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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5-18 04:21: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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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达希尔·哈米特

出版社:上海译文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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瘦子

瘦子试读:

出版社:上海译文出版社出版时间:2015-05-01ISBN:9787532755165本书由上海译文出版社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一

在第五十

号街一家无照经营的酒馆里,我斜身倚在酒吧柜台那儿,等待诺拉在邻近商店里购完圣诞节礼物;酒馆里有位姑娘跟另外

个人坐在一起,她这时起身朝我走来。她小小的个子,满头金发,无论是那张脸盘儿,还是那副穿着深蓝色套装的身材,都叫人看上去挺满意。“您是尼克·查尔斯吗?”她问道。“是啊,”我说。

她伸出手。“我是多萝西·魏南特。您不认识我,可总该记得我爸爸克莱德·魏南特吧。您——”“当然,”我说,“我现在记起你来了,那时候你还只是个十一岁左右的小姑娘,对不对?”“对,那可是八年前的事了。听我说,您还记得当年您给我讲的那些故事吗?全是真事吗?”“大概不完全是吧。你爸爸好吗?”

她笑了。“我正要向您打听呐。要知道,自从妈妈跟爸爸离婚之后,我们除了时不时从报章上见到一些有关他的消息之外,就没再听到他什么消息了。您也没见到他吗?”

我已经喝干杯中酒,便问她想喝点什么,她说来杯威士忌加苏打水。我于是要了两杯,然后答道:“没见到他,我一直住在旧金山。”

她慢慢说道:“我很想见见他,可这事要是让妈妈知道,她准会闹翻天,不过我还是真想见见爸爸。”“是吗?”“可他现在不住在河滨大道我们原来住的地方了。电话簿和城市指南里也没有他的姓名。”“去找他的律师试试看。”

她脸上露出喜色。“那位律师叫什么?”“叫麦克什么的——麦考利,没错儿,赫伯特·麦考利。他住在辛格大楼里。”“借给我一个硬币,”她说,接着就去打个电话。没多会儿,她笑着转回来。“我找到他了。他就住在第五大道拐角那边。”“你爸爸吗?”“是那位律师。他说我爸爸到外地去了。我会去看望他的。”她朝我举起酒杯。“家庭重聚嘛。听我说,咱们何不——”

阿斯达跳起来,两只前爪扑到我的肚子上。诺拉牵着那条系狗的皮带,对我说:“今天下午它玩得可欢了——在劳德和泰勒商店里打翻了一桌子玩具,在萨克斯店里舔了一个胖女人的大腿,真把她吓坏了,还有三名警察轻轻爱抚过它呢。”

我给她俩彼此介绍一下。“这是我太太,这位是多萝西·魏南特。她父亲曾经是我的一位雇主,当时她才这么高。她父亲是个好人,不过性格有点古怪。”“我当初就被他迷住了,”多萝西说,意思是指我,“一位名副其实、生气勃勃的侦探,我那时总跟在他身后,让他给我讲他的经历。他总骗我,我却完全相信。”

我说:“诺拉,你看上去很累了。”“有一点。咱们坐一会儿吧。”

于是,多萝西·魏南特说她得回到她原来坐的那张桌子那边去,便跟诺拉握握手,叫我们哪天有空务必到她家去喝杯鸡尾酒,她们就住在克特兰公寓,她妈妈现在姓乔根逊了。我们表示乐意拜访,希望她有时间也一定来看望我们,我们下榻在诺曼底酒店,还要在纽约待一两个星期。多萝西拍拍小狗的脑袋就走了。

我们找到一张空桌子坐下来。诺拉说:“她长得蛮漂亮。”“如果你喜欢这种类型,当然可以这么说。”

她朝我笑笑。“你居然还讲究什么类型?”“只喜欢你这样的,亲爱的——棕色头发,瘦高个儿,透着淘气样儿的下巴。”“可昨天晚上在奎恩家,那个跟你一块儿溜走的红发女郎呢?”“胡扯,”我说,“她只是拉我去观赏几幅法国蚀刻画罢了。”二

次日,赫伯特·麦考利打来电话。“喂,我不晓得你来纽约了,直到多萝西·魏南特昨天告诉我我才知道。一起吃个午饭,怎么样?”“现在几点了?”“十一点半。我把你吵醒了吗?”“对,”我答道,“没关系。你到我这儿来吃午饭吧,我有点宿醉,不大想出门……好吧,一点钟来吧。”我跟诺拉一起喝了点酒,她便出门去洗头,我呢,洗个澡,又喝一杯,觉得浑身舒坦了,这时电话铃又响了,是一位女士的声音:“麦考利先生在吗?”“还没来。”“对不起,打搅了。他一到就请您告诉他马上给办公室回个电话,好吗?有点要紧事。”我答应了。

约摸十分钟过后,麦考利来了。他高高的个子,一头鬈发,面颊红润,是个长得蛮英俊的家伙,跟我同龄——

十一岁——可他看上去却显得更年轻些。他算得上是个蛮有名气的律师。我过去住在纽约,为他办理过几件案子,两人一直相处得不错。我们俩握握手,彼此拍拍后背,他问我过得怎样,我说“还可以”,我问他同样的问题,他也说“还可以”。随后我就叫他给他的办公室回个电话。

他打完电话,皱着眉头走回来,说道:“魏南特回来了,要我去见他。”

我斟了酒,递给他一杯。“那咱们改天再一块儿——”“让他等着吧,”他从我手中接过一杯酒,说道。“他还是那么古里古怪吗?”“那可不是件开玩笑的事,”麦考利庄重地说,“你没听说一

二九年他们把他送进了疗养院,让他在里面待了近一年光景吗?”“没听说。”

他点点头坐下,把酒杯放在椅子旁边一张小桌上,微微朝我探过身来。“查尔斯,咪咪又在搞什么鬼?”“咪咪?哦,他太太——那位前妻。我不知道。难道她得搞什么鬼吗?”“她通常是那样,”他冷冷地答道,接着慢悠悠地说,“我还当你知道呢。”“事情是这样的。”我说,“听我说,麦克,自从一九二七年起,我已经有

年没当侦探了,”他张大眼睛望着我。“是这么回事,”我向他解释,“我结婚一年之后,老岳丈去世了,给我太太留下一个木材厂、一小段铁路线和一些别的遗产,我就辞了职来照料这些产业。无论如何,我不会再给咪咪·魏南特或咪咪·乔根逊,甭管她姓什么,反正不愿意再给她干活啦。她压根儿就不喜欢我,我也从来没喜欢过她。”“哦,没想到你——”麦考利顿住,含含糊糊地扬一下手,又端起酒杯喝酒。他放下杯子后,说道:“我只是有点纳闷。三天前咪咪给我打来电话——星期四那天——想要找魏南特。昨天多萝西也打来电话,说是你让她打的,也要找她父亲,我还以为你们仍然有来往呢,所以纳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们有没有跟你说明原因?”“当然说了——只想见见面,跟他叙叙旧罢了。可这里面大有文章!”“你们这些当律师的总爱疑神疑鬼,”我说,“她们也许就是想跟他见见面,谈谈钱的事。不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魏南特在躲藏吗?”

麦考利耸耸肩。“我跟你知道的一样多。自从十月份起我就没见到过魏南特。”他又喝口酒,“你要在城里待多久啊?”“待到过完新年吧,”我告诉他,接着就去打电话叫服务员把饭菜送到房间里来。三[1]

那天晚上,我和诺拉一起到小剧场观看《蜜月》的首场演出,随后又去参加不是弗里曼就是费尔丁什么人举办的宴会。次日清晨她把我唤醒的时候,我心情不太好。她递给我一杯咖啡和一张报纸,对我说:“读读这篇报道!”

