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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6-14 04:1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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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亚历山大·勃洛克,郑体武

出版社:上海译文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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勃洛克诗选

勃洛克诗选试读:

译者前言

著名作家帕乌斯托夫斯基说过这样一段话:“世界上有着数以百计的绝妙现象。对这些现象我们无以言表。现象越是令人称奇,越是令人赞叹,我们僵死的言语就越是无法述说。就我们俄罗斯而言,亚历山大·勃洛克的诗歌和生平就是此类美好而又难以名状的现象之一。”

亚历山大·亚力山德罗维奇·勃洛克1880年11月28日生于彼得堡一个贵族知识分子家庭,外祖父是彼得堡大学校长,父亲是华沙大学教授,母亲和外祖母是翻译家。五岁开始习诗,如他所说:“从儿时起,便有一股跟某人名字联系在一起的诗歌潮流不断地冲击我。”少年时期,恬静优美的庄园风光,周围女性温柔的爱抚,家庭浓厚的文学氛围,与象征派作家的频繁交往,特别是接受了俄国象征派先驱之一——宗教哲学家兼诗人弗拉基米尔·索洛维约夫的“世界灵魂”“永恒女性”和“世界末日”思想的洗礼,这一切都极其深刻地影响到勃洛克的未来创作。1898年考入彼得堡大学法律系(后转入语文系),同年认识化学家门捷列夫的女儿柳鲍芙·德米特里耶夫娜,两人相恋后,勃洛克诗思泉涌,欲罢不能。门捷列娃成为这一时期诗人灵感的源泉。1904年结集出版的《美妇人集》,在俄国象征派诗歌史上具有里程碑意义,是俄国象征派的主要代表作之一。1903年与门捷列娃成婚,1906年大学毕业,同年发表剧本《滑稽草台戏》,引发激烈争论。该剧被梅耶荷德搬上舞台。1907年出版诗集《白雪假面》,巩固了勃洛克作为俄国象征派头号诗人的地位。次年发表诗集《雪中大地》。1911年出版诗集《夜晚时刻》。其间多次游历西欧,到过意大利、法国、比利时、荷兰、德国,这在他的创作中留下了鲜明的烙印。1913年出版《关于俄罗斯的诗》,同年发表剧本《玫瑰花与十字架》,这是勃洛克戏剧创作的巅峰之作,至今仍是俄罗斯某些剧院的保留剧目。1915年、1916年应征入伍,但没有被派往前线。1917年二月革命之后,短暂地在沙皇政府一个特别委员会工作过。十月革命后创作了轰动一时的长诗《十二个》,稍后,诗人又将自己对旧世界崩溃的感受和对欧洲与亚洲未来的想法写进了《西徐亚人》(1918)一诗。此后勃洛克开始在新政权的一些文化机构任职,撰写了一系列文章。生活上的窘困与精神上的矛盾令勃洛克身心交困,健康状况日益恶化。1921年8月7日,未满四十岁的勃洛克病逝于彼得堡。

勃洛克本人就曾把自己的创作道路看成一个统一的不可分割的整体。诗人生前两次亲自动手,编选自己的三卷本诗集。在1911—1912年版的三卷集的序言中,诗人将三卷集称为抒情三部曲:这里的每一首诗,哪怕形式上比较拙劣,都是有意义的,它既可独立成篇,又是一个整体的组成部分:“每一首诗对组成‘章’都是不可或缺的;若干‘章’构成全书;每本书都是三部曲的一部分;整个三部曲我可以称之为‘诗体长篇小说’:它写的是同一类思想感情,这是我在有意识的生活以前十二年里始终对之忠实的。”有鉴于此,勃洛克去世以来,俄罗斯编辑出版的各类勃洛克诗选,尤其是多卷本的文集,在作品的编排上,都普遍遵循诗人生前自编的三卷集,或称“抒情三部曲”所确定的原则。

勃洛克最后一次编定的三卷集,也就是1916年版本,各卷的内容和结构是这样的:第一卷收入的是1898—1904年的作品,共三个组诗;第二卷收入1904—1908年作品,共七个组诗;第三卷收入1907—1916年的作品,共十一个组诗,外加一部长诗。

第一卷的三个组诗依次是《黎明前》(1898—1900)、《美妇人集》(1901—1902)和《岔路口》(1903—1904),其中《美妇人集》是该卷的主体部分。这里的“美妇人”,代表了诗人对人间女性之美和永恒女性之美的崇拜,象征着自然与文化、精神与肉体的和谐,又和俄罗斯祖国(新娘和爱妻)的形象联系在一起。《美妇人集》不同于一般的处女作,勃洛克在此不是以刚出道的青年作者崭露头角,而是以一个成熟的诗人身份一举成名。评论界马上将他与费特相提并论。他出入于彼得堡和莫斯科两地的文学圈子,结识梅列日科夫斯基、勃留索夫,结交安德列·别雷和谢尔盖·索洛维约夫,成为当时诗坛新兴流派象征主义的一个非常引人注目的人物。《美妇人集》并非诗人此前创作的诗歌的简单汇编,而是经过精心编排的,具有题材和结构上的统一性,其中的每一首诗都能纳入一个共同的思想。这个思想便是来源于弗拉基米尔·索洛维约夫诗歌哲学的永恒女性思想,以及与此相关的一些征兆和预感。这些预感又与新世纪的到来有关。在诗人看来,所谓新世纪,不仅仅是日历意义上的,也是实质意义上的:“……1901年的1月所带的标记已经与1900年2月全然不同。”勃洛克后来写道。这些神秘预感如果用社会语言来表述,就是说世纪之交的俄罗斯国内生活正处于转折时期,文艺界的精神生活和艺术生活趋向复杂化。象征主义用艺术手段深刻表达了人们对新世纪的精神期待和复杂体验,因而产生了巨大影响。诗人勃洛克正是在这一流派的框架内成长起来的。然而早在接触象征主义之前,对勃洛克诗歌探索产生过影响的还有前辈诗人丘特切夫、费特、波隆斯基、阿普赫金,尤其是弗拉基米尔·索洛维约夫。理想主义情绪、对永恒女性和美的效忠、庄园母题元素、私密情感与哲学主题的结合、诗句的音乐性和歌唱性,勃洛克青年期创作的这些特点,可以说都是从前辈那里继承来的。勃洛克厌恶理性主义和实证主义,对象征主义技巧驾轻就熟,创造出了富于神秘浪漫主义色彩的作品,意蕴丰富,扑朔迷离,令人着迷。这种朦胧感迷离感是主题本身的需要,是这部有关神秘的永恒女性的神话本身的需要。《美妇人集》这个组诗在形态上很像是抒情主人公内心体验的诗体日记。“尘世的”的男主人公富于幻想,而他矢志不渝地爱着的“崇高的”女主人公忽而天上,忽而人间,可望而不可即。这位郁郁寡欢的“少年”、修士,怀着一腔柏拉图式的恋情,痴痴地祈祷着,苦恼地等待着,等待着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神秘圣女降临。男主人公对他的虔诚崇拜上升到了浩瀚的宇宙,其博大甚至只有用星河才能形容:

有时,即使是忘却了,

其实也还在耿耿于心,

我那些无望的星座啊

曾怎样为你忧思如焚。

在俄语原文中,这里的“你”以及由此派生出来的其他一些对美妇人的称谓,都是大写。

上升到神性高度的“她”的形象,在勃洛克诗中十分抽象,难以把捉。始终见不到对她的容貌的具体描写,就连一句暗示也难以找到。主人公只能“预感”到“她”,并狂热地等待“庄严的永恒女性”到来。

