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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5-26 09:48: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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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美)弗朗西丝·霍奇森·伯内特 著,刘倩 译

出版社:花山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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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勋爵

小勋爵试读:

译者序

在我十一岁的时候,有一天偶然在同学那里看到一本书。多少年来,我都不曾忘记它所讲述的故事。现在,我有幸翻译这本书,可以把它介绍给更多的人。这部原名为“Little Lord Fauntleroy”,中文译为“小勋爵”的故事书,是一部神奇之书,能令人获得心灵至美的感受。《小勋爵》的作者弗朗西丝·霍奇森·伯内特(Frances Hodgson Burnett),出生于英国曼彻斯特一个五金工厂主的家庭。在她大约四岁的时候,父亲就去世了,母亲一人独自继续经营工厂,直到工厂倒闭。随后全家移民美国田纳西州,后来成为了美国公民。

因为父亲较早离世,家中并不富裕。伯内特从18岁就开始在杂志上发表文章赚取稿费来贴补家用。28岁的时候,出版第一本畅销书《劳瑞家的闺女》,这本书的取材便是她小的时候在英国煤矿工作的经历。不过,真正让她蜚声海外的却是她创作的儿童作品。

1886年,《小勋爵》出版。这本书和哈格德的《所罗门王的宝藏》、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成为当年美国的三大畅销书。其后,故事主人公的名字“方特勒罗伊”成为流行词汇,刮起了一阵“小勋爵风”,天鹅绒套装成了当时小男孩儿最时尚的装扮。作者伯内特也因此成为当时最受欢迎的作家之一。之后,伯内特又出版了《秘密花园》《小公主》等小说,奠定了她在世界儿童文学史上不可忽略的地位。《小勋爵》被誉为伯内特夫人的经典作品,多次被拍成电影。故事里的小主人公塞德里克是个善良而可爱的小男孩儿,与妈妈相依为命。生活虽然清苦,但过得快乐而满足。命运在他七岁的一天发生了转变,他不得不离开妈妈,被接到自己的爷爷——多琳考特老伯爵身边生活。可是老伯爵是一个冷酷自私还偏激的老头儿,对塞德里克的母亲一直怀有偏见。但塞德里克心里充满了友善和纯真,不仅赢得了老伯爵的用人和佃户的爱,也感化了老伯爵坚冰一般冷硬的心。

在我们每一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个至善至美的化身,而方特勒罗伊小勋爵就是这样一个男孩。《小勋爵》不仅是一本有趣的书,也是一本真正有益的书。故事让我们明白,没有什么比一颗善良的心更具有力量。译 者

第一章

塞德里克自己对这件事毫不知情,从来没有人向他提及此事。妈妈曾经跟他说,他的爸爸是英国人。不过爸爸去世的时候,他年纪还很小,因此关于爸爸的记忆并不多。他只记得爸爸身材高大,有一双蓝色的眼睛,留着长长的胡子。坐在爸爸肩头,在屋里来回跑是塞德里克最开心的时候。爸爸去世之后,塞德里克就知道最好不要在妈妈面前提起爸爸。爸爸病入膏肓的时候,他被远远地送走了,当他回来时,爸爸的后事都已经料理完了;并且这时候他妈妈的病也很重,刚刚能起身坐在窗边的椅子上。她穿着黑色的衣裙,脸色苍白,身体非常瘦弱,美丽脸庞上的酒窝都不见了,那双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悲伤。

塞德里克说:“最亲爱的(他爸爸总是这样叫他妈妈,因此这个小男孩也跟着这样叫了),最亲爱的,我爸爸好点儿了吗?”

他察觉到她的胳膊在发抖,所以他把满头鬈发的脑袋扭过来,望着她的脸。他觉得她马上就要哭了。“最亲爱的,”他说道,“他痊愈了吗?”

那时候他幼小的、充满爱的心灵告诉他,他最好抱着她的脖子,一遍遍地亲吻她,把她的脸紧紧地贴在自己娇嫩的小脸上。他真的这样做了,他妈妈把脸放在他的肩膀上放声大哭起来,她紧紧地抱着他,那样子就好像再也不愿让他离开。“对,他好了,”她哽咽着说,“他完全——完全好了,可我们俩——只剩下我们俩相依为命了。再没有别的亲人了。”

虽然那时候他还很小,不过也已经明白他那身材魁梧、年轻、英俊的爸爸不可能再回来了。他以前听说过什么人死了,现在他爸爸也死了,虽然他并不能真正地明白是什么无法想象的原因导致的这种悲痛。在他提起爸爸的时候,妈妈总是哭,所以他在心里暗暗决定,以后尽量不在妈妈面前提起爸爸,并且尽可能不让妈妈呆呆地坐着凝视壁炉里的火苗或者窗外,这对她没有好处。他和妈妈不认识几个人,他们过着一种别人认为十分寂寞的生活,可当塞德里克长大、懂事了一些,了解到为什么没有朋友的时候,他才明白寂寞的真正含义。他听说妈妈是一名孤儿,在爸爸与她结婚之前,她过得十分孤单。她长得十分美丽,结婚前一直给一位对她不太好的有钱的老太太做伴。有一天,埃罗尔上尉来拜访,看到她正往楼上跑,眼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她看起来如此美丽、可爱又有些悲伤,这使上尉深深地记住了她。在经历了许多奇妙的事情之后,他们慢慢地熟悉起来,并爱上了彼此。之后他们结婚了,可他们的婚姻遭到了几个人的反对,其中对此最为生气的是上尉的父亲。他是英国人,相当富有,是一位身份显赫的老贵族,他脾气暴躁,非常憎恨美国和美国人。他还有两个大儿子,埃罗尔上尉是他的小儿子。按照法律规定,他的爵位和财产要由长子继承,这可真是一笔非常可观的财富。假如长子去世,则由次子继承。因此尽管埃罗尔上尉也是这个显赫家族中的一员,可他成为大富翁的概率非常小。

不过上天却赐予埃罗尔上尉很高的天赋,这是他的两个哥哥所不具备的。他的面孔十分英俊,身体强壮,体形优美;他的脸上总是挂着愉快的微笑,嗓音充满了磁性;他勇敢、豪爽,心地非常善良,仿佛所有见到他的人都会被他迷住。他的两个哥哥却与他完全不同,他们丑陋、冷酷、愚蠢。当他们还在伊顿上中学的时候,就不讨人喜欢;上大学的时候,他们根本没把心思放在学业上,只知道浪费时间、挥霍金钱,一个真正的朋友都没有交到。他们的父亲老伯爵对他们失望透顶,甚至以他们为耻。他的继承人使他高贵的姓氏蒙羞,不过是自私自利、挥霍无度、无足轻重的人,身上半点儿男子汉气概和贵族气质都没有。更让老伯爵痛苦的是,他那只能继承一小部分财产的小儿子却是个拥有所有天赋、所有魅力和力量的英俊年轻人。此外仿佛所有与这显赫家族和巨额财产相映生辉的优点都能在他身上找到。因此老伯爵有时甚至有些憎恨这个英俊的年轻人。但是在老伯爵骄傲而执拗的内心深处,又禁不住十分关心他最小的儿子。在一次与小儿子争吵之后,老伯爵把他送去美国旅行。本来他想着,在小儿子离开的这段时间里,他就不会因为把他与他的两个哥哥比较而生气了。当时他的两个哥哥桀骜放荡,到处惹是生非,给老伯爵惹了很多麻烦。