我耐着性子读了一两段就把报纸放下,呷口咖啡。“有趣倒是蛮[2]有趣,”我说,“可我眼下宁愿把奥布赖恩当选市长以来所刊登的所有访问报道——连带那张印第安人照片——跟你换口威士忌酒喝……”“不是那篇,笨蛋,”她把一根手指按在报纸上。“是这一篇!”

发明家的女秘书在公寓里遭人杀害

朱丽娅·沃尔夫的尸体被人发现身中数枪;

警方正在寻找她的雇主克莱德·魏南特

著名发明家克莱德·米勒·魏南特三十二岁的私人机要秘书朱丽娅·沃尔夫身中数枪的尸体昨日下午被那位发明家的前妻克里斯坦·乔根逊太太在东第

十四号街四一一号死者住处发现。乔根逊太太去那里是想打听她前夫目前的住址。

乔根逊太太在欧洲居住了六年,于周一返回。她对警方说她在按那位被害人的门铃时,听见屋内有轻微的呻吟声,她当即通知电梯工莫温·郝利,后者唤来大楼管理人瓦尔特·米尼。他们便一起进入沃尔夫小姐那套公寓单元,发现她倒在卧室的地板上,胸部有四处中了子弹,是用0.32厘米口径的手枪射击的。她在警方和医护人员到来之前已经死亡。

魏南特的律师赫伯特·麦考利告诉警方他自从十月份起就没见到过那位发明家。他说魏南特头天打电话找过他,约好见面,却失约了;而且他不知道他的雇主目前身在何处。据那位律师说,沃尔夫小姐受雇于发明家已有

年之久。该律师对死者的家庭和私事毫不了解,对她的遇害也提不出任何可供调查的线索。

经检验子弹伤口证明,那名女秘书不可能是自杀。

其余部分均属警方的例行通报。

我把报纸放下后,诺拉问道:“你认不认为是他把她杀死的?”“魏南特吗?也未必不可能。他发起疯来就跟恶魔一样。”“你认识那位女秘书吗?”“认识。咱俩先喝点什么,换个话题,怎么样?”“她长得如何?”“不赖,”我答道,“长得不算难看,十分通情达理,而且颇有胆量——没有这两样就没法跟那个家伙生活在一起。”“她跟他生活在一起吗?”“对。请给我倒杯酒喝吧。我是说当年我认识他们的时候是那样的。”“你干吗不先吃点早饭?她是爱上他了,还是只有雇用关系?”“这我倒不清楚。吃早饭还太早点吧。”

诺拉打开卧室门出去时,我们那条小狗躜了进来,把两只前爪扑在床上,头挨着我的脸。我抚摸它的时候,想起魏南特有一次对我说过一段有关女人和狗的话。不是女人——长毛垂耳狗——核桃树那类相互关联的事,可我一时记不起说的是什么了,看来把那想起来倒挺有意思。诺拉端着两杯酒进来,问了另一个问题:“魏南特是个什么样的人?”“高个子——六英尺多——是我所见过的最瘦的一个家伙。他现在该有五十岁左右了。当初我认识他的时候,他的头发就差不多全白了,总是乱蓬蓬的,像没理发的样儿,唇髭也参差不齐,斑斑点点的,还总爱啃手指甲。”我把小狗推开,去接酒杯。“听起来倒蛮有趣儿。你跟他一起干过什么事?”“一个跟他一块儿工作的家伙指控魏南特剽窃他发明的什么东西,那人姓罗斯瓦特,要勒索魏南特一笔钱,如果他不付,就威胁要开枪打死他,炸烂他的房子,绑架他的孩子,割断他老婆的喉咙,我闹不清还有什么。可我们一直没逮住那个家伙——想必是把他吓跑了。反正那种威胁后来也终止了,啥事也没发生。”

诺拉放下酒杯,问道:“魏南特当真剽窃了吗?”“啧,啧,啧,”我说,“今天可是圣诞节前夕,把你的同胞想得好点吧。”

[1] Honeymoon,塞缪尔·楚齐诺夫和乔治·贝克创作的一出喜剧,一九三二年十二月二十三日首演,接连上演了

十三场。

[2] John Patrick O’Brien(1873—1951),一九三二年,纽约市长詹姆斯·J·沃克因被指控贪污腐败而辞职,奥布赖恩破例当选市长,完成沃克余下的任期。四

那天下午,我出门遛遛阿斯达,向街头两个人解释它是德国刚毛犬,不是苏格兰狗和爱尔兰犬的杂种,后来又到吉姆小店停留片刻,喝了点饮料,在那儿遇到了莱里·克劳莱,就请他跟我一起回到诺曼底酒店。诺拉正在给奎恩夫妇、玛戈·英尼斯、一个我没听清姓名的男人和多萝西·魏南特斟鸡尾酒。多萝西说有点事要跟我谈谈,我们俩便拿着酒杯进入卧室。

她立刻问道:“你认为是我爸爸把她杀死了吗,尼克?”“没有,”我答道,“我凭什么要那么认为呢?”“警方却是那么认为的——听我说,她是他的情妇吧,对不对?”

我点点头。“当初我认识他们的时候是的。”

她瞪视着酒杯说:“他虽然是我爸爸,可我从来就没喜欢过他。我也压根儿没喜欢过妈妈。”她抬起头来望着我。“我也不喜欢吉尔伯特。”吉尔伯特是她的弟弟。“别为这事担心。很多人都不喜欢自己的亲属。”“你喜欢他们吗?”“我的亲属吗?”“我的,”她瞪视着我,“别当我还是十二岁的小孩子那样跟我说话。”“没有,”我解释道,“我只是有点醉了。”“那你喜欢他们吗?”

我摇摇头。“你过去倒是蛮好的,只是个惯坏了的孩子。没有他们,我也可以跟你相处下去。”“那咱们俩究竟是怎么回事呢?”她问道,虽然不想争辩,却好像真想闹个明白似的。“那就不同了。你——”

这当儿,哈里森·奎恩打开门,说道:“尼克,来打几盘乒乓球吧。”“待会儿就来。”“把美人儿也带来,”他冲多萝西一笑就走开了。

她说:“你大概不认识乔根逊吧。”“我认识一个叫纳尔斯·乔根逊的人。”“有些人的运气就是好。那个家伙叫克里斯坦。他是个活宝。妈妈就是这样——跟一个疯子离了婚,却又嫁给了一名男妓。”她眼圈湿了,呜咽着喘口气,问道:“我该怎么办,尼克?”那声调就像一个受了惊吓的孩子的哭声。

我用一个胳臂搂住她,说了句希望能够安慰她的话。她趴在我外衣的翻领上哭了起来。床旁边的电话玎玲玲响了。隔壁房间传来了收[1]音机播放的流行歌曲《飞黄腾达》。我喝干了那杯酒,说道:“那就别理他们好了。”

她又哭泣起来。“可你没法不理自己啊。”“我不大懂你在说些什么。”“别逗我了,”她不好意思地说。

诺拉进屋来接电话,她疑惑地望着我。我从姑娘脑袋上方冲她做个怪脸。诺拉对话筒说了声“喂?”姑娘连忙离开我朝后退一步,脸绯红了,结结巴巴说:“噢,对不起,我没——”

诺拉同情地冲她微微一笑。我说:“别犯傻了。”姑娘拿出手帕,轻擦两下眼睛。

诺拉对着话筒说:“是的……我看看他在不在。请问您是哪位?”她用一只手捂着话筒,对我说:“是一个叫诺曼的男人。跟他说话吗?”

