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白鲸原创幻想儿童文学优秀作品:鲸鱼马戏团(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6-18 17:1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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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九穗

出版社:大连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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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白鲸原创幻想儿童文学优秀作品:鲸鱼马戏团

大白鲸原创幻想儿童文学优秀作品:鲸鱼马戏团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大白鲸原创幻想儿童文学优秀作品:鲸鱼马戏团作者:九穗排版:KingStar出版社:大连出版社出版时间:2017-08-01ISBN:9787550511903本书由大家出版传媒(大连)股份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楔子水手与蓝鲸

当、当、当……

墙壁上的老式挂钟整整敲了十下,床头的灯疲倦地吐着橘色的暖光,夜风从半掩的木格子窗外扑了进来,夜来香的味道攀上了罗南的鼻尖。“水手完全被那片海迷住了……”

外公的声音缓慢而沉静,他坐在罗南的床边,照例给罗南讲着睡前故事。灯光将他的影子投在对面的墙壁上,那影子巨大而形状奇特,占据了整面墙,像只神秘的怪兽。

讲到这里,他的声音有些微地颤抖,就像金色的蛾子扇动它的翅膀,扇起的阵阵空气波浪。外公的心里也正泛起这样的波浪吧!他停止了讲述,似乎完全沉醉在了故事的那片海里。

夜来香的香味填充了短暂的空白时间。镇子里的夜晚格外宁静,不时有几声狗吠声从远远的巷子里传来。“那片海有多美,外公?”

六岁的罗南从枕头上转过头,眨着睫毛浓密的眼睛好奇地问。

外公这才回过神来,朝罗南慈爱地笑了笑,一脸皱纹像水波一样在脸上漾开,眼窝里泪花点点。“那几乎是他见过的最美丽的海,宁静而温柔……”外公捧起他的大水杯咂了一口,继续讲着,“那海水蓝得就像春天里的蓝色勿忘我。水手就那样任凭他的船漂浮着,他决心不再流浪,要将这片海作为最后的故乡,一直在这里住下去。”

罗南躺在床上,瞪大眼睛盯住外公。

这天晚上,外公讲故事的语调有些异常。那语调在他们两个人周围的空气里凝结成一种奇异的味道,紧紧包裹住了罗南。

六岁的罗南,是在一个星期前坐着咣当咣当的绿皮火车被妈妈送到木兰镇,送到外公身边的。自从爸爸去了那个“神秘园”,妈妈总是显得那么憔悴而疲惫。

妈妈说,爸爸去了一个神秘园,他去那里为罗南诱捕一头浑身闪着蓝光的独角兽了。那头独角兽正是罗南无数次梦想得到的,它会唱动人的歌谣,有雪白的鬃毛和闪光的独角,还有一双宝石一般的眼睛。它会带着罗南飞到云层,飞到美丽的梦境里……

但是罗南已经隐隐地感觉到了,这根本就是个谎言!在那次黑色的聚会上,他明明白白地看到人们全都像乌鸦一样穿着暗黑的衣服,他们面带忧伤地谈论着爸爸——那个优秀的地质学家如何在一次探险中遇到了泥石流……罗南预感到了,爸爸永远不会回到他身边了,爸爸也许真的去了一个神秘园,但那个园门已经永远地关闭了,那个把他扛在肩膀上奔跑的爸爸永远被关在里面了!

他每天都哭闹着要去寻找爸爸,于是妈妈不得不决定把他送到木兰镇去。

外公是个很老的老头儿了,他的背驼了,头发上也像下了整整一夜的雪,全白了。但他依旧有力气,他笑呵呵地把哭泣着的罗南从火车上抱了下来,举过头顶。

罗南大哭着扭动着身体挣扎起来。“简直像一只伤心的小狗!”外公笑着逗他,满脸的皱褶很深很深。

罗南给了外公一个大大的白眼。这个老头儿看上去简直像一只老树精,罗南想。“阿南,外公可会讲故事了!”妈妈安慰他,将他的手交到外公的手里。

罗南从此在外公那讲不完的睡前故事里,度过了一段奇妙的童年。

起初的时间里,外公总是在讲一个水手的故事。那个水手流浪过很多的海域,终于有一天,他遇到了一片心仪的海,决定停下来。“有一天晚上,月光很亮,月亮像灯塔一样悬浮在海面上。水手在摇篮一样的船内睡着了。恍惚中,他听到了一阵奇怪的歌声。那声音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他的船侧。海水下隐约现出一个巨大的影子,正贴着他的船舷缓缓地游动。那影子在月光下泛出幽蓝的光来,神秘而诱人。”

外公捧着他的水杯,慢悠悠地喝下一口水。“那是什么?”罗南的心悬了起来,他连忙追问道。“是一头蓝鲸!一头温柔美丽的蓝鲸!”外公的声音激动了,音调骤然高了,“水手伸出手,将身体探出船舷,想要抚摸一下那头鲸。那鲸竟然浮出海面,任凭他抚摸自己光滑的皮肤,就像一个失散多年的老朋友那样……是的,他们迅速地成了最好的朋友!”

外公深陷的眼窝里,一双眼睛闪闪发亮。“蓝鲸,我也喜欢!”罗南眯着眼睛想象着,他觉得,对面墙壁上外公的影子真的像一头巨大的鲸鱼呢!

他在外公的故事里,和那个幸运的水手一起,与那头蓝鲸在海面上嬉戏。他觉得自己正和他们一起游过孤岛,越过波涛,观赏最美的日出和日落。“有一天,水手的船触到了暗礁,眼看就要被急流冲走了,蓝鲸救了他,把他带到了沙滩上,但,蓝鲸也因此搁浅了,巨大的身躯完全暴露在了阳光里。它扑动着身体挣扎着,但海浪始终只在离它几米远的地方卷动。水手哭着去推他的朋友,他想要把它推回到海水里。但他的力气怎能足以挪动一头鲸呢?它皮肤上的蓝色因为失水正在慢慢地消逝……”

外公的语调变得沉重起来。“啊?怎么会这样?! ”罗南紧张起来。“水手寸步不离地守在他的朋友身旁。但是,蓝鲸却慢慢地闭上了眼睛。任凭水手怎么呼唤它、鼓励它,它都没有力气再睁开眼睛了。”“蓝鲸要死了吗?”罗南伤心地在枕头上支起了胳膊,瞪着一双眼睛盯住外公。“这时沙滩上来了一个矮个子的老头儿,他告诉水手,在海底的珊瑚洞城堡里住着一个海巫。”“海巫?”罗南惊讶又兴奋,“是会魔法的海巫吗?”“哦,呵呵!”外公笑了,“是呀,那个奇怪的老头儿说,这个海巫有一颗神奇的珍珠,也许可以帮到水手的朋友……”

外公说着,喝了一大口水,“我总是觉得渴,一天到晚不停地喝水呢!”他喃喃道。“那颗珍珠可以救那头可怜的蓝鲸吗?”罗南同情心大发,急切地询问着。“是呀!”外公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又慢慢地讲了下去,“那颗珍珠可以带给人生命的能量!”