不过,六个月之后,他开始觉得寂寞了,十分想念他的小儿子,于是就给埃罗尔上尉写信,要他回家。但埃罗尔上尉在还没有收到信的时候,也给老伯爵写了一封信,信中写道,他爱上了一位美丽的美国姑娘,并且要与她结婚。老伯爵看完这封信之后大发雷霆,尽管他平时的脾气就十分暴躁,可看完这封信之后他发了有生以来最大的一次火。房间里的男仆看到这一幕,还以为老伯爵会中风,因为他气得厉害。他就像一只暴怒的老虎,折腾了整整一个小时,之后才坐下来给小儿子回信。他在信中告诫上尉以后再也不许靠近他的家,不许给自己和哥哥们写信,上尉愿意怎样生活都可以,愿意死在哪里都行,他要与上尉断绝关系,到死都不会再帮助他。

上尉读完这封信之后十分悲伤。他非常热爱英国,对生他、养他的美丽故土有很深的感情。他也十分爱他的父亲,尽管父亲脾气暴躁、易怒。对于父亲的失望,他十分同情,然而他也明白,以后父亲将不会再疼爱他、给予他帮助。最初,他根本不知道应该干些什么,他没有工作过,也不善于经商。不过他勇敢,做事十分果断,他卖掉了自己在英国军队的官职,几经周折之后在纽约找到了一份工作,并与那位美国姑娘结了婚。他在纽约的生活与在英国的生活有着天壤之别,不过他年轻,又十分乐观,他相信现在艰苦的工作对以后的生活大有裨益。他们住在一条僻静的小巷子里,他们的家很小,他的儿子就出生在这里,虽然这里环境简陋,可到处充满了欢声笑语,尽管他的妻子只是一名有钱老太太的侍女,可他从没有后悔与她结婚,她漂亮可爱,而且他们彼此相爱。她确实非常漂亮,儿子长得既像她又像上尉。尽管儿子出生在一个十分偏僻幽静的小巷子里,可他仿佛是世界上最幸运的孩子。第一,他身体健康,从来不需要别人操心;第二,他待人和善,举止谦和有礼,所有人都很喜欢他;第三,他长得就像画里的人物,非常漂亮。他刚出生的时候就与别人不同,他的小脑袋上长满了柔软的金黄色头发,发梢自然卷曲着,六个月大的时候,他的头发卷成了环形。他的大眼睛是棕色的,有着长长的眼睫毛,小脸蛋可爱又漂亮。他的脊背健壮,小腿有力,竟然在九个月的时候就学会了走路。作为一个小孩子,他的举止十分有礼貌,所有人都愿意与他成为朋友。他对待所有的人都像是自己的朋友,他坐着自己的小车去大街上,有陌生人跟他打招呼的时候,他那棕色的大眼睛就会亲切、认真地打量一下人家,之后就会向人家露出可爱而友好的微笑。因此这条僻静的小巷子里,邻居们都很高兴见到他,愿意跟他说话。他长得越来越漂亮,越来越可爱了。

他和保姆一起出去玩的时候,总是带着一辆小童车,身穿白色的苏格兰短裙,头戴一顶能把金黄色鬈发盖住的白色大帽子。他面色红润,身体健壮,又长得十分漂亮,所有人都被他吸引了。回家之后,保姆总是对他妈妈说,很多坐在马车上的女士为了看他、与他说说话而专门把马车停下;他与他们谈话的时候是用快乐的小孩儿的说话方式,那样子就像与人家早就认识,这使他们都很高兴;他最让人喜爱的一点是,他总是用勇敢而奇特的小孩子的方式与人成为朋友,这让人非常愉快。我想他之所以这样,是因为他生来就很信任别人。他心肠好,同情每一个人,希望所有人都能生活得像他那样幸福。因此他很能理解周围人们的情感,或许这与他的生活环境密不可分。他跟父母生活在一起,他的父母都非常有爱心,对人和善,总是为他人着想,举止也很得体、很有涵养。他从没听他的父母说过一句粗俗或者不文明的话。他一直生活在父母的关爱与无微不至的照顾当中,因此他幼小的心中只有温暖和善意的温情。他总是听爸爸用可爱而充满深情的名字称呼妈妈,所以他自己跟妈妈说话的时候,也这样称呼她;他总是看到爸爸体贴地照顾着妈妈,所以慢慢地,他也学会了关心她。

当他知道爸爸再也回不来,看到妈妈如此悲伤的时候,他就在那幼小、善良的心里暗暗决定,一定要让妈妈高兴起来。尽管他还只是个小孩子,但在这种想法的支配下,他经常爬上妈妈的膝盖去亲吻她,把满头鬈发的脑袋靠在她的脖子上,让她看自己的玩具和图册。当她像往常那样躺在沙发上的时候,他也蜷缩着躺在旁边。他太小了,不知道自己还能为她做些什么,因此他只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小事,可这些小事带给妈妈的安慰大大超过了他的想象。

一次,他听到妈妈对她的老用人说:“噢,玛丽!我敢肯定,他想用他纯真的方式抚慰我——我知道他肯定是这样的。有时候,他会充满爱意地、好奇地看着我,那样子就像在为我难过,随后他就会过来亲吻我或者要我看些什么东西。他就是一个这样的小家伙,我真的觉得他懂事了。”

随着年龄慢慢增长,他有了许多能使人开心的奇特方法。妈妈有他这么好的伙伴,几乎想不到任何人了。他们常常一起散步,一起聊天儿,一起玩儿。等他大一点儿的时候,他学会了认字、读书,到了晚上,他就经常躺在壁炉前的地毯上大声朗读——有时是故事书,有时是年龄大点儿的人读的书,有时是报纸。这时,在厨房里干活儿的玛丽总能听到埃罗尔夫人被他讲的奇妙故事逗得哈哈大笑。“说实话,”玛丽对商店老板说,“看着他搞笑的模样,听到他那古老的用语,谁都会忍不住笑的!新总统提名的那个晚上,他双手插兜走进我的厨房,一动不动地站在炉火前,就像一幅画。他那稚嫩的小脸非常严肃,简直像个法官。他跟我说:‘玛丽,我对选举非常感兴趣,我和最亲爱的都是共和党人,你呢,玛丽,你也是吗?’我说:‘对不起,我是个忠实的民主党人!’于是他抬起头用仇恨的目光望着我说:‘玛丽,这个国家马上就要毁了。’从那以后,他每天都要跟我争吵,希望我能改变自己的政治立场。”

玛丽非常爱他,也为他感到骄傲。从他出生开始,玛丽就一直陪伴着他的母亲。他的父亲去世之后,玛丽既当厨师又当保姆、用人。他可爱的脸蛋、优雅的举止和健壮的身体都使玛丽引以为傲,尤其是他那头漂亮的金色鬈发。她非常愿意早来晚走,帮助他的母亲给他做小衣服,并使它们保持干净整洁。“他真有贵族气质!”她总是说,“我和费思都非常爱看他走在第五大道上那潇洒的样子。他穿上由夫人的旧长袍改成的黑天鹅绒裙子时,无论大人还是小孩,都会看上一会儿。他抬着头,金色的鬈发随风飘动,看起来就像个真正的贵族。”

