拉看着人群,觉得很是惊奇。于是他如是说道:“人是悬浮在动物和超人之间的一根绳索——一根深渊之上的绳索。“一个危险的超越,一个危险的半路,一个危险的顾盼,一个危险的战栗和滞留。“人的伟大之处在于他是一座桥梁,而不是一个终点;人的可爱之处在于他既是一个超越者(Going-over),也是一个沉沦者(Going-under)。“我爱那些除了深入生活外不再懂得其他生活方式的人,因为他们超越了生活。“我爱伟大的轻蔑者,因为他们是伟大的崇敬者,是渴望到达彼岸的箭束。“我爱这样的人们:他们并不到星辰的另一边去寻求沉沦和牺牲的理由,而是首先为了尘世而牺牲自己,使尘世终有一天能够成为超人的尘世。“我爱那为了求识而活着的人,他想要认识,以使某天可能有超人来生活。并且他因此愿意自身的沉沦。“我爱那为了建造超人的房屋而工作和创造的人,他准备好植物、动物和尘世,他因此也愿意自身的沉沦。“我爱那不为自己保留一点精神而使其全部成为美德的精神的人:这样他作为精神跨越了桥梁。“我爱那通过美德而构成自己的喜好与命运的人:这样为了美德的缘故他愿意生活下去或者不再生活。“我爱那不想拥有太多美德的人。一种美德更胜于两种美德,这样它不仅仅是悬挂个人命运的挂钩。“我爱那挥霍自己灵魂的人,他不需要感谢也不给予回报:这样他始终赠予而不求保留。“我爱那因为投中骰子点数而感到羞愧的人,他会因此问自己:‘我难道是个作弊的赌徒吗?’——这样他要自己的沉沦。“我爱那在行动之前先有金玉良言的人,并且他比自己承诺得做得更多:这样他想要自己的沉沦。“我爱那证实未来并救赎过去的人:这样他想要自己现在毁灭。“我爱那因为爱着自己的上帝而责难上帝的人:这样在他的上帝的盛怒中他必然会毁灭。“我爱那在受到伤害时灵魂依然深沉的人,并且他会因为一点小事便能毁灭自己:这样他乐意度过桥梁。“我爱那灵魂过于丰溢从而忘却自身的人,并且万物存在于他之中:这样万物成就了他的沉沦。“我爱那拥有自由精神与一颗自由的心的人:这样他的脑袋只是他的心的一个内部器官,而他的心驱使着他走向自己的沉沦。“我爱那些从悬在人们头顶的乌云中如沉重的雨点般独个砸下的人:他们预示着闪电的到来并且作为预言者而毁灭。“瞧呀,我是闪电的预言者,是云层中的一滴雨:然而,这闪电的名字叫超人。”五

当查拉图斯特拉说完这些话,他再次看向人群并且缄默了。“他们站在那儿,”他对自己的心说,“他们在那儿欢笑:他们并不理解我,我所说的话并不能入他们的耳。“难道非得先毁掉他们的耳朵以使他们学会用自己的眼睛来听人说话不可吗?难道非得像击鼓一样咚咚乱响或像忏悔神父一样喋喋不休不可吗?还是说,他们只肯相信口吃的人呢?“他们有自己引以为傲的东西,但是他们将自己引以为傲的东西称作什么呢?他们将它称作教养;这使他们不同于普通的牧羊人。“这就是为什么他们不愿意听到对他们使用‘轻蔑’这样的词。因此我将投其所好,用他们的骄傲来代替。“所以我将对他们讲那最可轻蔑的事物:那便是,末人。”

于是查拉图斯特拉对众人如是说:“人类为自己设定目标的时候到了。人类种下自己最高希望之芽的时候到了。“他的灵魂土壤仍然足够肥沃,但是总有一天灵魂会变得贫瘠荒凉,再也没有能力长出参天大树。“唉!这一天逐渐来临,人类不再放出渴望超越人的箭束,人类的弓弦也早已忘记如何欢歌。“我告诉你们:为了诞生舞动的星,一个人必须自身包含着混沌。我告诉你们:你们自身之中仍包含着混沌。“唉!总有一天人类不再诞生星星,唉!最可鄙者的时代即将来临,从此无人自轻。“瞧呀!我给你们看看这末人。“‘什么是爱?什么是创造?什么是渴望?什么是星?’末人这样问道,眨着眼睛。“那时尘世变小,末人跳跃在尘世之上,他使所有的事物都变小了。就像跳蚤一样,他的族群永不灭绝;末人活得最长久。“‘我们发现了快乐’,末人说道,眨着眼睛。“他们离开了生活艰辛的地区:因为温暖是必需的。他们仍然爱着自己的邻人并与邻人产生摩擦:因为温暖是必需的。“身患病痛和心怀猜疑在他们看来都是罪恶的:一个人颤颤巍巍、小心翼翼地前行。饶是如此,他仍然是一个会绊上石块或行人的傻瓜!“时不时尝一点毒:这会让人做美梦。而大量的毒最终只会让人在愉快中死去。“人们仍然工作,因为工作是一项娱乐。但是人们必须小心自己免于沉溺。“再也没有人富有或者贫穷:两者都麻烦重重。谁仍想要统治?谁仍想要服从?两者都麻烦重重。“只有羊群,没有牧羊人!人人要求平等,人人都是平等:谁要是觉得自己不同谁就自发地到疯人院去。“‘从前,整个世界都疯了。’——最出色的人们说道,眨着眼睛。“他们很聪明并且知道应当知道的一切,所以就有了无止境的嘲弄。他们仍然争吵,但他们很快重归于好——否则,他们也许就会坏了自己的兴致。“无论白天和黑夜,他们都有自己小小的欢愉:但是他们也重视自己的健康。“‘我们发现了快乐。’——末人说,眨着眼睛。”

查拉图斯特拉的第一场演说,也就是所谓的“序言”,到这儿就结束了:因为这时人群的呼声和欢笑打断了他。“给我们这样一个末人吧,噢,查拉图斯特拉,”——他们这样喊道,“将我们变成这末人吧!那么我们就把超人给你!”所有人都欢呼着,咂巴着舌头,啧啧作声。然而查拉图斯特拉很伤心,他对自己的心说:“他们并不理解我,我的话并不入他们的耳。“无疑是我在山林里住得太久了;我过多地聆听树木和溪流,现在我对他们讲话如同我对山羊们讲话一般。“不变的是我的灵魂,他们依然澄净,像早晨的山林。但是他们觉得我冷漠,觉得我是开着恶意玩笑的批评家。“如今他们看着我笑,而哪怕他们在笑,他们也仍然怨恨我。他们的笑冷若冰霜。”六

