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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5-28 17:28: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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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读书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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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蝶

化蝶试读:

简介:

他拉得一首好琴,小提琴。和妻的认识、交往、相爱直到结婚,都是因为琴。她是一个乐天派,喜欢唱歌、跳舞,还时不时地为他的琴音伴舞。

结婚前后的不少日子,他们都生活在甜蜜和幸福之中。

自从有了儿子以后,生活就发生了一些变化。妻被家务和儿子所包围,不再怎么陪着他唱歌、跳舞,只会伴着儿子笑着、哭着,她把所有的歌儿都唱给儿子一个人听。却让原来美妙的舞姿都变成了幼稚的躁动。

第一章

他们

爸爸从没来过这座城市。本来我想一找到工作就把父母接来玩,可大学最后一年妈妈过世了。上大学也是我一个人来报到,不像其他外地同学都有父母保驾,这可能是给何禾的第一个好感。爸爸不来,也不让妈妈来,他说,这点事你还做不好吗?我当然做得好。我很感谢爸爸这种教育方式,人总是要独立的,而且越早越好。当然,这也和他的性格有关,木讷,沉闷,不善交流,不愿沟通。如果我是妈妈,不一定能忍受他这么多年。

我看见爸爸从火车站走出来,背着一个我没见过的双肩背包,足登一双姜黄色的旅游鞋,年轻了好几岁。我跑上去,亲热地拉住他的胳膊叫了声老爸,他点了下头,没什么表情。还是老样子。上车时他没有坐在副驾的位子上,而是躲在我背后。我从后视镜里看他,他却望着窗外,对三年未见的女儿毫不理会。

他点起一支烟。“烟灰别掉车座上,朋友的车。”这是十分钟内我跟他说的第一句话。

他从包里翻出个破纸袋,把烟灰弹进去。

我打开音响,Bjork的歌,他肯定反感,但这是我小小的反抗。在冰岛人繁复的高音里,他忽然问:“男朋友女朋友?”

我隔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回答:“女的。”“你有男朋友吗?”“没有。”“该找了。”爸爸说。从后视镜里我依然捕捉不到他的目光。“您有女朋友吗?”我问。“啊?我?”他也有点惊讶,“没有。”“您身边有个人照顾,我也放心。”我把音量关小了些。“雇保姆。”“保姆不比枕边人哪。”“你妈不同意。”爸爸说。我没话了,想起妈妈,我知道他也在想。

车速好像也放慢了,错过了一个绿灯,我只好在路口停下。左边一辆气派的悍马吸引了我的目光,副驾位置上坐着个梳马尾辫的男人,他转过头来,茶色墨镜遮住半张脸。我和他对视了几秒,他举起手机要拍我,我不再看他。“他什么意思?”爸爸问。我用余光看到,那人对我竖起中指,而且伸出舌头做舔舐状。“别理他,”我说,“恶心!”我没想到,爸爸竟然按下车窗,把手中的烟头砍过去,还骂了句“臭流氓”。马尾辫急了,推开车门要下来干架。这时绿灯及时亮起,我脚下一踩,甩掉了麻烦。“爸,变态多了,咱别惹事。”我叮嘱身后的老头。他以前可不这样,难道是甲亢惹的祸?他只说这次来是想找个医院治甲亢,我不知道有多严重。

显然,爸爸对我的住宿条件感到惊讶。尽管他什么也没说,我能看出来。电话里我告诉他一室一厅,其实很小很小。但比起之前我和别人合租房子住,已经进步不少了。我买了一张折叠床,支在厅里,我说我睡屋里,您睡这儿,也可以掉个个儿,随您挑。他在折叠床上坐下,说我睡这儿。他双臂放在两腿中间,有点拘束的样子。我是希望爸爸住下来的,屋里有个亲人,感觉很温暖。他进卫生间去洗手,那里面挂的花花绿绿我都没有收,他是我爸爸,没关系。“你这房月租多少钱?”“两千。”“那你一个月挣多少?”“五千吧。”我多说了点。“比我多多了,我的退休金一个月才一千五,连这房都住不起。”爸爸洗完手甩着手说。他拉开包找毛巾,我把准备好的递给他,他不要,非用自己的。我拉起他的手,帮他擦了。“您想吃什么?我去买,让您尝尝我的手艺,不过肯定比您差。”我笑着说。他没回答,从背包的顶底下抽出一只牛皮纸袋,神色郑重地交给我:“这是咱家房产证明的复印件,你收好。我走以后,是租是卖,随你处置。”