塞德里克并不知道自己像个贵族,也不知道贵族是什么样子。他最好的朋友是街道拐角那家商店的老板,这个商店老板从没有向他发过脾气。他是霍布斯先生,深得塞德里克的羡慕和钦佩。塞德里克认为他十分富有,因为他的商店里面有很多好东西,像梅脯、无花果、橘子,还有饼干等,除此之外,他还有马和马车。塞德里克也很喜欢送奶工、面包师傅和卖苹果的女商贩,不过跟他关系最好的还是霍布斯先生。塞德里克每天都要去找霍布斯先生,跟他聊天儿,一聊就是很长时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他们总有谈不完的话题,比如“七月四日”。一谈起七月四日,他们的话题就多得停不下来。霍布斯先生非常憎恨英国,他向塞德里克完整地讲述了美国革命的过程,讲了许多精彩的爱国故事,告诉塞德里克敌人是多么凶残,而革命战士又是多么勇敢,甚至还声情并茂地背诵了《独立宣言》中的一段。塞德里克激动得眼睛闪闪发亮,脸蛋变得通红,金黄色的鬈发被他揉得乱七八糟。刚回到家,还来不及吃晚饭,他就迫不及待地想把这些故事讲给母亲听。或许正是因为霍布斯先生,他才对政治产生了兴趣。霍布斯先生非常喜欢看报纸,因此塞德里克知晓了许多发生在华盛顿的事情。霍布斯先生还经常跟他谈论现任总统是不是尽职尽责。那时候正在进行总统竞选,塞德里克认为这件事非常重要,要是没有霍布斯先生和塞德里克,美国估计就会灭亡。霍布斯先生带他去观看了一场宏大的火炬游行,后来,很多手持火炬的人都记得,当时有一个男人站在路灯附近,肩上扛着一个漂亮的小男孩,这个小男孩挥舞着帽子,大声地喊叫着。

总统竞选之后没多长时间,塞德里克大概七八岁的时候,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情,这导致他的一生发生了奇妙的变化。古怪的是,这件事恰好发生在他与霍布斯先生讨论英国与英国女王的那天,霍布斯先生说了几件他对英国贵族特别痛恨的事情,尤其是对伯爵和伯爵夫人相当不满。那天早上非常炎热,塞德里克结束了与伙伴们的打仗游戏之后,走进商店休息,他看到霍布斯先生正在愤怒地看《伦敦图片新闻报》,上面刊登了一幅宫廷庆祝图。“噢,”他说,“现在他们很风光,可是这样的日子快到头了,很快他们就要受到惩罚了。那些被伯爵、伯爵夫人还有别的贵族压迫的人们,马上就要反抗了,把他们全部打倒!这一天很快就来了,以后他们要当心一些了。”

塞德里克和以前一样,坐在一张高椅子上休息。他把帽子推到后面,双手插进衣兜,看向霍布斯先生的目光中流露出钦佩的神色。“你见过很多伯爵或是伯爵夫人吗,霍布斯先生?”塞德里克问道。“没有,”霍布斯先生答道,他看起来非常愤怒,“我想是没有,不过要是我这商店里有一个伯爵,我肯定会把他抓起来的,我可不会放任一个暴君坐在我的饼干箱上。”

他对自己这个观点感到很得意,接着骄傲地打量了一下四周,抹掉了额头上的汗。“他们要是头脑清醒,或许就不愿意做伯爵了。”塞德里克说道,他隐约有些同情他们的悲惨处境。“他们可不会这样想!”霍布斯先生说道,“他们对自己的伯爵身份非常自豪!这就是他们的想法,他们是一群坏蛋。”

他们正兴致勃勃地谈论时,玛丽走了进来。塞德里克以为她是来买糖的,可并不是这样。她面色苍白,好像发生了什么让她非常激动的事情。“亲爱的,”她说,“回家吧,夫人让你回去呢。”

塞德里克滑下了高椅子。“她是不是想让我陪她出门?”他问道。接着,他对霍布斯先生说,“好运,霍布斯先生,再见。”

塞德里克感到莫名其妙,因为玛丽总是一副看着自己欲言又止的样子,而且她一直在摇头,这真是太奇怪了。“你怎么了,玛丽?”他问,“你是不是中暑了?”“不是的,我们家发生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玛丽说。“是最亲爱的被太阳晒得头疼了吗?”他着急地问。

但并不是这样。他到家门口的时候,看见门前停着一辆双座的四轮马车,他的母亲正在小客厅里和一个人谈话。玛丽催促着他来到楼上,给他穿上了那件最漂亮的夏装(就是那件有红腰带的白色法兰绒上衣),又帮他把头发整理了一下。

他听到玛丽嘴里嘟囔着:“是伯爵,是贵族和绅士?天哪,真希望他们倒大霉!伯爵确实没有什么好运气。”

塞德里克非常奇怪,不过他认为母亲肯定会跟他解释清楚玛丽为什么会如此激动,因此他什么都没有问,由着玛丽自己唉声叹气。整理好衣服之后,他下楼来,走进客厅。一个身材高瘦的老先生坐在扶手椅上,他的表情十分严肃。母亲面色苍白地站在旁边,他看到母亲的眼里含着泪水。“噢,塞迪!”她大叫着,奔过来抱住她的儿子,亲吻着,看起来十分惶恐、不安。“噢,塞迪,我亲爱的孩子!”

这位高个子老先生站起来,一边用敏锐的目光看着塞德里克,一边用枯瘦的手抚摩着自己尖尖的下巴。

他一点儿生气的样子都没有。“这么看来,”最后,他慢慢地说,“这么看来这就是方特勒罗伊小勋爵了。”

第二章

在接下来的一周里,世界上再没有比塞德里克还要吃惊的小男孩了。这真是最古怪、最不真实的一周了。首先,他妈妈向他讲述了一个非常离奇的故事,他听了两三遍才勉强听明白。他想象不到,假如霍布斯先生听到这件事会怎么想。

这件事要从伯爵开始说:他那从未见过面的祖父是一位伯爵,假如他的大伯父没有从马上掉下来摔死,那大伯父就会毫无疑问地成为一名伯爵;大伯父死后,假如二伯父没有患热病死于罗马,那二伯父也会成为伯爵;再有,如果他的父亲还健在,也会成为伯爵。可是现在他们全都死了,只剩下了塞德里克,那么祖父去世之后,他就会成为伯爵,现在,他变成了方特勒罗伊小勋爵。

听到这个消息,塞德里克的脸色变得十分苍白。

他说:“噢,最亲爱的!我不想当伯爵。没有一个孩子是伯爵,我可不可以不做伯爵?”

不过,这已经避免不了了。这天晚上,他和母亲坐在窗前,从开着的窗户望向外面萧条的街道,他们针对这件事情谈论了很长时间。塞德里克用他最喜欢的姿势坐在脚凳上,他抱着一条腿,红润的小脸看起来非常困惑,他在认真地思考这件事情。他母亲认为,既然他祖父派人来接他回英国,那他就必须回去。

她那双看向窗外的眼睛充满了悲伤:“塞迪,我知道你父亲肯定非常希望你回去,他十分热爱自己的家乡。你现在还小,好多事情都不懂。假如我不同意你回去,我就是一个自私的妈妈。等你长大之后,就会明白原因了。”

塞德里克摇了摇头,他看起来伤心极了。

他说:“我舍不得离开霍布斯先生,他肯定会想念我的,而我也会十分想念他。我会想念所有人的。”

奉命来接方特勒罗伊小勋爵回英国的这位老先生叫哈维沙姆,是多琳考特伯爵的家庭律师。第二天,他又一次来到了塞德里克家,告诉了塞德里克许多事情——他长大之后会成为一个特别富有的人,拥有许多城堡、宏大的园林、深深的矿藏、数不清的房产和佃农。可是不知怎的,一想到霍布斯先生,塞德里克就觉得心烦意乱,因此吃过早饭,他就惴惴不安地去商店看望霍布斯先生。