然而,这时发生了一件事,让所有人目瞪口呆。因为与此同时,走钢丝的人开始了他的表演:他从一个小门里走出来,踏上了钢索,这钢索系在两座塔楼之间,正悬挂在人们头顶,悬挂在集市之上。当他刚好走了一半的时候,小门再度打开,跳出一个色彩斑斓、小丑一样滑稽的家伙,迅速地跟上他。“走快些,瘸子,”他用一种可怕的嗓音喊叫,“快走啊,懒骨头,投机者,一副死相!别叫我用脚戳你的膝盖骨!你以为你在这塔楼中间在做什么?回到塔里吧,那才是你该去的地方,让开吧,你挡住了比你更出色的人的道路!”——每说一句话,他就离走钢丝的人更近一点。但是当他离走钢丝的人只有一步之遥时,那件让所有人目瞪口呆的事情发生了:他像魔鬼一样叫了一声然后从挡住他去路的那人头顶上一跃而过。然而,被跃过的这个人,眼见他的对手这样胜利,便头晕目眩,站不住脚了;他扔掉了自己的平衡杆,然后他自己比平衡杆更快地跌下来,就像一个正在降落的由胳膊和腿组成的旋涡。集市和人群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大海:他们全部都彼此崩离,一浪压过一浪,身躯将要降落的地方尤其如此。

查拉图斯特拉站在那儿不动,然而,这具躯体正好落在他脚边,摔毁得很严重,但是还没死。过了一会儿,这肢体破碎的人恢复了意识,看见查拉图斯特拉跪坐在他身旁。“你在这里做什么?”他最后问道,“很久以前我就知道,魔鬼要对我使绊。现在他要拉着我去地狱,你难道想阻止他吗?”“我的朋友,我以名誉担保,”查拉图斯特拉回答,“你所说的一切都是不存在的。根本就没有魔鬼,也没有地狱。你的灵魂甚至比你的躯体更快地消亡,从此不要再害怕任何事情!”

这个人不信任地抬头看他。“如果你讲的是真理,”他说,“那么我失去生命时,我其实什么都不会失去。我并不比一只通过责打和小小恩惠被驯养跳舞的动物要高明多少。”“并非如此,”查拉图斯特拉说,“你将危险作为自己的使命;那并没有什么可轻蔑的。现在,你的使命召唤你离开。因此,我要亲手将你下葬。”

查拉图斯特拉说完这些,这垂死的人再没有回音。但是他动了动自己的手,仿佛想握一握查拉图斯特拉的手,以示感谢。七

这时天色已晚,集市掩在黑暗之中;人群纷纷散去,即便是好奇和恐惧,也都有倦怠的时候。然而,查拉图斯特拉仍然坐在广场上死去的那人身旁,陷入了沉思,从而遗忘了时间。尽管如此,最终深夜来临,冷风吹过这个孤独的人,查拉图斯特拉起身,对自己的心说道:“诚然,查拉图斯特拉今天有个很好的收获!他没有收获到人,反倒是收获了一具尸体。“人的存在是神秘的,并且毫无意义。一个小丑样的滑稽家伙就能招致它的厄运。“我想教给人们存在的意义,那就是超人,是从人类乌云中降下的闪电。“但是我仍离他们太远,我的道理说不进他们的感官。对于人们来说,我仍然是介于傻子和尸体之间的存在。“夜色昏暗,查拉图斯特拉的道路也昏暗。来吧,你这冰冷僵硬的伙伴!我要把你带到我能亲手将你下葬的地方去。”八

等查拉图斯特拉对自己的心说完这些话之后,他将这具尸体扛在自己背上便上路了。他还没有走到一百步就有一个人悄悄走上来冲着他的耳边嘀咕——瞧呀!是那个塔楼间小丑一样的滑稽家伙!“从这镇上离开,噢,查拉图斯特拉,”他说,“这儿有太多人恨你。善良和正直的人恨你,称你为他们的敌人和轻蔑者;真正有信仰的信徒恨你,称你为害群之马。他们嘲笑你是你的幸运,真的,你讲话就像一个小丑。你和那死狗结伴是你的幸运,你今天虽然以这种方式自降身份,但是你也拯救了你自己。但是无论如何离开这镇子吧——否则明天我将从你的头顶跃过,一个活着的人跃过一个死了的人。”他说完这些就消失了,而查拉图斯特拉继续走在黑暗的街道上。

在城门边,他碰见了掘墓人:他们用火把照着他的脸,认出是查拉图斯特拉,对他极尽嘲讽。“查拉图斯特拉背走了这条死狗。好了不得,他倒变成了掘墓人,因为我们的手太干净,碰不得这赃物。兴许查拉图斯特拉想从魔鬼那儿分一杯羹?那好吧!也祝你好运!但愿魔鬼不是一个比查拉图斯特拉更妙的贼!——他会两个人都偷,他会把两个人都吞掉的!”他们彼此嬉闹,脑袋凑在一块儿。

查拉图斯特拉一言不发,继续走他的路。走了约两个小时,穿过了树林和沼泽,他听了太多饿狼的嚎叫,以致他自己都觉得有些饿了。所以他停在一间孤零零的房子前,房子里亮着一盏孤零零的灯。“饥饿袭击了我,”查拉图斯特拉说,“像强盗一样。在森林和沼泽里,我的饥饿袭击我,在这样的深夜里。“我的饥饿脾气怪得很。通常它都是饭后才来,而今天他竟然一整天都没来,它会是在哪里被绊住了脚呢?”

