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刘国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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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关东：好汉不提当年试读：
话说关东：好汉不提当年
01狼劫道
我童年印象最深的一件事，就是1960年冬天遭母狼劫道。如今五十年过去了，我已经六十岁的人了，可是想起当年和母狼遭遇的情景仍然有些后怕，连头发根儿都发麻。 那年冬天放学回家，已是下午三点多钟了。北大荒的冬天黑的早，才出校门，天就迅速暗下来，如同黑夜，耳旁风声一阵紧似一阵，像刀子刮在脸上似的痛。眨眼的功夫，天落雪了，大片大片的雪花纷纷扬扬地落在我的身上，灌进脖梗里，透心地凉，视线也变得模糊起来。我心里说不好，怕是遇上“大烟炮”了。想往学校走，面子上不好看；往家走还有六里路，不知这雪若下多大……踌躇再三，最后横下一条心，还是往前走吧，不信就回不了家！当时我才10岁，仗着年少气盛，坚持走了下去。 风越刮越大，鹅毛般的大雪漫天飞舞。道路很快被雪覆盖，若不是死死地盯住路旁那一根连一根的电线杆子，我肯定会迷路的。我越走心里越没底儿，越是心没底儿越心跳得厉害，可千万别遇上狼啊！据母亲讲，单个的狼一般是不敢伤人的，但若在冬天多日寻不到猎物，也会向人发起袭击，尤其是群狼更可怕。俗话说，俗话说好虎抵不过群狼。一旦撞上，我的小命可就交待了。我越想越害怕，便将母亲让我买的一包火柴拿出来一盒揣进怀里，随手又折一根柞木棍子，扛在肩上。 果然在劫难逃。我隐约听见灌木丛中传来婴儿啼哭般的声音，这是狼的噑声！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感涌上心头。循声望去，却不见狼的踪影。定睛看时，才发现灌木丛中有一对鬼火般的光点，那是狼的眼睛！此时我反倒镇定下来：我已是10岁的男子汉，手里又有柞木棍子，还怕一只狼劫道？这样想，心理稳定多了。扛着柞木棍子照样赶路。但我没忘母亲的告诫：若背后突然有两只手搭在你的肩上，千万别回头，否则狼会一口咬断气管，那你就喂狼了！这时要沉住气，伺机抓住狼的爪子别松手，同时用头死死顶住狼的下吧，猛一弯腰，就能把它摔在地上！这时千万别给狼喘息的机会，用脚猛踢狼腰，狼是麻杆腿，豆腐腰，铁脑袋，要是往它的腰上踢，把它踢掉腰子了，它便会瘫在地上站不起来了，任凭你的处置！这样想着，我的周身好像有使不完的劲儿，巴不得那狼从背后搭肩，说不定我也像母亲说得那样能活逮一只狼呢！ 这是风雪小了些，我不时回头观察，果然见有只狼步履轻盈地小跑着尾随着我追来。我佯装不知，边赶路边观察与狼的距离。那狼似乎并不急于捕食我，只是不即不离地跟着，我走它走，我停它停。我索性不走了，转身看着它。它也前爪撑地，拖着尾巴蹲在地上，与我大眼瞪小眼地对望。从那竖起的耳朵和贪婪的眼神里，我读到了它对一顿美餐的渴望。这时，我听到路右侧也传来狼的嗥叫声，彼此呼应，显然是被这只狼招来的，我的心又一阵紧似一阵地敲起了鼓。当我再次回头时，见那只狼从右侧上了路。两只狼一前一后地夹击着我，看来我得做好对付两只狼的准备了。事到如此，怕又有什么用呢？狭路相逢勇者胜，只有豁出去了！我心里明白，现在时麻杆打狼——两头害怕，只要稳住神，就有应付它们的办法。狼看着我不理睬它们，胆子逐渐大起来，越跟越近，离我不足三十步了。事不宜迟先下手为强！我突然大喝一声，抡起棍子掉头打去。两只狼猝不及防，嗷地一声钻入路旁的榛子丛中。这一交手，我心里也有了底，看来狼更怕人，你若只知逃命，必死无疑。要是敢和它斗胆儿，它却先草鸡了。我返身继续赶路，没走多远，狼又蹑手蹑脚地跟了上来。我又故技重施，一次次地将它们喝退。眼见着离家越来越近，还有二里路就到家了，狼胆子再大也不敢闯进村的。我暗自庆幸没遇到第三只狼，若真出现第三只狼恐怕我的小命就交待了。 望着前面村子里的灯光，两只狼显得越来越不耐烦了，越跟越近。我又故技重演，它们竟蹲在地上龇牙咧嘴地望着我，大约是看破了我的伎俩，认为我黔驴技穷、无计可施了。我只好拿出最后一招——火攻了。道旁是暑假时我和母亲割得柴草，已码成垛，还没来得及往家拉。我小心翼翼地掏出火柴，趁赶走狼的短暂时间到路旁揪过几捆柴草，用作业本的几张纸点燃，狼见到火有几分怵惧不敢靠近。望着燃烧的柴草浓烟，急眼的狼试图从两侧迂回到前面拦截我，狰狞的面目清晰可见。我急中生智，急忙把燃烧的草捆向它们掷去。它俩见状慌忙散开。我不能这样与狼耗着，边走边把点燃的草捆一把一把地往出抛，如同抛出一个个火把。走到离村屯还有几百步远时，突然听到砰地一声枪响，这两只狼吓得落荒而逃。原来是父亲见我放学而归，便提着猎枪到村口接应我。见我正举着燃烧的草捆往家走，后面还赶着两只狼，便朝天放了抢，才把它们吓走。我长出了一口气，总算捡了一条命，好险哪！02五十五年前，辽东半岛上的一幕
1955年，在驻台美军顾问策划下，国民党空军情报署成立个“技术研究组”，对外称滴34中队，专门对大陆腹地进行夜间侦查活动。“研究组”还特意从空军中挑选了一批所谓“思想纯正”、有2000小时以上飞行经验的“技术精英”充任飞行员。 可事与愿违，入侵大陆的侦察机却接二连三被我空军击落。国民党空军和美军顾问急得团团转，最后不得不把希望寄托在性能更好的电子侦察机上。这种新型的电子侦察机原是美国海军反潜巡逻机，航程远、续航时间长，低空性能好。改装后增加了许多先进的电子设备，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夜晚，也能清晰辨认地形，侦查地面防空部署、雷达性能。空地指挥、还能进行空中警戒，干扰对方地面和机械雷达，逃避跟踪。美蒋把它当做大陆腹地实施夜间低空复杂气象条件下侦察活动的杀手锏，编造了“飞机打不到，导弹无法打，高炮看不见”的神话。我方则给它起了个不雅的浑名：黑色幽灵。 1961年11月6日傍晚，南韩西海岸群山机场显得格外寂寥，唯独一家大型飞机前人头攒动。这便是头天从台湾秘密飞来的国民党空军侦察机和全体成员。