我说我也闹不清他是谁,就接过话筒。“喂?”

一个粗声粗气的嗓音:“查尔斯先生吗?……查尔斯先生。我听说你过去跟泛美侦探公司有点关系。”“你是哪位?”我问道。“我叫艾伯特·诺曼,查尔斯先生,你可能没听说过我,可我愿意给你提个建议。我敢肯定你会——”“什么样的建议?”“这我不能在电话里详谈,查尔斯先生。不过你如果愿意给我半个钟头时间,我保证可以——”“对不起,”我答道,“我挺忙,而且——”“查尔斯先生,这可是——”接着电话里传来一声巨响,可能是一声枪响,要么就是什么东西倒下或者其他什么原因造成的一声巨响。我又“喂,喂”地问了几次,没有回音,就挂断电话。

诺拉把多萝西带到一面镜子前面,给她擦点粉,抹点胭脂。我说:“一个推销保险的家伙打来的电话。”接着我们便一起回到客厅喝酒去了。那里又来了些客人。我便跟他们打招呼,谈谈话。哈里森·奎恩从他跟玛戈·英尼斯共坐的那张沙发上站起来,说道:“现在打打乒乓球吧。”阿斯达跳起来,用两只前爪戳我的肚子。我关掉收音机,倒了一杯鸡尾酒。那个我没记清姓名的家伙正在说:“要是革命一旦到来,头一件事就是咱们这伙人都得靠墙站成一排,等着挨枪子儿。”他似乎认为这倒挺有意思。

奎恩走过来添酒,朝卧室那扇门望一眼。“你是在哪儿找到那位金发美人的?”“她过去常在我膝盖上蹦跳着玩。”“哪个膝盖?”他问道,“让我摸摸行吗?”

诺拉和多萝西从卧室走出来。我看到收音机上面有一张晚报,便拿起来。大字标题是:

朱丽娅·沃尔夫曾一度是一名敲诈勒索犯的情妇;

阿特·诺海恩验明尸体;

魏南特仍下落不明

诺拉在我身后近旁悄声说:“我留多萝西跟咱们一起吃晚饭,对那个孩子好一点,”——诺拉二十六岁——“她心情坏极了。”“一切听你的。”我转过身来。多萝西正在房间那边对奎恩说的什么话哈哈大笑。“可你要是给卷入别人的麻烦事里,可别指望我会吻你的伤口。”“不会的。你真是个可爱的老傻瓜!现在先别在这儿看报啦。”诺拉从我手中夺去那张报纸,把它塞在收音机后面。

[1] “Rise and Shine”,百老汇歌舞剧《冒一次险》(1932)中的一首歌曲。五[1]

那天夜里,诺拉睡不着,一直在阅读夏利亚宾回忆录。我倒打起盹儿来;可她问道:“睡着了吗?”又把我叫醒了。我说睡着了。她给我点支烟卷儿,自己也点一支。“你有没有想过偶尔再干干侦探活儿,只是解解闷?要知道,有时候出现那么一桩怪事,像林德伯——”“亲爱的,”我答道,“我认为魏南特杀死了那个女人,警方用不着我帮忙也会把他逮住的。反正那跟我无关。”“我并非单指那事,可是——”“再说我也没工夫,我得忙着照管你的产业,我可是冲着那个才娶你的,尽量别让你受到什么损失,”我吻她一下。“是不是喝杯酒,也许就会助你入睡?”“不想喝,谢谢。”“我没准儿喝一杯就可以睡着。”等我端着一杯威士忌回来时,她皱着眉头,正望着天花板。我说:“那个姑娘长得倒挺逗人喜爱,可是有点疯疯癫癫。不过她要不是那样,就不是魏南特的女儿了。你闹不清她的话里有多少是她的真正想法,也说不清她的想法里有多少是真格的。我喜欢她,可我觉得你——”“我倒不一定喜欢她,”诺拉若有所思地说,“她也许是个小坏种,可她对咱们说的话,万一有四分之一是真的,那她现在的处境可够呛。”“我没办法帮助她。”“她却以为你有办法。”“你也在这么想。这说明甭管你在想什么,你都能拉一个帮衬的人。”

诺拉叹口气。“我希望你能头脑清醒得叫人能跟你谈会儿话。”她靠过来呷一口我的酒。“你要是现在就把你送给我的圣诞节礼物给我,我也同样可以回敬。”

我摇摇头。“等吃早饭的时候再交换吧。”“可现在已经是圣诞节了。”“还是等吃早饭时再说吧。”“不管你送给我什么,”她说,“我都巴不得不喜欢。”“那你也得留下,因为水族商店那个家伙说不能退货,因为它们肯定已经咬掉了尾巴——”“你如果能想办法帮帮她,那也伤害不了你什么,对不?她那么信任你,尼克。”“人人都信任希腊人。”“别这样。”“你就是爱管那些跟你无关的闲事——”“我只想问问你:魏南特那个离婚的太太知不知道那个沃尔夫小姐是他的情妇?”“这我闹不清楚。她过去一向不喜欢那个姑娘。”“他太太是个什么样的人?”“这我也说不上——一个女人呗。”“长得好看吗?”“以往倒挺好看。”“年纪大吗?”“四十来岁吧。别再谈这些啦,诺拉。这跟你没什么关系。让查尔斯家、魏南特家各扫门前雪,各管各家的事吧。”

她翘起嘴。“也许喝杯酒会对我有点好处。”

我便下床去给她调制一杯酒。等我把它拿进卧室时,电话铃响了。我瞥一眼床头柜上放着的钟表,差几分钟五点。

诺拉接听了电话。“喂喂,是啊,我就是。”她斜眼望着我,我摇摇头表示不接。“是的……当然可以……对,当然。”她放下话筒,朝我咧嘴一笑。“你真行,”我说,“又有什么事?”“多萝西马上就来。她大概喝醉了。”“太好了,”我拿起我的晨袍,“那我恐怕不得不去睡觉啦。”

她弯身寻找她的拖鞋。“别这样不近情理。你明天可以睡一整天觉。”她找到拖鞋穿上。“她真像她所说的那样惧怕她母亲吗?”“要是有辨别力,就会那样。咪咪心如蛇蝎。”

诺拉瞪视着我,慢慢问道:“难道你有什么事在瞒着我吗?”“哦,亲爱的,”我说,“我正想没必要告诉你。多萝西真是我的女儿。当时我糊里糊涂,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诺拉。那是在威尼斯的一个春天,当时我那么年轻,皓月当空——”“又在瞎开玩笑。要不要吃点什么?”“来块牛肉三明治,多夹点洋葱,再来杯咖啡。”

多萝西来了,我正给一家通宵营业的糕饼店打电话买点外卖。我走进客厅,她有点费劲地站起来说:“尼克,我这样没完没了地打搅你和诺拉,真是太对不起了,可是今天晚上我没法儿这样子回家。没法儿。我害怕回家,不知道会遇到什么事,真不知怎么办才好,求求你别让我回去。”她醉貌咕咚,阿斯达嗅嗅她的脚踝。

我说:“好了,你在这儿没事儿。坐下吧,待会儿有人会送咖啡来。你在哪里喝了这么多酒?”