于是,水手潜入水底,忍受着深海的水压,终于找到了海巫的珊瑚洞,但海巫拒绝了水手的请求。水手不得不一次次地潜下去,寻找时机。终于,水手趁着海巫躺在海藻床上呼呼大睡的时候,从他的手心中偷走了那颗珍珠。水手赶在蓝鲸的最后一丝气息消失之前,把那颗珍珠塞进了它的嘴巴。这时海水卷着风暴扑上了沙滩,是愤怒的海巫在寻找他失窃的宝物。一个巨大的浪头吞噬了水手和蓝鲸。水手被吸入了大海中,消失得无影无踪。海面上像有只愤怒的巨兽在咆哮一般,风、雷、大雨一片喧腾,惊涛骇浪仿佛要将整个世界吞没……

外公讲这些的时候,声音里仿佛也带着一场颤动的海风暴。“呀——”罗南惊讶得一下子坐了起来,他没有想到故事竟有这么惊人的转折,他原以为,水手和蓝鲸从此又可以一起快乐地生活了。他完全沉溺在了这个故事里,浑身颤抖。“那个水手不会死吧?”罗南紧紧地抓住外公的衣角,用近乎乞求的哭腔问道。“他死了!”外公低下头,灯光映着他老树一样的面庞,他望向床上紧张的外孙,无情地做了决定。

罗南颓然地跌倒在枕头上。“这简直是个坏透了的故事!”他赌气似的说。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想到了自己的爸爸。爸爸的脸庞在他眼前忽闪了一下,又迅速消失了,就像被海浪卷起了那样。

罗南与外公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之中。“但他又没有死!”外公突然开口,幽幽地说,“他的灵魂将会进入一个母亲的子宫,重新来到世上。”“灵魂?子宫?”罗南又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子宫是什么?是海巫的城堡吗?”“呵呵!”外公轻轻地笑了几声,“是的,”他说,“的确是一座城堡,是大海里的花园城堡!”

罗南理解不了外公的话,他正要追问什么,外公却接着说下去:“阿南,你竟然忘记了那头蓝鲸哦!”

是的,蓝鲸,罗南猛地想起了故事里的另一个主角,那头吞下了海巫珍珠的蓝鲸。“它一定得救了!”罗南刚才还沉甸甸的心立刻欢快起来。“是的!”外公拍拍罗南的肩膀,“水手没有来得及看到他的朋友的神奇变化,”外公用快活的声音说,“当珍珠的魔力在蓝鲸体内生效的时候,它没有顺着冲上沙滩的风浪重新游回海里,却变成了一个有一双淡蓝色眼眸的小婴孩!”“哦,天呐!太妙了!”罗南又从枕头上支起了身体。“这倒是个不错的结局!”他喃喃地说。灯光在他的眼前模糊起来,睡意爬上了他的额头。

后来外公又给罗南讲过很多很多的故事。

罗南在外公爽朗的笑声和他那些奇妙的故事里,度过了六年的时光。那时候,自从罗南知道了外公小时候的名字,便常常淘气地那样唤他:“阿顿!阿顿!”

外公从来不生气,反而笑嘻嘻地答应着,祖孙两个就像朋友一样。

几年后,妈妈把罗南从木兰镇接回了城市,送进了寄宿中学,他很少再回到外公身边了。

这天,罗南在学校的传达室里接到了妈妈的电话。“外公快要……不行了!”妈妈在电话里哭得很厉害。

这个消息像雷一样把罗南炸蒙了。

他和妈妈立刻搭乘火车,赶往外公居住的木兰镇。

这是一次多么熟悉的旅行!与当年妈妈把罗南送向外公的那一次如此相像。虽然当年的绿皮火车已经换成了特快列车,罗南也由一个哭闹的六岁小男孩变成了一个沉稳的大男生。但,那感觉,那气息是那么熟悉!

同样的忧伤蒙着罗南的心。

妈妈告诉罗南,外公患糖尿病多年,如今并发症严重,双眼近乎失明……

罗南的泪水漫过了脸颊,他心里懊悔极了,他竟然从来不知道外公有这么严重的慢性病。从前外公总是笑得那么爽朗,仿佛一切事情,在他那里都会那么轻松地被解决。“外公,对不起……”罗南的心痛得厉害,“我没有常常来看你,陪你……”

夜色滑过火车的车窗,迅速地向后退去。

罗南望着窗外,倏地一下子回到了从前,回到从前的夜晚,回到外公的身旁。外公捧着他那只大号的水杯,给罗南讲着一个又一个神奇的故事。

罗南印象最深刻的,是在他十岁那年,外公讲的那个马戏团的故事。

罗南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外公讲故事的声音似乎又在他的耳边响了起来。

外公是这样开头的——“在我十几岁的时候,遇到了一个马戏团……”一、J马戏团

那天黄昏,阿顿像往常一样在铺子里干活。

夕阳的余光斜斜地钻过敞开的木窗子,像一只温顺的老黄狗一样爬上阿顿的后背。

这是木兰镇上的一家小小的铺面,定做和修理各种鞋子。阿顿吃力地挥动着剪刀,剪开一块棕红色的牛皮。那块牛皮十分坚韧,剪刀硌痛了他的手指,他抽了抽鼻子,揩了一把脸上的汗珠,一双清澈的眼睛向窗外望了望,瞳仁里隐约有一汪淡淡的蓝色湖泊。

阿顿今年十六岁,是一个皮肤黝黑、身体壮实的小伙子。十六年前,孤身的老鞋匠桑亚把他从一个渔夫那里抱回了木兰镇,收养了他,并教他做鞋子的手艺。“那个渔夫在海面上打鱼的时候,网到了你。当时他还以为是条大鱼呢!”每次阿顿向桑亚大叔追问自己的身世的时候,老鞋匠总是这样回答他,“我看到你湿淋淋地躺在那条渔船上,也就刚刚满月的样子,那双眼睛里简直像有一片海啊,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你……那渔夫等了几天几夜,都没有人来寻找你,他确定你是个被遗弃的孩子。于是,我就把你带回家了。”

桑亚大叔十分疼爱阿顿,就像对自己的亲儿子一样。有时阿顿真的想叫他一声“爸爸”,但桑亚大叔似乎很反感这个称呼,每次听到镇子上的孩子们呼唤自己的爸爸,他都会恼怒地转过头去。

这几天,桑亚大叔出门去了。每年到了这个时候,他都会照例提上行李出去些日子,但他从不告诉阿顿他要去哪里。

桑亚大叔临行前,叮嘱阿顿看好铺子,他相信阿顿已经能够独立支撑起这家小铺子了。

就在阿顿认真地对付那块牛皮的时候,他忽然听到铺子外面的大街上传来了一阵喧哗声。“就在今晚——”一个嘶哑的男人的声音亢奋地喊叫着,“我们将带给大家前所未有的精彩演出!”

阿顿愣了愣,但又马上低头挥动起了他的剪刀。“票价低廉!童叟无欺!”那个声音仍在叫着。

街上传来了一阵骚动声,有小孩子的尖叫声、居民们大大的议论声,还有一阵叮当叮当的马车铃声和车轮沉重的辗地声。

阿顿终于忍不住丢下剪刀,跑到了门口,那辆车刚好驶到了鞋铺的门外。

那是一辆小镇上从来没有过的大篷车,车上挂着花花绿绿的毯子,将整个车厢遮得十分严密。一个大大的“J”绘在大篷车的中央。拉车的是两匹样子看上去十分奇怪的马,很高大,有点儿像骆驼,又有点儿像驯鹿。驾车的车夫也有点儿奇怪,个子很矮且佝偻,留着长长的白胡须。他甩着长长的彩色鞭子,目不斜视地盯着前面的道路。

车夫的旁边站着一个身穿黑色礼服的胖子,正歇斯底里地做着广告。他的大肚子快要将衣服撑破了,他的嘴边留着两撇翘翘的胡须,不知道怎么的,阿顿一眼看过去,总觉得那胡须是黛绿色的。人群里有人说那个胖胡子是马戏团的老板。

他揉了揉眼,又定睛瞧那个胖胡子,那人的目光也正好晃了过来,与阿顿撞上了。一刹那,他看到那个人的瞳孔放大了一倍,目光骤然大亮,但又很快暗了下去。“小伙子!”那人向门边的阿顿招招手,“晚上镇口的榕树下见哦,请一定来!”他热情地招呼着,语气和眼神里满是诱惑,“表演精彩,票价低廉哦!”