17时零5分，在漆黑的夜色中，这个庞然大物顶着寒风悄然起飞，机上坐着“技术研究组”的组长，对这次深入大陆进行侦察信心百倍，一心要把完成任务作为向上级邀功请赏的筹码。 为防止被解放军雷达发现，飞机起飞后就把锡箔片、金属丝等干扰物撒的满天飘飞，即使这样，沈阳空军雷达还是从纷乱无秩序的电磁波中发现了敌侦察机的踪影。敌机却浑然不知，依旧凭借深夜掩护，以320公里时速低空飞跃波涛汹涌的黄海，朝辽东半岛飞来。 初冬的辽东半岛天黑得很早，几天前一场大雪使这里的气温骤降。在这里机动设伏的沈阳军区40个高射炮营，6个探照灯连500多门高炮和72部探照灯，早已根据上级命令进入一级戒备。两年来，一万多名官兵在百里黄海之滨安营扎寨，不论酷暑盛夏还是数九寒天，住帐篷、睡地洞、蹲山头，高粱米饭分着吃，粮食不够野菜代，大家只有一个心愿：坚决击落美蒋的侦察机！ 18时48分，敌侦察机飞临庄河与城子河两地交界处上空。这里是两个炮群防区的结合部，高炮火力相当薄弱，不是歼敌的最佳空域。为了诱敌进入高炮火力最密集空域，跑群指挥员，高炮101师师长范振江果断命令佯动探照灯站打开雷达，搜集目标。自以为老练的“及时研究组”组长收到雷达探照灯发射的电磁波后，立即判断出前方地面潜伏着我高炮部队，于是命令驾驶员把飞机航向向西急转280度，以避开地面高炮打击，并为自己的“高明”决断窃窃自喜。然而，他全然忘记了兵不厌诈的千年古训，怎么也没有想到正是这一转向使飞机一头钻进了我高炮火最密集的空域。18时49分，敌侦察机飞临探照灯兵第402团8连2排雷达灯站的照射范围，“7000米、6500米、6000米……战士赵林不断报读敌机距离。“目标到达开灯线！”赵林提醒站长兼雷达连长兰良胜。可兰良胜却一声不吭地坐在徐徐转动的灯机上。大家看到这种情况，都为他捏了一把汗，阵地气氛骤然紧张起来，因为探照灯开灯距离是高炮兵协同作战合同上明确规定了的，擅自压缩开灯距离，贻误高炮开火，让敌机溜掉，要承担重大责任的。 “自目标距离5000米！”赵林话音刚落，只听兰良胜斩钉截铁地一声令下：“开灯！”刷！一柱耀眼弧光冲天而起，亮如白昼，很快罩住了敌机。4部友邻跟踪灯也随即接光跟踪。霎时，各有几亿支标准烛光高度的5个巨大光柱，犹如顶天立地的5把利剑，劈开茫茫夜空，敌机被牢牢锁定在几部探照灯的交叉点上，反射出耀眼的白光。 这时，那位“技术研究组”组长才如梦初醒，慌忙命令驾驶员调转机头，下降高度，企图金蝉脱壳超低空从海上逃走。但为时已晚，机翼一斜，刚要倒转的当儿，反倒把飞机硕大的肚皮暴露在空军高炮502团8连炮火打击面上。八连连长一声怒吼：“急促射，放！”全连火炮一齐猛烈射击，其他十几个炮连地紧随其后开火。顿时火光迸射，硝烟弥漫，一串串曳光弹腾空而起，向敌机扑去。 18时55分30秒，敌侦察机被击中，拖着浓烟烈火，摇摇摆摆，一头栽倒一个村落的野地里。轰地一声巨响，机身碎片和燃烧的航油四处飞溅，零乱地散落在方圆几百米的地方。那位“技术研究组”组长等13名“技术精英”全部葬身火海。 整个战斗称得上“短平快”，从探照灯锁定敌机到敌机中弹坠落，总共30秒钟。战斗一结束，总参谋长罗瑞卿大将立即在沈阳军区司令员陈锡联、政委赖传珠和空军司令员刘亚楼陪同下，亲赴现场勘查，观看敌机残骸，慰问炮8连等作战有功部队。他高度赞扬兰良胜大胆压缩开机开灯距离，敢于对战斗负责、对胜利负责的精神，说这是“艺高人胆大”。 美蒋侦察机被击落后，在台湾国民党空军和驻台美军顾问中引起一阵恐慌，整整销声匿迹7个月，没敢再派侦察机蹿入大陆侦察。后来，我空军航空兵和海军航空兵又相继各击落一架来犯的美蒋侦察机。至此，以名噪一时的美蒋电子侦察机34中队溃不成军。从1966年6月起，美蒋空军被迫停止派遣电子侦察机对祖国大陆进行侦察活动。03除狼患
小时候，听三奶讲，家乡的狼特多，时不时就进村叼小孩，偷猪摸狗的勾当更是屡见不鲜了。所以，一到冬天，乡亲们都担心会有狼患发生。可怕什么偏偏来什么。那年刚下第一场雪，家乡果真发生了狼患。 最早发现狼进村的是二猴子。二猴子是一个流浪汉，带着七岁的儿子猫儿半年前流浪到了家乡。凑巧了，村里的张大嫂——张寡妇进山采蘑菇时失足跌下悬崖，被二猴子碰上救了下来。张大嫂将他们父子领进村子，特意腾出一间草房，将他们父子安顿下来。从此，二猴子和他们儿子猫儿也成了家乡的成员。 就在立冬那天，二猴子上山砍柴碰上了狼群。他也顾不上砍柴了，轮得镰刀呼呼作响，只见道道白光在他的周身上下闪动，逼得狼群只是前后左右地腾跳，就是不敢靠前。二猴子总算逃出了狼群的包围圈儿，跌跌撞地跑回村里，满身伤痕的告诉乡亲们：“我被狼群包围了，就在村头，马上就要进村了……”说完，一翻白眼，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全村人听到二猴子被狼撵的消息，都吓得目瞪口呆，人心惶惶，不知所措。最后，村里最有威望的三爷发话了：“各家客护提前杀年猪，奉肉祭狼，保全村落。”于是，全村人各尽所能，家家都或多或少地拿出猪肉，送到村口，希望狼群吃了猪肉就转回山里，不要为害家乡的生灵。功夫不负有心人，人们把猪肉摆到村口后，当晚除了听到村头有狼嗥声外，真的就没蹿进村子，全村家家平安无事。一连七天，狼群都是在村口吃过猪肉后就离开，从未进过村子。正在乡亲们为狼群什么时候回山而烦恼时，村头摆的猪肉和头蹄下水竟然一连三天没有动。乡亲们长长出了一口气，狼群终于走了。 狼患解除了，家乡人沉浸在劫后余生和兴奋中。三爷指挥乡亲们集资买了五头猪杀了，把全村的男女老幼召集到一起，包括从未献过一块肉的二猴子和他的儿子猫儿，也都请来了，共同把酒欢庆。酒过三巡，已带有几分醉意的三爷拿起酒壶，挨桌敬酒。等他走到小孩席时，不由得一愣：只见其他孩子个个吃得满嘴流油，唯独猫儿的碗里只有青菜。三爷皱起眉头说：“乡亲们都是你敬我，我敬你，亲如一家。你们怎么可以欺生呢？是不是你们不许猫儿吃肉？”“老爷爷，你弄错了，我们没有不许他吃肉，是他自己不肯吃的。”孩子们纷纷摇头否认。“怎么可能？小孩子哪有不爱吃肉的？”“不！”猫儿站了起来：“老爷爷，你错怪他们了，是我不想吃猪肉的，因为这些天我家一直吃猪肉，我一闻到肉味儿就腻了！”三爷听了猫儿的话又是一愣：“你家一直吃猪肉？哪来的猎肉？”“我也不知道，反正每天晚上我爹都出去，回来就带许多猪肉，这些天我们一直吃呢！” 