这样说着,查拉图斯特拉敲响了房门。一个老人出现了,他掌着灯问道:“谁呀?搅了我的好觉。”“一个活人和一个死人,”查拉图斯特拉说,“给我些吃的和喝的吧,我整天都忘记了吃喝。智者说过:给饿者吃食,便会使自己的灵魂重焕光彩。”

这老人走开然后很快便回来,用面包和酒招待查拉图斯特拉。“这里对饥饿的人来说是很糟糕的地方,”他说,“因此我住在这儿。人和兽都到我这儿来,我是一个隐者。但是也给你的同伴吃点儿喝点儿吧,他可比你还疲倦。”查拉图斯特拉回答道:“我的同伴已经死了,我没法让他吃喝。”“那可和我不相干,”老人不高兴地说,“谁敲我的门就得接受我所给他的。吃吧,祝你们安好!”

这之后,查拉图斯特拉又走了两个小时,依靠道路和星光前行,因为他是习惯走夜路的,并且喜欢观察一切熟睡的面庞。

但是破晓时分,查拉图斯特拉发现自己在一片林子的深处,再没有路线指引他向前。于是他把这已死的人放在他头顶的一个树洞里——他想这样保护尸体不受狼群的攻击——自己也躺倒在苔藓地上。他很快就入睡了,躯体疲倦,但是灵魂安宁。九

查拉图斯特拉睡了很久,不仅睡过了整个玫瑰色的黎明,连上午的阳光都已爬过他的脸颊。然而他最终还是睁开了双眼:他惊奇地看向森林和寂静;他惊奇地看向自己内心深处。然后他迅速起身,像一个刚刚登上新大陆的航海家一样,欢喜地叫喊出来:因为他发现了一个新的真理。他对自己的心如是说:“我现在明白了:我需要同伴,活着的同伴——而不是我想带到哪儿就带到哪儿的死了的同伴和尸体。“我需要活着的同伴,他们之所以追随我,是因为他们自己也想去——这样,不管我想去哪儿都行。“我现在明白了:查拉图斯特拉不该对人们讲话,而应该对同伴讲话!查拉图斯特拉不再是羊群的牧羊人或牧犬!“引诱许多羊儿离开羊群——我为此而来。人们和羊群应该会生我的气:牧羊人也许会把我叫作一个强盗。“我说牧羊人,而他们自称为美好与正义。我说牧羊人,而他们自称为有真正信仰的信徒。“瞧瞧这些善人与正义者!他们最恨的人是谁呢?是破坏他们价值体系的人,是破坏者,是犯法者——然而,那些人正是创造者。“创造者寻求的是同伴,不是尸体,不是羊群,也不是信徒。创造者寻求的是共同创造者,是那些在新的体系上建立新的价值的人。“创造者寻求的是同伴,是共同收获者。因为对他而言,所有的事都已成熟,可供收割。但是他还差一百把镰刀,所以他拔掉玉米穗,怒不可遏。“创造者寻求的是同伴,是那些懂得如何磨快镰刀的人。他们会被称为毁灭者,被称为善与恶的轻蔑者。但是他们是收获者和庆祝者。“查拉图斯特拉寻求的是共同创造者、共同收获者和共同庆祝者,他与羊群、牧羊人、尸体有什么相干呢?“而你,我的第一个伙伴,祝你安息!我好好地将你葬在你的树洞里,好好地将你藏起来以避免狼群的攻击。“但是现在我要与你分别,时间到了。在一个黎明已过而下一个黎明将来之时,我得到了一个新的真理。“我不该做一个牧羊人,也不该做一个掘墓者。我永不再和人们交谈,这是我最后一次同死人谈话。“我将加入创造者、收获者和庆祝者的行列,我会为他们展示虹彩,为他们展示通往超人的所有阶梯。“我要为孤独者和同行者而歌,而对于那准备聆听从未听过的事物的人,我将使他的心满满地装上我的快乐。“我要达成我的目标,我要走我自己的路;我将跃过犹豫和迟疑的人们。因此,我的前进也许会成为他们的沉沦!”十

查拉图斯特拉对自己的心说完这些话,正是太阳升到中天的时候,他带着探询望向高空——因为他听到头顶有鸟儿尖锐的叫声。瞧呀!一只苍鹰打着旋儿穿越天空,它身上还挂着一条岩蛇,不像天敌,倒像一对恋人,因为它正缠绕在苍鹰的脖子上。“这是我的动物们!”查拉图斯特拉说,并从心底觉得欢喜。“太阳下最骄傲的动物和太阳下最聪明的动物——它们出来侦查了。“他们想看看查拉图斯特拉是否还活着。事实上,我还活着吗?“我发现置身人类中远比置身兽类中要来得危险,查拉图斯特拉走着危险的道路,但愿我的动物们能够指引我!”

查拉图斯特拉说完这些话,回想起森林里那位神圣的老者说过的话,不住叹息,并对自己的心如是说:“愿我能够更聪明!愿我如我的岩蛇一般更加透彻地聪明起来!“但那是在祈求不可能的事,因此我祈求,让我的骄傲与我的智慧同行!“而如果有一天我的智慧离我而去:噢,她喜欢飞走——那么,愿我的骄傲飞翔——与我的愚钝一起!”

就此,查拉图斯特拉开始了其沉沦。

查拉图斯特拉的演说

三种形变

我给你们讲精神的三种形变:精神如何变成骆驼,骆驼如何变成狮子,最终,狮子如何变成孩子。

精神要面对很多艰苦的事情,包含崇敬的强健精神也承载着重负,它因它的强健而渴求更艰苦和最艰苦的事情。

什么是艰苦?承载重负的精神如是问道,它像骆驼一样跪下并希望自己被满满地装载。

最艰苦的事情是什么,你们这些英雄?承载重负的精神如是问道,我会承载它并为我自身的强健而欢喜。

难道不是这样:自我贬低以使自己的骄傲受伤?彰显自己的愚钝以嘲弄自己的智慧?

或者是这样:当为自己的事业庆祝胜利时却与之告别?为了引诱他人而自己登上高峰?

或者是这样:让你的知识以野果和野草为生,并为了真理的缘故而承受灵魂的饥饿?

或者是这样:明明生病却把慰问者赶回家,反倒结交聋人做朋友,而这些人永远也听不见你想要他们做什么?

或者是这样:不畏惧涉足脏水,只要这水是真理之水,并且不抗拒这水里冷冰冰的青蛙和黏糊糊的蟾蜍?

或者是这样:爱那些轻蔑我们的人,并且向想要恐吓我们的鬼怪伸出手去?