勃洛克诗中的体验是真诚的,这一点决定了这个组诗的艺术价值。勃洛克至死都认为《美妇人集》是其最优秀的作品,别雷则称三部曲的第一卷为“俄罗斯诗歌的一个时代”,无论勃留索夫、巴尔蒙特,还是维亚切斯拉夫·伊万诺夫,把他们的所有作品加起来,也不曾奉献出勃洛克抒情诗第一卷中所包含的“那种强大的诗歌张力”。

在表达崇高情感的同时,勃洛克诗中也出现了一种悲剧性音调,这就是抒情主人公的人格分裂,他的灵魂的隐蔽的双重性。可以预感到美妇人的面貌也在发生变化:“但我感到可怕:你会改变面容……”《黎明前》、《美妇人集》和《岔路口》在主题上存在内在联系,也可以反映同一主题的演化过程。《美妇人集》中献身于永恒女性的理想与人们对“金钱和面包”的低级焦虑两相对立。尽管这个主题比较罕见,但要说勃洛克早期作品中完全缺少社会性也是不恰当的,因为对美妇人的期待,也伴随着一种对世界灾难和宇宙巨变的朦胧预感。在第一卷最后一个组诗《岔路口》中,出现了一种新的情绪——大失所望和惊慌失措。诗人更加仔细地端详生活,看到了它的真实一面,看到了工厂劳作的辛苦和城市日常生活的艰难。这些因素在抒情诗第二卷(1904—1908)中得到强化。1905年革命唤醒了诗人的公民责任感,使他深刻意识到,只要世界上还存在严重的贫富差别,就不可能存在真正的安宁和幸福。这时诗人笔下出现了罕见的政治抒情诗,如《饱食者》《集会》《高悬在世界之城的上空》等。不过勃洛克对革命的理解是情绪化的,是牺牲意义上的,把革命当作了个人悲剧。

第二卷的主体是曾单独出版的诗集《意外的喜悦》(1907),从标题不难体会,诗人已经发现了“未来世界的形象”,它与人民大众、社会底层的运动有关。在本卷的开卷之作里,先前的“美妇人”“走进田野一去不复返”。纷乱的城市生活催生出一系列“阁楼诗”,这些诗中的城市延续了涅克拉索夫、果戈理、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传统,工厂烟雾缭绕,生活丑陋不堪。勃洛克逐渐由一位神秘浪漫主义骑士歌手变成一位关心民间疾苦和民族命运的诗人。另一个主题——大自然,“大地的泡沫”——以其有血有肉的质感同样也突破了《美妇人集》的语体风格。勃洛克还因此同自己的好友别雷和谢尔盖·索洛维约夫大吵了一架,他们把勃洛克风格上的变化视为对象征主义规范的背叛。

勃洛克的核心作品《陌生女郎》(1906)使得诗人名声大噪。这里的女人是个幻象,是理想的化身,但有别于美妇人,这是一个尘世的,现实的,而且是一个贬低了的,餐厅里的形象,尽管与庸俗不堪的日常生活背道而驰。

抒情主人公的形象也有变化。一个孤独的人,精神抑郁,借酒浇愁。这个形象有一定自传性,抒情性,契合诗人这些年的处世态度和“流浪汉生活”。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弃绝了城市文化的传统价值,在他所深爱的、可怜的故乡大地上四处漂泊,这个形象出现在《秋意》一诗中。在勃洛克创作中占有举足轻重地位的祖国题材,就是从这首诗开始的。

组诗《白雪假面》和《法伊娜》与科米萨尔热夫斯卡娅剧院女演员沃洛霍娃的形象有关,勃洛克1906—1907年冬曾迷恋过她。这场恋爱没有给勃洛克带来幸福,可以说不过是情欲的驱使,“黑色裙摆旁边度过的疯狂一年”。但这场恋爱留下了伟大的诗歌——几个超凡脱俗的组诗。爱情折磨的悲剧性在此是以暴风雪、雪的篝火、三驾马车上令人眩晕的飞奔、昭示着毁灭却又极有魔力的眼睛等象征形象表达的。《火与暗的诅咒》赋予乐观主义色彩,反映了诗人在努力探索摆脱生活矛盾的出路,这一点有力地表现在《啊,春天无边无涯》一诗中,或者:

世界如一件铿锵的礼物,一把黄金,

我因接受了世界而变得富有。

由四首“白诗”(自由体诗)构成的组诗《纷飞的思绪》,富于现实主义特点,同样充满了乐观情绪,对生活的健康感受。这里顺便说一句,勃洛克在文学上诚如曼德尔施塔姆所言,是位“开明的保守派”,对诗体和格律问题,一向特别谨慎。比如他很少写白诗,总共也就写了不过六七首,但令人叹服的是,每一首都是不可多得的佳作。

抒情诗第三卷(1907—1916)应该说是勃洛克诗歌遗产中最重要的部分。他的诗艺在此达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以往的颓废情调荡然无存,诗句具有形式的完美和严谨的朴素。第三卷的主要主题是俄罗斯及其复杂、悲壮的历史。其主要组成部分——组诗《祖国》,来源于诗集《关于俄罗斯的诗》(1913),《出生在荒凉岁月的人们》(1914)、《老鹰》(1915)表达了对卷入世界大战的祖国命运的关切,这两首诗可以说是诗人生活道路与创作道路的高度契合,是对俄罗斯历史命运的天才预言。

俄罗斯成为勃洛克的基本主题。对人民、人民与知识分子、俄罗斯与革命、知识分子与革命的思考,对庸俗不堪和精神沦落的“可怕的世界”的痛恨,这些基本命题不但贯穿于勃洛克这一阶段诗歌创作的始终,而且也贯穿于他的戏剧、文论和日记当中。正是这一主题赋予勃洛克及其个性与创作以整体上的严整性和统一性。

勃洛克写俄罗斯,诗思纵横,贯通古今。通过历史,诗人提出迫切的当代问题。《在库里科沃原野》(1908)就是这样。在这个组诗里,诗人看似更多着墨于历史,实际上主要是在表达勃洛克这一代,也就是今人而非古人的感受:个人是无法游离于历史循环之外的:

心儿无法宁静地生活,

无怪乎乌云又一次聚集。

这话说的是十四世纪的罗斯,也是1908年的俄罗斯。

对于世界文学经典形象,勃洛克的处理可以说是与前辈异曲同工。由12首诗组成的《抑扬格》,里面借用了莎士比亚的哈姆雷特母题——为世界上的邪恶而忧思如焚,躁动不安。勃洛克对眼前的俄罗斯是持批判和悲观态度的,但组诗《意大利诗行》(1909)对精神空虚、日趋堕落、背叛了自己伟大历史的欧洲同样毫不留情。

所有这些诗作和组诗,使得抒情诗第三卷构成一个系统,一个统一的整体。作为该卷有机组成部分的组诗《卡门》(1914)是一次激情大爆发,是诗人又一次恋爱的结晶,其对象是扮演卡门的歌剧演员杰尔玛斯。与这个组诗相近的有《面对法庭》和长诗《夜莺园》(1915),说的是面对残酷的生活环境,人是无法用美好的幻想麻醉自己的,幸福和爱情扑朔迷离,可望不可即。《夜莺园》标志着勃洛克创作的完全成熟,揭示了抒情主人公的基本特征,即性格和心理的双重性和矛盾性,是诗人对其抒情主人公性格发展的一次总结,由神秘主义的出世情绪向现实方向的接近和转化。