这个闭塞的小镇上的人从未见过马戏团,更未见过马戏表演。镇子上顿时像炸开了锅一样,居民们都三五成群地站在街边,兴奋地议论着。

阿顿的心也痒了起来。但接着,他叹了口气,慢慢地踱回了铺子。桑亚大叔出门前曾再三嘱咐他,一定要看好铺子,不要出去凑热闹。“你知道,热闹的地方是很容易惹麻烦上身的。”桑亚大叔的话还在耳边回响着。

很快,街上便静了下来。很多店铺都早早打烊了,嬉闹的小孩子们更是无影无踪,人们都拥到镇口的大榕树下去了。

月亮升上来了,像只白色的大鸟栖在树梢。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异样的味道,仿佛连黑夜都变成了一块无垠的戏台幕布。阿顿拧亮一盏老台灯,继续剪他的牛皮。

远远地,从镇口那里传来了热烈的音乐声和阵阵的惊呼声。阿顿的心像猫抓一样,一阵阵地骚动。他踮着脚,朝那个方向望过去,有彩色的灯光扑闪着。他终于忍不住了。“去听听演出的声音也好啊!”他对自己说。

他锁好鞋铺的门便朝镇口跑了过去。

镇口的大榕树下已经支起了一只巨大的拱形帐篷,中央有一个硕大的“J”标志,像一只巨大的钓钩一样钉在那里,在月光下十分抢眼。帐篷内音乐声此起彼伏,五彩的灯光从缝隙里漏了出来。“下一个节目——”那个胖胡子的声音又传了出来,“空中飞人!”

阿顿不禁加快了步伐朝那帐篷跑了过去。

帐篷口守门的是那个驾车的老头儿,大约此时已经没有人来买票了,他正蹲在那里打瞌睡。阿顿摸了摸衣兜里几张皱巴巴的零钱,犹豫了一下,便蹑手蹑脚地迈过老头儿,溜进了帐篷内。

他心内一阵窃喜。

帐篷内灯光十分明亮,十几盏雪亮的灯泡挂在帐篷顶端,还有无数闪烁的彩色小灯。整个帐篷像一个色彩斑斓的大染缸,将每一个人的脸涂成绿色紫色天蓝色。中间一座圆形的舞台,像一座彩色的岛屿一般。帐篷内十几米高的尖顶上,悬着蛛网似的细丝,一个身穿黑色紧身衣的男孩子,正张开双臂,走在那细丝上。突然,他的身体一抖,直直地跌了下来。“啊——”人群一阵惊呼。

阿顿的心也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

但那个男孩却敏捷地在空中做了一个动作,灵活地荡到了一个秋千似的踏板上。“哦——”人群集体发出一声如释重负的叹息声。“真是太惊险刺激了!”

人们抚着胸口,仿佛是自己刚刚脱离了险境。谁也没有注意到偷偷溜进来的阿顿。

这时,舞台上换了布景,一个黑色的尖顶城堡像幽灵一样浮现在人们眼前。舞台中央突然出现了一个身穿黑色礼服、头戴一顶巨大礼帽的魔术师,他就像一个早就在那里的隐身人,突然脱去了隐身衣一样。

那魔术师飞快地挥动着他的手臂,手中飞出一只又一只雪白的鸽子来。白鸽们身上有不同的花纹,它们在人群上空飞舞盘旋着,然后又倏地不见了踪影。

魔术师的手法太快了,阿顿看得眼花缭乱,无数的鸽子不断地从他的手中飞出又消失。那手简直像一只巨大的鸽笼一般。

阿顿目不转睛地盯着魔术师,想要看出那鸽子究竟是从哪儿飞出来的。

就在魔术师的身体转到某个角度的时候,挤在台下不远处的阿顿忽然看到了他的眼睛。那双眼睛的形状特别好看,但那眼神却十分空洞,没有一丝神采,简直像两个黑窟窿一般。阿顿的心不禁一惊。

人群又开始惊呼了起来。

突然,阿顿觉得肩膀上一沉。他扭头看时,一只鸽子落在了他的肩上。那只鸽子在阿顿的耳边咕咕叫了两声,就收拢翅膀向阿顿的怀里跌落下去。

阿顿连忙伸手接住了它。

但阿顿接住的,不是一只鸽子,而是一张轻飘飘的扑克牌。

阿顿以为自己眼花了,那鸽子怎么一刹那就变成了一张扑克牌呢?那是一张红桃A,背面是一团缭乱的花色。

阿顿看看四周,人们仍在紧张又兴奋地注视着台上的魔术师,没有一个人注意到阿顿和他手里的扑克牌。

阿顿觉得诧异,于是翻来覆去地看那张牌。他的目光被纸牌背面吸引住了。在他目光恍惚的时候,他看到了两个字——救我。

那两个字像一个魔咒一般击中了阿顿的心,阿顿的心跳停顿了一下。

他定睛细看,却仍是一堆乱七八糟的线条。但当他眯起眼睛,帮目光拨开那些纷乱的线条看进去的时候,他又发现了那两个字。

有人在向他求救!会是谁呢?阿顿惊讶地叫了出来,但周围人的叫好声、尖叫声淹没了他的声音。

他一直紧张地盯着那张纸牌,浑然不觉人群已经在渐渐散开。马戏表演即将结束了。“太精彩了!”“真是想不到啊!”“那空中飞人太惊险了!”“那马和人不知道是怎么合在一起的。”

……

人们大声地讨论着从阿顿身旁挤过,谁也没有看他一眼。

帐篷里的灯光骤然变暗,只有一两盏小灯亮着,光线幽暗得像海底。舞台中央还有一些看不清的影子在忙碌地收拾着,他们无声无息,简直像一个个的影子。

阿顿连忙朝帐篷口走去,门口亮着雪亮的汽灯,人们的影子正消失在灯光之外,融进了小镇长街的夜色里。“小伙子!”

黑暗里猛地有人拉住了他的衣袖。“你买的票呢?拿出来看一看!”

阿顿惊慌地回头,是那个胖胡子老板。“……”阿顿哑口无言,惴惴不安地站在那里。“逃票者!逃票者!”一只黄鹦鹉不知从黑暗中的哪个地方倏地飞了出来,尖声叫道。

阿顿的手抖了起来,“对不起……”他嗫嚅着,浑身不自在,不知道接下来会得到什么样的惩罚。

那只黄鹦鹉还是尖声地叫着,阿顿真是恨不得立刻捉住它,把它那带钩的嘴巴用缝鞋子的粗线缝住。“逃票可是一种很可耻的行为!”那胖老板搓着手,冷冷地说。他边说边上下打量着阿顿。

阿顿涨红了脸,低着头,被胖老板的目光盯得像全身都长出了刺。“老板,我——”阿顿虽然向来比较沉着,但此时也早就慌了。

他刚想说些什么,却被粗暴地打断了,“叫我J团长!你的名字是什么?”胖老板的声音提高了八度。“阿顿。”阿顿用蚊子似的声音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啪!

那J团长打了个响指,“阿兰!”他朝帐篷深处叫道。“什么事,J团长?”深深的黑暗里有一个沉稳冷静的声音问道,接着便有一阵嘚嘚的脚步声朝这边走来,那声音听上去有点儿怪异。

阿顿依旧紧张得不敢抬头,手里攥着一把汗珠,那张诡异的纸牌被汗水泡软了。“阿兰,对于逃票者,我们该怎么对待?”J团长问道。

那嘚嘚的脚步声停在了阿顿身旁:“逃票一次,要为J团做工一年!这是最公正的裁决!”

听到这话,阿顿的心唰地凉了,像被冰刀割了一下似的。“什么?一年?这不公平!”他惊叫着,猛地抬起头来。

一瞬间,他的嘴巴张得大大的,合不拢了。

眼前的这一位到底是人,还是马?腰部以上是人,看上去二十五六岁的样子,一头银白色长发遮盖住年轻英俊的脸庞,目光冷漠而深沉。但他的腰部以下却是银鬃马的身体,在幽暗的光里闪着银色的斑点,后面还拖着一条长长的银白色的马尾巴。

看到阿顿惊讶万分的表情,诺德阿兰的脸更加冷起来,仿若挂上了一层霜。“我是J团长的法律顾问。”他显然是在对阿顿做自我介绍。“你……你是马人?”阿顿回过神来,结结巴巴地问。“请叫我诺德阿兰。”马人冷冷地说。他转过头去,对J团长说:“今晚他必须留下!”“不要啊!我还得回店里赶制靴子呢!”阿顿在心里呻吟了一声。

J团长咧开嘴笑了,脸上的肌肉不怀好意地抖动着。“必须留下!”他肯定地说,“这是逃票者应有的惩罚!”“明天……明天我带双倍的票钱来,还不行吗?”阿顿带着哭腔央求道。

J团长摇了摇头:“双倍是不可能的,除非……”他说出了一个数字,那个数字让阿顿深深地打了个寒战,那是可以买到两家鞋铺的数额。这不仅会让桑亚大叔破产,而且会让他债务累累。想到这个,阿顿几乎快要哭了。

不,绝对不行!“J团长,我们还是再给他一次机会吧!”