三爷眉毛皱成了疙瘩，只听他大吼一声：“二猴子！你说清楚，你家的肉哪来的？这些天你是不是学狼叫？”听三爷这般说，二猴子装出一副可怜相：“三叔，我冤枉啊，小孩子的话你可千万别信！是乡亲们收留了我们父子俩，我怎么能干那种忘恩负义的事呢？”“是不是忘恩负义，看一下不就知道了吗？”站在一旁的赵大虎带着几个人转身冲出门去，直扑二猴子家。很快，赵大虎回来了，手里还提着几块猪肉，正是前几天乡亲们摆放在村口的奉狼肉。至此乡亲们才恍然大悟，竟然是二猴子假扮狼叫来骗乡亲们的猪肉吃！ 二猴子扫了一眼赵大虎手中的肉，又看了看乡亲们说：“三爷……乡亲们……其实……这只是一场误会……”“二猴子！”张大嫂走了出来，定定地看着二猴子说：“你已经错了一次，就不要再错下去了。你就实话实说吧，乡亲们会原谅你的。”二猴子看了看张大嫂，慢慢地低下了头，好一会儿才说：“乡亲们，我对不起大家。孩子总说想吃肉，实在没办法，我就憋出了这么个主意。以后我再也不敢了。”听到这里，三爷问：“张寡妇知道你装狼骗肉吃？”张大嫂自告奋勇地说：“前些天他总是鬼鬼祟祟地出门，回来后挟着一包东西，身上还带着肉香，我就留个心眼，悄悄地跟踪他，终于发现了他假装狼叫骗肉吃的事，我劝他立马改邪归正，他也说再也不干骗乡亲们的勾当了。” “说得比唱得都好听，你们俩是不是合伙来骗乡亲们呀？”赵大虎怒瞪着虎眼看着张大嫂。张大嫂被说得脸色涨红，立马反驳道：“赵大虎！这么些年，难道你还不清楚我张寡妇的为人吗？”“哼，那是以前，现在不好说，你是寡妇，他是个光棍，谁知道你两会干出啥事来？”“你闭嘴！”二猴子怒吼一声：“赵大虎！你可以瞧不起我，骂我打我都行，可不许你污辱张大嫂！”“哈哈，你们敢做事儿，怎么还怕我说？……啊？你还想打我？来呀？我看你怎么打！”二猴子气得脸红一阵紫一阵的涨红着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攥着拳头就要往赵大虎的脑门子上砸。“住手！”张大嫂喝住二猴子：“本来就是你不对，你还想干什么？老老实实向乡亲们认错！”“好了！”三爷咳嗽一声，看了看乡亲：“我信得过张寡妇，她绝对不能干这样丢人的事。二猴子本来就不是咱村的人，乡亲们收留了他，他不知恩图报，还做出这种事情来，我看就把他……”三爷的话还没说完，张大嫂便急切地叫道：“三叔，二猴子是爱子心切，是一时糊涂做了错事。您和乡亲们就原谅他这一次吧，大伙儿损失的猪肉，我赔！”张大嫂边说边跪倒在地给三爷磕头。 “什么救命恩人？我看是寡妇门前是非多！”赵大虎的虎劲儿又上来了，亮着嗓门不依不饶。“赵大虎！得饶人处且饶人！看在张寡妇的面上，我就给二猴子一次改正的机会！”三爷打断了赵大虎的话，一锤子定音。 一场风波就这样化解了，小山村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可是这种宁静还没持续到第三天，赵大虎便怒火冲天地拦住二猴子：“我家的肥猪在圈里好好的，昨晚上突然间就没了，你说这是咋回事？”二猴子并不买赵大虎的帐：“你家的猪没了管我屁事？不会是孝敬你的狼爷爷了吧？”“少他妈的给我装蒜，是不是你给弄死了？当初我看你就不像个好人，你他妈的真就是一条狼！”赵大虎说着说着就要动手。二猴子被剥得无地自容了：“讨饭怎么的？讨饭的也是人！就你这样的狗眼看人低的东西，弄走你的猪是便宜了你，你要是再嘴巴不留德，我把你家的猪全偷走！”“我让你偷！我让你偷！”赵大虎怒吼着抢起手中的木棒，狠狠地打在二猴子的腰上。二猴子惨叫着栽倒在地。 “赵大虎！你干什么？”张大嫂闻声冲过来，劈手夺下赵大虎手中的木棒，摔在地上。乡亲们纷纷围过来问是咋回事，赵大虎便把二猴子如何报复他的事说了一遍。有了上次的短处，乡亲们信以为真，七嘴八舌地让二猴子走人。 “三叔，二猴子再损也不敢那么干呀！”张大嫂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二猴子，你快说到底是咋回事呀？真是你干的吗？”二猴子摆手打断了张大嫂的话，咬着牙站起来说：“我不会赖在这儿不走的！这就走！”“爹！”猫儿闻声跑了过来，眼泪汪汪地问：“爹，你咋了？”“没事，孩子，咱不哭，哪儿的黄土不埋人？走，爹带你走！” 父子俩在众目睽睽之下搀扶着向村口走去。刚走几步，二猴子脚下一软，一下子摔倒在地。张大嫂犹豫一下，几步抢过去，和猫儿扶起了二猴子。“大嫂，谢谢你！你对我们父子的恩情，我以后报答！”张大嫂似乎没听到二猴子的话，她扭头看到乡亲们愤怒的眼神，一咬牙，便扶着二猴子向村外走去。 张大嫂把二猴子带到一个她采山时常歇脚的山洞，一再叮嘱他不许乱动，又让猫儿照顾好父亲，然后转身出洞，准备下山。可她刚刚转过山弯，身后便隐隐传来猫儿的哭喊声，便急忙转回身，向山洞奔去。很快，她发现了摔倒在山路上的二猴子和连哭带喊也扶不起他的猫儿。张大嫂几步抢过去，扶起二猴子。“别管我，你让我们走！”二猴子推开张大嫂的手。“啪！张大嫂一挥手，狠狠地给了二猴子一记耳光。二猴子愣住了，呆呆地站着，不知张大嫂为何打他。此时的张大嫂已泪流满面：走？你伤成这样，怎么走？往哪儿走？先住下，等过段时间我再和三叔说说，乡亲们会原谅你的。为了孩子，你就别逞能了！” 二猴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任由张大嫂搀扶着返回山洞。二猴子的眼睛湿润了：“大嫂，别为了我们父子俩，坏了你的名声！”“名声？在我扶你上山那刻起，我的名声就毁了！”张大嫂的眼里含着泪，直直地看着二猴子：“你真的不明白我的心吗？”“我不敢……”二猴子的眼神躲躲闪闪。“有什么不敢的？答应我，以后不要再做错事了，不要让我伤心，更不要让孩子伤心！”二猴子含泪点着头。“好好，你答应我了，总算没有枉费我的心思，这个东西我也就用不着了。”张大嫂擦去眼泪，把一个小小的手绢包扔在地上。 二猴子打开手绢包一看，发现了一个小瓷瓶，奇怪地问：“这是什么？”“这是药野鸡的药。”二猴子一愣：“你随身携带这东西干什么？”张大嫂苦笑了一下：“傻瓜，这是给我自己准备的，如果你不答应我，我就……”“啊？……”二猴子不敢往下想了，紧紧地抓住了张大嫂的手。 转眼已是西阳坠落，张大嫂辞别了父子俩准备下山。