十月革命期间创作的长诗《十二个》,曾在诗坛引发激烈争论,左派和右派各自从自己的立场出发,对之做出了见仁见智、不一而足的阐释。勃洛克本人稍后在创作札记中回应道:在诗人看来,革命主题并不等于说长诗具有政治和宣传倾向。《十二个》写的不是革命,而是革命期间的俄罗斯。即便作品中对布尔什维克政变有些理想化,那也不能否认作者对革命的彼得格勒、对来自民间底层的革命者的描写,具有无可争议的现实主义真实,不存在丝毫的夸大其词。诗人模棱两可、并不明确的立场,透出对俄罗斯命运的忧患,对革命的同情,只是对革命的结果和前途还没有把握。摧毁旧世界,是作品的主要激情,而革命自身包含的那种牺牲精神,对诗人而言至关重要。从1905年起,勃洛克就开始痴迷革命,把自己视为一个早就秘密渴望做出牺牲的人(1917年8月15日日记)。勃洛克对革命的理解是矛盾的,这多少也表现在长诗结尾出现的基督形象上。对这个形象,非但以阿赫玛托娃、梅列日科夫斯基、吉皮乌斯、索洛古勃、蒲宁等为代表的文学界精英予以断然否定,就连革命本身及其领导人,也持相当审慎的态度,何况这部长诗当时是发表在左翼社会革命党人的机关刊物上。勃洛克与左翼社会革命党人只存在文学上的交往,并没有组织上的联系,但还是因此在1919年1月被契卡短暂逮捕和审讯。

勃洛克相信革命是一种净化因素,具有“音乐的冲击力”。他听到了可怕的旧世界的崩塌之声,他对这个旧世界早已厌恶至极。勃洛克的真诚是不容置疑的,高尔基曾说他是一个真诚得无所畏惧的诗人。尽管如此,他的《十二个》还是被一些人视为不可原谅的“堕落”。勃洛克接受了革命思想,但对现实政治不感兴趣,他只服从自己情感和良心的声音。他对革命所期待的并不是革命实际带来的东西,而是革命的净化力,革命的“音乐”(勃洛克从尼采和格瓦纳那里借来的概念),革命的文化改造作用。

长诗中的数字“十二”,引人注目,富有象征意味:全诗分成十二章,赤卫军主人公也是十二个,很容易令人联想到基督的十二个使徒。内容各个不同,节奏也非常多样:高度灵活的口语化诗句;富于动感的民谣;市井小民的情歌;响亮的革命口号;贫民的街头俚语等,令人眼花缭乱地交织在一起。这些看似凌乱的章节,由于融入了雄健有力的革命脚步,从而获得了统一的庄严节奏,直到耶稣基督出现,全诗达到极大的和谐。

从《美妇人集》到长诗《十二个》,勃洛克的创作道路是复杂的,但同时又是完整的。这一完整性是由勃洛克创作中的许多根本性和实质性问题、题材和主题的共同性决定的。它们在诗人的不同创作阶段得到不同的处理,既与诗人新的生活和创作经验相对应,又在某些方面保持始终如一。

勃洛克将自己的创作道路形容为“追求人性的三部曲”,也就是:“从瞬间过于灿烂的光——穿过不可或缺的沼泽林带——走向绝望、诅咒、‘报复’……以及一个‘社会的人’,一个勇敢地直面世界的艺术家的诞生……”这是勃洛克的自我写照,完全符合勃洛克抒情诗的基本特征,有助于我们认识勃洛克抒情诗的发展脉络和每个创作阶段的特点。

勃洛克是俄国象征主义的代表诗人,是享誉世界的抒情大师,二十世纪初俄国知识分子的偶像,一个“真正天才的诗人”(高尔基)。心胸博大、富于时代感和忧患意识,这一点决定了诗人作品的分量和特色。他从创作伊始,就对诗人的使命有了高度的认识:“只有伟大的事物才值得思考,作家应当为自己确定伟大的任务,并且只确定伟大的任务;不必为自己才疏学浅而自卑。须知作家是无穷链条上的一环,从一环到另一环应该传递自己哪怕未能实现的希望和哪怕尚不完善的构想。”

在个性和创作上与勃洛克形成鲜明两极的马雅可夫斯基,这样谈论勃洛克的地位和影响:“亚历山大·勃洛克的创作——是整整的一个诗的时代,不久以前过去的时代。声望极高的象征主义巨匠勃洛克对现代诗歌发生过很大影响。直到现在为止,有一些人还不能从他迷人的诗句中解脱出来——还采用勃洛克的某些辞藻,并为了使自己的诗充实富丽,以整页整页的篇幅发挥它们。还有一些人克服了他早期的浪漫主义色彩,向它宣布了诗的战争,并从象征主义的废墟中清洗了自己的灵魂,冲破了新的韵律的基础,堆积着新的形象的砖石,以新的韵脚来加强诗行的联系——这样进行着未来诗歌的英雄劳动。但是无论这些人或那些人,都同样用爱戴的心情来纪念勃洛克。”

在诗艺上一贯挑剔、近乎洁癖的曼德尔施塔姆,对俄国象征派诸位巨匠均不乏微词,唯独对勃洛克心悦诚服:“俄国象征派的诗歌博而不精,大肆侵占别的领地。他们,如巴尔蒙特、勃留索夫、安德列·别雷等人都为自己开辟了新的领域,又把它们变为废墟,然后又像劫掠者一样,继续向前拓进。勃洛克的诗自始至终,从《美妇人集》到《十二个》都是色彩鲜明,富有文化的创造精神。”

勃洛克被介绍到中国,差不多有一个世纪了。早在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十二个》在俄罗斯发表没几年,就被傅东华和胡斅译成了中文。鲁迅先生曾在自己的文章里多次提到勃洛克,还亲自为胡斅的译本《十二个》撰写后记,热情推荐这位诗歌巨匠,称他是现代首屈一指的都市诗人。四十年代末,又有了戈宝权的新译本《十二个》。这之后勃洛克的名字逐渐淡出中国读者视野,但在苏联,勃洛克的创作始终是文学研究的重点对象和教学大纲中的重要经典,在文学史上占有独立章节。1980年诗人诞辰一百周年之际,苏联和世界上许多国家都举办了形式多样的纪念活动,由此掀起了一轮勃洛克研究和出版热潮。我国俄苏文学界也很重视,不少刊物都辟出专栏,发表了一批相关文章和勃洛克作品的新译,在一定程度上推动了勃洛克在中国的译介和传播。遗憾的是,没能趁势推出哪怕一部勃洛克诗集的单行本。其实,当时喜欢和翻译过勃洛克的译家是大有人在的。九十年代不同出版社出过几个不同译本的勃洛克诗选,但此时文学中心主义风光不再,诗歌的读者群更是一落千丈,几个译本的发行量都徘徊在低限,其影响范围也就不难想象。好在从一些诗人和诗歌爱好者的反馈不难断定,在当代中国的诗歌生活中,勃洛克并未缺席,而是“在场的”,尽管参与度与其某些同胞相比,有些比例失衡。如果考虑到阿赫玛托娃、曼德尔施塔姆、茨维塔耶娃这些目前在中国炙手可热的诗人,生前都以勃洛克为泰山北斗和诗歌偶像,我们似乎有必要补足这一课。

拙译勃洛克诗选,完成于三十年前留苏期间,当时是应国内一家出版社约译,由于征订印数不足,耽搁多年,后蒙人民文学出版社不弃,将勃洛克与叶赛宁合并一卷,取名《勃洛克、叶赛宁诗选》,收入《世界文学名著文库》,于1996年出版。由于篇幅限制,该书只收入了全部译稿的一多半(约一百二十首),余者则仍以手稿形式藏诸箧底。年前上海译文出版社同仁前来约稿,遍寻不得,这才发现手稿已经丢失。无奈,只好重新补译近百首。因此,现在的这个译本,从初译到今译,时间跨度竟也有三十年了!