这时,一个小丑从帐篷深处气喘吁吁地跑了出来,他的小丑装扮还没有卸掉,脸上涂着鲜艳的油彩,画着一张咧到耳朵根的红嘴巴,眼睛上的黑眼影滑稽又有几分吓人。他还穿着小丑的衣服,戴着尖帽子。他跑到阿顿的身旁,黑眼圈里流露出同情的目光。“我们团长最仁慈了,对我们这样,对小观众也会的哦!”他用奉承谄媚的语调说,“还是给这个男孩一次机会吧!”

阿顿的心一暖,泪珠在眼眶里打起转来。他感激地望了小丑一眼,那小丑也正饶有兴致地观察着他。与阿顿的目光相遇时,小丑的嘴角抽动了一下,那似乎是一个灿烂的笑容,但在阿顿的眼里,却比哭好看不了多少。

J团长被小丑的一番恭维打动了,他捏了捏小丑的红脸蛋,“好吧!”他说,“去拿我的纸牌来!”“好!”小丑响亮地答着,他迅速地瞥了阿顿一眼,似乎是笑了,嘴巴咧得更奇怪了。

小丑一溜烟地跑进了帐篷里的黑暗处,不一会儿手里便捧着一沓纸牌出来了。

J团长接过那副纸牌,对阿顿扬了扬下巴,示意他跟到旁边的一张圆桌旁。

他那戴着好几个粗大金戒指的胖手指相当灵活,哗啦哗啦地洗着牌,一会儿便从里面挑了三张出来。他将那三张牌举起来给阿顿看。“杰克、国王和王后,”他说,“找出王后,三局三胜,你便可以逃脱惩罚。”

说完,他便将那三张牌倒扣在圆桌上:“看好了,小子!”他开始飞快地挪动交换那三张牌的位置。

阿顿的心怦怦地跳着,三张牌的交换速度越来越快,他的眼睛也随着那纸牌飞快地转动着。“好了!”J团长一脸诡谲的笑容,似乎要盯进阿顿的眼睛里,“找吧,小子!”他指着桌上三张倒扣的牌。阿顿这才看清,这三张牌背后的花色,是一大群闪亮的蓝色小鱼群组成的图案。

阿顿毫不犹豫地指出了中间那张。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确定。

J团长笑嘻嘻地掀开了那张纸牌。正是王后。“太好了!”小丑发出一个轻微的声音,悄悄地拉了拉阿顿的衣角。“第二局!”J团长朝阿顿眨眨眼睛,“看好了,阿顿,这次没那么容易了!”

J团长移动纸牌的手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十根手连成了一片,影子模糊。阿顿紧紧地盯住刚刚那张王后,渐渐地迷失在了那快速移动的影子里。他觉得有什么正猛烈地冲击着他的胸膛,他的眼皮越来越重,他不得不闭上了眼睛。“请别放弃……”蒙眬中有一个声音就在他的耳边回响,那喘息声分外清晰,“别放弃……机会就要来了!”

那个声音焦急又哀伤,仿佛在绝望地乞求着什么。黑暗动荡着,一波一波地冲击着阿顿的胸口,那里猛烈地疼了一下。阿顿不禁“呀”的一声,猛地睁开了眼睛。

眼前依旧是灯光晦暗的马戏团帐篷,J团长已经停住了手上的动作。“来吧,猜一猜!王后躲在哪里?”他的声音有些得意,他似乎确定阿顿这次一定会输掉。

冥冥之中,仿佛有一种神秘的力量,阿顿还没等J团长说完,便指出了左手边那一张。

J团长怔了怔,脸上的笑容一扫而光,他的胖手掌有些微微的颤抖。他翻开了那张牌。

是王后。

小丑在旁边不禁大声欢呼了一下。J团长转过头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小丑吐了吐舌头,赶快捂起了大红嘴巴。

阿顿无意中撞到奇怪的马人诺德阿兰的眼光,那眼光十分复杂。“最后一局!”J团长的额头开始冒出汗珠了,“这一招我练了很多年,瞧好吧,小子!”

他赌气似的说,脸上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肥肉、皱纹和八字眉毛全都挤到了一起。他从礼服的口袋里掏出一块雪白的手帕,先擦了擦额头,又擦了擦双手。

小丑紧张地望着阿顿。诺德阿兰也紧紧盯住他。

三张牌在J团长的手里简直像旋风一样快,忽上忽下、忽左忽右。那牌背面的鱼群图案简直活了起来,那些鱼在空中甩着尾巴游动着,仿佛随时会冲出纸面,腾空飞走。

阿顿只看了一眼,就闭上了眼睛。

那个奇怪的声音又在他耳边响起:“快了……快了……别睡啊……”

他像被一个梦魇魇住了,动弹不得。当他终于挣脱出来,睁开眼睛的时候,J团长刚好停下了动作,又小心地将那三张牌调整了一下,让它们整齐地摆放在一起。

阿顿根本没有看J团长,也没有看那纸牌,有一个神秘的力量冲撞着他,他莫名地就知道答案在哪里。

只要指出那张中间的牌,他便自由了,他便可以飞快地跑过长街,跑回鞋铺,然后飞快地关上房门,长长地吁一口气,从这个晚上噩梦般的经历里逃出来。

但这时,他的心突然一动,他的手无意中握紧了那张红桃A,那张写有“救命”字样的纸牌,他一直把它握在手里的,他竟然忘记了。

那张牌的牌角扎到了他的手心。“救命”那个魔咒折磨着阿顿的心。

有人在向自己求救。阿顿已经感觉到了,这不是一个玩笑。不知道为何,今晚阿顿总是有莫名其妙的准确的第六感。

他短暂地犹豫了一下,便指了指最右边那张牌,而不是中间的。“哈!”J团长大笑一声,十分得意地掀开了右边那张牌,是杰克。“王后在这里!”他翻开中间那张牌,“我说吧,小子,还没有谁能破解我的招法!”“唉——”小丑在背后发出了一声失望的叹息。

阿顿回头看了小丑一眼,他不知道这个陌生人为什么要帮自己。“欢迎你成了J马戏团的一员!”J团长依旧带着那诡异的笑容,拍了拍阿顿的肩膀,“你还没有告诉大家你的名字呢!”“阿顿!”

阿顿打定了主意要留在马戏团,揭开那个红桃A上的谜团,因此并不感到沮丧。“这样也好,我们又多了一个伙伴……”小丑小声嘟囔了一句。“祝福你好运!”小丑大声对阿顿说着,便又朝帐篷深处走去了。

阿顿望着小丑的背影微笑了一下。那个穿在肥大的小丑服里的影子,显得那么弱小。“但是,J团长,请您允许我回家与家人告别吧!”阿顿请求道。想到桑亚大叔,他不禁难过起来。但他又想,一年很快就会过去的,他一定会重新回到桑亚大叔的身旁,永远都不再离开他。“可以!可以!”