这时霍布斯先生正在看早报,塞德里克表情严肃地走到他身旁。他敢肯定,要是霍布斯先生知道了他的遭遇,一定会吓一跳的,所以一路上他都在思索,应该用什么样的方式把这件事告诉霍布斯先生才更好。“嗨,早上好!”霍布斯先生说道。“你好!”塞德里克答道。

他坐在了饼干箱子上,而不是像以往那样爬上高凳。他用手抱着膝盖,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霍布斯先生抬起头,从报纸上方奇怪地望着他。“嗨!”霍布斯先生又跟他打了一次招呼。

塞德里克强打起精神。

他说道:“霍布斯先生,你还记得昨天上午我们讨论的事情吗?”“呃,”霍布斯先生答道,“好像我们正在谈论关于英国的事情吧。”“是的,”塞德里克说道,“你还记得吧,就是玛丽来找我的时候,我们谈论的事情。”

霍布斯先生挠了挠后脑勺,说道:“我们正在谈论维多利亚女王和贵族。”

塞德里克吞吞吐吐地说:“对,还说到了伯爵,还记得吗?”“噢,对的,”霍布斯先生答道,“我们确实是谈了一些关于他们的事情,的确如此。”

塞德里克的脸一下子就红到了脖子根,这是他有生以来遇到的最让他感到为难的事情。他还担心霍布斯先生也会因为这件事情感到为难。

他说:“你昨天说,你绝对不会让他们坐在你的饼干箱子上。”“对,我这样说过!”霍布斯先生斩钉截铁地说道,“并且我说到做到,不信就让他们试试,就这样!”

塞德里克说:“霍布斯先生,现在就有一个伯爵坐在你的饼干箱子上!”

霍布斯先生简直要从椅子上蹦起来了。“你说什么?”他喊道。“没错,”塞德里克小心翼翼地说道,“我是一个伯爵,或者说以后我会成为一个伯爵。这是实话。”

霍布斯先生十分焦躁不安,他猛地站起来去看了看温度计。“是不是水银钻到了你的脑子里?”他转过身,仔细察看着他这位小朋友的脸,大声叫道,“天气真是太热了!你感觉怎么样?头疼不疼?什么时候有这种感觉的?”

他的大手摸了摸这个小男孩的头,没有什么比现在这种情况更让人感到为难的了。“我没事,谢谢你,我的头一点儿都不疼。”塞德里克说,“很抱歉,霍布斯先生,这都是真的。就是因为这件事,玛丽才过来叫我回家的。律师哈维沙姆先生那时候就在跟我妈妈说这件事。”

霍布斯先生一下子坐到了椅子上,拿出手帕擦着额头上的汗。“不是你中暑了,就是我中暑了!”他大声叫道。“不是的,”塞德里克答道,“我们俩都没有中暑,霍布斯先生,我们只能尽力解决这件事。特意从英国赶来的哈维沙姆先生就是来把这件事情告诉我们的,是我祖父吩咐他来的。”

霍布斯先生使劲儿看着自己面前这张天真却严肃的小脸,问:“你祖父是谁?”

塞德里克非常小心地从衣兜里掏出一张字条,在上面写着几个圆润的、不规则的字。“他的名字太难记了,我就把它写在了这张纸上。”他说,随后一字一顿地念了出来,“‘约翰·阿瑟·莫利纽克斯·埃罗尔,多琳考特伯爵’,这就是他的名字,他居住在一座城堡里,我想或许是两三座城堡。他的小儿子就是我那死去的父亲;假如我的父亲没有死,那我就不会成为一个贵族或是一个伯爵;假如我父亲的两个哥哥没有死,那我父亲也不会成为一个伯爵。然而他们都不在了,只剩下我一个男孩子,我必须要成为一个伯爵,我祖父派人来把我接回英国。”

霍布斯先生觉得自己好像越来越热,他气喘吁吁地擦拭着额头和光脑袋上的汗水。他慢慢意识到发生了一件不同寻常的事情。不过,他看着这个坐在饼干箱子上、双眼流露出天真和不安的小男孩儿,又觉得他一点儿都没有变,和昨天一模一样,还是那个讨人喜欢、勇敢而英俊的小家伙。这些有关贵族的消息把他弄得晕头转向,可更让他困惑的是,塞德里克居然这么坦白、直率地说了出来,一点儿也意识不到这件事的重大意义。“你刚才说你叫什么名字?”霍布斯先生问道。“塞德里克·埃罗尔,方特勒罗伊勋爵,”塞德里克答道,“哈维沙姆先生就是这样叫我的。我走进屋子的时候,他说:‘这么看来这就是方特勒罗伊小勋爵了。’”“噢,怎么会有这种事!”霍布斯先生说道。

他每次感到十分惊讶或兴奋的时候,总是发出这样的感慨。此刻他是如此迷惑,实在想不出其他的话来形容自己的心情。

塞德里克认为这句话十分恰当。他对霍布斯先生充满了尊敬和爱戴之情,认为他所有的话都是正确的。他对这个世界了解得不多,并没有发现霍布斯先生是个不寻常的人。不过,他知道妈妈与霍布斯先生是不一样的,妈妈是一个女人,而男人和女人肯定是不一样的。

他依依不舍地望着霍布斯先生。“英国离这里很远,是不是?”他问。“在大西洋的另一边。”霍布斯先生答道。

塞德里克说:“这是最糟糕的地方,以后我大概很长时间都见不到你了。霍布斯先生,我真不愿意想这件事。”“最好的朋友也不会永远在一起。”霍布斯先生说。

塞德里克问:“唉,我们已经是很多年的朋友了,对吗?”“从你出生开始,一直到现在。”霍布斯先生答道,“你第一次被带到这条街上的时候才六个星期大。”

塞德里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道:“噢,那时候我根本没想到以后会成为伯爵。”

霍布斯先生问:“你觉得这已经无法改变了吗?”“我想是无法改变了,”塞德里克答道,“我妈妈说,要是我爸爸还在,也会希望我成为伯爵的。不过,要是我必须成为一个伯爵,我肯定会竭尽全力当一个好伯爵,肯定不会成为暴君。假如英国和美国再次发生战争,我一定会尽力阻止的。”

他和霍布斯先生的这次长谈非常严肃。从最初的震惊中慢慢恢复过来之后,霍布斯先生并没有像塞德里克想象的那样对他表示出憎恨。霍布斯先生努力地让自己接受这个事实,长谈结束之前,他问了塞德里克很多问题。不过,塞德里克只能回答上一小部分,他只能自己想办法解答关于伯爵和贵族财产的问题,假如哈维沙姆先生听到他是怎样解答这些问题的话,一定会非常震惊的。