二猴子放心不下，让猫儿送送。张大嫂坚决不肯，二猴子只好让猫儿在后面远远地跟着。 二猴子疲倦地闭上眼睛，准备休息一下，今天发生的事情实在让他太累了。“爹，爹，张姑姑……她……碰上狼了！”突然，猫儿跌跌撞撞地闯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着。“在哪儿？快带我去！” 二猴子来到张大嫂遇难的地方，只见地上血迹斑斑，张大嫂的一只胳膊和头巾扔在地上，人早已没了踪影。二猴子顺着血迹往前追。在一个山洞前找到了张大嫂的头颅。二猴子知道，眼前的山洞很可能就是狼窝。二猴子想了一阵子，便急急地领着猫儿回到歇身的山洞。他把儿子哄睡，又把洞口用树枝挡严，然后径直向狼窝奔去。 二猴子手持木棍，吼叫着冲进狼窝。只见山洞里有三对绿莹莹的眼睛瞅着它。不停地朝后面躲闪。突然，二猴子觉得眼前一黑，便一个跟头栽倒在狼洞里……三爷见张大嫂一夜未归，一大早便带着乡亲们上山寻找，很快找到了山洞，发现了哇哇大哭的猫儿。在猫儿的带领下，乡亲们找到了狼窝，众人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只见三只狼直挺挺地躺在洞里，已死去多时。旁边，是二猴子散乱的遗骨。三爷走过去剥了剥二猴子的眼皮，顿时泪流满面：“看他的肤色，他肯定是先服了药野鸡的药，然后故意闯进狼窝的，这三只狼是吃了二猴子后中毒而死的！二猴子以死报答乡亲们，为咱村除了狼患啊！” 赵大虎走了过来，后悔不迭地地捶着自己脑袋说：“我明白了，我家的肥猪肯定是被这三只狼赶走的，我错怪了二猴子了！” 三爷指挥乡亲们把二猴子和张大嫂葬在了一起，又把猫儿带回家，当作亲孙子一样看待。如今，六十年的光景过去了，三爷和三奶已经作古，猫儿也已经是古稀之年，每当提起这些往事，猫儿都泪眼涟涟：“孩子们，当年乡亲们除狼患的事儿你们可要记住啊！”一席话，说得小字辈们一个劲儿地点头。04小黑熊历险记
韩冬几年前让汽车轧断一条腿，肇事司机逃逸，至令未有线索。他只好特制了一辆小推车卖烤地瓜，既当运输工具，又当拐棍儿，每天早出晚归，倒也能混饱肚子。 这天夜晚，韩冬艰难地推着车往回走，突然听到异样的声音，借着灯光一看，路边趴着一头小黑熊，正朝他悲凉地呜咽。这不是养熊专业户老王家的小熊吗？平日里他跟韩冬有感情，不嫌弃他这个残疾人，总爱溜出来跟他玩儿。韩冬近前一看，不知哪个丧尽天良的司机，把小熊的一条后腿给轧断了！韩冬连喊了几声，老王家没人答应，他只好把小黑熊弄到车上，推回家去。 回到家里，韩冬找些接骨治伤的草药，小心翼翼地替小黑熊把断骨复位，敷上药面，用破布扎牢。到底是野兽有抗劲儿，没过半个月，熊腿居然长好了，不仔细看，跟好熊差不多。韩冬决定把小黑熊还回去，老王冷笑道：“你可真爱多事，我见它轧这样子准活不成了，便特意扔的。既然你给治好了，那就归你吧。”老王拒收它，韩冬只得把小黑熊留下，得空时，教它一喜逗人喜欢爱的把戏。能有个会喘气的哄着玩儿，一天的辛苦，委屈也就烟消云散了。 入了冬季，韩冬住的小破屋到处挂霜，小黑熊蜷缩在墙角瑟瑟发抖，还没东西吃。韩冬自己活着都难，哪有能力再养活它呀？便在卖地瓜的摊车上贴一份启事：请你给乖乖熊一个家。然而，来看过小黑熊的人都摇头，没人要它。好不容易有个屠户答应收养它，却又自然自语地说：“你这东西养一年，那对熊掌能卖三、五千元吧？”听他这么叨咕，韩冬不想把它送人了：“把它从死里救活，怎么能再把它往死里推呢？我高低也不把它送人了！”那小黑熊见韩冬每日里都对它叹气，也知道主人的烦恼，特乖，连拉撒都跟着韩冬去公厕，一点儿也不给他添麻烦。韩冬便拍着小黑熊说：“你活到这份上，跟我一样啊。往后，咱俩就相依为命吧。”小黑熊仿佛听懂了韩冬的话，竟趴着炕沿儿上了炕，身子紧贴着主人睡下。这一夜，韩冬头一回睡个舒服觉。 渐渐地，韩冬的特殊情况进入了社区干部的视线。转过年，居委会主任来找他，说他虽是农村户口，但经过申报也能妥善安置；秋后将小房子交公，就可以住敬老院，用不着风吹雨淋地摆地瓜摊了。韩冬大喜，问他的小黑熊怎么安置。居委会回答，它肯定不能带进敬老院，还有八个月呢，可以把它放生，或者找个新主人。 这也算是两全其美的事。韩冬一步跃进福坑里，小黑熊也不至于饥一顿饱一顿地受苦了。后来，一位老朋友愿意收留小黑熊，韩冬也同意把小黑熊送给他，就这样，小黑熊也有了着落。可不到三天，朋友又把小黑熊给牵了回来，告诉韩冬：“它不吃也不喝，只望着来的路发呆，再饿上两天，准死了不可！”韩冬听了这话也动了感情，一把搂住小黑熊怜爱地说：“你咋跟我一样，生下来就是贱命啊？” 韩冬离享福的日子越来越近，他的小黑熊也长成大半个牛犊大了，还特别能吃。韩冬又发愁了：“哪儿有那么多东西喂它呀？”他一咬牙，到话吧给山里的表哥联系。他表哥是山里的养鹿专业户，近年来由于国家颁布《野生动物保护法》山里的狼繁殖得特别快，三天两头跳进鹿圈掏死母鹿，叼走鹿崽子的事也时有发生。有小黑熊看家护院，那可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韩冬的表哥不辞辛苦地赶到时，小黑熊第一次吃到韩冬给它的美味，直吃得肚子滚圆，才安静地睡去。其实，韩冬在它的食里掺了安眠药，若不然它才不会主动钻进车上的铁笼子里呢！可表哥一离开，韩冬就咧开大嘴孩子似地哭起来。明知道小黑熊有了好归宿，可他还是觉得不应这样做，往后的日子，连个做伴儿的也没有了，活着还有啥意思？ 打这以后，韩冬就像丢了魂似的，卖烤地瓜经常不收钱。幸亏没人忍心占他的便宜，不然就亏大了。晚上，他半宿半宿地睡不着觉，有时梦醒一睁眼，就感觉他的小黑熊仍在他身旁趴着。老熟人见他瘦了一圈儿，都劝他快点儿瞧医生。比他小的都愿意跟他开玩笑：“都前进三了，还没有焐被窝的人，冬哥肯定患了相思病了！” 大约过了半个月，话吧主人喊韩冬快来接电话。小哥们又逗他了：“有福不用忙，无福跑断肠。看看，准是给冬哥提媒的人上来了！”其实，韩冬的电话是表哥打来的，告诉他：“小黑熊一直拴着，我见都两个星期了，小熊仍没得自由，怪可怜的，我就把拴它的铁链子给打开了。谁知当天晚上，小黑熊就失踪了！”这个电话来得真不是时候，韩冬夜里更睡不着觉了。一闭眼睛，就梦见小黑熊被人剥了皮，那双红眼睛始终睁着，就那么可怜巴巴地盯着自己……这回，韩冬真的病了，躺在炕上哼哼，烤地瓜也卖不成了。 