她坐下,傻乎乎地摇晃着脑袋。“闹不清。我离开你们这里之后,哪儿都去了。除了没回家之外,哪儿都去了,因为我没法子这样回家。瞧,我弄到了什么!”她又站起来,从大衣兜儿里掏出一把旧手枪。“瞧瞧这个!”她朝我晃一下那支枪,阿斯达摇着尾巴,兴高采烈地冲枪又蹦又跳。

诺拉大声倒抽一口气。我的后脖子也直冒凉气。我把小狗推开,从多萝西手中夺过那把枪。“你这是在耍什么鬼把戏?坐下。”我把手枪放进晨袍兜里,推着她坐进椅子。“别对我发脾气,尼克,”她呜咽道,“你留着它吧。我不想招人讨厌。”“你从哪儿弄到它的?”我问道。“在第十大道一家酒馆里。我用我的手镯跟一个男人交换的,就是那个镶着绿宝石和钻石的手镯。”“然后跟他掷骰子,又赢了回来,”我说,“你手腕上还戴着它呢。”

她看一眼手镯。“我还以为我给了他呢。”

我望着诺拉,摇摇头。诺拉说:“好了,别折磨她啦,尼克。她有点——”“他没折磨我,诺拉,真的没有,”多萝西连忙插嘴道,“他是——他是这人世间我唯一能够依靠的一个人了。”

我记得诺拉没碰我刚才给她调制的那杯酒,就走进卧室去喝。等我回到客厅,诺拉正坐在多萝西坐的那把椅子的扶手上,一只胳臂搂着她。多萝西在哭泣,诺拉说:“尼克并没生气,亲爱的,他喜欢你。”诺拉抬头望着我。“尼克,你没生气,对不对?”“没有,只是有点难过。”我坐进沙发。“你从哪儿弄到了那把枪,多萝西?”“我告诉你了,从一个男人手里。”“什么样的男人?”“我跟你说了,一个在酒馆里的男人嘛。”“你用手镯跟他交换的。”“我以为给他了,可你看——我手腕上还戴着呢。”“这我注意到了。”

诺拉轻轻拍拍姑娘的肩膀。“你当然还戴着你的手镯。”

我说:“等店员送来咖啡吃食,我要贿赂他,叫他留下别走。我可不想单独待在这儿,面对你们这一对——”

诺拉瞪我一眼,对多萝西说:“别理他。这一晚上他一直就是这副腔调。”

多萝西说:“他认为我是个喝醉了的小傻瓜吧。”诺拉又拍拍她的肩膀。

我问道:“可你弄来一把枪干什么?”

多萝西坐直身子,张大两只醉眼望着我。“好防备他,”她激动地小声说,“我是说他要是烦我的话。我因为喝醉了,心里有点害怕。就是这么回事。就是为了害怕那种事,我才到这儿来了。”“是指你爸爸吗?”诺拉问道,尽量使声调不那么激动。

姑娘摇摇头。“我爸爸是克莱德·魏南特。我是怕我的继父。”她靠在诺拉的胸脯上。

诺拉“哦”了一声,表示完全理解,接着说道:“你这个可怜的孩子!”同时意味深长地望着我。

我说:“咱们一块儿喝杯酒吧。”“我不想喝,”诺拉又瞪我一眼,“我料想多萝西也不想喝。”“她会喝。那会使她躺下睡觉。”我给她倒了一大杯威士忌,看着她喝下去。果然立刻生效;店员送来我们的咖啡和三明治时,多萝西已经睡熟。

诺拉说:“你现在满意了吧。”“满意了。咱俩先把她塞到床上去,然后再回来吃早饭吧。”

于是我把她抱进卧室,帮助诺拉把她的衣服脱掉。她那小小的身躯挺美。我们随后回去吃早饭。我从兜里掏出那把枪,仔细检查一番。那是一把用了很久的枪,里面装有两颗子弹,一颗上了膛,一颗在弹匣里。“你打算怎样处置它呢?”诺拉问道。“等我查清这是不是杀害朱丽娅·沃尔夫用的那把枪再说。这是把0.32口径的枪。”“可她说——”“她是在一家酒馆里——从一个男人手中——用一副手镯换来的。这我听她说过了。”

诺拉手里拿着三明治,朝我靠过来,两只暗黑的眼睛闪闪发亮。“你认为这把枪她是从她继父手中得到的吗?”“我想是的,”我答道,说得未免过分认真。

诺拉说:“你真是个希腊赖子。她也许是那样得到的,可你并没有闹清楚,而且你也根本不信她的话。”“听我说,亲爱的,我明天去给你买一大堆侦探小说来,今天晚上你那小脑筋就别瞎琢磨这些神秘的事啦。她只想告诉你她害怕回家之后,乔根逊会对她不怀好心,又怕自己因为喝醉了而抵制不住。”“可是她母亲!”“这个家庭真够呛。你可以——”

多萝西穿着一件过长的睡袍晃晃悠悠地出现在卧室门前,在灯光下眯着眼睛说:“对不起,我能进来待会儿吗?我一个人在卧室里害怕。”“当然可以。”她便走过来,在沙发上蜷缩在我身边,诺拉站起来去给她拿件衣服,好让她围上。

[1] Chaliapin(1873—1938),俄罗斯男低音歌剧演唱家,一九二一年后常在美国大都会歌剧院和芝加哥歌剧院演出,并到各大洲旅行演出,到过上海。六

次日中午刚过一会儿,我们三人正在吃早饭,乔根逊夫妇来了。诺拉接完电话,装出无所谓的样子对多萝西说:“是你母亲在楼下。我请她上来了。”

多萝西说:“见鬼,我真希望没给她打过电话。”

我插嘴道:“咱们干脆住到酒店大堂里去得了。”

诺拉拍拍多萝西的肩膀,说:“他没那个意思。”

门铃响了。我去开门。八年时间并没叫咪咪有什么改变,只是显得更成熟一点了,更卖俏了。她比她女儿个头大,一头金发更耀眼些。她笑着向我伸出手:“圣诞节快乐!过了这么多年又见到你真高兴。这是我丈夫。克里斯坦,这位是查尔斯先生。”“很高兴又见到你,咪咪,”我说着跟乔根逊握握手。他大概比他妻子小五岁,瘦高个儿,衣着考究,黑发梳得光溜溜的,唇髭涂了蜡。

他哈腰鞠躬。“你好,查尔斯先生。”他的声调带有浓重的条顿人口音,两只手挺瘦,却强劲有力。我们一起走进客厅。

相互介绍完毕之后,咪咪就为前来打搅我们向诺拉表示歉意。“可我的确想再见到您的丈夫,而且我也知道这是我能及时把我这个小丫头带走的唯一办法,就亲自前来了。”她朝多萝西笑笑。“快去换上衣裳,宝贝儿。”

宝贝儿满嘴面包,嘟囔着说即使今天是圣诞节,也用不着去爱丽丝姑妈家浪费一个下午的宝贵时光。“我敢打赌吉尔伯特也不愿意去。”

咪咪说阿斯达真是条可爱的小狗,接着便问我知不知道她的前夫眼下可能在哪儿。“不知道。”她继续跟小狗玩耍。“他疯了,彻底疯了,居然在这种时刻突然失踪。难怪警方一开始就认为他跟那件谋杀案有牵连。”“警方现在怎么认为?”我问道。

她抬头望着我。“难道你没看报吗?”“没有。”“有一个叫莫瑞里的家伙——一个匪徒,他杀死了那名女秘书。那个家伙是她的情夫。”“警方逮住他了吗?”“还没有,不过确实是他杀的。我巴望能找到克莱德。麦考利根本不帮助我。他说他不知道克莱德眼下在哪儿,这简直太荒谬了。他是他的法律全权代表。我很清楚他跟克莱德一直保持联系。你认为麦考利这个人可靠吗?”“他是魏南特的律师,”我说,“你当然没理由信任他。”“我也是这么想的,”她在沙发上挪动一下,匀出个位子,“来,坐下。我有好多事要问你呢。”“要不要先喝杯酒?”“除了掺鸡蛋和牛奶的酒之外,什么酒都可以,”她说,“那种酒我一喝就恶心。”