此次新版,译者对旧译又做了一遍校订,改正了个别错讹之处,按通译和惯译修订了个别译名,并对个别文字做了一些调整和润色。应该承认,有机会纠正和弥补译文中的疏忽、误译和缺憾,对译者来说,实在是人生一大快事。为此,译者特别感谢译文出版社各位同仁的支持和厚爱,同时也期待读者方家对译文中仍可能存在的问题不吝赐正。郑体武2017年7月5日于沪上

抒情诗第一卷(1898—1904)

黎明前(1898—1900)

“让月光朗照——夜正黑……”

让月光朗照——夜正黑。

让生活给人们带来幸福,——

在我的心里爱的春天

无法取代连绵的阴雨。

夜幕在我的头顶延伸

用死一般的眼神回复

撒满了甜蜜的剧毒的

病态的心灵的暗淡目光。

我在人群中间徒劳地游荡,

在黎明前冰冷的朦胧中

把内心的激情和热望隐藏,

只怀抱着一个隐秘的思想:

让月光朗照——夜正黑。

让生活给人们带来幸福,

在我的心中爱的春天

无法取代连绵的阴雨。1898年1月 圣彼得堡“她既年轻又漂亮……”

她既年轻又漂亮

依然是个纯洁的女郎。

光彩照人如明镜般的河水。

怎能不让我心伤!……

她无忧无虑,如熟睡的天鹅,

如蓝色的远方。

或许有人知道,她也有烦恼……

怎能不让我心伤!……

当她对我把爱情歌唱,

歌声便在我深心回荡。

但她沸腾的热血里却无激情……

怎能不让我心伤!……1898年7月27日“我梦见我爱的人死了……”

我梦见我爱的人死了:

一只灵柩高高地停放在花丛里,

稠密的人群聚集在周围,

对我低声讲着同情的话语。

而我无思无虑地望着四周,

从高处把愿意帮我的人迎接,

我在上面感受到难忘的幸福

和四下里毫无怨尤的黑夜。

我谢过大家的安慰并握了他们的手,

这时一个念头从血液里涌出:“欢乐和永恒的灵魂带走了你的苦难!

失去了爱人的人无上幸福!”1898年11月10日“入夜,当惶恐睡去……”

入夜,当惶恐睡去,

城市掩藏到黑暗里——

天国有多美的音乐,

人间有多妙的歌曲!

生活的风暴算个什么,

当我面前有你的玫瑰!

人的眼泪太微不足道,

当西天撒满落日余晖!

啊,宇宙的女主宰,

透过鲜血、痛苦和灵柩,

请从卑微的奴隶之手

接受最后激情的酒杯!1898年9月“你阅历良多,我歌吟更多……”(1)  ——致尼·古恩

你阅历良多,我歌吟更多……

对生活和痛苦你体验极深,

看不见的精灵飞到我跟前,

开启了大海一般的充盈之声……

你的灵魂已经戴上枷锁;

狂风暴雨将它触摸;

我的灵魂自由:如一粒微尘

在蓝天里随风漂泊。

我的朋友啊,我早就觉得

生活很快将把我触动……

但心儿已被埋入地底,

且永远也不会苏醒!

当我们在路上疲惫不堪,

雾气的臭味淹没了我们,

你就到我这里来歇息吧,

我也会去你那儿,我的友人!1898年春“一轮满月在草地上方升起……”

一轮满月在草地上方升起,

这坚贞不渝的喜人的圆盘,

辉映,无语。

苍白的苍白的开花的草地,

在草地上爬行的夜的幽暗

安睡,歇息。

害怕出门,害怕走大路:

难以言喻的惶恐主宰着

月下的世界。

纵使你知道——到了清晨

太阳会从雾中一跃而出,

照亮着田野,

那时你会穿过一条小道,

那里每一棵小草下都有

沸腾的生活。1898年7月21日“我追求富丽的自由……”

那里有一朵小花,

芬芳馥郁,无与伦比。

——茹科夫斯基

我追求富丽的自由,

我向往美妙的异地,

那辽阔纯净的原野

如梦似幻,令人心旷神怡。

那里华丽的三叶草,

与纯洁的矢车菊竞相绽放。

永远听得见轻微的沙沙声响:

是麦穗在摇晃……路途漫长!

大海之上只有一样东西,

只有一样东西能让草儿弯下身……

你看不见,在那地方,在雾里,

我看见了——我要把它握在掌心!1898年8月7日“可爱的朋友!你青春的心……”

可爱的朋友!你青春的心

多么纯洁!

安心睡吧!我的心与你同在,

美丽的人儿!

你醒来时,暴风雪之夜会变得

更加冷凄。

那时你依偎着我的心,不会

感到孤寂。

任隆冬肆虐,寒风撒野吧——

你我相依!

我以整个的心庇护你免受

风寒袭击!1899年2月8日奥菲利亚之歌

告别亲爱的少女时,

朋友,你对我信誓旦旦!

前往荒蛮的边地前,

你承诺保守爱的誓言!

在那里,在幸福的丹麦那边,

你的海岸依稀可见……

饶舌而又生气的波涛

冲刷着洒满我泪水的礁岩……

全身穿着银色的铠甲,

亲爱的战士一去不还……

蝴蝶结和黑色羽毛笔

将会在棺椁中躁动不安……1899年2月9日“当人群在周围对着偶像拍手……”

对善与恶可耻地无动于衷,

尚未开始搏斗,我们已斗志全无。

——莱蒙托夫

当人群在周围对着偶像拍手,

推翻一个偶像,再造一个新偶像,

对我这个盲人来说,某个地方

却有一团圣火和一轮青春的朝阳!

我向往那里,怀一颗病态的心,

只要力气还够,我就要奔向那个地方。

然而,看得出,我沉重的忧伤

倾覆了希望之船!

我——坠入内心毁灭的深渊,

变得孤僻、冷淡……

任凭人群叫喊——我无动于衷。

任凭人群呼唤——我报以冷眼。1899年2月9日给我的母亲  (“朋友,看哪,天上的平原……”)

朋友,看哪,天上的平原

一片片烟云在月亮下游动。

你可看见,惨淡、冷漠、空虚的月光

划开了这无形的太空?

够了,别再凝视这星空之海,

够了,别再向往冰冷的月盘!

宽广的尘世幸福何其多也?

心灵的火焰何其温暖?