J团长笑容满面:“反正你是跑不了的——没有人能逃得出J团长的手心哦!”他朝阿顿眨了眨左眼,做了一个鬼脸。“收拾好你的行李!J马戏团可以没有薪水的!对不对,我的法律顾问?”他转头看向诺德阿兰,提高音调问。

马人诺德阿兰的脸上抽搐了一下,英俊的脸庞显得异常冰冷。“快让他在契约书上签名!”J团长给马人使了个眼色。二、大篷车里的天井

就这样,阿顿给桑亚大叔留下了一个简短的小纸条,告诉桑亚大叔自己一定会回来的。然后,他便将行李扔到了J马戏团大篷车的车尾上。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大篷车便要启程离开木兰镇了。

一阵晨风吹了过来,天边泛起了玫瑰般的柔和色彩。镇子上传来邮差丁零零的自行车铃声,还有压水机吱咯吱咯的汲水声、母亲温柔地呼唤孩子吃早饭的声音……这个偏僻闭塞的小镇,此刻在阿顿的眼里是那么美丽。“快走啦,孩子!”

驾车的老车夫响亮地甩了个鞭花。

昨晚那个小丑打着哈欠从车厢里钻了出来,他的脸上依旧带着小丑的油彩,身上依旧穿着小丑的演出服。他跳下马车,身体踉跄了一下,他摇晃着站稳了身体,又蹒跚着跑过来亲昵地搂住阿顿的肩膀。“我们到那里坐会儿吧!”他指了指车后面。这是一小块与车厢隔开的小空间,像一个小小的阳台。

阿顿轻巧地跳了上去,小丑看上去却很吃力,阿顿伸出手拉了他一把。

马车轰隆轰隆地开动了。

风灌满了阿顿的衣袖。这是个早春的清晨,一丝丝凉意像小针尖扎着阿顿的皮肤。

他恍若在梦中。

阿顿和小丑并排坐在车尾,他们的腿都垂了下去,随着车的摇摆晃动着。小丑的那张脸被油彩涂满了,根本看不到原本的皮肤。“昨晚,你为什么……要帮我?”阿顿并不敢看小丑的脸,他低着头绞着手指,轻声问道。“这……”小丑的眼睛望向远方,沉吟了一会儿,“那应该是一种奇妙的缘分吧,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莫名感到心怦怦地跳……”他的语调有些忧伤。阿顿听不明白,也不好意思追问。“不过也很好,我们可以天天在一起了!”小丑的语调又欢快了起来。“昨晚那个诺德……诺德阿兰……”阿顿结巴着说,“他真的是个马人?”“是呀!那个神秘的家伙,很傲慢!在我们这里,只有他没有跟J团长签订契约,他也许是J团长的合伙人呢!但,谁知道呢!”小丑抽动了一下嘴巴,凑向阿顿耳朵边说,“我们都不要惹他哦!”

阿顿又想到诺德阿兰那冰冷的表情,心不禁沉了一下。

这时,阿顿突然注意到了小丑的手。那是一双怎样的手啊!瘦骨嶙峋,还长满了皱纹和斑点,那分明是一双六十岁老人的手!阿顿又想起了他爬车时的蹒跚。

但小丑说话时的声音分明是一个少年的活泼音色啊!“你……”阿顿很吃惊,犹豫着问,“你多大啦?”“什么?”小丑正专注地欣赏头顶飘过的一朵云彩,没有听清阿顿的话。“呃……我今年十六岁,你呢?”阿顿小心地问道。

小丑这才注意到了阿顿正盯着他的手看,他不自然地将手抽了回去,放在身后。“我也十六岁……”他说。

阿顿惊讶地张大了嘴巴,怔在了那里。

小丑看到阿顿的样子,耸了耸肩膀,摊开手,做了个夸张的笑脸。那张绘满油彩的脸是那么怪异。

不,是他的油彩面具在带着他笑。

他的笑就像一把坏掉了的手风琴,奏出了一个漏气的音。“你生了什么病吗?”阿顿问。“这是一个秘密,”小丑看着阿顿,“J马戏团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也许你也是。阿顿,你看,你有一双多么深邃的眼睛!”小丑收敛了笑容,看进阿顿的眼睛里。

阿顿怔了怔,他感觉到了小丑的伤感,“你叫什么名字?”他连忙岔开了话题。“尼莫。”

马车颠簸着一路向前。由于他们两个人是坐在车尾,阿顿总觉得那些树木山丘,全都在迅速地向前奔跑,远离他们而去。仿佛受到了某种神秘力量的召唤,全都向着同一个方向聚焦,最后交汇在了一起,成了一个小黑点。

太阳已经渐渐地升高了。一层铅灰色的云流动了过来,罩在了太阳周围。那太阳看上去就像一只纸灯笼一样,散发着朦胧微黄的光。风更加凉了,阿顿打了个寒战。

他把手插进了裤兜里,突然碰到了一个东西。

是那个红桃A。

阿顿这才想起自己一念之差,在马戏团留下来的原因。也许这可以算得上是他的秘密吧。“时间差不多啦,伙伴都该起床了,走,我带你去见他们!”尼莫说着,又给了阿顿一个夸张的表情,“我们从这里爬到前面去吧!”

他指了指马车车厢的边沿。那边沿只有一指宽,有三米多长,是光滑的橡木制成的,没有任何把手。在飞快而又颠簸的马车上,要想从这里爬过整个车体,这简直像在过一段结满冰的悬崖路,并且是动荡摇摆的悬崖,稍不小心便会被马车狠狠地甩下去,摔个半死。“从这里过去,就像一次真正的历险那样!”尼莫朝阿顿眨了眨眼睛。“这真是个刺激的游戏!”阿顿不禁精神抖擞,跃跃欲试,“我先来!”

阿顿紧紧地抓住车沿,小心地跪爬着,挪动着身体,心里既紧张又兴奋。“啊——”身后的尼莫一阵惊呼,阿顿向后看时,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尼莫的身体已经半挂在了疾驰的马车外面,眼看就要被甩出去了。阿顿连忙伸出一只手,紧紧地抓住了尼莫的一只胳膊。由于重心偏离,阿顿也差点儿滑下车沿去。

他们好不容易爬到了车前面。尼莫抚着胸口,长长地出了口气,腰身更加佝偻了。“嘿!阿班大叔!”尼莫在赶车人背后猛地拍了一下,把那个全神贯注地甩着彩色鞭子的老头儿吓得差点儿跳了起来。

尼莫咯咯地笑得喘不过气来,脸上漾起无数细小的皱纹波浪,油彩都遮盖不住。“淘气的小鬼!”

阿班大叔回过头来,眼睛瞪得圆圆的,那把长长的白胡须一翘一翘的。他甩过鞭子作势要打尼莫,但只停在半空,又和善地笑了起来。

他把目光停在了阿顿身上。阿顿的心里莫名地涌上了一阵小小的波澜。“早上好,阿班大叔!”阿顿学着尼莫的样子向他问好。“嗯,嗯,好。”阿班大叔愣了一下,又忙不迭地答着,“新来的小子,祝你好运啊!”“我们进去吧!”

尼莫用力拉了一下阿顿,掀开了车厢前面挂着的那块厚重的毯子,上面有一个十分奇异的图案,似乎是一团巨大的墨绿色的草茎缠绕在一起。

一刹那,阿顿有些恍惚,脑袋一片空白。

真是不可思议!

尼莫掀起毯子,在阿顿眼前的,不是一个拥挤的车厢,而是一座安静的院落。院内四周围绕着青砖砌成的两层小楼,中间是一座宽阔的天井。天井里还种着一棵粗大的月桂树,树影婆娑。树下摆放着一张小圆木桌和几把圆椅。

头顶上是一片迷人的蓝天,一朵云都没有。与刚才薄阴的天空大相径庭。

咦?

阿顿摇摇头,这里不应该是长度只有三米左右的车厢内吗?对,三米左右!他们刚刚从车舷上历险过来,那段距离阿顿是不会估计错的!拥挤的车厢怎么忽然变成了一个宽敞明亮的小院?

他连忙诧异地回过头,他们刚才进来的那个挂着奇异图案毯子的地方,分明成了两扇合起来的大木门。“这……”阿顿惊诧万分,他慌张地拉住尼莫,“这是哪里?”“你没有感觉到这里在飞速地前进吗?”尼莫眯起眼睛,将脸凑到阿顿的脸旁,“这里是J马戏团的车厢啊!”