我从餐具室走出来,诺拉和乔根逊正在试着用法语交谈,多萝西还在假装吃早饭,咪咪又在逗小狗玩。我把酒分送到各人手中,便在咪咪身旁坐下。她说:“尊夫人挺漂亮。”“我蛮喜欢她。”“跟我说实话,尼克,你认为克莱德真疯了吗?我是说疯得叫人不得不对他采取什么措施吗?”“这我怎么知道。”“我在为两个孩子担心,”她说,“我自己对他已经没有什么要求——我们俩离婚时,他已经跟我结清了一切——可是孩子们还有要求。我们现在几乎一文不名了,我很为两个孩子担心。他即使疯了,也别把家当全都随便扔掉,一分钱也不给孩子们留下啊。你说我该怎么办?”“是想把他送进精神病院吗?”“不——不,”她慢慢说,“我只想跟他见面好好谈谈。”她把一只手放在我的胳臂上。“你有办法找到他。”

我摇摇头。“难道你不能帮我个忙吗,尼克?咱俩过去是好朋友啊。”她那两只蓝盈盈的大眼睛温柔地恳求着。多萝西坐在桌前猜疑地望着我们俩。“看在上帝的份上,咪咪,”我说,“纽约市里有成千上万名侦探,去雇一个吧。我早就不干那一行了。”“我知道,可是——昨天晚上多萝西醉得很厉害吗?”“也许是我醉了。她看上去没事儿。”“你认为她是不是成了个小美人啦?”“我一直那么认为。”

她想了想,又说:“可她还只是个孩子,尼克。”“那有什么关系?”

她微微一笑。“多萝西,去穿点衣服,好不好?”

多萝西又抱怨说干吗非得到爱丽丝姑妈家去浪费半天时间不可。

乔根逊转身对他妻子说:“查尔斯太太挺客气,留我们——”“是啊,”诺拉说,“你们干吗不多待一会儿?我们还有朋友要来,不一定很有意思,不过——”她晃一下酒杯就算把话说完了。“那太好了,”咪咪慢慢答道,“可我担心爱丽丝——”“打个电话向她道个歉,”乔根逊建议道。“好,我去打,”多萝西说。

咪咪点点头,嘱咐道:“好好跟姑妈说话。”多萝西便走进卧室。大家显得愉快点了。诺拉引起我的注意,她正冲我高兴地眨眨眼,我只好认可,表示同意,因为咪咪这时正望着我,问道:“你当真不愿意我们留下吗?”“哪儿的话,当然愿意。”“你也许是在撒谎吧。唉,可怜的朱丽娅!你是不是有点喜欢她啊?”“‘可怜的朱丽娅’说得倒挺嗲。我啊,并不讨厌她。”

咪咪又把手放在我的胳臂上。“正是那个女秘书破坏了我和克莱德的夫妻关系。我当然恨她——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星期五那天我去看她,已经对她不那么反感了。尼克,我是亲眼目睹她死去的。她不该死。太可怕了。不管我以前是什么样的感觉,可现在只剩下了怜悯。我刚才说‘可怜的朱丽娅’心里真是那么想的。”“我真闹不清你打算干什么,”我说,“也闹不清你们每一个人打算干什么。”“我们每一个人,”她学舌道,“难道多萝西也打算——”

多萝西从卧室里走出来了。“已经办妥了,不去姑妈家啦。”她亲一下她母亲的嘴,在她身旁坐下。

咪咪打开粉盒,照照镜子,看看嘴上的口红有没有给弄花。她问道:“姑妈没有不高兴吗?”“没有,我办妥了。现在我真想喝杯酒。”“那你到放酒瓶和冰块的桌子那边去给自个儿倒一杯吧,”我说。

咪咪插嘴道:“多萝西喝得太多了。”“我可没有尼克喝得那么多。”她朝桌子走去。

咪咪摇摇头:“这些孩子们,真是的!我是说你挺喜欢朱丽娅·沃尔夫,对吗?”

多萝西喊道:“尼克,你要喝一杯吗?”“谢谢,”我答道,然后对咪咪说,“我倒是蛮喜欢她的。”“你真是天底下最叫人难以捉摸的家伙,”她抱怨道,“就像当初喜欢我那样喜欢她吗?”“莫非是指咱俩当初一块儿消磨的那几个下午?”

她笑得挺真实。“答得真好。”她回身转向正端着酒杯朝我们走过来的多萝西。“宝贝儿,你也该买一件这种蓝色晨袍,穿着倒挺像样。”我接过一杯酒,就起身说我该去换上整齐的衣着。七

我从浴室出来,诺拉和多萝西正在卧室里,诺拉在梳头,多萝西坐在床边上,拿着一只袜子在手里晃动着。诺拉冲着梳妆台镜子里的我吻一下。她显得挺高兴。“诺拉,你很喜欢尼克吧?”多萝西问道。“他啊,是个希腊老傻瓜,可我已经对他习惯了。”“查尔斯这个姓氏不像是个希腊人的姓氏啊。”“我的祖先原本姓查尔拉兰比底斯,”我解释道,“我父亲来到美国时,先被移民局送到了埃利斯岛,海关处的那个笨蛋嫌查尔拉兰比底斯这个姓太长了——写起来也太麻烦——就干脆把它缩写成查尔斯。反正他姓什么都行;他们要是让他姓‘×’也没关系,就这样让他入境了。”

多萝西瞪视着我。“我根本闹不清你什么时候是在撒谎。”她穿起袜子,又停下来问道,“妈妈想从你嘴里套出什么?”“没什么,只在挤对我,想知道你昨天晚上干了些什么,说了些什么。”“我早就猜到是这么回事。你告诉她什么了?”“我又能告诉她什么?你啊,啥也没干,啥也没说呗。”

她听完后皱起眉头,再张口时却又换了话题!“我压根儿不知道你和妈妈之间居然还有那么一段恋情。当然我当时只是个孩子,即使注意到了什么,也还什么都不懂。我都不晓得你们俩彼此亲昵地称呼小名呢!”

诺拉从镜子那边转过身来,笑着说:“现在咱们可要说到点子上啦。”她朝多萝西晃一下她那把梳子。“接着说下去,亲爱的。”

多萝西蛮认真地说:“可我当时什么也不知道。”

我正把一件从洗衣店取回来的衬衫上面的别针拔掉。“那你现在知道什么了吗?”我问道。“还是什么也不知道,”她慢慢说,脸上泛起红晕,“可我猜得到。”她弯身摆弄着她那只袜子。“好,那就猜猜吧,”我吼道,“你啊,真是个小傻瓜,用不着装出这么一副挺窘的样子。人要是有脏心眼儿,总会那么想的。”

她抬头笑了,却一本正经地说:“那你认为我很像妈妈吗?”“这倒一点也不新鲜。”“你是那样认为吗?”“你是想叫我说不吧。不可能!”“我就是这样跟他过日子,”诺拉兴高采烈地说,“你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我穿好衣服,就去了客厅。咪咪正坐在乔根逊的膝上。她站起来问道:“圣诞节你收到了什么礼物?”“诺拉送我一块手表,”我伸手给她看看。

她说挺漂亮,那倒也确实是。“你送给她什么了?”“一条项链。”

乔根逊说声“对不起”就起身去给自己调制一杯酒。

门铃响了,我把奎恩夫妇和玛戈·英尼斯让进屋,把他们介绍给乔根逊夫妇。多萝西和诺拉也梳妆打扮好了,走出卧室,奎恩立刻就盯上了多萝西。莱里·克劳莱带着一个名叫丹尼丝的姑娘来;几分钟后,埃吉夫妇也来了。我跟玛戈玩十五子棋——以赊账方式——赢了她三十二块钱。那位丹尼丝姑娘得去卧室躺一会儿。六点刚过一点,爱丽丝·奎恩就在玛戈的协助下把她的丈夫从多萝西身边拉走了,一块儿去赴另一个约会。埃吉夫妇后来也告辞了。咪咪穿好大衣,让她丈夫和女儿也都穿上大衣。“很抱歉邀请得太晚了,”她说,“你们明天晚上能不能来吃晚饭?”