不过,那时候令哈维沙姆先生惊讶的事情有很多。他一辈子都居住在英国,并不了解美国和美国人的一些习惯。他已经为多琳考特伯爵家工作了四十年,很明白这个家族拥有多么显赫的地位、多么庞大的家产和多么巨额的财富;他的头脑像生意人那样精明、冷静,他对这个孩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刚才所说的那些巨额财富以后都将归这个孩子——未来的多琳考特伯爵所有。他很清楚,老伯爵对他的两个大儿子非常失望,对塞德里克上尉娶了一个美国姑娘则非常生气。老伯爵十分憎恨这位优雅的年轻寡妇,总是对她恶语相向。他坚持认为,她只是一个普通的美国姑娘,之所以诱使塞德里克上尉与她结婚,是因为她知道他是一个伯爵的儿子。老律师也认为事情大概就是这样的。他这一生见多了自私自利、贪图享受的人,并且他一点儿也不喜欢美国人。但他坐着马车走进这条破旧的小巷子,停在这座简陋的小房子前时,他大大地吃了一惊。将来要继承多琳考特城堡、温德姆塔楼、科尔沃斯还有其他宏大建筑的人怎么会出生在这种地方?怎么会在这样的地方成长?这小房子太不起眼儿了,甚至在巷子拐角的地方还有杂货店一类的商铺。他很想知道这个孩子和他的母亲是什么样子,可又有点儿不敢见他们。他一直在为这个家族处理法律事务,也为这个显赫的家族感到自豪,要是强迫他和一个粗俗、贪婪、不尊重她死去丈夫的家乡和他高贵姓氏的女人打交道,他会十分恼怒的。虽然哈维沙姆先生是一位头脑精明、目光敏锐、十分务实的老律师,可他仍然非常尊重这个高贵的姓氏。

当玛丽把他带到小客厅的时候,他挑剔地打量了一下四周。客厅布置得很简单,但很有家的味道;没有廉价、庸俗的装饰物和画,墙上挂着几件十分有品位的装饰品,屋里有很多可能是出自女人之手的精致而漂亮的东西。

他心想:“看起来还可以,这或许是按照上尉的爱好布置的。”不过,当他看到埃罗尔夫人走进客厅时,就开始觉得这可能与她有关。假如他的自制力不够强,不是一个倔强的老先生的话,没准儿会跳起来的。埃罗尔夫人穿着朴素的黑色上衣,身材苗条,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像一个七岁孩子的母亲,更像个少女。她的脸年轻漂亮,又带着一些忧伤,褐色的大眼睛看起来是那样温柔、天真。丈夫去世之后,她的脸上总是愁云密布,塞德里克对此已经习惯了。他与母亲玩闹或者交谈的时候,发现只有说到某个古老的词汇,或是用到他在报纸上看到以及从霍布斯先生那里学到的长句时,母亲脸上的愁云才会消失。尽管他并不明白这些话为什么可笑,但既然这些话能使母亲露出笑容,他还是非常愿意用的;他认为这些词都是非常严肃认真的。丰富的经验使老律师一眼就能判断出一个人的本性,初次见到塞德里克的母亲,他就知道她绝不是老伯爵认为的那种庸俗、贪婪的女人,老伯爵犯了一个大大的错误。哈维沙姆先生没有结过婚,也没有爱上过什么人,可直觉告诉他,这位声音动听、眼神悲伤、年轻美丽的姑娘并不是因为埃罗尔上尉是伯爵的儿子,嫁给他有利可图才和他结婚的,而是因为她真心真意地爱他。他明白她不会给他找麻烦的,那个高贵的家族或许不会厌恶方特勒罗伊小勋爵。上尉十分英俊,他的妻子又是如此美丽,那他们的孩子也会很漂亮的。

他刚把此行的目的告诉埃罗尔夫人,她的脸色就一下子变得煞白。“您必须要把他带走吗?”她说,“我们太爱彼此了!只有他才能让我感到幸福,他是我的全部,我一直在努力做一个好妈妈。”她那动听的声音颤抖着,泪水一下子就流出了眼眶,“您不明白他对我意味着什么。”

律师清了一下嗓子。“我必须得告诉你,”他说,“多琳考特伯爵不怎么——不怎么喜欢你。他年纪大了,有非常强烈的偏见。他一直非常反感美国和美国人,强烈反对儿子的美国婚姻。非常抱歉,由我充当信使来传达这个让人不愉快的消息,不过他表示坚决不会见你。他决定自己做方特勒罗伊小勋爵的监护人,监督他接受教育,他们要在一起生活。伯爵绝大多数时间都住在多琳考特城堡,他很喜欢那里。他有严重的风湿病,非常讨厌伦敦。所以方特勒罗伊小勋爵很可能大部分时间都居住在多琳考特。伯爵为你提供了一所位置不错的宅子,离城堡很近,那地方叫作洛奇,还会给你数量适当的钱。他允许小勋爵去看你,只有一个条件,那就是你不能来看他,也不准迈进庄园一步。不过,你要知道你的儿子并没有离开你,夫人,我敢保证,这条件并不会像现在说得这么严苛。我认为你会明白方特勒罗伊勋爵以后的生活环境以及所接受的教育都会非常棒。”

他有些忐忑,就怕她会大哭大闹,他知道有些女人就会这样。看着女人哭闹使他非常不安和烦躁。

然而她并没有那样做。她走向窗户,转过身在那儿站了片刻,他知道她是在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终于,她说:“埃罗尔上尉非常喜欢多琳考特,他喜爱英国,喜爱英国的一切。他一直在为和家庭断绝关系而伤心。他为那个家族和姓氏感到骄傲。他肯定希望——我知道他肯定希望他的儿子能了解那个美丽古老的地方,能在一个与他以后的地位相适宜的地方成长。”

接着她又回到桌子旁边,在那里站着,态度温和地看着哈维沙姆先生。“我的丈夫会希望这样的,”她说,“这对我的儿子也是十分有利的。我知道,我相信伯爵一定不会绝情到想教孩子讨厌我。并且我知道,即使他那样做,我的孩子肯定也会像他的父亲一样,不会受到影响的。他真实、善良、热情,就算我们不相见,他也不会不爱我。只要我们可以见面,我就不会太伤心。”“她很少替自己打算,什么条件都没有为自己提。”律师心里暗暗想道。“女士,”他大声说道,“你只为你的儿子着想,这令我十分敬佩。将来他成人之后,一定会非常感激你的。我可以担保,我们会精心照顾方特勒罗伊小勋爵的,我们会竭尽全力使他感到快乐。多琳考特伯爵肯定会像你一样,关心他的衣食住行和身体状况。”“希望——”这位柔弱年轻的妈妈断断续续地说道,“希望他的祖父会喜欢他。他从生下来就讨人喜欢,一直被爱包围着。”

哈维沙姆先生又咳嗽了几下,他可不能肯定那位被痛风病折磨着的、性格暴躁的老伯爵到底喜欢什么样的人。不过他明白,如果老伯爵疼爱这个孩子,那他那严格的教育方式对他的继承者是有好处的;他也明白,假如塞德里克能为这个家族带来光荣,他的祖父一定会以他为傲的。

他说:“我敢肯定,方特勒罗伊小勋爵会生活得很快乐的。让你住得离他那么近,经常能见到他,就是想让他更快乐一些。”

老伯爵的原话非常刻薄,并且一点儿也不友好,所以哈维沙姆先生认为把原话复述给她是非常不明智的举动。他更愿意用更亲切、更谦和的话把他那高贵主人的意思表达出来。

当埃罗尔夫人让玛丽去把孩子找回来,玛丽说出他在哪儿的时候,他又有些吃惊了。

玛丽说:“夫人,我肯定很容易就能把他找回来,这会儿他肯定正坐在霍布斯先生柜台旁的高凳上和他一起谈论政治,要不就是正在肥皂、蜡烛和土豆堆上玩儿呢。”“霍布斯先生看着他长大,非常了解他。”埃罗尔夫人对律师说道,“他对塞迪非常好,他们之间有非常深厚的友谊。”