夏天的夕阳像一个火球,把路过的云都烧着了。树叶晃动着,金色的微风让人惬意。我和爸妈最后一次共进晚餐好像也是在这样一个日子,是在这一天吗?记不清了。但我记得那天我摔了一个大碗,记得妈妈弯腰拾取碎片的样子。

我提着一盒PIZZA往家走,在街上转了一圈,就买了这个,我忽然没力气也没心思做饭了。

回家一进门,香气满屋。再往里走,只见老爸在卫生间里弓着腰,正在扫地上的玻璃碎片。完了,我的香奈儿五号报销了!老爸看我一眼,腰弯得更深了,冲着地面说:“我没注意,把你的香水打翻了。”我嘴上说没关系,心可痛得很。一瓶六百八,平时我都不舍得用,今天却成了卫生间除臭剂。

吃PIZZA时,老爸一直在絮叨房子的事,出租应该多少钱,卖掉大概多少钱,他主张卖,那将是一笔数目可观的收入。我只听着,不搭话。电话忽然响,一个陌生号码,我没接。过了五分钟,老爸又一次被它打断,我拿起手机放到耳边。“康璇,你好!我是霍宁。”

我几乎把他忘了。何禾居然未经我同意就把我的电话泄露出去。“怎么样,最近忙吗?”

能想像出他说这话时带着浅浅的笑,他似乎有什么用意。我说还好。“如果有时间,明天晚上我请你吃饭,可以吗?”

对他我已经有充分的准备了,有什么不可以的,大不了以后再不理他,还能白蹭一顿饭。我同意了。

我跟爸说明晚有饭局,不回家吃饭了。他点点头。我和他都没想到,这是我最后一次看着他吃饭。

夜里习惯性地热醒,听见摇扇子的声音,我起来走到厅里。不远处有一片工地,大灯把屋里照得很亮,我能看见爸睁着眼。他看到我,坐起来问我什么事。我问他怎么不开电扇。他说有我屋里的开着就行了。我说离得那么远,根本吹不到他。他说可以了,别开那么多浪费。我夺下他手里的扇子说这点电钱我还缴得起,然后打开厅里的电扇。我没告诉他,这电扇是我专门为他买的。

第二天晚上,我迟到了20分钟,霍宁一直在餐厅门口等着。我没开车,餐厅门前的马路没有红绿灯,他一看见我,马上跑过来接我,身体挡在车来的方向,陪我穿过马路。他像个殷勤的侍者,把我领上二楼角落里一张靠窗的桌旁。我没来过这儿,紫色的地毯、橘色的皮沙发和低回的克拉普顿的吉他曲让人感觉舒适而静谧。“我喜欢靠窗的座位。”点完餐,霍宁说,“我在L.A.读书的时候,每个周末都要开车去一家叫Sponger的小餐馆喝一杯咖啡,就坐在窗边,能看到海。”他脸上的表情好像又回到了洛杉矶。“我喝咖啡会失眠。”我笑笑说,我可不想对他浪漫的留美经历露出半点艳羡和好奇。“你是哪里毕业的?”他看似不经意地问。“人大。”

他点一下头,没说什么。如果他表示赞赏,会给我居高临下的感觉,他很会把握分寸。我相信,他也不会再炫耀他的留洋史了。看得出他是个聪明人。聪明的男人有时很可爱,当然,愚钝的男人同样如此;另一方面,前者有时也会使人不安,而后者最多不过是让你着急,所以我对聪明男人一直保持着距离。但有个姓何的警告过我:条条框框不要太多!