还没等阿顿再追问什么,他一把把阿顿拉进了一楼楼梯拐角处的一个小房间。“以后,你就跟我住一个房间吧。”尼莫很热情地拍着阿顿的肩膀,“只是,你别嫌挤哦,我们的房间里还有另一个伙伴!呵呵!你瞧,他还在睡觉呢!”尼莫又神秘地笑了一下。

阿顿打量了一下房间,房间里只有一张小床,铺着皱巴巴的圆点麻布床单,一些东西胡乱地扔在床脚。墙壁上贴着淡绿花纹的墙纸,挂着一些演出的道具,墙脚堆放着一些有彩色花纹的皮球,一轴卷起来的布面画卷倚在墙那里。

房间里没有其他人啊!

阿顿用疑惑的眼光看着尼莫。尼莫微笑着抬起下颌向墙脚那里示意了一下,正要说什么,突然被一个声音打断了:“尼莫!”有人大声地喊着,门突然被咣的一下推开了,一个人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是个穿红衣的女孩,看上去年龄与阿顿差不多。一头浓密卷曲的黑发披在肩头,一张猫咪似的圆脸庞,一双大而亮的眼睛忽闪着,右眼角有一颗明显的小红痣。

她冲进来的时候,差点儿撞到了阿顿的身上。

她连忙收住了脚步,身体却因为惯性打了个趔趄,差一点儿跌倒。她吐了吐舌头,迅速地瞥了阿顿一眼。“听说咱们来了新伙伴!”她凑近尼莫,悄悄地指了一下阿顿,压低声音说,“就是他吗?”“嗯哼!”尼莫清了清嗓子,郑重地说,“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吧。这是J马戏团的优秀舞火人西娅——”他又指指阿顿:“这位呢,便是正待J团长培养打造的新明星,阿顿!”“你好!”阿顿礼貌地朝女孩微笑了一下。

西娅盯了他一眼,却并不回应,只管扭过脸去对尼莫说:“这家伙看上去挺强壮的,我觉得J团长也许会让他来驯那头老狮子!”“那可是个危险的活儿!”尼莫叹了口气。“对了!”西娅神色紧张了起来,抿着嘴唇,看看尼莫,又看看阿顿,然后指了指对面的墙壁,“隔壁那个家伙今天肯定要倒霉了。”“魔术师?他怎么了?”尼莫问。“他昨晚演出的时候,弄丢了一只飞鸽!”西娅神秘兮兮地说,“J团长正大发雷霆呢,他一定会找魔术师算账的!”“这么说,J团长的那副宝贝扑克牌少了一张?”尼莫转动着眼珠,“他会气疯的!”

飞鸽?扑克牌?

阿顿的心顿时紧张起来,他悄悄地把手伸进了自己的裤兜里。他的心怦怦跳着,他不知道这张牌将意味着什么。“我们去看看他吧!”西娅建议。

当他们推开隔壁的门,看到那个魔术师的第一眼,阿顿几乎立刻便被石化了。

他正是那个昨晚在台上动作敏捷的神奇魔术师。他仍然穿着魔术师的礼服,大大的黑礼帽遮住大半张脸。但是现在,他伏卧在一张藤椅上。头和胳膊无力地垂下来,两条腿像没有骨骼一样软绵绵地拖在地上。

他看上去完全是一个被抽了线的提线木偶的样子,没有一点儿生命的气息。“啊!”阿顿难过地叫道,“他怎么了?”

西娅和尼莫却十分镇静。“他这人,就这样。”西娅淡淡地说。

阿顿壮着胆子走上前去,碰了一下那个魔术师的手,他的手露在衣袖外,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那手轻飘飘地荡了一下。阿顿惊得跳开了。“别动他!”西娅大大咧咧地说,“现在他可不是个活人呢!只有到了舞台上,他才像个真人!”“啊?”一阵凉意爬上阿顿的背脊,“他不是真人?”“别听她的!”

尼莫走上来:“魔术师只是在休息。”“不知道J团长会怎么对待他……”阿顿的心里泛起了一阵怜悯之情。

他又想到了自己裤兜里那张写有隐秘的“救命”两个字的扑克牌。忽然,他意识到,这一定是魔术师在求救。

以现在的情况看,这个可怜的魔术师一定遭遇了什么不幸。他差一点儿就将那张红桃A拿出来给大家看了,但是他忍住了。“也许J团长会给他延长契约期限。”尼莫犹豫着说。“那个要命的契约,它有期限吗?”西娅像跟谁赌气似的说。“你们每个人都签了那个契约吗?”

阿顿觉得不太对劲,他想起那个晚上,他还没来得及看清马人诺德阿兰递过来的契约的内容,J团长便一把按住他的手,在末尾按下了一个鲜红的手印。

西娅和尼莫的脸上都出现了一个奇怪的表情。他们都没有回答。“这个魔术师分明像一个提线木偶呀!”阿顿自言自语道。“他现在就是一个木偶,在台上的时候也是!”西娅小声说。“那提线者是谁?”阿顿连忙问,“是那个J团长吗?”“不知道,”尼莫皱着眉头,看上去十分沧桑的样子,“没有人知道是谁,也许是——命运!”他在最后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怎么会这样?他是被强迫的吗?”阿顿十分同情。“不,他是自愿的!”不知为何,西娅又像跟谁赌气似的甩出一句。“尼莫!尼莫!”

这时,有人在门外轻声地呼唤着。“阿布睡醒啦!”尼莫的脸上露出欢快的神情,他拉着阿顿朝门外走去。

门外耀眼的光将阿顿的视线滑了个跟斗。他揉揉眼睛,发现天井的大月桂树下站着一个鲜亮的男孩,手中正拿着一支木制的短笛,安静地站着。他十三四岁的模样,眉目清秀,脸色却十分苍白,又有些忧郁。他头上戴着一顶奇怪的三角小帽,身上穿着深色的呢绒短上衣和茜红色的裤子,上衣的铜纽扣和别在腰间的金属短笛套闪闪发亮。不知道为什么,阿顿总觉得他的身体那么虚幻,很不真实,就像蒙着一层淡淡的纱雾,又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他似的。“阿布!”尼莫亲热地跑过去,搂住那男孩的肩膀,“昨晚睡得怎么样?”他关切地问那男孩。“他昨晚在表演中走神了,进行曲漏掉了好几个小节!”西娅带着嘲讽的语气凑了过去。

那男孩有些局促不安起来,低下头,抚着短笛上的笛孔。“就你什么都懂!”尼莫白了西娅一眼。“没事,阿布!”尼莫安慰那男孩,“根本没有人听得出来的!”“那几个小节我练习好多次了,总是吹奏不好,我真笨!”阿布几乎快要哭了。“……这样我就永远回不去了!”他抽泣起来。

他的话让阿顿摸不着头脑。这个孱弱、忧伤的小男孩让他莫名地心痛。“阿布是很想家的啊!”西娅一边说,一边将胳膊搭上了阿顿的肩膀,就那样倚靠着他。

阿顿立刻觉得肩膀那里火辣辣地烧了起来,但他又不好意思立刻抽身而去。“西娅!你看,这是我连夜给你做成的手链!”有人跑了过来,欢快地叫着。

阿顿和西娅同时回过头去,是一个身穿蓝白条纹衫的男孩,他身体颀长,脸色白皙,眉目秀气,一头棕色的头发十分好看。他手里捏着一条用红色细绳子编成的手链,脸上带着笑意。

当他看到西娅和阿顿的时候,他的笑容突然凝固在了脸上。他狠狠地盯住阿顿,眼睛里带着厌恶的神色。“珀耳,早上好啊!”西娅热情地招呼他。“哼!”不知为何,珀耳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白了阿顿一眼,眼光里像是有一把小刀子,然后转身钻进了一个敞开着门的房间里。

阿顿有些莫名其妙。“他是空中飞人珀耳。”西娅把胳膊从阿顿的肩膀上移开,也向那个房间走去,“该去厨房吃早饭啦!”