律师回想起他路过的那家商店,商店里堆满了一桶桶的土豆、苹果和杂七杂八的东西,一想到这些,他心里不禁又产生了怀疑。英国的贵族绅士,他们的儿子是不会跟开商店的人交朋友的,他非常不理解这种行为。假如这个孩子举止无礼,喜欢与地位低下的人交朋友,那真是太让人尴尬了。老伯爵这一生中,最让他感到羞耻和苦恼的事情之一就是他的两个大儿子喜欢与地位低下的人为伍。他在怀疑,会不会这个孩子没有继承他父亲的优良品德,而是继承了他两个伯父的缺点。

在这个孩子回来之前,他一边同埃罗尔夫人谈话,一边在心里不安地考虑着这个问题。房门打开之后,他甚至犹豫了片刻才去看塞德里克。当他低头看到这个扑向母亲怀抱的小男孩时,心里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情感,假如对他特别熟悉的人知道的话,一定会非常惊讶的。他的心底涌过一阵令人十分激动的情感激流。他马上就意识到这是他见过的最漂亮、最优秀的孩子了。这个孩子美得不同寻常,他的小身体健壮、灵活、优雅,小脸蛋非常有男子汉气概。他那孩子气的头抬得高高的,举止勇敢潇洒。令人惊讶的是,他与他的父亲长得太像了,他那一头金发像父亲,而褐色的眼睛像母亲,只是他的眼中并没有悲伤和忧虑的神色。那是一双充满了勇敢和大无畏的眼睛,就好像他生来就无所畏惧,也不曾对生活有过怀疑。

哈维沙姆先生心想:“他是我见过最漂亮、最有礼貌的孩子了。”可他却只是大声说道:“这么看来这就是方特勒罗伊小勋爵了。”

接着,他越观察这个小勋爵,就越觉得他与众不同。他在英国见过很多很多的孩子,那些男孩和女孩漂亮、出色,受到家庭老师的严格教育,他们有的羞涩,有的大胆,却没有一个像塞迪那样,使这位注重礼仪、顽固严厉的老律师如此感兴趣。或许是因为他个人对小勋爵财产的关注使他对小勋爵的兴趣超过了其他孩子,不过不管怎样,他确实是对这孩子十分感兴趣。

塞德里克并没有觉察到老律师的关注,他的表现与平时一模一样。他们互相认识的时候,他用自己友好的方式同哈维沙姆先生握了一下手,并迅速回答了哈维沙姆先生提出的所有问题,就像回答霍布斯先生那样。他既不害羞也不粗鲁。哈维沙姆先生发现,当自己与他的母亲交谈的时候,他像个大人一样,非常有兴趣地倾听着。“这孩子好像很早熟。”哈维沙姆先生对埃罗尔夫人说道。

她答道:“我认为有些方面他是这样的,他学东西一向很快,与成年人相处的时间比较多。他有一个习惯十分好笑,就是爱用一些从书本上或者别人那里学到的长句和表达方式。不过,他十分喜欢玩小孩子的游戏。我觉得他非常聪明,并且偶尔会有点儿孩子气。”

他们再次相遇的时候,哈维沙姆先生发现埃罗尔夫人说的最后一条非常对。他的双座四轮马车在街道上拐弯的时候,他看到一群玩得正开心的男孩。有两个男孩正准备赛跑,其中一个正是小勋爵,他大声喊着什么,那嗓门儿跟吵得最凶的小伙伴一样大。他与另一个男孩并排站在起跑线上,红色的小腿向前跨出一步。

号令员喊道:“一准备,二各就位,三跑!”

哈维沙姆先生怀着一种奇怪的兴趣,倾斜着身子看向车窗外,他确实没有见过眼前的状况:随着一声令下,小勋爵像一阵风一样跑了出去,扬起的灯笼裤下,两条腿快速地跑动,他两手紧握着,迎着风跑,金闪闪的头发向后飞了起来。“加油,塞迪!加油,比利·威廉斯!”所有的孩子都欢呼着、跳跃着、大声地喊着,“加油,塞迪!加油,比利!加油!加油!加油!”“我肯定他会赢的。”哈维沙姆先生说道。塞德里克那两条红色的小腿飞速地交替着,孩子们在尖叫,比利·威廉斯也在努力地狂奔,他那棕色的小腿也不容小觑,它就紧跟在红色的小腿之后。这个场景使哈维沙姆先生非常激动,他略带歉意地清了一下嗓子,说道:“我确实——确实从心底里希望他能赢。”

就在这时,那些欢呼雀跃的男孩子们突然全都大声呼喊起来。原来,未来的多琳考特伯爵最后向前跨越了一大步,首先到达了街区另一边的灯杆边,并第一个触了杆,比气喘吁吁的比利·威廉斯仅仅早到了两秒钟。“让我们为塞迪·埃罗尔欢呼三声!”男孩子们大声地欢呼着,“万岁,塞迪·埃罗尔!”

哈维沙姆先生把头从窗外缩回来,靠在马车上干笑着。“好样的,方特勒罗伊小勋爵!”他说道。

他在埃罗尔夫人的房前停下了马车,在小伙伴的吵吵嚷嚷中,胜负两方都走到了马车旁边。塞德里克正与和他并排走着的比利·威廉斯交谈着。他那小脸兴奋得红通通的,前额上贴着汗湿了的鬈发,两只手插在兜里。

显然,他正在安慰失败了的对手,他说道:“你知道,我觉得我能赢,是因为我的腿比你的长一点点。我是这样想的,你知道,你比我小三天,这对我是非常有利的。我比你大三天呢。”

这种说法使比利·威廉斯又高兴了起来,他又开心地笑了,并有一点儿小小的得意,就好像是他赢了这场比赛。不知什么原因,塞迪·埃罗尔总是有办法使别人开心。就算在他赢了比赛的时候,他也会想到被他打败的对手可能会不高兴,失败者可能会认为,在不同的情况下,他可能也会赢。

这天上午,哈维沙姆先生与这位赢了赛跑比赛的人交谈了很长时间,他几次被逗笑,用他那枯瘦的手摸了好几次下巴。

埃罗尔夫人被别人叫出了客厅,房间里只剩下了律师和塞德里克。

最初,哈维沙姆先生不知道要跟这位小伙伴说些什么,他认为十分有必要跟塞德里克谈一谈和他祖父相见的事情,因为这将是一个巨大的改变。塞德里克对英国的一切以及他的家族一点儿都不了解,甚至不知道他的母亲不能跟他住在一起,他们都认为这件事应该在他最初的震惊恢复之后再告诉他。

哈维沙姆先生坐在一把放在敞开着的窗户一侧的扶手椅上,另一侧,那把更大的椅子上,坐着塞德里克,他看着哈维沙姆先生。他坐在椅子上,长满鬈发的头靠在软软的椅背上,双腿交叠,两只手插在衣兜深处,那样子就跟霍布斯先生一模一样。他母亲还在屋里的时候,他就一直安静地望着哈维沙姆先生,母亲出去之后,他依然尊敬地望着他。母亲离开后,房间里安静了一会儿,塞德里克仿佛在观察着哈维沙姆先生,而哈维沙姆先生肯定也在观察他。作为一个上了年纪的老绅士,他不知道应该对这个刚赢得比赛的小家伙说些什么,他还只是个穿着短灯笼裤、坐在大椅子上时双腿都够不着地的小家伙。

不过,塞德里克打破沉默,使他放松了。“您知道伯爵是什么吗?”塞德里克问,“我还不知道呢。”

哈维沙姆先生问:“你不知道吗?”

塞德里克答道:“不清楚,我觉得要是一个孩子以后会成为伯爵,那他就应该了解一下。您觉得呢?”“嗯,对。”哈维沙姆先生答道。

塞德里克态度恭敬地问:“那您愿意……愿意给我解释一下吗(他说长句的时候,发音有点儿不太准确)?什么人才能当上伯爵呢?”