牛排刚上来,他的手机来电,他起身到一边去接。刚坐下没五分钟,又来了。如此反复四次后,他才有工夫抱歉地说:“不好意思啊!我关机了。”接下来他讲了一大堆他所在的文化公司的事,他是个经纪人,我应和着。并非反感他,我是累了,苑金华把我折磨惨了,还要抽时间办理车辆过户的各种手续,我现在只想伸几个懒腰。

牛排快吃完的时候,一个男的突然向霍宁招手,三级跳似的蹿过来。“小宁子你在这儿啊!”他看看我,又看看盘中餐,拖长音“嗬”了一声,我觉得牛排对他的吸引力更大。“这位是都市快报的康小姐。”霍宁伸手介绍。“女朋友吧。”那人撑着桌子晃着身子说。“那要问康小姐了。”霍宁望着我,我没出声。“这位是……”

那人一压霍宁的手:“得得得,我就甭介绍。哎,黄江那事儿办得怎么样了?”“还行,快成了。”听得出霍宁在敷衍。可那人并不想走,一屁股坐在霍宁旁边,利索地摸出一根烟给自己点上,把一只脚伸得老远。“这小兔崽子,兜里有俩臭子儿就不知道自个儿姓什么了,还要去大学演讲。”“他是成功人士了,又出得起钱,也算是为教育事业做点贡献吧。”“就他,王字几横都不知道!他要能上大学演讲,我就能去哈佛当教授。”“咳,人家连初中都没上过,不就是想圆一个梦嘛。”

那人朝天花板吐了一口烟:“我他妈想跟凯瑟琳泽塔琼斯上床,你能帮我圆梦吗?”霍宁冲我耸耸肩,做出一个无奈的表情。“哎,我听说他还跟苑金华有一腿,没见过这么不开眼的!”说完,那人发出一阵女人般的尖笑,肩膀乱抖。

我抬眼看他:“你认识苑金华?”

那人愣了一下,可能没想到我会跟他搭话。“见过两面,说不上认识。”“她怎么样,你觉得?”

他摇摇头:“说不好。操!”又嘬一口烟。“那你认识她的助理吗?”“她助理多了去了。”“锦盛贸易集团的。”“哦,见过。都是他妈人渣。”“一个叫Peter,一个叫Jolie。他们本名叫什么?我想采访他们。”“你怎么不早说,”霍宁接口说,“锦盛人事部的助理是我同学,这点事一个电话就解决了。”

我笑了,这也许是我今天第一次给他真正的笑。也许我们真的有缘。

回到家,屋里漆黑一片,没有人。给老爸打电话,无人接听,他总说铃声太小听不见。我有些着急,连打了几次,都一样。我没有去洗澡,怕我也听不到铃声,就一直等着。快到十点的时候,老爸终于回电了。他说他找了一家很便宜的小旅馆,就在外面住了。“为什么呀?”我问这句时好像带着哭腔。“我习惯一个人住了。”“那您怎么不早点给我电话?都十点了!”“我怕影响你吃饭。”

我挂断电话,使劲把手机塞到枕头底下,然后去冲澡。忽然想起没问他去医院检查的结果,算了,明天再说吧。

这一次霍宁帮了一个大忙。苑金华的两个助理,一个叫朱逦雯,一个叫白飚。朱三个月前已经出国,白在苑死后调往广州的分公司。我给广州打电话,他们说白飚去三亚出差了,怎么也得半个月才能回来。我报告主任,他说那你就去三亚吧,正好我要去三亚开会,多订一张机票的事。

七月是海南最棒的季节。我带了三瓶防晒霜,还怕不够用。酒店是五星级的,张东铭开了两间房,我一块石头落了地——我一度怀疑他有可能只开一间房,那样的话我就马上辞职——不过两间房紧挨着。