冰冷的月轮不会给你回答,

想触摸远天的星星却力不从心……

在那忧郁的恒星的遥远国度

你随时都会遇见墓穴的寒冷……1898年7月(2)加玛佣——先知鸟  (根据В·瓦斯涅佐夫的画作序)

在被晚霞染红的,

平静无边的水面上,

她在预言和歌唱,

无力张开惶恐的翅膀。

她预言鞑靼人的蹂躏,

一桩桩血淋淋的绞刑,

还有地震、饥荒和火灾,

野蛮人的残暴,无辜者的牺牲……

美丽的脸庞笼罩着恐惧,

却依旧闪耀爱的光芒,

尽管嘴角血迹斑斑,

仍在把先知的真理高唱!……1899年2月23日“我走向无上幸福。道路……”

我走向无上幸福。道路

在夜露的红光中闪亮,

而心中,一个遥远的声音

在紧张地把黎明歌唱。

黎明的歌,当晚霞

急于消散,星星泛红,

高高的天空和海洋

闪耀着夜晚的红光!……

灵魂在燃烧,喉咙在歌唱,

在夜晚时分把黎明唱响。

我走向无上幸福。道路

在夜露的红光中闪亮。1899年5月18日“早晨吹进你的小窗……”

早晨吹进你的小窗,

我的充满灵感的心,

被遗忘的梦一掠而过,

春天的幻影重又苏生,

通过梦想的粉红云朵

年轻的成长起来的神

在高天带来了某人的灵魂……

快告别速朽的居所吧,

飞进无穷无尽的高空,

去追逐长着翅膀的幻影,

早晨知道你的追求,

我的充满灵感的心!1899年8月5日“在那些粗俗的熟人中间……”

在那些粗俗的熟人中间

依稀出现了你的面影。

假如不对你顶礼膜拜,

有时轻松,有时苦痛。

有时,即使是忘却了,

其实也还在耿耿于心,

我那些无望的星座啊

曾怎样为你忧思如焚。

我没有为你激动不安,

但在我们的故国中

通过孤独的膜拜

我认识了你的真。1900年9月22日“你可还记得那恐怖的城市……”

你可还记得那恐怖的城市

和远方蓝色的烟雾?

我和你一声不响地走着,

沿一条虚妄的道路……

我们走着——月亮升起,

从黑暗的城墙背后,

我们似乎走错了路——

但我们并没有回头。

是我们误入歧途,

还是爱情把我们欺骗——

只有那城市的烟雾

萦缠在我们的心间……

你可还记得那恐怖的城市

和远方蓝色的烟雾?

我们义无反顾地走着,

沿一条虚妄的道路……1899年8月23日“此时我走在一条平稳的路上……”

此时我走在一条平稳的路上,

我一边走,一边歌唱和沉思。

我大声嘲笑可怜的群氓,

我不会为他们遗憾、叹息。

此时我的灵魂还没有回暖,

命运吩咐我在心中珍藏

诗人那不可动摇的天赋,

舞台上精彩华丽的辞章……1899年11月28日“我还记得我们在一起的时光……”

我还记得我们在一起的时光……

夜晚如此动情,小提琴如此悠扬……

在这些日子里你是我的,

你变得一天比一天漂亮……

透过女性微笑的秘密,

透过潺潺小溪的轻微声响

亲吻渴望贴近嘴唇,

小提琴之声渴望钻进心房……1899年3月9日“为了眼前这短暂的……”

为了眼前这短暂的、

而明天将逝的梦,

年轻的诗人准备着

去把死亡战胜。

我不这样:就让我

给梦幻主宰吧——

叛逆时我会振动翅膀

把梦幻全抛开。

又是恐慌,又是向往,

又一次想要倾听

生活全部决战的交响

直到新的梦来临!1899年12月25日(3)Servus-Reginae

不要召唤。不用召唤

我自会来到你的宫殿。

我会默默地把头垂下

俯伏在你高贵的脚边。

我将焦急不安地等待

并且听任你的驱遣。

我将追忆那短暂的会面

再重新把希望点燃。

你的热情征服了我,

我对你膜拜顶礼。

我有时是仆从,有时是宠儿;

但永远都是——奴隶。1899年10月14日(4)DOLOR ANTE LUCEM

每天晚上,一到夕阳西下,

我便告别,被死亡的愿望烧灼,

于是又一次,在寒冷的黎明

生命把我抓住,把我折磨!

我同良善告别,我同邪恶告别,

体验同尘世分离的恐怖和期盼,

而到了早晨我又同尘世相遇,

为了诅咒邪恶,渴念良善!……

上帝啊,上帝,万能的上帝,

莫非你是要所有人都这样,

让这些凡人,怀抱早晨的梦想,

无休止地对你渴望?……1899年11月14日“我们走在一条蓝色的路上……”

我们走在一条蓝色的路上,

只是已经分别了很久……

在无边无际的暴风月之夜

突然敞开了一扇窗口……

是你吗,模糊不清的幻象?

心儿几乎要凝固、冻僵……

我感觉到了热烈的呼吸,

我听到了从前的话语。

冷风带走了那些呻吟,

将泪水和雨水搅拌在一起……

告别时想不想拥抱?

想不想在一起回忆过去?

错过了啊,蓝色的幻象!

在无边无际的暴风雨之夜,

冷风,还有昔日的面影

用愁思把我的心儿握紧!1900年2月28日“放逐和怀疑中的诗人……”

放逐和怀疑中的诗人

到了两条路的交叉口。

黑夜的印象纷纷熄灭,

日出苍白而又遥远。

走过的路依旧缺少指引,

有何愿望,去往何处?

放逐和怀疑中的诗人

于是在路上停下了脚步。

但眼睛里仍然燃烧着,

头脑依稀可以领悟的希望,

白昼会醒来,眼睑会张开,

他必将目睹远方。1900年3月21日“在傍晚的雾霭降临的时分……”

在傍晚的雾霭降临的时分

带翅膀的天使裹着旋风披着火焰

从《古兰经》的书页之中

降落到我死寂的灵魂上面。

头脑充满了慵懒的无力,

灵魂在飞翔,飞翔……

四周有无数的翅膀喧哗,

一首秘密的歌铿锵作响。1900年6月3日(5)AГРAФA ДОГМAТA

我看到白昼的黑暗和黑夜的光明。

我看到无休止的怀疑的恐怖。

我看见主怀着一颗破碎的受难的心

穿行于没有信仰和不知所措的烟雾。

那是伟大的诞生的黎明,

当宇宙难以数计的混沌

消失于无穷无尽的苦难——

一切都在神秘地低语和运行。

沉重的火焰缠绕着宇宙,

雷声拦住了造物的奔突。

无声的边界被彻底植入。

智者的理智从黑暗中走出,

在高山之巅——无需惧怕和努力

亮闪闪的思想的翅膀为他翩翩起舞。1900年8月22日(6)秋日挽歌

秋季的一天就这样缓慢地过去了,

枯黄的落叶在空中轻轻飞旋。

天色如此明净,空气如此清新——

灵魂却在不知不觉中悄悄腐烂。

就这样她日复一日地变得苍老,

像枯黄的落叶一样飘舞,年复一年,

而在她的记忆和印象里她总觉得,

以往的秋天可不这么令人伤感。1900年1月5日“千万别把自己的前途……”

千万别把自己的前途

托付给阿谀逢迎者:

他们会毁掉你的家,

熄灭你神圣的香火。

所有意志坚强的人——

要么远离杂乱的人群,

要么在山岗燃起烈焰,

把沉沉夜幕烧成灰烬。1900年7月25日“沉默无语的梦幻有时……”

沉默无语的梦幻有时

诞生于幻想。

它们闪耀在太阳和你之间,

映照着春光。

哦,假如我能拥有

它们所有的声音,

它们就会在白天浮现,

面对我的大地子孙!

但声音只有一个,其余的

在瞬间失去了内涵。

而在人间的想象力将会

激荡起大地的语言。1900年4月22日“不要呼唤也不要企求……”

不要呼唤也不要企求

心灵会重获昔日的灵感。

我是大地的独子,

你是眼中太阳的光线。

轻柔的目光凝然不动,

夜色苍白,大地空虚。

星空里一片死寂——

那是恐怖与无声的幽居。

我认识你得意的面孔,

我听得清你的呼唤,

心灵懂得你的语言,

但你呼唤我纯属徒然。

夜色苍白,大地空虚,

不要期待昔日的魅力,

恐怖与无声的幽居

映现在我深深的心底。1900年6月1日“离弃可爱的创造吧……”

离弃可爱的创造吧,

离弃人和尘世的承诺,

离弃世俗的贪欲吧,

晚上祷告白日思索。

假使你的心神焦躁不安,

就把灵感从身边驱走。

只有一种智慧当之无愧

转入不可避免的黑夜。

你在尘世得不到奖赏。

愿精神把你在上帝面前照亮,

愿你抛开你的蜡烛,

用孤独和忠诚之火放射光芒。1900年10月1日1900年12月31日

你,我青春的,我忧伤的,

离我而去吧!