承载重负的精神自己承受了所有这些最艰苦的事情,就像满满装载的骆驼急匆匆地奔向沙漠。因此精神也急匆匆地奔向它自己的沙漠。

但是在那最孤寂的沙漠之中,精神的第二种形变发生了:精神在这儿变成了狮子,想把自由变成自己的所有物,并且想要成为自己沙漠的主人。

它在这里寻找自己最终的主人:它想要与自己最终的主人和最终的上帝为敌,它想要和伟大的龙一决胜负。

精神不再想称之为上帝或者主人的这条伟大的龙到底是什么呢?“你应该,”这条龙被这样称呼,但是狮子的精神说,“我要。”“你应该”盘踞在路上等待着他,金光闪闪,每一个鳞片上都闪耀着“你应该”的金色字样,它是一只有鳞的巨兽。

千百年来的价值闪耀在这些鳞片之上,所有龙中最至高无上的一只如是说道:“世间万物的一切价值——它们皆在我身上闪耀。

一切的价值都已被创造,还有一切被创造的价值——那便是我。诚然,‘我要’什么都不是!”这龙如是讲道。

我的兄弟们,精神何以需要狮子呢?那逆来顺受、谦卑恭顺的承载着重负的动物为什么不够了呢?

创造新的价值——那是连狮子都无法做到的。但是为了新创造所需要的自由——这恰恰是狮子所能做到的。

为自己创造自由,并且哪怕在使命之前也能说出一个神圣的“不”字:为此,我的兄弟们,狮子是必需的。

保障新价值的权力——这对一个忍辱负重、逆来顺受的精神来说是最恐怖的一个设想。诚然,对它来说,这是捕猎,是一场野兽的捕猎。“你应该”曾作为最神圣的事物来被爱:现在哪怕是最神圣的事物,也要在它之中找出欺诈与专制,从它的爱中拿走自由,作为它的猎物。这一场捕猎,需要狮子来完成。

但是告诉我,我的兄弟们,那些甚至连狮子都无法做到的事情,孩子又能做到什么呢?为什么捕猎的狮子最终还是要变成孩子呢?

孩子是无辜的、善忘的,是一个新的开始,是一场游戏,是一个自己就能骨碌碌转的轮子,是第一场运动,一个神圣的“是”。

是的,对于创造的游戏,我的兄弟们,一个神圣的“是”是必需的:精神现在拥有了自我意志,他虽然失去了世界但是收获了他自己的世界。

我已经向你们讲了精神的三种形变:精神如何变成骆驼,骆驼如何变成狮子,最终,狮子如何变成孩子。

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那时候他住在一个叫作“斑牛城”的镇子上。美德的讲座

人们向查拉图斯特拉赞美一位智者,这位智者能够就睡眠和美德发表十分精彩的言论,他因此受到极大的尊崇和酬谢,所有年轻人都愿意坐到他的讲席之前。查拉图斯特拉到那儿去,和所有的年轻人一起坐到他的讲席之前。这位智者如是说道:“在睡眠之前要保持敬畏与谦逊!这是第一位的事情!并且避开所有睡眠糟糕以及在夜间清醒的人!“即便窃贼在睡前也是谦逊的:他总是在夜间悄悄地行窃。但守夜人是无耻的,他无耻地拿着他的号角。“睡眠并非平凡无奇的技艺。事实上,它需要在整个白天保持清醒才能做到。“你每日必须战胜自己十次:这会造成一种有益的疲倦,这疲倦是灵魂的鸦片。“你每日还必须和自己和解十次:因为战胜自己是一种痛苦,不与自己和解的人是睡不好觉的。“你每日必须发现十个真理:否则你夜间仍将寻求真理,你的灵魂便始终饥饿。“你每日必须大笑十次并且兴高采烈,否则你的胃,这痛苦的源头,会在夜间折磨你。“很少有人知道这点:那就是为了好的睡眠人必须拥有所有的美德。我将做伪证吗?我将犯下通奸罪吗?我将觊觎邻人的侍女吗?所有那些都将与好的睡眠背道而驰。“并且即使一个人有了所有的美德,他也还要懂得一件事:如何在恰当的时间里使美德自身入睡。“因此它们彼此之间便不会争吵,这些顽皮又机灵的小姑娘!或者它们因此也不会吵闹你,你这不幸的灵魂!“与你的上帝和邻人和睦相处,好的睡眠如此要求。并且与邻人的魔鬼也要和睦相处!否则他夜间就要缠扰你。“尊敬并且服从权威,哪怕是瘸腿的权威!好的睡眠如此要求。权威喜欢瘸着腿走路,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将自己的羊群领到最葱郁的草地的牧羊人应该始终被称为最好的牧羊人:那与好的睡眠是相宜的。“我不想要众多荣誉,也不想要大笔财富:它们使脾脏恶化。但是一个人若没有一个好名声和一点小财富也是睡不好觉的。“小的聚会是很受我的欢迎的:但是它们必须在恰当的时间聚散。那与好的睡眠是相宜的。“精神贫乏者也很讨我的喜欢:他们促进睡眠。如果人们总是向他们妥协,那么他们就尤其有福。“对于有德的人来说,白昼便这样流逝了。那么当夜晚来临时,我会小心不去召唤睡眠!他呀,这睡眠,是所有美德的主人,并不喜欢被召唤!“因此我思考起我在那一天的所做所想。我陷入沉思,耐心地问自己,就像一头母牛:好吧,你的十次自我战胜是什么呢?“并且你的十次自我和解、十个真理和十次使自己的心欢愉的大笑又是什么呢?“这样被四十种念头动摇着,睡眠,这不速之客,这所有美德的主人,突然就向我袭来。“睡眠拍抚我的眼睛:它们越来越沉重。睡眠拍抚我的嘴巴:它便张开着。“诚然,它脚步轻巧地来到我跟前,这个最可爱的窃贼,它从我这里偷走了我的思想:我木然地站在那里,就像这讲座。“但是我并没有在那儿站多久:因为我很快就躺下了。”