诺拉答道:“谢谢,一定来。”我们互相握手,寒暄一通,他们就走了。诺拉关上门,身子靠在门上说:“老天,乔根逊长得可真帅啊!”八

迄今为止我已经明确自己在沃尔夫——魏南特——乔根逊所纠结的麻烦事上的立场,也就是说不介入,什么也不管;可是次日凌晨四点我们在回家的路上顺便到鲁宾咖啡馆喝咖啡时,诺拉翻开一份报纸,看到闲谈一栏里有这样一段话:“前泛美侦探公司王牌侦探尼克·查尔斯从西海岸来到本地调查朱丽娅·沃尔夫被神秘谋杀一案”;六小时过后,我正在床上睡觉,诺拉突然把我摇醒,我睁开两眼,只见一个持枪的汉子站在卧室门口。

他中等个儿,是个深头发、宽下巴、两眼相隔很狭的小伙子。他头戴一顶黑礼帽,身穿一件不大合身的黑大衣,里面是一套黑西装,脚蹬一双黑皮鞋,全都像是刚用一刻钟时间匆匆买来穿上似的。那手枪是一把0.38口径的短粗的黑色自动手枪,他轻松自在地把它握在手中,并没朝什么目标瞄准。诺拉在说:“尼克,他逼着我非让他进来不可。他说他得——”“我得找你谈谈,”持枪的汉子说,“没别的要求,可我非得这样做不可。”那声调低沉而粗声粗气。这时我已经完全醒过来,望着诺拉。她虽然心情激动,却明显并不害怕,那副样儿就像是在观望一匹她下了赌注的赛马给牵着鼻子出场似的。

我说:“好吧,谈谈就谈谈,可你能不能放下那把枪?我太太不在乎,可我怀有身孕,不想让孩子生下来就带有——”

他撇嘴一笑。“用不着告诉我你是条硬汉子。我听说过你。”他把手枪放进大衣兜里。“我叫谢普·莫瑞里。”“我从没听说过你,”我说。

他摇晃着脑袋,从门口走进来一步:“朱丽娅不是我杀的。”“也许不是你干的,可你把这个信息送错了地方。这事我管不着。”“我已经有三个月没跟她见过面,”他说,“我们俩早就分手了。”“去告诉警方吧。”“我没有任何理由伤害她,她一直跟我很好的。”“那很好嘛,”我说,“只是你兜售你的鱼虾,却找错了市场。”“听我说,”他又朝床边走近一步,“斯特希·布克告诉我你这个人过去还可以,所以我才到这儿找你来了。警方——”“斯特希好吗?”我问道,“自从一九二三年还是一九二四年他入狱后,我就一直没再见到过他。”“他如今挺好,也想见见你。他在西第四十九号街开了爿小酒馆,字号叫皮吉隆俱乐部。听我说,现在警方要对我干什么?他们认为那是我干的吗?要么是想把什么别的罪名强加在我身上吗?”

我摇摇头。“我要是知道就会告诉你啦。别上报纸的当。这里面没有我的事。去问问警方吧。”“说得倒挺轻松,”他又撇嘴一笑,“那样做就会是我平生干得最漂亮的一件事。听我说,我跟一名警官争吵过,结果他在医院里住了三个星期。警方那帮家伙正愿意我进去问问话,正愿意用包着皮的铅头棍棒狠揍我一顿呐。”他翻开一只手,手心朝上。“我坦率地来找你,斯特希说你不耍花招,为人公正。那就坦率点吧。”“我一向很坦率嘛,”我向他保证,“我要是知道什么就会——”

有人咚咚敲了三下走廊里的那扇门,莫瑞里顿时掏出手枪,两眼四下里扫视。他发出一声刺耳的怒吼:“怎么回事?”“闹不清,”我在床上朝后挪动一点,冲他手中那把枪点点头,“恐怕是你自己的哥们儿吧。”那把枪瞄准我的胸口。我听得见耳中怦怦跳的声音,嘴唇也在发胀。“这里没有太平梯,”我一边说,一边把左手向坐在床那头的诺拉伸过去。

又有一阵敲门声,接着传来喊声:“开门,是警察!”

莫瑞里抿紧嘴唇,翻起白眼。“你这个婊子养的,”他慢腾腾说,几乎像是为我惋惜似的。他稍微挪动一下,站稳脚跟。

一把钥匙在开走廊那扇门。我用左手狠击一下诺拉,把她击倒在地,右手抄起枕头堵住莫瑞里的枪口,那枕头似乎一点重量都没有,就像一块薄绵纸那样飘落下去。随后,莫瑞里那把枪砰的一声响,真是震耳欲聋,前所未闻。我身子左边让他踢了一脚,便顺势趴在地上抓住他的一只脚腕,一下子把他掀倒在我身上,两人扭作一团。他用枪顶住我的后背,我抽出右手,死命狠击他的下身。

这时几个汉子进了屋,把我们俩揪开。我们用了五分钟时间才把诺拉救醒过来。她坐起来,两手捂住两边面颊,东张西望,看到了莫瑞里一只手腕戴上了手铐站在两名侦探之间。他那张脸红肿不堪,几名警察方才为了取乐狠狠揍了他一顿。诺拉瞪大眼睛望着我,说:“你这个混蛋!根本没必要把我击晕嘛。我早就知道你能对付他,很想亲眼见识见识呢。”

一名警察笑了,赞赏道:“老天,这可真是个跟男子汉一样棒的女人!”

她冲那名警察笑笑,站起来,可她再看到我时却不再微笑了。“尼克,你受——”我一边说不要紧,一边拉开我那件残缺了的睡衣上身。莫瑞里射出的那颗子弹在我左奶头下面四寸的地方划了一个长口子。伤口不太深,却还是流了不少血。

莫瑞里说:“运气真不佳。再往上几寸,局面便大不一样了。”那位赞赏诺拉的警察,身穿一套不太合身的灰制服,是个浅黄头发、五十岁左右的大个子,他狠狠抽了莫瑞里一个嘴巴子。

诺曼底酒店经理凯赛说去请个医生来,便朝电话机走去。诺拉急忙走进浴室,拿来一条大毛巾。我把毛巾捂在伤口上,躺倒在床上。“没事儿,不必惊惶,等医生来吧。你们是怎么闯进来的?”