进房间不到十分钟,他就来敲门了。我正倒腾行李,用衣服把一些个人用品盖住。他进来后竟有些拘谨,不知该站还是坐,于是走过去看外面,对着大海感叹了几句。忽然回头问我带没带泳衣。我说没带,我不会游泳。“不游也可以享受阳光嘛。咱们难得来一回。”他叹了口气,“做主任其实很累的,有时候真想好好放松放松,找个人交交心。”我差点说出“我也是”,克制住了。我忽然想,我为什么和他有如此深的隔膜?为什么这么不信任他?我不知道。“我刚发现,其实你的身材很好,小璇。”“是吗,呵呵!”装傻充愣。我抓起手机:“给老爸打电话报个平安。”情况紧急,我只能出此招了。电话照例没人接,但我已经说开了:“爸,我已经住进酒店了。对,挺顺利的,放心吧。您检查结果出来了吗……”我自说自话着走进卫生间,关上门,这让我踏实了些。望着镜子里的康璇,我拍了拍自己的脸。怕什么呢?

我和主任大人一起在海边散步,吃了海鲜,天南地北地乱侃(主要是他),然后各自回房。什么也没发生,是我太敏感了。也可能是他不够胆,看我没接受他的暗示就算了。我锁好门,按亮“请勿打扰”灯,然后跳进大浴缸。十点钟,老爸准时打来电话,这是我和他约好的。他住的小旅店我去看过,四个人一间房,硬板床,上下铺,没有电视,更没有空调,就一个时转时不转的小台扇,30块钱一个晚上。我让老爸在我出差这几天回去住,他还不肯。我一直认为是香水事件吓跑了他,否则我没法解释他的行为。他的诊断结果出来了,眼睛被甲亢弄坏了,必须做手术。我让他一定等我回去再做。他什么也没说。但愿他能听话。

第二天我给海通公司打电话,奇怪的是他们居然说没见到白飚这个人。我又打电话回广州,他们说白飚肯定出差去海通了。我再次向海通核实,问了几个部门,他们回答是听说白飚要来,但逾期未见。难道出了什么意外?好不容易找到一条线索,又断了。我把手机摔在床上。

但山穷水尽的绝望很快就被峰回路转的惊喜取代。就在我踢着细沙在海滩上乱走时,我突然发现了“猎物”。前方一顶花里胡哨的凉伞下面躺着的分明就是白飚!在锦盛集团人事部提供的照片上,白飚的五官称得上体面,只是下巴过于窄小,显得有点鸡贼,蓄上胡子或许会好些。尽管印象深刻,但也不得不承认我在这一刻好像被赋予了某种特异功能,距离30米开外就一眼认出了一个从未谋面的人。我向前疾走(也许是跑),每近一步就更加肯定自己的感觉。

白飚双手枕头躺在沙滩椅上,旁边还倚着一个穿着比基尼的苗条女子,一只手搭在他肥硕又晃眼的白肚皮上。“白先生!”我脱口叫了一声。两个人转脸过来,虽然都戴着太阳镜,但我能看出他们的惊诧。“你谁呀?”白飚一口京腔,语含不屑。他没蓄胡子,但唇须见长,多集中在嘴角上,形象实在不怎么样。

我定了定神说:“您是白先生吗?我是都市快报的记者,叫康璇。可以采访您吗?”“有名片吗你?”

我空着手什么都没带,但如果回去拿,他很可能走掉。“不好意思,我就问您几个问题,是关于苑金华苑总的。”

他想了想,慢悠悠地说:“问不问在你,说不说在我。”“好的。苑总捐资一百万给一所小学,据我所知,您也参加了那次活动。您和苑总共事过,您觉得苑总是不是很慷慨?”“慷慨的人会经商吗?”他翘起嘴角反问,鼠须跟着抖动。

我的样子很尴尬,他们躺着,我站着,像个听呵的仆人。“那她为什么要捐钱呢?”“名声啊。花一百万买个好名声,做秀呗,炒作呗。你们不就是搞这个的吗,还问这种弱智问题!”那女的跟了句“二百五!”