当查拉图斯特拉听到智者这么说,他在自己心里笑了笑:因为他已经明白了。于是他对自己的心如是说:“在我看来,这个有四十种念头的智者其实是个傻瓜,但我相信他确实是精通睡眠的。“住在这智者附近的人实际上是幸福的!这样的睡眠是可以传染的,即使穿过厚厚的墙壁也可以传染。“他的讲座确实有一种魔力。这些年轻人并非徒劳地坐在这个美德的布道者前。“他的智慧便是:为了睡好而保持清醒。诚然,如果生活毫无意义而我必须胡说八道,那么对我而言这将是最值得选择的一种胡说八道。“当美德的讲师想要追寻时,他最先追寻的东西是什么,我现在终于清楚地知道了。追寻的是安睡,以及美德的罂粟花!“对于所有在自己的讲座上庆祝的智者来说,智慧已经进入了无梦的睡眠:他们并不知道生活更好的意义。“即便今天,我确定,仍然有一些像美德的布道者这样的人,他们并非一直受到这样的尊崇,但是属于他们的时代已经结束了。他们不会站太久:他们很快就会躺下。“昏昏欲睡者有福了:因为他们很快就会打起瞌睡。”

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后世的人

曾经,像所有后世的人一样,查拉图斯特拉也使他的愿想超越人类,掷到彼岸。那时,世界在我看来就像一部饱受痛苦折磨的上帝的作品。

那时,世界在我看来就像一个梦,像上帝的诗作,像神明永不餍足的眼睛前那彩色的烟雾。

善与恶、喜悦与苦痛、我与你——在我看来都是富有创造力的眼睛前那彩色的烟雾。造物主不再想看自己——因此他创造了世界。

无视自己的痛苦并且迷失了自己,对于受苦者来说是一种沉醉的欢愉。在我看来,世界曾经就是沉醉的欢愉与自我的迷失。

这个世界,永不完美,永恒矛盾的影像,永恒残缺的影像——一个并不完美的造物者的沉醉欢愉——在我看来,曾经世界便是这样。

因此像所有后世的人一样,我也使自己的愿想超越人类,掷到彼岸。但事实上它真的超越人类了吗?

噢,兄弟们,我所创造的这位上帝,像其他所有的上帝一样,是人类制作的,是人类疯狂的产物!

他是人,但不过是人和本我(ego)的一个可怜的碎片:对我来说他就是我自身的灰烬和炭火,这个幻影,诚然,他并不是从彼岸而来!

发生了什么,我的兄弟们?我战胜了自己,这受苦者,我将自己的灰烬运往山林,我为自己发明了更明亮的焰火。瞧呀!这幻影从我这儿逃离了!

现在,让尚在康复中的人去相信这样的幻影,对我来说是十分痛苦的,是饱受折磨的:现在它对我而言是苦痛和耻辱。我对后世的人如是说。

是痛苦和无能——它们创造了所有后世的人,而那快乐中的短暂疯狂唯有最伟大的受苦者方能体会。

是疲乏,想要一跃之间得以终结而产生的疲乏,这致命的一跃。这可怜的愚昧的疲乏甚至再也不愿意去渴望什么:这创造了所有的上帝,以及后世的人。

相信我,我的兄弟们!这是已对躯体绝望的躯体——它像被迷了心智般用手指摸索着终结的墙壁。

相信我,我的兄弟们!这是已对尘世绝望的躯体——它听到存在之腹在对它述说。

于是它想用它的脑袋,又不仅仅是用它的脑袋,穿越这终结的墙壁——过到“另一世界”去。

但是“另一世界”在人类面前藏得太好,那个非人类的世界是一个天国般的虚无,而存在之腹除非自身是人,否则是完全不会对人讲话的。

诚然,所有的存在都是难以证实的并且难以鼓动它们去演说。告诉我,你们这些兄弟,所有事物中最神奇的难道不是仍然未被最好地证明的吗?

是的,本我以及本我的矛盾和困惑仍以最诚实的方式讲述着自身的存在,创造、意愿、有价值的本我,这便是所有事物的尺度与价值。

而这最诚实的存在,这本我——它谈论着躯体并仍想要躯体,甚至是诗化的、浪漫主义的,也要用它折断的翅膀来挥舞。

本我学会了越来越诚实地谈论。而它学得越多,它就为躯体和尘世找到了更多的话语和荣誉。

我的本我教给我一种新的骄傲,我现在把它教给人类:不要再像鸵鸟钻进沙子里那样把自己的脑袋埋在天国般的事物里,而是要自由地承载它,一个尘世般的脑袋才能为这尘世创造意义。

我教给人们一种新的意志:去跟随人类曾盲目跟随过并称赞其为好的道路,再也不要像病者和垂死者那样从这路上溜走。

是病者和垂死者对躯体和尘世绝望,才发明了天国般的救赎的血滴。但是甚至连这些甜蜜和黑暗的毒药也是他们从躯体和尘世中得到的!

他们想要逃离自身的苦难,而星星离他们太过遥远。然后他们叹息:“噢,要是有潜入另一世界潜入幸福国度的天国之路就好了!”于是他们发明了他们的旁门左道以及他们小小的血腥药剂!

他们想要通过他们的躯体以及这尘世运走自己,这些忘恩负义的家伙。但是他们运送中的震动与喜悦,他们又该向谁道谢呢?向他们的躯体和这尘世。

查拉图斯特拉对病者一向温和。诚然,他并不为他们的慰藉方式和忘恩负义而生气。但愿他们成为康复者和克胜者,并能为他们自己创造更高等的躯体!

对于那些对自己的幻想恋恋不舍并且半夜还在自己上帝墓边游荡的康复者,查拉图斯特拉也并不生气:但是在我看来,他的泪水仍然表明他的病患以及他病弱的身体。

在那些和主书写韵文或者进行交谈的人中经常有很多病者,奇怪的是他们讨厌那些有知者以及最新的美德,比如正直。

他们总是回顾黑暗年代,幻觉和信仰是全然不同的事,理智的狂热与上帝相似,怀疑即是罪过。

我太了解这些上帝般的人了:他们坚持相信而认为怀疑是罪。我也太了解他们最相信什么了。

诚然,他们最相信的并不是后世的人或者救赎的血滴:他们最相信的是躯体,对他们而言他们自己的躯体是实实在在的。

但是在他们看来它是病患之物,因此他们很乐意改头换面。所以他们聆听死亡的布道者,并为他们自己宣扬后世。

我的兄弟们,聆听健康躯体的声音吧:它是更纯粹、更正直的声音。

健康的躯体,完美而端正,以更纯粹和正直的方式讲述:讲述着尘世的意义。

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蔑视躯体者

我想对蔑视躯体者说句话。不是说他们应该以另一种方式教习,而是说他们应该对自己的躯体告别——并且因此而沉默下来。“我是躯体,亦是灵魂。”——孩子这样说道。那为什么我们不能像孩子一样讲话呢?