问候你啊,告别的问候

我在今夜发出。

我依旧是异乡大地上

一个疲惫不堪的过客。

就像一个迟到的旅行人

对美痴迷而执着。

这美光芒四射,笑语欢歌,

我只在乎一个:

我害怕,我的杯子太满,

酒会从杯沿溢出。

而实际上——周围皆无语,

杯中空空如也。

过早萌发的死亡志向

还在唇齿间诉说。

你啊,我青春的,离我而去吧,

作为一个永恒秘密。

我会追随你,我这偶然的过客,

一如从前——在夜里。1900年12月31日“我将目睹宇宙和我的祖国……”

我将目睹宇宙和我的祖国

如何毁灭,如何匿迹消踪。

我将独自一人去欢呼,庆祝,

在祭奠亡灵的可怕的时辰。

尽管我会孤独,但我的时代,

这热衷于毁灭的时代将会高兴。

是的,我,作为绝无仅有的伟人,

将为这宇宙的毁灭提供见证。1900年6月26日

(1) 勃洛克中学时期最好的友人。

(2) 古代俄罗斯神话传说中的一种神鸟,生一副人面,能先知。

(3) 拉丁语:奴仆致女王。此诗是勃洛克早期代表作之一,抒情主人公对“女王”的崇拜这一形象模式在《美妇人集》中作为主导诗学原则得到全面发展。

(4) 拉丁语:黎明前的苦恼。

(5) 希腊语:没有写出的教条。

(6) 这首诗作于诗人与柳·门捷列娃小别期间,含蓄地表达了作者对恋人的思念。

美妇人集(1901—1902)

序诗

休憩徒然。道路陡险。

黄昏美好。我叩门环。

尘世的敲击你格格不入,

你向四周抛撒粒粒珍珠。

楼阁高耸,霞光凝然。

红色的秘密躺在门边。

谁在黄昏时把楼阁点燃;

公主她把什么举向高天?

装饰上雕刻的每匹马

都在向你投掷着火花。

尖顶直刺天上的白云。

蓝色的窗户燃起红晕。

所有的钟声都一齐鸣响。

不朽的盛装辉映着春光。

是你把我等待,日落时分?

是你点燃楼阁,打开大门?1903年12月28日“我走出家门。冬日的黄昏……”

我走出家门。冬日的黄昏

缓缓地在大地上降临。

黑暗中满怀信任地走来

那些过往岁月的年轻人……

他们来了,站到我身后,

跟风儿一起把春天歌颂……

我迈着无声的脚步走着,

预见到藏在深处的永恒……

啊,这些有过美好年华的人!

伴着你们来自深处的歌声

黄昏在大地上降临,

永恒的梦随之苏醒!……1901年1月25日 圣彼得堡“黄昏的影子安静地……”

黄昏的影子安静地

躺卧在蓝色的雪野中。

成群结队的丑陋幻影

把你的遗骸惊动。

你在远方的平川沉睡,

在雪的襁褓中做梦……

我隐约听到你的绝唱——

那天鹅之歌的声音。

发出惶恐呼唤的嗓音,

冰冷的积雪中的回声……

莫非复活是可能的?

莫非过往的一切还未化为烟尘?

不,从救世主的房子里

走出了不死的精灵,

他唱着亲切而又熟悉的歌,

令我的听觉惊恐万分。

成群结队的墓地的幻影,

活生生的喉咙的声音……

黄昏的影子安静地

躺卧在蓝色的雪野中。1901年2月2日“灵魂不语。寒冷的天上……”

灵魂不语。寒冷的天上

依然是那些星星在闪亮。

周围的人们不停喧闹,

为金子和面包吵吵嚷嚷……

灵魂不语——她在揣摩这些叫喊,

她在眺望遥远的宇宙,

但在双重面孔的孤独中

她在准备神奇的礼物,

她给自己的诸神准备礼物,

她,涂了油膏,在静寂中

用不知疲倦的耳朵在捕捉

另一个灵魂的遥远呼唤……

就这样——海上一对白鸟,

两颗不离不弃的心

在云雾的后面发出它们

只有最终才会明白的召唤。1901年2月3日“尘世的梦越来越远……”

就这样——人们在黎明时分散开。

——亚·勃

尘世的梦越来越远,

陌生的国度越来越近。

这寒冷无声的国度,

没有春天,没有爱情。

那里——很远,睁开眼——

那些至亲至爱的人的幻影

又进入了新的牢狱

并神情漠然地打量着里面。

那里——母亲认不出儿子,

热情的心变得冷若冰霜……

那里——我无休止的流浪

将会毫无希望走向终结……

突然,在入狱的前夜,

我听到远方的脚步声响……

你——在远方——独自

为我把最后的圆圈合上……1901年5月4日“我明白了你的追求的含义……”

我明白了你的追求的含义——

我挡住了你的路。

异地的欲望之火

耸起了少女的胸脯。

我可怜、软弱的话语

怎堪同你的烈焰争个胜负

在与这既亲且疏的开端

无人知晓的会面的交汇处!

我一切都明白了,我退出。

愿来日得到赐福。

你在红色的暮霭中欢呼,

绕过了夜影的追逐。

但少女的衣襟分明可见,

我的白天跟你一起度过……

纵使心灵的创伤无法医治——

我仍要为过去的梦祝福。1901年2月26日给我的母亲  (“躁动的心越是痛苦……”)

躁动的心越是痛苦,

世界就越是清楚。

蓝色的纯洁的温柔的上帝

送来了他的礼物。

送来灾难和悲伤,

环绕着柔情如许。

我们的目光会由此

而会投向另一个远处。

躁动的心更加痛苦,

但世界更加清楚。

这是蓝色的温柔的上帝

送来了他的礼物。1901年3月8日“一切存在和现存均和谐于……”

一切存在和现存均和谐于

一种伟大的、不倦的寂静。

对此关切还是不关切,

我无所谓——宇宙在我之中。

我感觉,我信仰,我知道

你迷惑不了先知的同情。

我将你赖以燃烧的所有火焰

统统纳入我容量有余的自身。

但再也不会有强大和软弱,

过去的、将来的——在我之中。

一切存在和现存凝固于

一种伟大的、不变的寂静。

我在这里,在终结之处,

我跨越了界线,目光澄明。

我只等待约定的幻象,

为了能飞入另一种虚空。1901年5月17日“我孑然一身,来找你……”

我孑然一身,来找你,

我被爱情之火施了魔法。

你在掐算。——别呼唤我。——

我自己早就学会了卜卦。

我一直单凭这占卜

摆脱岁月的重负,

如今我再次为你占卜,

但答案依旧模糊。

痴迷于占卜的日子,

我抚慰岁月,——别呼唤我……

只是被施了魔法的爱情之火

是否会很快熄灭?(1)1901年6月1日 沙赫玛托沃“我记得那无眠之夜的寂静时分……”

我记得那无眠之夜的寂静时分,

岁月匆匆流逝,记忆依然清新。

黑暗成为主宰,眼睛却没合上,

大脑还在思考,心儿无暇做梦。

突然,一声含混不清的祈求、

一声平常而又可怕的呼唤

从远处,从未来半梦半醒的寂静,

不为人知地传到了牢狱中间。

那是目无神明的野蛮灵魂在呻吟,

莫不是从那时起,心与心不再相逢?