那名抽莫瑞里嘴巴的警察说:“我们赶巧听说这里是魏南特家人和他的律师以及其他什么人碰头的地方,就把这里监控起来,魏南特也许会在这里出现;今天凌晨,我们安排在这儿值班的迈克看见这个家伙突然鬼鬼祟祟潜入,便打电话通知了我们,我们就找到经理凯赛先生,立刻上楼开门进来了,你可真够幸运的。”“是啊,真够幸运的,否则那家伙就叫我一命呜呼了。”

他那双像是泪汪汪的灰白眼睛疑惑地注视着我。“这小子是你的朋友吗?”“压根儿没见过。”“他找你干什么?”“想告诉我沃尔夫小姐不是他杀的。”“这事你管得着吗?”“管不着。”“他怎么会认为你跟那事有关联呢?”“那你得去问他。我闹不清。”“我是在问你呢。”“那就问吧。”“再问你一个问题:他朝你开了枪,你打算控告他吗?”“这个问题我眼下还不能回答。这也许只是个意外事件。”“好吧,反正有的是时间。我料想除了我们估计到的情况之外,还有好多事我们得问问你。”他们一共来了四名警员,他转身对其中一名说,“咱们搜查一下这个地方。”“没有搜查证可不行,”我对他说。“那是你说的。来吧,安迪。”他们便开始搜查。

这时,医生进来了;他患了伤风,面色苍白,在我身边喘着大气,把我的伤口止住血,包扎起来,告诉我卧床静养几天就没事啦。没人跟他说这里出了什么事。警察也不准他碰莫瑞里。他显得脸色越发苍白,越发糊涂了,慢慢走了出去。那个浅黄头发的大个子警察,背着一只手,从客厅走进来。他等医生走后,问我道:“你有持枪执照吗?”“没有。”“那你有这个干什么用?”他从身后亮出我从多萝西·魏南特手里拿到的那把手枪。我这时简直无言以对。[1]“你听说过《沙利文法案》吗?”他问道。“听说过。”“那你该明白自己的处境了。这把枪是你的吗?”“不是。”“是谁的?”“我得好好想想。”

他把枪放进兜里,在床边的一把凳子上坐下来,说道:“听我说,查尔斯先生。我想咱们俩这样都不大对劲。我不想对你动粗,我料想你也不愿意对我动粗吧。你身上那个伤口不会叫你感到舒服,我就不再打搅你啦。等你休养一阵,咱们也许可以正儿八经地谈谈。”“谢谢,”我真心实意地说,“那我们请你喝杯酒吧。”

诺拉说句“当然”就从床角那边站起来。

大个子看着她走出房间,然后严肃地摇摇头,一本正经地说:“先生,你真幸运!”他忽然朝我伸出手。“我叫约翰·吉尔德。”“你知道我是谁。”我们俩握握手。

诺拉端来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瓶苏打水,一瓶威士忌和几个玻璃杯。她也要给莫瑞里倒杯酒,却让吉尔德阻止了。“您心眼儿太好了,查尔斯太太,可是除了医生同意外,给犯人喝酒或服用毒品都是违法的。”他望着我说,“对不对?”我说对,随后我们就喝起来。

片刻后,吉尔德放下杯子,站起来说道:“这把枪我得带走,不过你不必担心。等你感觉好一点之后,咱们有的是时间,可以好好谈谈。”他握着诺拉的手,生硬地鞠了一躬。“我希望您没见怪我方才说的话,我只是——”

诺拉一向擅长甜甜地微笑,就冲他嫣然一笑。“见怪?哪儿的话。”她望着那几名警察押着犯人走了出去。凯赛经理在几分钟之前就已经走了。“那名警察倒挺可爱,”她关好门,走进卧室说,“伤口疼吗?”“不疼。”“这都怪我,是不是?”“胡说。咱们再喝杯酒,怎么样?”

她给我倒了一杯。“我今天不能再喝啦。”“我也不再多喝,”我允诺道,“早饭可以吃点腌鲑鱼。看来咱们遇到的麻烦眼下暂时告一段落,你可以叫服务员把咱们那条缺席的看门狗放上来啦,也告诉总机咱们不接外来电话;可能会有些新闻记者闻风而来。”“多萝西那把枪你怎样向警方交代呢?总得说点什么吧,是不是?”“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说呢。”“尼克,跟我说实话,我是不是太傻了?”

我摇摇头。“不太傻,正好。”

她笑着说:“你这个希腊赖子!”接着就去打电话。

[1] Sullivan Act,一九一一年纽约州制定的限制拥有枪支的法案。九

诺拉说:“你只是在炫耀自己,就是这么回事。干吗要这样呢?我知道子弹只从你身上擦过。这你也用不着证明给我看。”“我起床,也不碍事啊。”“可你至少得卧床一整天,那也不碍事啊。医生说——”“他要是真有本事,就会先治好自己的伤风感冒。”我坐起来,双脚落地。阿斯达过来舔舔我的脚趾头。

诺拉给我拿来拖鞋和晨袍。“好吧,硬汉子,站起来把血淌在地毯上吧。”我小心翼翼地站起来,只消注意轻轻摆动左胳臂,躲开阿斯达扑上来的两条前腿,就似乎没事儿。“明智点嘛,”我说,“我本来就不想跟那些人搅在一起——现在还是那样——可他们总是缠着我。唉,我只是没法摆脱罢了。我得想个办法。”“那咱们就躲开吧,”她建议道,“到百慕大群岛或哈瓦那去一两个星期,要么干脆回西海岸老家算了。”“可我还得给那把枪编个说法向警方交代啊。万一那名女秘书真是让那把枪打死的,可怎么办?警方即使现在不知道,早晚也会查出来的。”“你真认为是那把枪吗?”“只是在瞎猜猜。咱们今天晚上要去乔根逊家吃晚饭,可以顺便——”“咱们哪儿也不去。难道你犯糊涂了吗?你想见谁,就叫谁到这儿来好了。”“那可大不一样,”我用胳臂搂住她,“甭担心我这点擦伤。没事儿。”“你又在炫耀自己,”她说,“想让大伙儿把你看成一名英雄好汉,连枪林弹雨都挡不住你。”“别发火。”“我就发火,反正不准你——”

我用一只手捂住她的嘴。“我是想看看乔根逊这家人在家里是什么样儿,想见见麦考利,还想见见斯特希·布克。我太让人牵着鼻子走了。我得自己去了解了解情况。”“你真是顽固不化,”她抱怨道,“现在刚五点钟,那就再躺一会儿,到时候再起来穿衣服。”

我便在客厅那张沙发上舒舒服服地躺下,叫服务员把午后的几份报纸送上来。一份报上说莫瑞里向我开了两枪,另一份报则说开了三枪,是在我试图抓住那名杀害朱丽娅的凶手时发生的;我由于快死了而给送进医院,因此没能会见任何人。报上有一张莫瑞里的照片,还有一张我十三年前戴着一顶挺滑稽的帽子的老相片,我记得那是当年我在调查华尔街爆炸案时拍的。有关朱丽娅凶杀案的追踪报道大都相当含混不清。我们俩正在读报,那位常客多萝西·魏南特来了。

诺拉去开门,我听见多萝西在门口说:“大堂服务员不肯给我往上通报,我就偷偷溜上来了。请别轰我走,我可以帮助看护尼克。让我干什么都行,求求你啦,诺拉。”

诺拉这才有机会说:“那就进来吧。”

多萝西走进来,两眼瞪视着我。“可是报上说你都快——”“我这个样儿像快死了吗?可你这是怎么了?”她的下唇红肿,嘴角一边破了,脸上一边有块青,另一边有两条让指甲抓出来的伤痕,两眼又红又肿。“妈妈揍了我一顿,”她说,“瞧!”她把大衣脱下,扔在地上,揪掉一个纽扣,解开上衣,从袖口伸出一只胳臂,又把衣服退下去露出后背。那只胳臂上有不少瘀血的伤痕,后背上也有被抽打过的红肿交错的条痕。她哭了起来。“看见了吗?”