也就是那天夜里，霹雳闪电，大雨似瓢泼般地倾泻着。韩冬躺在炕上正稀里糊涂地做梦呢，猛然听到房门被刮出刺耳的响声。以前小黑熊就是这么叫门的。他腾地跳下炕，打开房门一看，眼前的情景把他惊呆了：小黑熊就跟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浑身不停地哆嗦，不知是淋的还是饿的，想扑过来亲热，可身体太虚弱了，一迈腿，顺势就倒在韩冬的怀里……小黑熊不知为何记得回家的路，竟从千里之外跑了回来！ 有了这段情感，韩冬断了将小黑熊送人的念头。每天早晨，他把烤地瓜的车推出院子，小黑熊定要跟随。这一切被韩冬看在眼里，脑子一转，便找来破衣裳撕成条条，再拧成绳套，把小黑熊套在小车里。嘿，还真像那么回事，小黑熊乖乖地拉着车住前走，十分卖力气。小黑熊竟会拉车！消息不翼而飞，韩冬的烤地瓜摊前闪挤满了瞧稀奇的人，大家你一个，我两个，一天的烤地瓜，两个小时卖得精光。韩冬那个美呀，乐得嘴都合不上了。第二天，他上了比平日多三倍的烤地瓜，结果，半天多一点儿，就被抢购一空，喜得他对小黑熊说：“走，跟我下馆子去！”这是他头一次进饭馆儿，连人带熊捎着车，好不招摇！ 那天晚上回到家，居委会就来了通知：月底这房子要扒占，请他赶紧入住敬老院。韩冬却把头摇得似货郎鼓一般，你们按政策补偿我拆迁费吧，敬老院我不去了。让出位置给比我更急需的人。居委会的人诧异地问：“知道你舍不得这只熊，可它怎么能陪伴你一辈子？你可别错过了机会，过了这村，可就没有这店了！”韩冬说：“你放心吧，政府的心意我领了，可我韩冬腿残志不残，说话算数，定下的事不会反悔的！” 正说着，一辆轿车开到门口停下，下来一位西装革履的老板，进门就放在炕上一万块钱，说什么也要买韩冬的小黑熊。原来，这位老板在报纸上得知韩冬和小黑熊的故事，深受感动，为了韩冬今后的生活，他愿意出重金把小黑熊买回去好好饲养。韩冬又感动了：“这世上还是好人多呀，可小黑熊多少钱我也不卖，它离开我活不了哇！报纸上还没写它从大山里逃回来的事吧……”老板费了半天的口舌也白搭，只好惋惜地走了。 房子拆了，韩冬在附近找了间出租屋，仍旧每天套上小黑熊卖烤地瓜。小黑熊拉车越来越老练，他的熊车成了这一带的风景。只要熊车一出现，后面就跟着一队长长的人群。 这天，那个上次要买小黑熊的老板又来找韩冬，没等那老板开口，韩冬却先封了门：“你就是给我一座金山，我也不卖。其实这东西值几个钱不重要，关键是我的命跟它连在一起了，卖了命，钱再多也没有用！”老板听了却哈哈大笑说：“我知道你不会卖小黑熊的，可我也是个爱熊如命的人，咱来个一熊两制好不好？我有个儿童玩具店，你去当经理，夜里，你带着小黑熊就睡在那里值班，我给你双倍工资！” 韩冬闻之大喜，二话未话，退掉租住房，带着小黑熊上任了。这老板的玩具店经营了好几年，生意一直不好。自从韩冬走马上任后，孩子们都往这儿扎堆。玩具店顿时火了起来。要说韩冬也会看门道，特意买了台数码相机，哪个孩子购物达到数额，就可以让小黑熊陪他合影，不到一年，他的儿童玩具店便赫赫有名了，韩冬更会看火候，及时把店名改成了“小黑熊玩具城”，他的小黑熊成了玩具城的形象代言人了。 这年，韩冬结婚了。婚礼上，爱闹的来宾问他，是谁主动追求对方的？新娘却大方地承认：“是我！”“为什么追的他？”“我是看小黑熊的面子！若没有小黑熊，我绝不会爱个残疾人的。你们说，他对熊都如此重情谊，将来会错待我吗？”一席心里话，逗得众人哄堂大笑。 更逗的是韩冬的结婚照，真可谓空前绝后：“新郎、新娘的中间竟蹲着只小黑熊，他个美劲儿一点儿也不比他两差……05母狍的遗恨
狍群和狼群之间存在着一种非常独特的关系，它们在同一个地方出生，又一同奔跑在莽莽的荒原上。大多数时候，它们相安无事地在同一个地方活动。 在这看似和平安闲的时候，狼会突然向狍群发动袭击，狍群会惊愕而迅速地逃跑，同时又聚成一群以确保安全。狼群早已盯准了目标，在这追和逃的游戏里，会有一只狼冷不防地从斜刺里蹿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破一只狍子的腿。可那狍子却就势来个后滚翻，乘机躲开狼的攻击，继而又用后腿猛地一蹬，准会把狼蹬得四仰八叉，挣扎好一会儿才能爬起来，此时受伤的狍子早已逃之夭夭了。 第二天，同样的一幕再次上演，依然从斜刺里冲出一只狼，依然抓伤那只受伤的狍。每次都是不同的狼从不同的地方蹿出来，攻击的却只是同一只狍子。狍子的旧伤未愈又添新伤，逐渐丧失大量的血和力气，也逐渐丧失了反抗的意志。当它越来越虚弱，已不会有能力反抗时，狼便群起而攻之，美美地饱餐一顿。 记得我小时候在山里放马时，亲眼见一只狼叼走母狍刚产下的狍崽子。那是夕阳西下的时候，一只母狍卧在不远处的草丛中待产。也许是血腥味儿太浓了。也许是分娩的叫声传得太远了，母狍刚刚产下狍崽子，我就见小河对岸的树丛里突然蹿出一只狼，哗哗地踩着河水冲了过来。散落在母狍周围吃草的群狍见状惊慌地叫着，四处逃散。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北大荒的狍子就像家养的羊群那般多，看见母狍分娩也是常有的事。母狍的崽子落地后，只需半个小时左右就能站起来行走。常常发生这样的事：早晨见到一大肚子母狍从眼前经过，傍晚便能见到母狍深情地舔吻着依偎在身边的崽子，母子双双把家还。 那狼冲到母狍身边时，崽子刚刚从母腹滑落到草地上，胎胞还没脱落。我眼见着那母狍虽然虚弱得浑身哆嗦，但它还是顽强地站了起来，头对着崽子，尾对着那狼。它是想用后蹄踢那狼的头，置狼于死地。谁知那狼竟敏捷地扭身一跳，避开了它的致使一击，绕到母狍的头前，一口叼起它的崽子，朝小河对岸奔去。 母狍见自己的崽子被狼叼走，哞哞地哀叫着摇摇晃晃追赶，小河里趟出一串串水花。那只狼很快趟过小河，但河岸陡峭难攀。要是不叼猎物，那狼只要纵身一跃，就能登上岸的。但它叼着狍崽子，蹿高的能力大受影响，不得不在陡岸边停下来。后肢踩在水里，前肢趴在陡壁上，仰头用嘴顶着狍崽子往上拱举。不知是河岸太高了些，还是它站立的位置不太理想，它举了两次，都未能顺利地将狍崽子拱上河岸。这时母狍已越过河心，离那只狼仅十多米远了。那只狼背对着小河，身体竖直贴在河岸上。