我认得你,我的双重面孔的亲信,

我亲爱的朋友,彻底与我为敌的友人。(2)1901年6月27日 博布洛沃“你在高山之上燃烧……”

你在高山之上燃烧,

你的楼阁可望不可即。

我在傍晚时分飞奔而来,

我在幻想中心醉神迷。

你从远处听了我的表白,

在晚上把一堆篝火燃起。

我忠诚于宿命的安排,

开始玩味这火的游戏。

当团团火星在黑暗中间

在浓烟之中缭绕升起,

我将与这些火星一道离去,

在你的楼阁中追上你。1901年8月18日“我还在对你占卜……”

我还在对你占卜,

但这占卜让我疲惫不堪,

我有时注视着你的双眼,

却分明看到宿命的火焰。

或许是一项伟业完成了,

你护卫着时间的箴言

避开部族的气息

任霞光照红了你的脸?

然而我,要知道,早就

忠诚地守护神圣的约言。

你啊,不要把我丢弃在

你初始岁月的云雾里面。

我们之间横着一道诅咒,

可是,接受着恒心的考验,

我在自己可怜的面颊下

掩藏起血肉相连的火焰。1901年8月27日“有谁在窃窃私语,在笑……”

有谁在窃窃私语,在笑

透过这片蓝色的云雾。

只是寂静中我不由得忧心如焚,

又传来笑声——从迷人的国度!

又是窃窃私语——这私语

饱含着谁的温存,恍然如梦,

这不知是谁的女性的呼吸啊,

我永恒的欢乐显然就在其中!

悄声细语吧,勇敢些,

迷人的面影,温柔的梦;

看得出,一种异地的力量

赋予了你,令你鼓舞、欢欣。1901年5月20日“天上的东西理智无法揣测……”

天上的东西理智无法揣测,

蓝色的天空头脑无法权衡。

只有六翼天使会偶尔

为宇宙的选民带来圣洁的梦。

恍惚中我见到俄罗斯的维纳斯,(3)

身穿一件沉重的涂妮卡长裙。

纯洁的冷漠,无尽的忧郁,

面部轮廓里藏着幻想,平静深沉。

她不是第一次下到凡间,

但围拢在她周围的人却破天荒地

不再是从前那些壮士和勇士们……

她深邃的双眼闪着讶异的光……1901年5月29日 沙赫玛托沃“我预感到你的来临。岁月流逝匆匆……”

尘世生活意识的噩梦你将

摒弃,怀着爱恋与忧伤。(4)

——弗·索洛维约夫

我预感到你的来临。岁月流逝匆匆——

你面容如初,我预感到你的来临。

整个地平线火光冲天——炫目的明亮,

我默默地等待——怀着爱恋与忧伤。

整个地平线火光冲天,你即将来临,

但我感到可怕:你会改变面容。

你会招来粗暴的怀疑,假如最终

你改变了早已为人熟知的面容。

哦,我会倒下——既卑微,又惆怅,

没能最终战胜那些致命的幻想!

地平线多明亮!日出已经临近。

但我感到可怕:你会改变面容。1901年6月4日 沙赫玛托沃“在云雾那边,在森林那边……”

在云雾那边,在森林那边

一片火光升起旋即又消失,

我走在潮湿的田野上——

发现又有火光从远处升起。

就这样,在深夜,在河对岸,

仿佛两团四处游荡的火光,

我与你相逢,相逢在

郁郁寡欢的草地上方。

然而黑夜里没有回答,

你离去了,进入河边的苇丛,

带走了光明的源泉,

又重新在远方招手,把我吸引。1901年6月14日“你服侍哪一位神……”

你服侍哪一位神?

当你冉冉飞升

那黎明前的激动,

日落前的幻想你是否觉得可亲?

或者,你与星星融为一体,

自身就是神——为自己

堪与诸神媲美而沾沾自喜,——

用无动于衷的眼神

从非此地的高度注视着

那些尘世祷告和对你顶礼膜拜的

烈焰般燃烧的影子——

纯洁无瑕的公主?1901年7月20日“都进来吧。即便秘密就躺在这儿……”(5)  ——致谢尔盖·索洛维约夫

都进来吧。即便秘密就躺在这儿

内心的宁静里,也没有戒律可言。

古老的祭坛上那些老旧的书籍,

它们呆滞麻木的外表令你们难堪。

在这些书籍里,活着上帝的神圣秘密,

这样的古老永远不会有腐朽的那一天。

你们这些骄傲的人啊,创造了如此之多,

可知是这里的光启发了你们的灵感。

你们目无神明的聒噪纯属徒劳,

对造物主放肆的亵渎也是枉然。

你有所有的人,不可能的自由之奴隶,

羞愧吧,难堪吧,在无尽的秘密面前。1901年7月14日“你走过蓝色的路……”

你走过蓝色的路,

你的身后云雾翻卷。

傍晚的幽暗在我们头顶

变成一场期待已久的欺骗。

在你蓝色的道路上方

一片不详的阴霾向四周扩散。

不过,教堂再黑我也觉得光明,

因为我对上帝的信仰深藏心间。1901年7月16日“微风从远方携来……”

微风从远方携来

春之歌的暗语,

明亮深邃的苍穹

露出一线缝隙。

在深澈的蓝天里,

在临近春天的黄昏

冬天的风暴在呜咽,

星星之梦在飞奔。

胆怯、忧伤而幽深地

我的琴弦在哭泣。

微风从远方携来

你的悠扬的歌曲。1901年1月29日“郊外的田野里春意盎然……”

郊外的田野里春意盎然。

我走着,颤抖着,在火光来临之前。

我知道,在远方——昏暗之呼吸

正吹拂大海的涟漪——把我熬煎。

我记得:远方在喧哗,首都在喧哗,

那春天的黄昏里有热浪的嚣喧。

哦,贫乏的心!暗淡无望的脸!

那些不晓得春天的人在暗自伤感。

而这里,犹如伟大而纯洁岁月的记忆,

从朦胧的霞光里探出一副副陌生的脸面,

预示着生活的结构和永恒的火焰……

我们将忘却尘世的喧哗。神秘的夕阳女郎啊!

请抛弃你的愤怒,来到我的身边,

并用熊熊烈焰联结起昨日与明天。1901年7月12日“我等待召唤,我寻求回答……”

我等待召唤,我寻求回答,

天空沉默,大地无声,

在枯黄的田埂后面——在远方——

我的呼唤一下子苏醒。

通过遥远的话语的回音,

通过夜空和困倦的土地,

我感受到清晰而短暂的约会

和即将来临的相逢的秘密。

我等待——陷入新的颤栗。

天空更亮,沉默更深……

语言把夜的秘密撕破……

上帝啊,饶恕这夜晚的灵魂!

我的呼唤在田埂那边

一下子苏醒,发出遥远的回声。

我仍在等待召唤,等待回答,

但大地的沉默在奇怪地延伸。1901年7月7日“我在雾蒙蒙的早晨起床……”

我在雾蒙蒙的早晨起床,

阳光射在我的脸上。

是你吗,心爱的姑娘,

翩翩踏上我的门廊?

敞开沉重的大门吧!

晨风在吹打棂窗!

我已很久没有听到

如此欢乐的歌唱!

朝阳和晨风唱着歌儿

在雾蒙蒙的早晨造访!