我不是二百五,我早看出来了,不过向他求证而已,看来他对苑金华并不友好。“那么苑总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她为锦盛集团做出了哪些贡献?”“她贡献大了去了!”他突然提高了嗓音,“没有她锦盛能有今天吗?”女人拉了拉他胳膊:“哎呀你跟她废什么话呀?”白飚不理,继续嚷:“是她教我们怎么骗客户骗股东,怎么做假账假广告。她说过,不会说瞎话就别跟着她混。锦盛整个就是一骗子集团,黑人钱没商量……”

这时小圆桌上的手机连震带响,女人拿起来一看,撇嘴说:“又是黑皮。”白飚一把抢过去,掀盖即骂:“你丫有完没完啊?有这闲功夫打飞机去好不好。”那人可能有求于他,又说了两句,白飚坐起来,换了种口气说:“你也别费劲传话了,我是肯定不会回去的……什么方总,别跟我提方总,他他妈算老几呀,我在锦盛做项目的时候他还在储蓄所点钞票混日子呢,什么东西!”他啪地合上翻盖,抬头看我一眼:“你什么也甭问了,我已经辞职不干了。”他不耐烦地挥挥手,“走吧走吧,别跟这儿碍事扒拉脚。”

他像驱赶叫花子一样把我赶走。一次绝对失败的采访,他说的话一句都不能用,我还白受了侮蔑。干事儿的就是孙子。

晚上,我约张东铭在咖啡厅见面,向他汇报工作,他听完摇了摇头。“这趟三亚白来了。”我说。“不能这么说,我不认为有什么白干的事,做任何事都是有意义的,只要目的不那么单纯。你来这里住了五星级酒店,享受了阳光海滩,这不就是收获吗?别把自己当成机器人。”

他说的不错,而且很暖心。我笑着点点头。“要加糖吗?”他问。我伸出手,他抢先把糖块放进我杯子里。我用小匙轻轻搅,对着杯中的小漩涡出神。“你是两年前来报社的吧?”他忽然问。

我点头。“哪天还记得吗?”

我摇头。“我记得,是10月16号。那天天气很好,金灿灿的。你穿的是一身套装,脖子上还系着一方丝巾,很漂亮。”“像空姐吧?”我笑。“是啊,就差个帽子了。”他也笑。

那时我还是长发,不知怎么摆弄,今天编小辫,明天扎起来,后天又盘在头顶。“那时候你是长发,发型不固定,有时候是辫子,有时候松松地扎起来,有时候盘在头顶。不过我还是最喜欢自自然然披在肩上的样子。”“是吗,我都忘了。”我又笑。咖啡洒出来几滴,我用纸巾擦了擦。“我还记得你第一次在我面前掉眼泪。那次我派你去采访一个企业家,你跟人家闹翻了,结果那个报道被别的报社抢了先。我问你怎么回事,你没说话就先哭了,哭得那么伤心,我都不忍心再说你什么。”

那和我第一次失恋有关。我没有跟那个企业家闹翻,而是他的秘书,她看到我的名片说:“你就是康璇呀,没人要的‘小火鸡’,有意思!”那是男友对我的昵称,原来把我挤走的就是她。我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甚至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淘汰,或许是我太纵容他了。他不给我任何理由,他说爱与不爱都不需要理由,但我更不能容忍他居然出卖了我。看得出她是个占有欲很强的人,她必定从他嘴里挖出了我所有的秘密,于是轻蔑地笑着。我受不了,所以转身就走。“其实当时我只想问问原因,但我知道,你不会说。”他说。我沉默着。“小璇,”他望着我,“我知道这两年你外出采访受了不少委屈,其实谁都一样。不过,那次看到你哭,我就总觉得欠着你什么。你是个要强的女孩,能吃苦,能忍受寂寞,所以你的眼泪让我特别震撼。”