诺拉搂着她说:“可怜的孩子!”“她干吗要揍你?”我问道。

多萝西转身离开诺拉,跪在我坐的那张沙发旁边,阿斯达过来用鼻子蹭她。“她认为我来找你——找你是为了爸爸和朱丽娅·沃尔夫那档子事。”她哽咽得说不下去。“所以她才来到这儿——探听实情——你叫她相信了我并没那样做——你叫她觉得你对那事根本就不感兴趣——就像你叫我觉得那样——她没看今天午后报纸之前,还一直挺好——可看过之后,她明白了——明白了你一直在向她撒谎,骗她你跟那事没关系。她揍我是想叫我说出我向你说了什么。”“你跟她怎么说的?”“我什么也不能告诉她。我——克里斯坦烦我的事,我也不能告诉她。我什么也不能告诉她。”“他在场吗?”“在。”“难道他就在一旁看着,让她把你揍成这个样子吗?”“他——他从来也不阻拦她。”

我对诺拉说:“看在上帝面上,咱们喝杯酒吧。”

诺拉说声“好吧”,就捡起多萝西那件大衣,把它搭在椅背上,走进餐具室。

多萝西说:“别轰我走,尼克,真的,我不会给你添什么麻烦,你自己也跟我说过我该离开他们。你知道自己说过这话,我也没别的地方可去。求求你啦。”“别着急。这事得好好琢磨琢磨。要知道,我跟你一样怕咪咪。她认为你跟我说了些什么?”“她想要知道些情况——一些她认为我知道的有关凶杀的情况——可我并不知道,尼克。向上帝保证,尼克,我什么——也不知道。”“这就说明了不少问题,”我抱怨道,“可你听我说,姑娘,你还是知道些什么的,咱们就从那些事谈起。你从头给我说个明白,否则咱们就不玩这场游戏。”

她做了一个像是要在胸口画个十字的动作。“我发誓会的。”“那就好。现在咱们先喝点什么吧。”我们各自从诺拉手中接过一杯酒。“你对她说永远不回去了吗?”“没有,我什么也没说。她也许还不知道我现在没在自己的房间里呢。”“这倒也好。”“你不会让我回去吧?”她大声问道。

诺拉帮腔道:“这孩子不能留在那边,不能让人打成这个样子,尼克。”

我说:“好,听我说,我只是在想咱俩如果到他们家去吃晚饭,咪咪也许就不会知道——”

多萝西惊恐地注视着我,诺拉说:“你甭想让我跟你去那儿。”

多萝西急忙说道:“可是妈妈并没指望你会去啊。我都不知道她会不会在家。报上说你都快死了。她料想你不会去的。”“那更好,”我说,“我们会叫他们感到意外。”

多萝西这时候把她那张苍白的脸挨近我,心慌意乱得溅了些酒在我袖子上。“别去。你现在不能去那里。听我的话,听诺拉的话,你不能去。”她又转向诺拉,望着她,“他能去吗?跟他说他不能去。”

诺拉把目光从我这儿转过去,说道:“多萝西,别着急。他该知道怎么做最好。怎么样,尼克?”

我朝她做个怪脸。“我正在琢磨呐。你如果说让多萝西留在这儿,那她就留下吧。我想她可以跟阿斯达睡在一起,别的事你就别管我了。我现在还不知道要干什么,因为我并不晓得别人对我干了些什么。我得弄个明白,我得按照自己的办法去弄个明白。”“我们不会干扰你,”多萝西说,“对不对,诺拉?”

诺拉仍然望着我,一语未发。

我问多萝西:“你那把枪究竟是从哪儿弄来的?别再胡编乱造。”她润润嘴唇,脸色变得粉红。我接着说:“小心,你要是再胡诌,我就立刻打电话叫咪咪把你带回去。”“给她个机会吧,”诺拉替她说情。

多萝西又清清嗓子。“我——我能不能跟你说说我小时候的一些事儿?”“那跟那把枪有什么关系吗?”“不完全有,可那会帮助你理解我为什么——”“现在不必讲,等以后有机会时再说。先说说你从哪儿弄来了那把枪?”

她的声音低得几乎让人听不清。“从一家酒馆里的一个男人那里弄到的。”

我说:“我早就知道我们最终会弄清真相。”诺拉皱皱眉,直朝我摇头。“好,就算吧。是哪家酒馆?”

多萝西抬起头。“我闹不清,大概在第十大道上吧。你那位朋友奎恩先生会知道。是他带我去那儿的。”“昨天晚上你离开这儿又碰到了他?”“对。”“我料想是偶然碰见的吧。”

她责怪地望着我。“我可正想告诉你实情,尼克。我答应到一个叫帕尔玛的俱乐部去跟他碰头。他给我写下了地址。所以我跟你和诺拉道别后就去那里会他。我们一道去了好多地方,最后到了我弄到那把枪的这个地方。那是个够呛的地方。你可以去问他我说的是不是实话。”“是奎恩给你弄到那把枪吗?”“不是。那时他已经喝得烂醉如泥,趴在桌上睡着了。我把他留在那里就走了。人家说会把他送回家。”“那把枪怎么回事?”“我正要说到它。”她脸红了。“他告诉我那个地方是持枪歹徒的黑窝,所以我才让他带我去那里。他睡着之后,我便在那儿跟一个长得挺粗野的家伙聊起来。我觉得挺有意思。当时我一直不想回家,却想回到你们这儿来,可又不晓得你让不让。”说到这儿,她那张脸已经涨得通红,她发窘地含含糊糊说下去。“所以我想也许——也许让你们认为我陷入了很大的麻烦——而且那样做,我就不会觉得自己显得太蠢了。反正,我便问那个粗野的歹徒,甭管他是个什么人,能不能卖给我一把手枪或者告诉我可以从哪儿买到一把。他起先以为我闹着玩儿,还笑话我。我告诉他我是认真的,他就一个劲儿冷笑,却说他可以去想想办法,后来他回来告诉我可以给我弄到一把,问我能付多少钱。我身边没带多少钱,就说可以把我的手镯给他,可我料想他大概认为那不值几个钱,因为他说不行,只要现款,最后我给了他十二块钱——只留下雇出租车的一块钱——他就给了我一把枪,我便到这儿来了,只编了害怕克里斯坦而不敢回家那句瞎话。”她说得那么快,口齿都不清,接着叹口气,仿佛终于把话说完了而感到很痛快似的。“如此说来,克里斯坦并没调戏你?”

她咬下嘴唇。“调戏过,可并非——并非那么糟糕。”她伸出两只手放在我的胳臂上,脸几乎贴在我的脸上。“你得相信我。如果这不是事实,我也不会这样向你和盘托出,不会把自己描成那么一个傻瓜贱货。”“我不信你,也许更明智,”我说,“十二块钱怎么能买到一把枪。咱们先撇开这事不谈。你知不知道咪咪那天下午去见朱丽娅·沃尔夫?”“不知道。我当时连她想寻找我爸爸那件事都不知道。那天下午他们没说要出门去哪儿。”“他们?”“是啊,克里斯坦跟她一块儿出门的。”“那是几点钟?”

她皱下眉头。“大概快三点了——反正过了两点半——因为我约好爱尔西·哈米尔顿一块儿去逛商店,都快迟到了。我忙着穿衣服。”“他俩是一块儿回来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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