她招呼大家。“快给我看看那条手链!”她叫喊着,追着珀耳进了厨房。

在厨房的饭桌旁,珀耳坐在西娅的旁边,边喝汤边瞟了阿顿几眼。“这个新来的阿顿,看起来鬼鬼祟祟的!”

他似乎是故意想让阿顿听到,话语中带着戏谑而且声音响亮。

阿顿的胸膛里涌上了一股怒火,但他拼命将那火压制在了胸口。“别胡说!”西娅低声说,“我看阿顿挺机灵的!”

听到西娅的话,珀耳的脸唰地落了下来,一块红一块白,一脸怒意。“反正我不会跟这种笨家伙合作的!”他狠狠地甩了一句。“你——”阿顿终于被激怒了,抢白一句,“谁稀罕与你这样的娘娘腔合作!”

珀耳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这时,咣当一声,响亮的盘子落地的声音打断了这场即将发作的风暴。

尼莫塞满食物的鼓鼓的嘴巴,像只小松鼠一般,他隔着桌面伸长胳膊,分别从珀耳和阿顿的盘子里各拿走了一块早点。“你们不吃……我替你们……吃了啊!”他鼓着嘴巴大嚼,含糊地说着。

阿顿和珀耳都把那炽烈的目光转到了尼莫的身上。

尼莫朝两个人做了个笑脸,又转向西娅,有点儿戏谑地说:“西娅,你的手链给我看看呗!”

西娅听到这话,脸一红,迅速地把手抽向了桌子下面。“吃东西也堵不住你的嘴!”

她狠狠地白了尼莫一眼。

尼莫朝她做了个鬼脸,西娅转过桌子想要伸手打他,桌子上的餐具被七零八落地碰落在地。尼莫嬉笑着朝门外跑去,哐当一声,他撞到了一个人身上。

马人诺德阿兰阴沉着脸,站在门口说:“都别闹了!到天井来开会!”

气氛顿时凝重起来。

几个人都跟在诺德阿兰身后走进了天井。

诺德阿兰四只银白色的马蹄子在阳光下闪着光亮,一条长长的马尾巴不时地甩来甩去。

J团长已经坐在了天井中月桂树下的圆椅上,肥胖的身躯随着重重的喘息起伏着。

他瞥了阿顿一眼:“在卡卡离开我们后,我们又新来了一个优秀的演员。”他指着阿顿接着说:“这是阿顿。J团的演出任务很重,希望大家以后能够好好合作!”

没有人吭声。“还有,”J团长的声音变得严厉起来,“我的扑克牌丢了红桃A。”

阿顿顿时抽搐了一下。“好在我计算出来,它没有落到别处,就在我们的大篷车上!”J团长环视大家,察看每个人的神色,“希望大家能够齐心协力把它找出来!”

依旧没有人吭声。

地面猛地颠簸了一下,J团长身子一歪,差点儿摔在地上。他脸色阴沉提高声音吼了一句:“阿班,驾车稳当点儿!”

这时,有什么东西从门缝里噗地掉了进来。是一张精致的卡片,薄荷绿的纸片边缘上还有桃粉色的花边,看上去十分甜美。

J团长捡起来看了一眼,脸上顿时绽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他扬扬卡片,对大家说:“好消息!是兔子谷的邀请函呀!兔儿爷要做寿了,请我们去演出助兴呢!”“兔儿爷可是个大方的好主顾!”J团长双眼放光,“我们的好运气要来啦!”“红桃A,我会找到的!”他说,“不过,现在大家得拿出最好的状态来,准备去兔子谷!”三、兔儿爷的寿宴

要去兔子谷的兔儿爷府,得在月亮挂上柳梢头的时候。

夜晚的风里泛着甜蜜的花香,马车不疾不缓地向月亮升起的地方驶着。

阿顿和尼莫又悄悄地走出车厢,爬到车尾。这次尼莫似乎敏捷了不少,虽然爬过车舷的时候还是打了几次趔趄,但却能紧紧地跟在阿顿后面。他们两个并排坐在车尾,两只脚荡在车下。

一条花木葱茏的小石子路在他们的眼前慢慢地铺展着,那些枝叶间的花朵,就像一盏盏芬芳的小灯一般明亮。风带着春天微醺的暖意,一阵阵地抚着他们的面颊。“阿顿,也许你不相信,”尼莫转头看着阿顿认真地说,“自从我见到你第一眼,就感觉有什么东西正在我的身体里迅速地萌发……”“哦?那是什么?你的身体里要长出三色堇吗?”阿顿开了个玩笑。“哈哈!”尼莫忍俊不禁,笑得很响亮,“我是说,我觉得自己正在长大,长得像你们一样年轻有力!”

尼莫亲昵地搂住阿顿的肩头:“呀!你看那只小鸟!”说着,他惊喜地指着半空中。

一只翠蓝的鸟正衔着一枝缀满花蕾的花枝急急地掠过他们的头顶。大约是因为花枝太重,鸟又飞得太急,它差一点儿便撞到了车厢上。“看!”尼莫激动地说,“它一定是去给兔儿爷拜寿的!兔子谷一定快要到了!”

是的,此刻月亮已经升起来了,就在小路两旁的树梢上荡着秋千。周围的一切忽然变得神秘而温馨起来。

马车正驶进一座绿色的山谷,山坡上开满了零星的小花。阿顿感到一阵心旷神怡。

但是,山谷里静悄悄的,只有偶尔几声咕咕的夜鸟叫声,没有灯光和欢笑声,哪里像是有人家做寿的模样!

兔儿爷府在哪里?阿顿四下里张望着。“兔儿爷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阿顿问尼莫。“我也没有见过!”尼莫说,“只是常听路人说起这位尊贵的大人物。据说,他是位威风的大将军呢!我们马上就要亲眼见到啦!”尼莫很激动地说着。

这时,J团长钻出了车厢,他换了一身新礼服,绛紫色,有金色纽扣,显得十分挺括。“时间不多啦!”他有些着急,“阿班,我们得快点儿找到兔儿爷府的洞口!为大方的兔儿爷祝寿,迟到了是不礼貌的!”

但是山谷里有很多条小路,每一条路上又分岔出很多更小的路,在山谷里蜿蜒着,像一座花木迷宫。“都说狡兔三窟,我看这简直是三千窟嘛!”J团长手扒着车舷,脑袋不停地转动着望路,嘴里悄悄地骂了一声。“我们又回到了原点,J团长!”阿班大叔望着两旁的路,也有些焦急了。

J团长从裤兜里取出那张带花边的请柬来,翻过来倒过去查看了一番,也并没有发现指路标志。“如果错过了入场时间,兔儿爷府的洞口便会关闭!”J团长呼吸急促起来,“我们就错过了一次参加盛宴的机会!”

突然,阿顿又看到了那只衔着花枝的鸟正忽悠悠地朝前飞着,只见它在空中不断地拐着弯,一会儿向左,一会儿向右,一会儿又向后,仿佛半空中也有一座看不见的迷宫似的。“阿班大叔!”他趴在车舷上朝车头的驾车人大声喊,“跟上那只鸟!”

大家都抬起头望着半空跌跌撞撞飞行的鸟,顺着它的路线走着那些弯曲的小路。突然,两匹拉车的马被什么绊倒了似的,咕咚一下跌了下去,整个车厢都跟着向下跌。“啊——啊——”大家异口同声地一阵惊呼。

阿顿只觉得眼前一黑,他连忙一只手紧紧地拉住尼莫,一只手抓住车舷。马车正在飞速地下坠。是的,他们掉进了一个深深的洞里,一个深不见底的洞。“兔儿爷的洞又挖深了!”