哈维沙姆先生回答道:“首先,是国王或者王后。通常他要为国家的最高统治者做出贡献或者有比较巨大的成就,才能被授予伯爵爵位。”

塞德里克说:“噢,那就像是竞选总统。”“是吗?”哈维沙姆先生说道,“你们的总统就是这样选举出来的吗?”

塞德里克激动地答道:“是的,假如一个人非常优秀并且懂得很多,那他就可以竞选总统。他们会举行火炬游行,会有乐队伴奏,每个人都要演讲。我以前想过要当一名总统,不过,我从来没想过要当伯爵。对于伯爵,我一无所知。”他担心哈维沙姆先生会因为自己不愿意当伯爵而觉得他没有礼貌,所以他又赶紧说道,“我敢肯定,假如我要是对伯爵有所了解,一定也想要当一名伯爵。”“这跟当总统很不一样。”哈维沙姆先生说。

塞德里克问道:“是吗?为什么不一样呢?他们不会举行火炬游行吗?”

哈维沙姆先生两腿交叠,十分仔细地把手指头交叉起来。他觉得现在可能就是把事情解释清楚的好机会。

他接着说道:“伯爵是地位非常高的人。”“总统也是,”塞德里克说道,“拿着火炬游行的队伍有五英里那么长,他们把爆竹点燃,还有伴奏的乐队,霍布斯先生带我去看过。”

哈维沙姆先生又开口了,可心里又觉得自己的理由不太充分:“一名伯爵通常有非常悠久的家族传承——”“那是什么意思?”塞德里克问道。“家族要非常古老——非常古老。”

塞德里克的双手往口袋里面伸了伸,说道:“噢!我觉得在公园附近卖苹果的女商贩就是这样的。我确信她的家族就非常古老。她已经很老很老了,你肯定会非常惊讶,她还能站起来。我猜她得有一百岁了,可就算老天下雨,她也得出来卖苹果。我和别的孩子都觉得她非常可怜。有一次,比利·威廉斯得到了一元钱,我就让他每天在她那儿花五分钱买苹果,一直到钱花光。比利花了二十天才把这一元钱花光,可刚过了一个星期,他就吃腻苹果了。不过那时候——有件十分凑巧的事——一位绅士给了我五十美分,我就替比利买她的苹果。你要是见到这样一位如此贫穷、家族又非常古老的人,肯定会觉得她很可怜的。她说她全身的骨头都要疼死了,一到下雨就更疼了。”

看着他天真、严肃的小脸,哈维沙姆先生感到有些不知所措。“你可能没有理解我的意思,”他解释说,“我刚才说的‘古老的家族’,并不是说年纪大,我的意思是,这个家族在很久很久以前就被人们知道了,或许这个家族几百年前就存在了,并且被人们广泛地讨论。”

塞迪说道:“就像乔治·华盛顿。从出生开始,我就听人们谈起他了,并且在我出生之前的很长时间里,他就被人们熟知了。霍布斯先生说,人们将永远记得他。你知道,这是因为《独立宣言》和‘七月四日’,你知道,他非常勇敢。”“四百年前,多琳考特获封第一任伯爵。”哈维沙姆先生庄严地说道。

塞迪说:“噢,噢!这事情真的太久远了!你跟最亲爱的说过这件事情吗?她会对这个非常感兴趣的。等会儿她回来了,我们就告诉她这件事。她总是很喜欢听古老的事情。伯爵除了受封之外,还需要做什么呢?”“他们中大部分人都会协助治理国家,他们之中有人非常勇敢,参加过特别大的战役。”“我非常愿意做这样的事情,”塞德里克说道,“我的父亲以前是一位军人,他很勇敢——就像乔治·华盛顿那样。假如他还活着,这或许就是他能成为伯爵的一个原因。我很高兴伯爵是勇敢的人。勇敢是一个很大的优点。你知道,以前有一段时间,我很害怕黑暗里的东西。可是一想到那些革命战士和乔治·华盛顿,我就会特别勇敢。”

哈维沙姆先生用敏锐的目光注视着这个小男孩,表情十分惊讶,他慢慢地说:“有时候,成为一名伯爵还能带来另一个好处——有的伯爵非常非常有钱。”

他很好奇,他想知道这位年幼的朋友是否清楚钱财的力量。“有钱很好,我也想有很多很多的钱。”塞迪天真地说道。“是吗,为什么呢?”哈维沙姆先生问道。“嗯,”塞德里克解释道,“假如一个人十分有钱,那他就能做很多事情了。瞧,那个卖苹果的女商贩,要是我非常有钱,我会给她买一个小帐篷,这样她就能把小摊摆在帐篷里面。我还要给她买一个小火炉,还有每到下雨天,我会给她一美元,这样她就能待在家里,不用出门了。我还要再送给她一条围巾,你知道,这样她的骨头能感觉好点儿。她的骨头不像我们,一动就疼,骨头疼可是非常痛苦的。假如我很有钱,我就能为她做这些事情,我想这样她的骨头就会感觉好多了。”“噢!”哈维沙姆先生问道,“要是你很有钱,你还想做些什么呢?”“噢,我想做的事情太多了。首先,我一定要给最亲爱的买很多美丽的东西。有关缝纫的书籍啊、扇子啊、金顶针啊、金戒指啊、百科全书啊,还有一辆马车,这样她出门的时候就不用等电车了。我要给她买几件粉红色的绸子衣服——要是她喜欢的话——不过她还是喜欢黑色。可是我还会带她去逛大商场,让她随便挑自己喜欢的东西。还有迪克——”“谁是迪克?”哈维沙姆先生问道。

小勋爵非常兴奋地说起了这个计划。“迪克是个擦鞋匠,就住在本市一条街道的中央,他是人们公认的最好的擦鞋匠,我已经认识他好几年了。在我很小的时候,有一天,最亲爱的带我上街,给我买了一个漂亮的弹力球,我玩的时候,一不小心把它抛到了马路中央,那里车太多了,我很着急,于是就哭了起来——那时候我很小,还穿着小孩儿的那种短裙,正在擦皮鞋的迪克跟我说了声‘你好’,就跳起来跑到车来车往的街道上帮我把球捡了回来,并用他的上衣把球擦干净才递给我,跟我说:‘不哭了,小家伙。’因为这件事,我和最亲爱的都对他十分赞赏,这件事之后,只要我们去市中心都会和他打招呼。我们互相说‘你好’,然后我们就开始交谈,他会跟我聊他的生意。最近他的生意不太好。”“那你想为他做些什么?”律师问道,他的手摸着胡子,脸上挂着古怪的笑容。

方特勒罗伊小勋爵坐在椅子上,面色严肃地说:“这个,我要把杰克的那部分股权买下来。”

哈维沙姆先生问道:“杰克是谁?”“他是迪克的股东,迪克说他是最坏的股东!他做生意不讲信誉,毫无公平可言,简直就是一个骗子,迪克快要气死了。你想,假如你是个擦鞋匠,每天都辛苦地工作,做生意一向都公道,可你的股东却没有任何信誉而言,你也一定会被气死的。大家都喜欢迪克,都很讨厌杰克,所以有时候来一次就不会再来了。因此我要是非常有钱,就把杰克那部分股权买下来,让迪克做老板。迪克说,‘老板’这个招牌对他的生意非常有帮助。我再给他买几件新衣服还有新鞋刷,这样他工作的起点就比较公平了。他说过,他想要一个公平的起点。”

小勋爵说这件事的时候,把他朋友迪克的行话完全照搬了过来,这样就使这个故事显得非常真实、非常纯真,这种方式最容易使人信服。他非常肯定他身边这位老绅士也会像他自己那样对这件事情感兴趣。事实上,哈维沙姆先生确实对此产生了非常大的兴趣,不过他对这位心地善良的小勋爵产生的兴趣远远超过了迪克和卖苹果的女商贩,他那满头金色鬈发的脑袋里正在兴高采烈地为他的朋友做打算,却不知为何单单忘掉了自己。

哈维沙姆先生问:“你要是有钱了,有没有想过要为自己做点儿什么呢?”