但是这清醒着的、有识的人说:我完全是躯体,别无他物;而灵魂仅是身体里某一部分的一个名称。

躯体是伟大的理性,是有唯一意义的多样性,是战争亦是和平,是羊群和牧羊人。

你的小小理性,我的兄弟,你称之为“精神”,同样也是你躯体的一种工具,是你伟大理性的一个小小工具和玩意。“我”,你这么说,并且为这个词而骄傲。但是更伟大的事——这是你并不相信的——是你的躯体以及它的大理性:它并不说“我”,而是践行“我”。

感官察觉到什么,精神认知到什么,这些本身从来没有一个终结。但是感官和精神试图说服你使你相信它们是万物的终结:它们是如此虚荣。

感官和精神是工具和玩意:在它们之后仍有一个“本身”(self)。即便拥有感官之眼,“本身”也依旧会去找寻;即便拥有精神之耳,“本身”也仍会去聆听。“本身”持续地聆听和找寻:它比较、排除、征服、毁灭。它统治并且同时是本我的统治者。

在你的思想和感觉背后,我的兄弟,还站着一位至高无上的指挥者,一个未知的智者,它被称为“本身”。它栖身于你的躯体,它就是你的躯体。

在你的躯体里有着比你的最高智慧还要多的理性。而谁又确切知道你的躯体需要你的最高智慧做什么呢?

你自己嘲笑你的本我和它那骄傲的飞跃。“这些飞跃和斗争对我而言有什么趣味呢?”它自语道,“一种对目的地的迂回。我是本我的引线,是它诸多想法的催化剂。”“本身”对本我说,“在这里感受痛苦!”本我便承受着痛苦并且思考如何它才能不再承受痛苦——而这正是它应该思考的。

我想对身体的蔑视者说句话。他们的轻蔑促成了他们的尊敬。到底是什么创造了尊敬、轻蔑、价值和意志?

富有创造力的“本身”为它自己创造了尊敬和轻蔑,它为自己创造了欢愉与苦痛。富有创造力的“本身”为它自己创造了精神,作为意志之手。

你们这些躯体的轻蔑者,甚至在你们的愚蠢和轻蔑里,你们也服务了自身。我告诉你:是你自身想要死亡,放弃生命。

它不再能做它最想做的事了——超越自身而创造。这便是它最想要的,这便是它永恒燃烧着的渴望。

但是现在已经太晚了——所以你的“本身”想要沉沦,你这蔑视躯体者啊。

你的“本身”想要沉沦,因此你必须成为蔑视躯体者!因为你再也不能超越自身而创造了。

并且你会因此对生命和尘世感到气愤。在你轻蔑的斜视中有一种无意识的嫉妒。

我不会走你们的路,你们这些蔑视躯体者哟!对我而言,你们并不是通往超人的桥梁!

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欢乐与激情

我的兄弟,如果你有一种美德,而这美德为你自身所有,那么你与其他任何人都是不同的。

当然,你想呼唤它的名字并且爱抚它,你想拉拉它的耳朵与它逗一逗乐。

瞧呀!你和人们同样拥有它的名字,并且与你的美德一起成了众人和羊群。

你最好这么说:“这是无可言喻并且无以具名的,它使我的灵魂甜蜜又忧愁,还使我的内脏饥饿。”

让你的美德更高傲一些吧,使所有的名称都难以亲近它。如果你必须讲起它,不要为你的结结巴巴而羞愧。

不妨以这种方式吞吞吐吐地讲述它:“这是我的善,是为我所爱的,因此它永恒地使我感到欢愉,所以我仅仅要我的善。

我想要它并不是作为上帝的某项律法,也不是作为人类的某项律法或必要性。对我而言它并不是指向天国和伊甸园的路标。

我爱的是人世的美德:它只有很少的聪慧和最少的理智。

然而这只鸟在我近旁筑起了巢,因此我爱它并且拥抱它——现在它就在我身旁,坐在它的金蛋上。”

你应该以这种方式哪怕结结巴巴地来赞美你的美德。

曾经你拥有激情并称它们为邪恶。但现在你只剩下你的美德,它们生自你的激情。

你将自己的最高目标置于这激情的中心,于是它们长成了你的美德和欢愉。

不管你来自哪个种族,易怒的、享乐的、狂热的还是复仇的,

最终你所有的激情会变成美德,所有的恶魔会变成天使。

你曾在自己的地下室里豢养过野狗,但是最终它们变成了会唱歌的可爱小鸟。

你从自己的毒药中酿制香脂,痛苦就像你的奶牛,你为它挤奶——现在你从她的乳房吸取甜美的乳汁。

再也不会有邪恶从你自身滋长,除非它从你的美德的相互斗争中产生。

我的兄弟,如果你是幸运的,那么你只要一种美德,无需其他,因此你能更轻易地度过桥梁。

有很多美德固然是引人注目的,但是它也会带来很多艰辛;有些人陷入荒漠而自我了断,就是因为他厌倦了美德的战争,厌倦了美德的战场。

我的兄弟,战争和搏斗是邪恶的吗?但这份恶是必需的,你美德中的嫉妒、猜疑、中伤都是必需的。

看看你的每一种美德如何觊觎着最高的位置,它想要你的全部精神成为它的指挥官,它想要你在盛怒中、爱憎中的全部力量。

每一种美德都嫉妒着另一种美德,而嫉妒是一件可怕的事情。即便美德也可能会毁于嫉妒。

被嫉妒之火缠绕的人最终会变成毒蝎子,将毒刺扎向自己。

噢,我的兄弟,你可曾见过美德自我诽谤、自我中伤吗?

人类是必须被超越的东西,因此你必须爱你的美德——因为你将毁于这些美德——

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苍白的罪犯

你们这些法官和祭司,并不想在动物点头服罪前杀害它们。瞧呀,苍白的罪犯点头了,他的眼中流露出巨大的轻蔑。“我的本我是应该被超越的东西,对于我来说,我的本我是对人类的最大轻蔑。”——他的眼睛如此表露。

他那样裁决了自己,这是他最崇高的时刻,不要让这崇高者重新回到他的卑下中去!