黑暗中阿顿又听见J团长低声地嘟囔了一句。

不知道过了多久,马车咚的一声落了地。阿顿在车上颠了几下,才重新定下神来。

眼前完全不是黑洞的模样,而是一个灯火通明的繁华街道,红墙红瓦的小楼,雕栏画栋,檐角挂着丁零响的铜风铃。在街上穿行的人们都穿着红色的长袍子或红色的小衫,他们个个脸上喜气洋洋的。有的手里捧着红漆漆的油亮的托盘,托盘上盖着月白的盖帘;有的提着食盒,那食盒一层一层地叠着,里面飘出食物的诱人香味;有一些人排着长长的队伍,手里提着红灯笼笑眯眯地走着……灯光摇晃着,红彤彤的。

就在前面,有一座气势恢宏的门楼,高高的楼角飞檐上挂着兔子形的大红灯笼,大门洞开,铜铆钉在朱漆的大门上闪着金光,门上方一块青色的大匾额,上面写着一个大字——兔。门前一对青色的石狮子,十分威武。门内隐隐传来一阵阵欢快的音乐声。

门口左右分别有一队身穿银亮铠甲、手执尖锐长枪的兵丁把守,一一查看进门的人。“兔儿爷府到啦!”J团长兴奋地跳下马车,招呼着,“大家快下车!”

大家都兴奋地钻出车厢,跳下马车。“哇!这里好漂亮呀!一看就是有钱人居住的地方!”西娅感叹着,兴致勃勃地观看着街上的每一个物件。“都快点儿,别耽误时间!”J团长催促道,他又忙乱地叮嘱着,“一会儿过门口的时候,大家都精神点儿,拿出你们最迷人的微笑来!”

连赶车的阿班大叔都下了车,他站在地上牵着两匹马的缰绳。由于个子太矮,如果不低头看,还真容易忽略他呢!

门口的两队兵丁把长枪架在了一起,拦住了他们。“我们有请柬,有请柬!”J团长忙取出那张花边请柬来,点头哈腰地对一个头目模样的兵丁说,“我们是J马戏团!是兔儿爷邀请我们来演出助兴的!”

看到请柬,那个兵丁立刻露出了恭敬的笑脸:“欢迎!欢迎!”他说,“演出的时候一定要尽力啊!”“一定!一定!”J团长谄媚地笑着,向身后的J团人马挥了挥手。大家都兴奋地跟在他后面,走进了那座威严的门洞。“哇!”

一进门,大家又惊呼起来。“太奢华了!”马人诺德阿兰叹息道。

原来进来后才发现,这个兔儿爷府比外面看到的要大不知道多少倍。一层一层的亭台楼阁,一条一条的游廊花桥,各种奇花异草,各种香气缭绕……树木裹上了鲜艳的黄绸缎,整个府邸被映照得金碧辉煌。

在红灯笼的光里,到处都是人影。有拜寿的客人,也有穿梭忙碌的侍从,音乐声和笑声此起彼伏。

阿班大叔将马拴在了一棵红枫树上,自己坐下靠在枫树上打起盹儿来。

一位身穿绿色绸裙、头上梳着双髻的女孩拦住了他们:“尊贵的客人,我可以看看你们的请柬吗?”“在这里!在这里!”J团长连忙递了上去。“哦!”那女孩看了看,点了点头,“是J团长啊,兔儿爷等你的马戏等了很久了呢!快随我到浣纱楼去!”

一行人带着他们叮叮当当的表演道具,既紧张又兴奋地跟着绿衣侍女,穿过曲曲折折的游廊和花木小径,朝前面走去。

咿咿呀呀的唱戏声和咚咚呛的鼓点声越来越大,侍女带他们停在了一座红色的小楼旁。楼上灯火通明,每扇窗子都垂着华丽的纱帐,音乐声从窗子里飘出来。

绿衣侍女带领他们绕到小楼的后面,在一扇门前停了下来。那扇门非常奇特,是一面一人高的青铜镜,镜中隐隐约约有一扇门。

阿顿暗暗惊奇,正思索着这样的门该怎样打开,那绿衣侍女就突然唱了起来:

月光光,照花塘,

花塘里面坐豆娘。

月光光,照山坡,

山坡之上落白鸽。

月光光,照大湖,

兔儿爷的长枪最威武!

那歌谣温柔得像母亲的手,每个人的心都在这双手的抚摸下变得柔软安详起来。

镜子中的门轰然洞开,绿衣侍女微笑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J团长率先穿过了那扇门,大家都跟了上去。阿顿犹豫着走到那镜子前面,他看到那镜中也有一个阿顿正朝自己走过来,就在他们几乎要撞在一起的时候,阿顿一咬牙,穿过了那面镜子中的门。

阿顿回过头,发现身后只有西娅还在镜子门外面,她脸色苍白,看上去有些异样。“这道门跟平常的门没什么两样,快来!”阿顿小声地安慰她。大家已经逐个登上那部雕花的红木楼梯,向二楼走去了。西娅终于一闭眼,跌跌撞撞地跟了上来。

二楼是一个非常宽敞的大厅,灯火辉煌。一扇一扇的彩绘屏风将大厅装点得神秘而有层次感。一大溜长餐桌上铺着精美的桌布,摆满了美味佳肴、美酒、鲜花,桌前坐满了衣着鲜丽的宾客。最里面搭着一个高高的舞台,上面正有两个穿着奇异的人表演着打斗。

阿顿的眼睛都看不过来了,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J团长一进门便示意大家全都鞠躬行礼,他弯着腰大声地叫道:“兔儿爷高寿如山!卑下祝寿来迟,请您恕罪!”“哈哈哈哈!”那酒宴的正中座席上传来一阵嬉笑声。“J团长,我等了你很久啦!”是个孩童的稚嫩嗓音,“你的洋马戏我很喜欢呢!”

阿顿心里一阵惊奇,但不敢抬头。“谢谢兔儿爷!”J团长依旧带领演员们低低地垂着头,“今晚我们将为您带来前所未有的演出!”“好!”那兔儿爷高兴起来,“快请演员们坐到我旁边来!”说完,又咯咯地笑了两声。

阿顿这才抬起头,看到了众星捧月般坐在中央的兔儿爷。他果然穿戴着金甲金盔,大红的罩袍上也镶着金灿灿的边,头上有两根金灿灿的翎子,抖动个不停。

但是,当阿顿走近了些看仔细这位兔儿爷的时候,他几乎快要笑出声了。那金头盔下分明是一张雪白的兔娃娃脸,一双红彤彤的眼睛顽皮地盯着他们,粉嘟嘟的嘴是三瓣的,头盔里还探出两只长长的兔子耳朵。

这难道就是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兔儿爷?

J团长小心翼翼地在兔儿爷旁边的座位上坐了下来。“哼!”那兔儿爷却朝他翻了个白眼,“你闪开,我要他坐在我身旁。”

他用手指指小丑装扮的尼莫。

尼莫睁大了眼睛,他简直受宠若惊了,甚至惊呆了。“是!是!”J团长连忙哈着腰闪开,给了呆怔着的尼莫一个眼神,用力拉了他一把。尼莫一个趔趄跌坐在了那张华丽的椅子上。

哗——兔儿爷给尼莫丢过来一大把金灿灿的糖果,“你知道我今年多大了吗?”他用调皮的眼神盯住尼莫,得意地问。“您,您……”尼莫说不出话来,脸上紧张得直颤抖。“哈哈哈!”兔儿爷靠在椅背上,大笑了起来,笑得两只兔子耳朵抖个不停。“人们都说我有一千多岁了!可是我每年都只过六岁的寿辰!嘻嘻!”他愈加奶声奶气起来。

整个酒席上的人,都跟着笑了起来。

兔儿爷连续向J马戏团的演员们扔了好几把金糖果,大家欢笑着抢了起来,刚才的紧张气氛一下子消散了。阿顿也抢到了两颗,他剥开一颗放进嘴里,一股清甜的桂花味立刻弥漫开来。“这个兔儿爷可真好玩!一点儿也不可怕!”西娅低声与珀耳谈论着,珀耳连连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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