方特勒罗伊小勋爵振奋地说:“我想做的事情可太多了!不过,我要先给玛丽一笔钱,这样她就能帮助她的妹妹布里奇特了,她妹妹有十个孩子,丈夫还失业了。她经常来这里哭诉,最亲爱的会往篮子里装些东西送给她,这时候,她又会哭起来,说:‘上帝保佑你,漂亮善良的夫人!’我还想送给霍布斯先生金手表、金表链和一个海泡石烟斗当作纪念。再有就是,我想组建一支军队!”

哈维沙姆先生吃惊地喊道:“一支军队!”

塞德里克兴致勃勃地解释道:“就像共和国议会,我要给自己和男孩们准备好火炬、制服还有别的东西,您知道的,我们要行军、要训练。这些就是假如我有了钱,想要为自己做的事情。”

这时候,埃罗尔夫人推开门,走了进来。“非常抱歉不得不离开了这么长时间,一个可怜的女人来看我了,她遇到了一个大麻烦。”

哈维沙姆先生说道:“刚才这位小绅士给我介绍了他朋友的一些事情,还有假如他有钱了,想为他们做的事情。”

埃罗尔夫人说道:“布里奇特就是他的朋友,刚才我就是和她在厨房里谈话,现在她遇到了一个大麻烦,她丈夫患风湿病了。”

塞德里克马上就滑下了大椅子。“我想我应该看望她一下,问问她丈夫现在的病情。她丈夫没有得病的时候,人很好,以前还给我做了一把木头剑,所以我很感激他。他的本领可大了。”

他跑出去之后,哈维沙姆先生从椅子上起身。他好像是下定决心说出自己的心里话,沉思了片刻,低头望着埃罗尔夫人说道:“离开多琳考特城堡之前,我拜访过伯爵,他要求我做到以下几点:他想让他的孙子对以后生活在英国充满期待,并且愉快地与他相认。他告诉我,一定要让小勋爵明白,这些生活的改变会为他带来金钱,并享受到孩子所能享受的一切乐趣;他要是有什么愿望,我就要帮他实现,并告诉他,是他的祖父帮他实现了这一切。我敢肯定,小勋爵一定想不到这些事情。假如帮助这个可怜的女人会使方特勒罗伊小勋爵非常开心的话,那就应该满足他,否则伯爵会很不高兴的。”

他仍然没有复述伯爵的原话。老伯爵的原话是这样的:“要让那个孩子明白,我能帮他实现一切愿望,要让他知道,做多琳考特伯爵的孙子会为他带来什么。他想要什么就给他买什么,让他的口袋里装满钱,并告诉他,这钱是他祖父给的。”

老伯爵的动机实在算不上好,如果方特勒罗伊小勋爵并不是天生一副好心肠、重视友情的话,这对他是非常不好的。可是塞德里克的妈妈心肠太好了,她没有想到这种做法会有什么恶意。她想或许是因为连续失去了三个儿子,这个寂寞、悲伤的老人想要对她的儿子好一些,以得到孩子的爱和信任。她非常高兴塞德里克能帮助布里奇特,她想不到好运会降临到她儿子身上,更让她兴奋的是,他的儿子首先想到的就是为那些需要帮助的人提供帮助。她那年轻美丽的脸蛋一下子变得非常红了。“噢!”她说,“十分感激伯爵,塞迪肯定会很开心的,他一向都非常喜欢布里奇特和米歇尔。他们确实非常需要帮助。我常常想,要是能帮他们一下就好了。米歇尔没有得病的时候,工作非常努力,可他已经病了很久了,非常需要昂贵的药物、能防寒的衣服还有滋补的食品。他和布里奇特会非常珍惜别人赠送给他们的东西的。”

哈维沙姆先生把他瘦削的手伸进上衣口袋,拿出了一只钱夹。他干瘦的脸上有一种奇怪的神情。事实上,他正在想,假如老伯爵知道他的孙子实现的第一个愿望是什么,会有什么话要说,他想象不到那个脾气暴躁、世俗、自私的老绅士对这件事会有什么想法。

他说:“我不知道你早就知晓多琳考特伯爵是一个相当有钱的人。只要他愿意出多少钱都行。他要是知道方特勒罗伊小勋爵的愿望都得到了满足,会很高兴的。你要是把孩子叫回来,并同意我说的话,我会给这些人五英镑。”“也就是二十五美元呀!”埃罗尔夫人吃惊地喊道,“这对他们来说可是一大笔钱,我真不敢相信会发生这种事情。”

哈维沙姆先生干笑着说:“这是真的,你儿子的生活发生了巨变,他手上会有很多权力的。”

埃罗尔夫人大声说道:“噢,他还这么小——就是个小男孩。我应该怎么教育他使用好这些权力呢?真为他担心,我可爱的小塞迪!”

律师轻轻咳嗽了一下,这位精于世故、狠心的老人发现她褐色的眼中流露出温柔、胆怯的神情,也为之感动了。

他说:“夫人,我能从上午与方特勒罗伊勋爵的交谈中得到一个结论,那就是下一任的多琳考特伯爵不仅为自己着想,也会替别人着想。尽管他还只是一个孩子,可我认为他非常值得信任。”

随后,埃罗尔夫人出去找到塞德里克,把他带回了客厅。哈维沙姆先生听到他在进屋之前在谈论着什么。

他说:“他得的是炎症风湿病,那种病非常可怕,他心里总担心没钱交租金,布里奇特说这加重了他的病情。如果他有衣服穿,帕特就能在一家商店给他找到工作。”

进屋的时候,他的小脸看起来还很担忧,他为布里奇特感到难过。

他对哈维沙姆先生说:“最亲爱的说,你想见我?刚才我正跟布里奇特说话呢。”

哈维沙姆先生俯视了塞德里克片刻,塞德里克有些不好意思和为难,就像埃罗尔夫人说的那样,他还只是一个非常小的孩子。“多琳考特伯爵。”哈维沙姆先生开口道,情不自禁地看向埃罗尔夫人。

小勋爵的妈妈突然跪在他的身旁,用双手把他的小身体轻轻地抱在怀里。

她说:“塞迪,你的祖父是一位伯爵,他是你亲生父亲的父亲。他的心肠非常非常好,他爱你,希望你也爱他,他的孩子——三个儿子都已经去世了。你希望你能过得幸福,并希望别人也能幸福。他非常有钱,他想让你拥有你想要的一切。他就是这样跟哈维沙姆先生交代的,并让他给你带来许多钱。现在,你就可以拿一些钱给布里奇特,让她交房租,让她可以给米歇尔买所有的必需品。这真是一件好事,塞迪,对吗?”她吻了吻他的圆脸蛋,他的脸颊因为激动和惊讶而闪闪发光。

他大声说道:“那现在可以把钱给我吗?她马上要走了,我现在能把钱给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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