心爱的姑娘唱着歌儿

翩翩踏上我的门廊!1901年10月3日“清晨时分。路上……”

清晨时分。路上

无边的幻想燃得通红。

六翼天使拍动翅膀,

天空澄澈,远方清明。

是时候了,秘密

要从蓝色的天庭降临。

上帝洁白的、洁白的天使

一路上把玫瑰播种。

我在迷人的激动中等待——

啜泣的妇人的秘密

将打开金色的链环,

揭开翅膀的洁白、纯净。1901年10月4日“你脱离人世的苦海……”

你脱离人世的苦海,

会给你带来美好的心灵之爱。

新的意愿不会带来可怕的梦魇,——

非凡间的天使大合唱将向你朝拜。

朝拜,并脱去粗毛上衣——

这里的无边灾难的标志。

我将在忧愁中在边界告别

你异地的、天上的足迹。

告别宇宙的无能为力吧,

你的宁静如今坚不可摧。

我面前——对神的认知界限,

不可避免的昏暗,黑色的烟。1901年10月6日“黄昏的影子重新逼近……”

黄昏的影子重新逼近,

明亮的白昼在远方燃尽。

一处处异地的幻象重新

浮起——游动——接近。

为何你没有为这伟大相逢

展示出你无底的深渊?

或许你感觉到了另一位先知——

正在靠近和确定无疑的春天?

昏暗中依稀瞥见一盏灯,

我不顾一切地起身飞去。

即使在朦胧中,亲爱的,你也更接近

人生那把静止不动的钥匙。1901年10月14日“我守护着深沉而温柔的白日形象……”

我守护着深沉而温柔的白日形象

在那些年轻的和谐之声中间。

看啊,起风了,尘土飞扬,

太阳消失,黑暗在周围弥漫。

可僧室里却是五月,我独自住着,没人看见,

我在鲜花丛中,等待另一个春天。

你们快走开——我感觉到了六翼天使,

你们这里的尘世之梦与我毫不相干。

你们快走开,流浪者,孩子,诸神!

到了最后一天我还会绽开花瓣。

我的理想——是圣洁的居所,

我的爱情——是无言的影子。1901年10月17日“勿气恼,请原谅,你独自开放……”

……来不及想往,

一切都过去了:痛苦和幸福。

——弗·索洛维约夫

勿气恼,请原谅,你独自开放,

而我却没有力量

把这金子般的梦和虔诚的信仰

找回……我的前途无望。

你太耽于享乐,怀着沉睡的思想,

你因拥有蔚蓝色而强壮。

而我有的是另一种生活,另一条道路,

我的心——顾不上梦想。

相信我吧,没谁比我们年轻一代更不幸,

在这个辽阔而宽广,

在你神秘的精灵曾经呼吸和爱过,

对我毫无同情的地方。1901年6月10日“我咀嚼着秘密激荡在我体内的……”

我咀嚼着秘密激荡在我体内的

那动荡生活的呼吁,

即使在梦中,哪怕是一时

我也不向虚伪的想法屈服。

我等待波涛——旅途中的波涛

涌向霞光下的大海深处。

我目光柔和,心绪宁静,

我蹲下来,静观默察

人间繁忙的事物

缓缓移动的阴影——

在幻想和梦境里,

在另一个世界的声响中。1901年7月3日“黄昏,春天的黄昏……”

傍晚你可会再次等到

同一愿望,同一小舟

和彼岸的船桨与灯火?(6)

——费特

黄昏,春天的黄昏,

还有脚下冰冷的波浪,

波浪不断地涌向沙滩,

而心中——是对异地的向往。

是回音,还是歌声,

我无法分辨清楚。

在那边,在彼岸

孤独的灵魂在痛哭。

可是我的秘密在酝酿,

可是你的歌声来自远处?

小船上下颠簸,左右摇晃,

什么东西在河面上奔突。

心中——是对异地的向往。

有人来了——我起身相迎……

折光,春天的黄昏,

彼岸传来的呼声阵阵。1901年8月16日“我等待寒冷的白天……”

我等待寒冷的白天,

我等待朦胧的黄昏。

我的心弦砰地绷紧,

当你说:“我要来临——

为了使你不会——

跟伟大的土地分开,

请在远方的十字路口

把繁忙而光明的道路等待。

我悄悄地来,屏住声息,

就像你绷紧的心。

我向你敞开大门,

在冬日朦胧的黄昏。”1901年11月21日“教堂门外的昏暗异常稠密……”

教堂门外的昏暗异常稠密,

在婚礼日和生日,在送葬的时光;

而那里——一条大路蜿蜒,

一个旅行人走着,夕阳映红了脸庞。

那里,自由的远方没有尽头,

但这里,阴影下,不见一丝光明;

每一次,迎接过路人的

都是黑暗中传出的回应的脚步声。

教堂的穹顶用均匀的钟鸣

给所有旅行人发出临别赠言,

而在深处,在读经台的上方,

射出一道耀眼的、警告的光线。

深沉而窘迫的旅行人从旁走过,

走向含笑的远方,他在盼望,

盼望光明熄灭,盼望声音止息……

旅行人继续赶路,夕阳映红了脸庞。1902年1月4日“我信仰圣约的太阳……”(7)

圣灵和新妇都说:“来!”

——《圣经·新约》

我信仰圣约的太阳,

我看见朝霞在远方荡漾。

我期待春天的大地

映射出灿烂的宇宙之光。

散发着虚伪气息的一切

战栗着躲避到一旁。

我面前一条金色的田沟

通向没有道路的地方。

我走过一片片树林

和禁地的百合花丛。

满是天使翅膀的苍穹

悬挂在我的头顶。

不可思议的光芒

在地平线上喷涌。

我信仰圣约的太阳,

我看见你的眼睛。1902年2月22日为外祖父之死而作

我们一起等待死亡或梦。

一个个难捱的瞬间悄然流逝。

突然一阵狂风吹进窗户,

圣书的一页被翻了过去。

一个白发皤然的老人健步走来,

眼中闪烁着快乐的光彩,

他不停地挥手,朝我们微笑,

然后又迈着熟悉的脚步离开。

我们,在场的男女老幼,立刻

认出他就是我们面前的死者,

我们浑身颤抖着转过身来,

发现闭着眼睛的遗体还在……

然而,跟踪灵魂的感觉是美妙的

还有在离去的灵魂中发现欢愉。

我们的时辰到了——要记住,

要喜欢并庆祝另一种乔迁之喜。1902年7月1日 沙赫玛托沃“我在可靠的旧书的字里行间……”

我在可靠的旧书的字里行间

寻找那些怪人和新人,

我梦见那些消失的白鸟儿,

我感觉到那断裂的瞬间。

喧闹的生活令我心绪难平,

絮语、叫喊令我感到羞惭,

我被白色的理想无法动弹地

禁锢在后来的时光的海岸。

洁白的你,在深处从容淡定,

而在生活中——你易怒而严厉。

你秘密地惶恐,秘密地被爱,(8)

啊圣女,啊朝霞,啊燃烧的荆棘。

金发少女的面颊会黯然失色,

朝霞不会永久,就像梦一般。

荆棘会用烧不烂白色的火焰

给平和、智慧的人们戴上花冠。1902年4月4日“那里的街上有一座楼房……”

那里的街上有一座楼房,

陡峭的楼梯通向暗处。

那里门开了,玻璃吱呀作响,

光亮跑出来,又重新被关住。

那里黄昏时钉在门上方的遮阳篷

在“花卉”的招牌下闪着白光。

那里昏黄的灯光下脚步的轰响

不时传来随后又消失在楼梯上。

那里上面的窗户朝下开着,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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