这样的地形和如此的姿势，是母狍发起攻击的最佳时机，它只要掉转头，扬起它那弹性十足的后肢，只要击中狼的头部，不是踢掉狼的下巴，也会踢瞎狼的一只眼，致使它昏死过去的。此时，母狍已冲至那只狼的跟前，它见自己的崽子虽然被那只狼咬伤了，但还没有死，四条小腿仍不停地乱动挣扎着，嘴里发出细弱的叫声。 那只狼调整了一下身体的位置，再次将口中的狍崽子往河岸上举。它的注意力集中在狍崽子身上，河水的流淌声也掩盖了母狍奔跑的响动，或许它以为一只刚刚分娩的母狍是没有力气也没有胆量来袭击它的，所以丧失了应有的警惕，竟然没有发觉母狍仇恨的后蹄已经扬起……狼终于把狍崽子送上河岸，与此同时，母狍的后蹄离它的也只有尺把远了，眼看就能狼口夺子了。突然，母狍的前蹄好像没有踩稳，滑了一下，身体一下子失去重心，扑通一声摔倒在水里。可怜的母狍因产后虚弱，失去了攻击的最佳时机和角度，只一尺之差，留下了遗恨。只见那狼吃惊地扭头望了一眼，嗷地一声尖叫，纵身一跃，便登上河岸，在母狍悲愤的哀叫声中，叼起狍崽子扬长而去。 从那一天开始，我见母狍日夜守候在它生崽子的地方，布满血丝的双眼，愣愣地凝望河对岸那只狼过的河岸，隔一两个小时，它就会哀鸣着跳进河里，飞快地奔到河对岸，扬起后蹄，叭叭地踢着河岸，把河岸上的土踢得哗哗地往下落，它却仍无休止地踢着。我知道，母狍复仇的火焰已经在心中燃烧，它期待着与它的仇敌能决一死战——假如那狼真的再次出现的话。 那时，我曾试图将它哄回河对岸，但任凭我怎么恐吓、哄骗或者用它最爱吃的苕条嫩枝引诱，它都四肢如木桩般地叉在水里，宁死不肯离去。二哥说：“它疼崽子心切，给它割些苕条放在岸边，或许人走了它就会吃的。”可是第二天早上来河边一看，母狍仍在河边愣愣地站着，它身后的河岸已被它踢出一个大大的豁口。 一晃三天过去了，母狍仍站在河边不吃不喝。二哥说：“别忙，我去圈个公狍来，或许能改变母狍的思子之情。”二哥希望母狍能从失子的悲哀中解脱出来，重新开始生活。 二哥真的圈来一只皮毛光滑，体态匀称的公狍来。那公狍瞪着一双激动的眼睛朝母狍走去，母狍去却石破天惊般地哞地一声叫，扬起后蹄，摆出一副决斗的架势。那套身体语言分明是在对公狍说：“请离开我！不然的话，我会跟你拼命的！”公狍胆怯了，打了个响鼻，讪讪离去。 一晃八天过去了，母狍瘦得脱了相，却仍踢土不止，惟有那双眼睛，仍像八天前一样，闪烁着复仇的火焰。二哥说：“要是那只该死的狼再次出现，绝对逃脱不了被母狍踢死的结局！”可遗憾的是，那只狼再也没有出现过。我和二哥在河边给母狍搭了个草棚，又割些苕条嫩枝扔在它的眼前。 到第九天头上，我发现母狍仍站在那只狼曾经趴过的河岸边，四肢叉开，一动不动。我凑上前去，摸摸它的嘴唇，冰凉冰凉的；又伸到它的鼻下试试，也没有一丝气息。可它的两只眼睛却仍圆睁着，凝固着哀怨和凄凉。二哥说：“母狍是为它的崽子复仇而死的，尽管它斗不过狼，却宁死不屈一搏，大爱无疆啊！”那时我还小，不懂二哥的话的含义，直到现在，五十年过去了，母狍死去的样子仍在我的眼前闪现，二哥的话仍在我的耳畔回响。06蓄鱼
记得上小学三年级的那年夏天，学校放暑假了。我整理完作业本，带着老师布置的作文题目——《记暑假里难忘的一天》，就踏上去舅舅家的乡间小路。 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北大荒人烟稀少，十里八里才见到一个小村庄。展现在我眼前的，是茫茫一片的草甸子，一眼望不到边。舅舅家住的村子，就像一座孤岛，隐现在绿浪起伏的草海里。我边走边玩，时不时地掳些路边的蒲草棒，还有一种叫做水葱的植物，把蒲草棒作剑，把水葱一圈儿一圈儿地缠绕在蒲草棒的一端，没多久，剑柄便缠出来了，握在手上，粗细正合适，把宝剑舞得嗖嗖响，舞得像模像样，还真有点儿舞台上武生的味道。我边舞边唱学校刚包场的电影《红孩子》的主题歌：“准备好了嘛，时刻准备着，我们都是共产儿童团。”歌声在寂静的草甸子里传得很远，不时地惊起路边草丛里的小鸟，啾啾地叫着飞走了。或许是野鸭妈妈第一次听到我的歌声，摇头探脑地伸着脖子往路边瞧，它身后跟着五只毛茸茸的鸭宝宝，朝不远处的水泡子里游去，身后留下一条条细细的波纹。 泡子不大，有学校的操场大小，走累了，正好用水洗把脸，凉爽一下。但下不去脚，泡子四周全是沼泽地，踩上去就会陷进稀泥里。泡子的一端扯出一条小溪，静静地流着。小溪的边上满是草墩子，踏上去摇摇晃晃晃的。但是能站住脚，我想站在草墩子上洗脸。 刚一弯腰，正要洗脸的当儿，我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没膝深的水里，全是挤挤挨挨的鱼儿，有鲫鱼，也有鲶鱼，悠哉悠哉，好不自在。我长这么大头一次见到这么多的鱼，我的出现打扰了它们的美梦，惊慌失措地四处逃散，搅得水花飞扬，啪啪作响。我来不及多想，挽起裤管，跳进没膝深的水里摸起鱼来。可惜我的手小，只能抓到些鲫鱼，鲶鱼太滑，抓不住它，刚一碰到它的尾巴，它一用力，便甩开我的手溜走了，身前身后地跟我捉迷藏。这可如何是好？急得我直跺脚，干焦急。猛然间，我看见不远处有片被割下的草，草捆子横七竖八地扔在那里晾晒着，顿时眼睛一亮：我何不用这些草捆子把水溪堵上，里边的鱼不就任我捕捉了？ 我连忙跳上岸，三步两步地跑到草捆子前，抱起几捆草就往小溪的源头跑。把草放到小溪源头的水里，刚好把水流堵住，不往下淌了。小溪里的水慢慢地消退着，而水里的鱼儿却受不了啦，游不动了，你挤我、我撞你地拼命地往前游，可哪里游得动？手掌宽的鲫鱼放挺了，用尾巴不停地拍打着水面，搅得水花沸沸扬扬的，眼前一片银光闪闪。笨拙的鲶鱼更是无可奈何，只好你往我的肚下钻，我往你的身旁拱，顾头不顾腚地没有藏身之地。这下子我可有用武之地了，跳进小溪里，也不管是鲫鱼还是鲶鱼，只管用手往岸上豁。一时间，小溪的两边全是被我豁上岸的鲫鱼和鲶鱼。大约半个小时的光景，小溪里的鱼儿被我豁得差不多了，正要上岸的当儿，猛然间听到源头处哗啦一声响，紧接着一股水流上来，水底里的鱼儿立刻又活蹦乱跳地欢实起来，摇头摆尾地跟着水头游，转眼间没了踪影。 我恋恋不舍地跳上岸，望着小溪两岸的散金碎银般的鱼儿发愁。刚才光顾豁鱼了，可没想一想这么多的鱼儿我用啥盛走呢？哎，有了，我穿的裤子用来盛鱼不正合适吗？想到这里，我忙脱下裤子，把脚上胶鞋的两根鞋带解下来，一根先捆住裤腰，另一根则捆住一条裤管，留下另一条裤管做口，正好往裤裆里装鱼。 