纸巾已被我揉出一万道褶。我说了声对不起——也许没说——起身快步走开,再多捱一秒钟,我又要震撼他了。

走回房间,我平静下来,眼泪已经忍回去了。张东铭发来短信:如果我的话伤害了你,对不起!我马上回复:没,是我有点激动,不想失控。他又来一条:需要安慰吗?“需要”。“不需要”。“随便”。“不知道”。哪个都没发出去,不知该说什么。我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如果他来敲门怎么办?也许会开,也许不会。这个决定要到最后一秒才能做出。有一刻我甚至在想:他比我大六岁,是最理想的年龄差距。我发呆,我等待。

可他没有来,只是路过我的门,没有进来。又一个过客,我想。

男人总说女人复杂,其实他们也一样。

第二章

凶手

霍宁第一次抱我是在医院外面。

他又一次帮了我。我告诉他老爸要住院做手术,他说他舅舅是某大医院外科主任。凭着这层关系,老爸住进了那家医院一间双人病房。

那天是霍宁开车送我们去的。到了医院,他先去找他舅舅,一刻钟后他和一个40多岁的女人一起走来,介绍说是护士长。护士长把我们领到七楼一间病房,她说这是双人间,但暂时没人住,比单人间还宽敞呢。病房里有电视、电话、空调,还有一台小冰柜,比老爸住的破旅馆强多了。我们向护士长连声道谢,她笑呵呵地说还有工作要忙,就不多陪了。霍宁送她走,我要跟上,他冲我摆了摆手。

趁他们不在,老爸悄悄问,这要多少住院费啊?我说放心,我供得起。“你怎么没提过他?他叫什么来着?”“霍宁。刚认识没多长时间。”“是吗?”老爸显然不太相信。

窗外是一条公共走道,几个人经过,有人不太礼貌地向窗内张望,还有个人索性趴在窗户上探头探脑地看我们。我过去拉上百叶窗,然后钻进卫生间,关上门洗手照镜子。关于霍宁,我不想说什么,也没什么可说的。

过了一会儿,霍宁回来了,提着两个西瓜。爸迎上去接住,说他太客气了。霍宁说:“一个是给您的,一个是给她们的。”他指指外面的护士台,然后把一只瓜递给我:“你给护士们送过去吧,打点一下她们。”

我把西瓜送去,两个护士看了一眼,无所谓的表情,可能已经习惯了。从护士台走回病房时,我听到老爸和霍宁的对话。“你跟小璇认识多久了?”“一个来月。”“你觉得她怎么样?”“非常出色。她是我见过的最懂事最有分寸感的女孩。”“……她很要强,也很孤独。”

我以为我听错了,老爸居然会说出“孤独”这个词,而且是用在我身上。我一直感觉他不了解我,但相比之下,可能我更不了解他。胸口突然有点堵,眼泪要涌上来。这几天我很容易动感情。我发现自己原来很脆弱,很需要“安慰”,也许这就是三亚之行的收获吧。

把老爸安顿好,我和霍宁下楼时,电梯里没有人。我问西瓜多少钱,霍宁笑了笑:“这点小钱你还跟我算账吗?”我说实在过意不去。他伸手揽住我,在后背上轻轻拍了拍:“见外了啊!”然后就放开了手。这是他第一次抱我,如果这算是抱的话。他的拥抱很温情,可惜不够长久。

这一抱就算定下了关系,我们心里都明白。我认为我们之间有一种默契,至少他把我的心思摸得很透。如果无意谋求主导权,这就足够了。不过我还是不踏实,我想知道他交过几个女友,为什么分手,发展到什么地步,我甚至想了解他的性经历。但也许不知道更好。知与不知永远是人的一大困惑。

我又恋爱了。爱情就像口香糖,好味道都在前面,然后甜味越来越少,直到彻底没味儿,到那时,是否吐掉就是一个烦人的问题。我从来就不是一个乐观的人。我只希望霍宁是个大号、大大号、大大大大大号的口香糖,能让我嚼个没够。

老爸是七月最后一个礼拜六推进手术室的,主刀医生就是霍宁的舅舅。霍宁陪着我守侯在手术室外,我坐着,他站着。天很阴,走廊里亮着一盏昏灯,让人犯困,我捂嘴打了个呵欠。“昨晚怎么样?”霍宁问。我笑笑。