对于以这种方式承受自身痛苦的人来说,除了迅速死亡,别无其他的救赎方法。

你们杀人或者裁决,应该出于同情,而不是复仇。而且当你们杀人时,确保要为生命做出辩护!

仅从你们所杀之人那里求得安宁是不够的。要让你们的悲痛成为对超人的爱,因此你们仍为自己的生存做出了辩护!

你们应该说“敌人”,而不是“流氓”;你们应该说“病患”,而不是“无赖”;你们应该说“傻瓜”,而不是“罪人”。

而你们,红衣法官们,如果你们大声说出你们所想的一切,那么每个人都会叫喊:“赶快滚开吧,这肮脏的毒虫!”

但想法是一回事,行动是另外一回事,行动的影像又更是另一回事了。因果规律并不在它们之中起作用。

一幅影像使这个苍白的人苍白起来。当他行动的时候,他和自己的行动是平等的,但是行动完成之后,他却承受不起行动的影像。

于是他自此便视自己为行动的执行者。我称之为疯狂,特例在他那里反而成了规则。

轻巧地抚摸迷住母鸡;他所采取的行动迷住他贫乏的理性——我称之为行动后的疯狂。

听着,你们这些法官!还有另一种疯狂,便是行动前的疯狂。噢,你们还没有足够深入灵魂!

红衣法官们如是说:“这个罪犯为什么承认谋杀?他只是想要抢劫。”而我对你说:“他的灵魂需要血液,而不是劫掠,他渴求的是刀下的快感。“但是他贫乏的理性理解不了他的疯狂,并且劝说他:‘要血液干什么!’它说,‘再说你难道就一点都不想劫掠些财物吗?不想作一次报复?’“于是他听从了他贫乏的理性,它的语言像铅块一样压在他的头顶——所以当他谋杀的时候他也进行了劫掠。他不想为他的疯狂而感到羞愧。“而现在他的罪恶感又像铅块一样压在他的头顶,他贫乏的理性再一次感觉到如此僵硬、如此残缺、如此沉重。“如果他能摇摇头就好,那么他的重负就会滚落,但是谁又能摇他的头呢?“这个人是什么呢?是一堆疾病,它们通过精神奔向世界,它们想要在那里获取它们的猎物。“这个人是什么呢?是一窝不能彼此相安的野蛇——所以它们各自奔走,在世间寻找猎物。“看这可怜的躯体!它的痛苦和渴求都向它自己述说——它将自己描述为对血液的渴求以及对刀下快感的热望。“谁遇上生病的他,谁现在就会得病;谁遇上邪恶的他,谁现在就会变得邪恶,他要用使他痛苦的东西来使人们也痛苦。但是曾经也有过别样的时代,有过别样的善恶。“曾经怀疑以及本身意志都是邪恶的。在那个时候,病者成了异教徒和女巫,他们作为异教徒和女巫而遭受着痛苦,于是想要给他人造成痛苦。“但是你们并不想听这些,你们告诉我这会伤害很多好人。可我一点都不在乎你们那些好人!“你们那些好人身上有很多地方使我厌恶,诚然,这并不是他们的罪恶。噢,我多么希望他们像那苍白的罪犯一样也能有毁灭的疯狂!“诚然,我希望他们的疯狂以真理、信念或者正义为名,但是他们为了长寿、为了可怜的慰藉而选择拥有美德。“我是这滔滔河水的护栏,如果你能,就攀住我吧!然而,我并不是你们的拐杖。”

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读和写

在所有写下的东西中,我只爱一个人用自己的血写就的。用血来写,你就会发现,血即是精神。

理解陌生的血,并不是容易的事;我讨厌懒散的读书者。

理解读者的人并不能帮读者更多。读者可以再延续一个世纪——但精神自身却将腐朽。

允许每个人都学习如何阅读,长远来看,不仅糟蹋了书写,也糟蹋了思考。

精神曾经是上帝,然后变作了凡人,现在他甚至变成了乌合之众。

那用血和格言书写的人并不希望被阅读,而是希望被用心记住。

山峰之间的最短路线是从一个峰顶到另一个峰顶,但你必须有很长的腿才能达成。格言便是峰顶,而那些与巅峰对话的人,自身必须很高大。

空气稀薄而又纯净,危险逼近,精神充满了欢快的恶意,配合得相当默契。

我想在身边围绕小精灵们,因为我是勇敢的。勇敢可以驱散鬼怪,为自己造出小精灵,勇敢想要发笑。

我不再像你们那样感受,我看到我脚下的云,我笑这黑暗和沉重——而这正是你们的雷雨云。

当你们渴望飞升时你们就要仰视。而我是俯视着的,因为我已经飞升。

你们之中谁能在笑的同时得道飞升呢?

爬上最高山峰的人便会嘲笑所有悲剧的游戏和悲剧的真实。

英勇、漠视、愚弄、暴力——智慧这样要求我们。她是一个女人,总是爱着战士。

你告诉我:“生命难以承受。”但是你为什么早上保持高傲夜间逆来顺受呢?

生命难以承受,但是不要假装柔弱!我们不分男女一起好好承受。

我们和玫瑰花蕾有什么共同之处呢?它们因为一滴露水落下来便会浑身颤抖。

是真的,我们热爱生活并不是因为我们习惯活着而是因为我们习惯去爱。

在爱中总有一些疯狂。但在疯狂中又总还有一些理性。

甚至对我而言,如我一般热爱生活的人,也觉得蝴蝶、肥皂泡,或人类世界中其他类似的东西,它们看起来是最懂得快乐的。

看到这么笨拙、纤细而又动人的小精灵们翩翩飞舞——查拉图斯特拉不禁流下热泪,想要歌唱。

我只会相信一个懂得如何起舞的上帝。

而当我看见我的恶魔时,我发现他认真、彻底、深刻而又肃穆,它是重力的精神——万物通过它而落下。

一个人并不是在震怒中而是在笑声中死去。来吧,让我们杀死重力的精神吧!