我拖着刚捆扎好的鱼裤沿着小溪两岸捡鱼，没多久就把裤裆装满了，紧接着另一条裤管也装满了，鱼儿也捡没了。我解下腰带，先扎好装鱼口的裤管，又用余下的腰带头绕到另一条裤管口上，再把两个裤管口往回折，系到裤腰上。这样，我的鱼裤被扎成小背篓的模儿样，脱下外罩，光着膀子往起背，费了好大的劲才把鱼裤背起来。我掂量了一下，这裤子里的鱼儿少说也有二十斤，若再多一点儿，我肯定背不动的。 走进村子，我发现村里的男女老幼都用异样的眼光瞧我。我觉得奇怪，是羡慕我逮的鱼多？还是笑我没见过世面，竟脱下裤子装鱼？不得知，到了舅舅家才知道，这里的鱼儿多得是，村子周围的草甸子里，有水就有鱼，村里人都是现吃现逮，哪有像我这样下贱的？舅妈说：“家里养的猪都不喂食料，全喂的是鱼食。”说着，舅妈揭开猪食锅，里面煮了一锅鱼，有鲶鱼，有鲫鱼，大多数是泥鳅和老头鱼。舅妈说：“吃鱼的猪长膘快，不用半年就能长到三百来斤，像气吹得似的。不信，你到圈门前看看刚下崽的母猪，它的奶都往下淌，猪崽儿都吃不过来呢。”我到圈门前一看，可不是咋的，花母猪的奶子头直往出流奶水，小猪崽儿们就是不吃。 舅妈选些大鲶鱼放到盆里洗干净开了膛，然后放到帘子上晒，说是晾鱼干给我拿回家里吃，剩下的全倒进锅里煮上了，让我觉得可惜。但又一想，我确实是有点儿下贱了，这里的鱼儿实在是太多了，连猪都吃上鱼了，人要是不挑捡着吃，那还算北大荒人吗？ 吃过午饭，舅舅不声不响地拿着镰刀下了甸子。傍晚回来时，却扛回一个两米多长的貌似长筐的东西，一头粗一头细，立起来像个酒坛子，上口里还套着个柳条编的东西，口大，越往里越细，细得只能伸进拳头，还留出长长的径条，像个帽缨子。舅舅见我看稀奇，便告诉我：“这是蓄笼，是专门用来蓄鱼的。你没看见口里塞的小帽缨子吗？鱼儿顺着它的大口往里钻，钻到拳头粗的小口时想调转身却回不来了，只能顺着小口往里挤，一直挤进蓄笼里，想往出来，那帽缨子的径条扎它，只好老老实实地待在蓄宠里了。”听舅舅把它的蓄笼说得这么神奇，我便对这个怪物产生了兴趣，嚷着要跟他去下鱼蓄笼。舅舅说：“别忙，吃过晚饭我就领你去。” 北大荒的夏夜在朦胧的月光下显得有些神秘，寂静的夜色中只有我和舅舅走在小路上的脚步声。时不时有什么东西在草丛里跳动，一声接一声，时远时近。舅舅说：“那是青蛙在夜间捕食蚂蚱吃呢。一只青蛙一夏天要捕食好多蚂蚱，是保护稻秧和草地的好帮手呢！”听舅舅这样说，我对北大荒的草甸子更感兴趣了，这里不光鱼多，青蛙也多。要是没有那数不清的青蛙，夜以继日地保护着草地和水田，北大荒的草地早就让蚂蚱给啃光了。我想，这就是老师常讲的：人与自然应和谐相处，保持生态平衡的道理吧？ 不多时，我和舅舅来到一条小溪边。舅舅拿起斧头，在小溪的两边各打几个木桩子，又抱来几捆草，塞在木桩子中间，便把两边的水流挡住了，只留下中间的那块水流。舅舅又把蓄笼按在中间的水流处，又往蓄笼上压了一块石头，蓄笼便沉入水底。舅舅满意地说：“大功告成了，过一袋烟的工夫就能起鱼了！” 朦胧的月光下，小溪的水面上波光粼粼，时而泛起几道波纹，瞬间又消失了。舅舅说：“那是鱼儿游到蓄笼前返身回游打的漂儿，可是水在蓄笼口前的流速加快，不等它返身就稀里糊涂地被冲进蓄笼里了。”说完这番话，舅舅磕了磕烟袋锅子，便和我来到蓄笼前，各自拽住蓄笼口的一边，随着舅舅喊着：“一～二！”蓄笼便被拉出水面。好家伙，里面足有五、六十斤重的鱼，正翻身打滚地挣扎呢。舅舅穿上雨衣，一弯腰便把蓄笼扛在肩上。蓄笼里的水顺着缝隙往外流，从舅舅的肩上一直淌到雨衣的下角。 走着，走着，我听见蓄笼里传出异样的声响，越响越急，还伴有啃柳条的声音。我正要跟舅舅说，却猛然见蓄笼的底部钻出一个老鼠的头，继而一只半尺多长的老鼠从蓄笼里跳出来，在舅舅的肩头纵身一跃，随着吱地一声尖叫，便跌落在路面上。我见状猛地冲上去一脚踏住了它那短平的小尾巴。谁知它又尖叫着返身咬我的脚脖子，我正要举起斧头往它的身上砸，却被舅舅制止了：“放了它，饶它一条小命吧！”“老鼠是祸害，不能放它！”我说着又举起斧头要往它的身上砸。“千万别砸死它！它不是老鼠，是水獭，不信你看它的爪子。”我借着月光低头仔细一看，可不，它的爪子是蹼的，样子和鸭巴掌差不多。再瞧它的尾巴，又扁又宽，根本不是老鼠。舅舅见我放了水獭，才告诉我：“水獭是珍贵的动物，它的皮毛冬季最值钱。但现在是夏天，卖不上好价钱。现在又正是水獭的繁殖期，它为了抚养它的崽子，不得不冒险到蓄笼里偷鱼吃。你若把它打死了，说不准要害几条命呢。”听舅舅这样说，我对舅舅更加肃然起敬了。舅舅是大老粗，不识几个字，却能讲出这么多大道理，着实让我佩服。 我俩走了近一个小时才到家。舅舅把蓄笼里的鱼全倒出来，把大鲶鱼捡出来收拾干净晒鱼干，剩下的全倒进锅里当猪食料了。临睡前舅舅还夸了我几句：“好样的，小小年纪就知道帮舅舅干活，将来一定能有出息！” 打那以后，我天天晚上帮舅舅下蓄笼。舅舅蓄鱼是为了喂它的花母猪和那群猪崽儿早出栏。我跟他蓄鱼纯粹是好奇，觉得蓄鱼是种乐趣，是城里的孩子想都想不到的乐趣儿，更甭说享受这种乐趣该多美了。 舅舅白天没时间蓄鱼，因为有许多农活需要他做。我白天有的是时间，便自告奋勇地自己白天也能去蓄鱼。舅舅没说什么，只是告诉我别往深水里去，只能在小溪的周围活动。我答应了舅舅的要求，高兴的背起蓄笼出发了。 下好蓄笼没事干。天上没有一丝云彩，太阳火辣辣的热，把地面烤得像蒸笼似的，晒得我无处躲，无处藏。想要去小溪里洗把脸，又怕惊扰水里的鱼儿，只好忍耐着。突然，我看到不远处码着刚割下来不久的草捆子，顿时计上心来：我何不把它当作遮阳伞披在头上？真是的，窍门满地跑，就看你找不找，活人还能让尿憋死？我把一捆青草的绕儿往草捆的根部撸了撸，让草梢的部分乍撒开来，再把头往草捆里一钻，嘿，既清凉又能嗅到草的清香味儿，惬意得很。我像个草人似地竖在小溪边，再也不用担心鱼儿害怕我不往蓄笼里钻了。就在这当儿，我听见一种异样的声响，像雨点打在草丛里，又像虫儿啃吃树叶的沙沙声响。我摘掉“草帽”往天上瞧，并没有下雨呀？那会是啥声音呢？我往小溪里的蓄笼上一瞧，顿时恍然大悟，原来是下游的鱼儿游到蓄笼跟前时，被蓄笼挡住了去路，不得不纷纷跃起，顶着水流跃过蓄笼，冲到蓄笼的上游。那时别看我人小，可遇事愿意琢磨：可惜蓄笼的口朝顶水，下水的鱼儿游到蓄笼的跟前却让它白白地溜掉了。若是把蓄笼的后腚也按上个口儿，岂不把上下水的鱼儿都蓄进笼里了？