昨天下午他开车去单位接我,穿着一款很气派的西服,说晚上有个音乐会。我本不太想去,可又不好拒绝,勉强上了他的车。他说:“我们先去SOGO,给你买一套晚礼服,顺便吃点东西。”我说我有,他说再添一身也无妨,女人永远缺一身衣服。我说我没带那么多钱,他说他先帮我垫上。我考虑说不说“不”,对恋爱来说,一种合适的互动模式很重要,如果开始不在意,定形之后再改变就很难了。显然,他想让我依赖于他。他车开得飞快,老抢红灯。过了四条街,我决定就范。

他看中的晚装银丝闪闪,裸露出几乎整个后背,胸口也十分开阔,的确非常高贵,可我不好意思试穿。他想得很周到,给我买了乳贴。穿上它照镜子时,他让我转了一圈,裙裾舞动,他摇头叹道:“太美了!”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我居然脸红了,荡漾起一种满足感。可他还没够,又拉着我买下高跟鞋、耳坠、项链、手链。他在我耳边笑着问:“底裤呢?”那真是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全换了。他刷的信用卡,我问一共多少钱,他没说,说不定上五位数了。我们连晚饭都没时间吃,匆匆赶往音乐厅。他给我开车门时,我吻了他。

霍宁是挽着我走进大厅的,我走起路来叮当作响,经过一面大镜子时,发现自己全身闪光。我努力克制着自己不去拉胸前的衣服,敞得太开了,总感觉像掉了好几个扣子。我紧张得迈不开步子,像被他拖着走似的。他遇到好几个熟人,极有风度地向他们打招呼。他们身边也都跟着女人,跟她们比,我就算不是最美的,至少也毫不逊色。“昨天晚上你真是光彩照人,惊艳全场啊,太美了!”霍宁还在回味。“你也很美啊。”“我怎么美了?”“心里头美。”

他低头笑。“后来老杨给我发短信,说看见你,他都不想跟老婆上床了。”

我美丽,他骄傲,彼此的虚荣心都得到了满足,这是他想要的。“高跟鞋没买好,脚磨红了。”我说。“哪里?”他蹲下要脱我的鞋。“没事,不用看。”我赶紧把脚缩到椅子底下。他没站起来,用手背蹭了蹭我的小腿,望着它说:“女人腿美就美在小腿上。”我不自在地往旁边看了看,十几米外有两个人在说话,其中一个正朝这边看。我站起来走开几步。

这时恶魔城圆舞曲又响了,张东铭在电话里问我干吗呢,我说在休息。“那要耽误你休息了。白飚说要见你,他正在中环大厦等你呢。”“白飚?就是那个……”“对,锦盛集团的,你准备一下吧,带好记录需要的东西,尽快赶到。我这就把具体地址和他的手机号发给你。”他不容我多问就挂断了。

白飚不是辞职了吗,而且一副谁都不在话下的嘴脸,怎么会突然主动约我?我必须马上走。好在有霍宁,我跟他说了一下,他让我放心去吧,他舅舅是权威,肯定没问题。我先打车回家,带上录音笔和笔记本,又打车去了中环大厦。

B座324号是一间会客室,门半敞着,红地毯,白沙发。白飚坐的位置正对着房门,我进去时他很热情地起身迎接,主动握手,然后掏出名片说:“我是锦盛贸易集团副总经理白飚。”

升官了,还做出初次见面的样子。今天他一身西服革履,胡须剃得一根不剩,宽大的前额又红又亮。侧面沙发上还坐着个男的,歪在那儿眯缝着眼抽烟,不理我。白飚指着一张沙发让我坐下,他坐在我对面,那个人在我们中间,像一个睡着的法官,很搞笑。“你们张总给我们方总打电话,说你想采访我,方总特意给我们安排了这个时间。”

我很好奇:“你们方总跟我们张总关系这么好?”“当然了,他们是小学同学呀,你不知道?”

我恍然大悟。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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