我学会了走路,从此我可以让自己奔跑。我学习了飞翔,从此当我想起身时不再首先需要助力。

现在我如此轻盈,现在我可以飞翔,现在我在脚下看见自己,现在一个上帝穿过我而起舞。

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山坡上的树

查拉图斯特拉注意到有那么一个小孩儿总在避开他。一天晚上,当他独自穿行在围绕着“斑牛城”的山林中时,瞧呀,他在行进中发现了那个孩子,他倾靠在一棵树上,向山谷里投去疲倦的眼神。

查拉图斯特拉扶住这孩子靠坐着的树并且如是说:“如果我想用自己的手来撼动这棵树,这是我不能够做到的。但是风,我们看不见的风,可以肆意弯折和摆弄它。我们也被看不见的力量弯折和摆弄得最厉害。”

这个小孩儿惊愕地起身并且说:“我听说过查拉图斯特拉,而且我刚刚正想到他。”

查拉图斯特拉回答说:“为什么你会对此感到恐慌——不过人和树其实是一样的。它越是想向上生长接触光明,它的根就越是向下生长,深入泥土和黑暗——深入罪恶。”“是的,深入罪恶!”这个小孩儿喊叫起来,“你居然看透了我的灵魂,这怎么可能呢?”

查拉图斯特拉微笑着并且说道:“许许多多灵魂直到第一次被发现之前其实都是不为人知的。”“是呀,深入罪恶!”这个小孩儿再次叫喊道。“你说出了真理,查拉图斯特拉。从我开始想要向上长高以来,我就不再相信我自己了,也没有别的人再相信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我蜕变得太快了,我的今天总是能否定我的昨天。当我攀登时我总是跳过几级——没有级层肯原谅我。“当我在高处时,我发现自己总是孤独的。没人肯同我讲话,孤寂的浓雾使我颤抖。我那么想到高处来究竟是为了什么?“我的轻蔑与我的渴求一同增长,我攀得越高,我就越轻蔑那些攀登者。他爬那么高到底想干吗?“我是多么为我的攀登和蹒跚而感到羞愧!我是多么憎恨那些飞翔的人!在高处的我是多么疲倦啊!”

说到这儿的时候,这个小孩儿沉默了。

查拉图斯特拉对着他们近旁的那棵树冥思苦想并且如是说:“这棵树孤独地站在山林中,它已经长得高过人类和野兽。而如果它想要讲话,将没有一个人能够听懂它。它长得是如此的高。现在它等了又等——但是它到底在等什么呢?它是如此靠近天上的云,也许它是想等着第一道闪电降临?”

当查拉图斯特拉说完这些,这个小孩儿便哭起来,带着暴怒的手势:“是的,查拉图斯特拉,你说出了真理。当我想升高的时候,我其实渴望着我的沉沦,而你就是我一直等待着的那道闪电!瞧呀,自从你到我们中来,我还剩下些什么呢?是我对你的嫉妒毁了我!”这个小孩儿说着,痛苦地哭泣。但是查拉图斯特拉伸出手拉着他,领着这个孩子走了。

当他们已经并行了一阵子的时候,查拉图斯特拉开始如是说道:“这真让我心碎。你的眼睛比你的话语更好地说出了你所有的危险。你还没有获得自由,你仍然在追寻自由。你的追寻使你休息匮乏并且过度清醒。“你想到达一个自由的高度,你的灵魂渴求着星星。但是你恶劣的天性同样渴求着自由。“你的野狗们想要自由,当你的精神努力去冲破牢笼时,它们便在地窖高兴地吠着。“对我来说,你仍然是一个想象着自由的囚犯,噢,慧黠成了这些囚犯的灵魂,同时还有奸诈和顽劣。“即便是一个精神自由的人也要净化他自身。他的身上仍然残留着许多监禁和腐朽,他的眼睛仍然需要更纯净。“是的,我知道你的危险。但是我以我的爱和希望恳求你:不要舍弃你的爱和希望!“你仍然感觉自身崇高,他人也感觉到你的崇高,虽然他们对你素有积怨并且总是给你脸色看。你须知道,崇高的人或多或少总会妨碍到别人。“崇高的人同样也会妨碍善类,而即使他们称他为好,他们依然如此。“崇高的人想要创造新的事物,一种新的美德。善人想要旧事物,旧的事物便被保留了。“但这并不是崇高的人的危险,危险的是他想成为一个善人,而他却成了自作聪明的人,一个愤世嫉俗者,一个毁灭者。“噢,我曾见过失去他们最高希望的崇高的人。他们最终诽谤所有高尚的希望。“于是他们羞愧地过完一生,热衷于浅薄的欢愉,再也不会设置超越眼下的目标了。“‘精神也是享乐的’——他们这样说。于是他们精神的翅膀摔成了碎片,现在它只能四处爬行,脏兮兮地啃噬。“曾经他们想要成为英雄,而如今他们成为了淫棍。英雄对他们来说已经成为了一种恐怖,一种懊悔。“但是我以我的爱和希望恳求你:不要舍弃你灵魂中的英雄!保持你神圣的最高希望!”

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死亡的布道者

有死亡的布道者,尘世上满是舍弃生命而需要被死亡布道的人。

尘世上满是多余,生命被这么多人而糟蹋了。但愿他们被“永生”诱惑而脱离此生!“黄惨惨的家伙”或者“黑漆漆的家伙”:死亡的布道者们被这样称呼。但是我要向你们展示他们别样的色彩。

他们是背着野兽的猎物四处晃悠的恐怖家伙,而且他们别无选择,除了淫欲和自毁。哪怕他们的淫欲其实也还是一种自毁。

这些恐怖的家伙还没有成为真正的人,但愿他们布道着舍弃生命然后他们自己便死去!

有灵魂的肺痨患者,他们很难出生而且一出生很快就濒临死亡,渴望着筋疲力尽和逆来顺受的教诲。

他们乐于死亡,而我们应该支持他们的愿望!让我们小心别吵醒已死的也别毁坏这些行尸走肉!

他们遇见一个病人或者一个老人或者一具尸体,然后他们立刻就说:“生命就是否认!”

但是只有他们是被否认的,他们的眼睛只能看到存在的这一个层面而已。

他们蜷缩在浓重的忧郁中,并且渴望能够带来死亡的小小事故,因此他们咬紧牙关等待着。

或者,他们找寻甜点并且嘲笑自己的稚气;他们紧紧抓住这微小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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