我开始在心里打腹稿，设计起来两头开口的蓄笼来。光想不干等于白想，怎么也得试一试。我起身来到附近的柳条丛，那里存放许多割下来的柳条儿，待到晾晒八分干时再编蓄笼。这样的柳条柔软，怎么编也不易折断。我先窝四个柳条圈儿，中间两个大的，两头两个小的，立在地上。再选些柳条当径儿，均匀地把四个柳条圈儿穿在一起。这样，我设计的蓄笼“骨架”就出来了，只要往“骨架”上编柳条儿，用不多久就能编出一个两头是口的“大肚子”蓄笼来。 我用了小半天时间，终于把两个口的蓄笼编好了。光好看不成，只有试一试才能看出它的功效，便迫不及待地扛起双口蓄笼来到小溪边，撤去舅舅的单口蓄笼，把我的双口蓄笼安到原来的位置上，又顶起我的特制“草帽”，细心观察上下水来鱼的动静。只是那么一会儿，上下水的鱼儿都游过来了，不约而同地往蓄笼里钻，会师在蓄笼里。这时我才真正体会到刚学的成语“事半功倍”的含意了，要是老师再让用这个成语造句，我就敢把我发明的双口蓄笼写进句子里，肯定会得到老师好评的。 正在我胡思乱想的当儿，不知舅舅啥时来到小溪边。他见我把他的蓄笼晾在岸边，正莫名其妙地想要发问，我却来个主动“交待”：“舅舅，我搞个小发明，成功了！”说着，我和舅舅拉起我创造的“双口蓄笼”。舅舅见蓄笼里蓄满了活蹦乱跳的鱼儿，乐得合不拢嘴，上上下下把双口蓄笼看了个遍，然后才夸奖我：“人不论大小，马不论高低呀！我活了半辈子却不如我外甥有道道儿！” 听舅舅这番夸奖，我的心里乐开了花儿，甭提有多美了。我想，这回老师布置的作文题可有素材了，我就写我创造双口蓄笼的过程，肯定会在全班作文中独占鳌头的！ 二哥喜欢“二人转”07宁舍一顿饭，不舍二人转。
——录自关东民谣 家乡人都喜欢“二人转”这个剧种。据说，这个剧种自清兵入关前在我的家乡就风糜一时了。屈指算来，少说也有三百年了。要说最喜欢“二人转”的，还得说是我的二哥。从大年初一开始，各地就有野台班子挨村串着唱二人转。二哥听到锣鼓一响，便啥也不顾了，要么往嘴里塞两个饺子，要么手里捏个馒头，就冲出家门往唱二人转的地方奔。我大爷的脾气暴，在村子里是出了名的。可他的脾气再暴，也不能不让儿子过年啊。二哥便是匹撒了僵绳的野马，没收没管了。东村看完了，再跟着班子到西村，听它百八十遍也不厌。演员在台上唱出上句，他就已经知道了下句。有一回，二哥一直跟到二月初二。“二人转”的班子解散了，它才不得不回家。人瘦得脱了相，一阵风都能刮走。大娘见儿子瘦成这模儿样，心就像针扎似地，趁大爷骂够了跑到院子里抽烟的空闲，流着泪问二哥：“这一个正月你是咋活的？”二哥告诉大娘：“我提前偷出半口袋粘豆包，饿得受不住了才啃一个。” 大年一过，二哥就没处听“二人转”了，只好自己在地里冲着风唱，一个人唱好几个角儿。二哥不但爱唱戏，而且特别崇拜拉二胡的。每回看“二人转”，他的手都情不自禁地跟着拉二胡的手腕颤动，成了习惯，以致后来相亲时，人家都怀疑他是不是有抽疯病。后来，二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制了把二胡，声音虽不咋地，却乐不可支。见了会拽几下弓子的主儿，二哥一律喊师傅。一来二去，二哥的功夫大有长进。每日天黑，他就坐在院子里拉风屉似地拽扯，好在动静小，影响不到大爷大娘睡觉，一拉就是小半夜。到了冬天，他坐在被窝里拉，也没人管他。早晨起炕时，他总是早早把被子叠好，大娘见了特高兴，以为她儿子变勤快了呢。哪想有一天二哥患了感冒，烧得像火炭似的，才不得不卧炕休息。大娘用烧酒给二哥擦身子时才发现秘密：冬夜里冷，二哥为练二胡，竟然把被子抠了两个洞，他是披着被子把手从洞里伸出去拉二胡的。那年月，农家做条被子是小事嘛，大娘心疼得直叭嗒嘴，啧啧个不停。 转过年的正月，二哥又干着嗓子去听二人转。为什么干着嗓子？他抢到抬前占了地场儿，担心有尿位置被别人抢去，就宁可不喝水。在前排有了好位置，二哥就搬块石头坐着等，虽然还没开演，却能听见幕后调弦的声音，还有偶尔揭开大幕布往里偷看女角的脸儿，那也是一种享受。终于挨到开演了，前面有几个当村的坐着板凳，挡住了二哥的视线，这如何是好？二哥急中生智，便跪在垫屁股用的石头上面，这不就高了？待散场时，只见他瘫在地上，一个劲儿地抽筋，敢情他跪得太久，硌伤了膝盖骨。他被同村人抬回家，躺在炕上度过一个正月，才能下地走路。这一个月被大爷骂得狗血喷头。这下子他可在村里出了名，哪家的儿女惹着了爹妈，准会听到这样的骂声：“你个跪石头抠被眼的货！”大爷的脸上挂不住了，怨天怨地地说都是那该死的“二人转”惹的祸，把二哥给折磨“疯”了。打那以后，二哥若敢哼“二人转”，听一回他打一回，这样一来，二哥才老实了好一阵子。 刘氏家族在村里是老户，大事小情捧场的人就多。这年冬天，二哥娶了媳妇，婚礼热闹非凡，连邻村凡有点挂边的，都来喝喜酒。二哥人逢喜事精神爽，当着老亲少友唱了段《红月娥做梦》，赢得满堂喝彩。入洞房时他还沉浸在“二人转”的剧情中，便逼着二嫂唱“二人转”，他唱一句让二嫂学一句，一直折腾到天明，害的窗外听房的大娘、婶子们冻得浑身筛了糠，却听了一夜学唱“二人转”，气得大娘不知说什么好，叹气地对妯娌们说：“看来这孙子咱越急越抱不成了，儿子不懂事呀！” 结婚头一个大年初一，二哥被邻村约去唱“二人转”，临走时跟二嫂约好了，初二夜里一定赶回来。家乡有个约定俗成的规矩，正月初三女婿必须回岳父家拜年。老丈人为了炫耀这么个有头脸的女婿，早就捎过信来，说把亲戚朋友请了个遍。初二的夜里，二嫂抓耳挠腮地盼二哥早点儿回家，第二天好陪她回娘家。可他白等了一夜，也没见二哥的踪影，自觉没脸回见娘家人，一气之下把金镏子吞进肚里想自杀！ 眼看家里要出人命，大爷急了，循着锁呐声东村撵到西村，遥见二哥正在《铡美案》中扮演包公，便奋不顾身地从后台冲上去，一把将端坐在太师椅上的“包公”揪倒在地，口里骂道：“你在这里当包公，媳妇家中吞镏子！”一不小心，骂的却是“二人转”的唱腔。家乡人头一回听到这样的“二人转”，顿时掌声大作。其实，二哥是请了假的，但临场的演员临时拉肚子，蹲在茅房里回不来了。救场如救火，二哥听到锁呐一响，也就把回门的大事给忘了。 有此一闹，台上匆匆换人，二哥骑着马跑回家救媳妇，却见二嫂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