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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6-24 10:0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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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谈正衡

出版社:万卷出版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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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粥草头咂咂鱼

清粥草头咂咂鱼试读:

还有江南风物否 春馔妙鱼是江刀

“扬子江头雪作涛,纤鳞泼泼形如刀”,这是清代诗人清端描绘长江刀鱼的佳句。时到清明,春江水暖,成群的刀鱼泼喇喇逆流而上……想象那个桃花流水的时节,江涛如雪,渔舟竞发,归来时船舱里一片闪闪的白,真有一种生之悦乐的感觉。

刀鱼体形狭长扁平似刀,外地人纵然没见过真身,当是看到过商店里卖的白铁皮装的凤尾鱼罐头,那上面印的凤尾鱼跟刀鱼像极。刀鱼称“鲚刀”“毛刀”,凤尾鱼则被称为“凤刀”,它们是近亲。刀鱼银鳞细白,光彩闪烁,一般比筷子稍长,身形异常俊美。据报载,在南京的星级酒店,三条江刀凑足一市斤,清蒸入盘,价格一万元,成为今年真金白银的天价。

刀鱼生长在近海咸淡交汇的水流中,每年三四月里,受了烟雨江南的邀请,便溯流而上寻找产卵水域。人们习惯把长江刀鱼称为“江刀”,以与一直生长在湖泊里的“湖刀”相区别。刀鱼是春季最早的时鲜鱼,食用也是越早越好。皖江一带,自古就有“清明挂刀,端午品鲥”的说法,清明前的刀鱼,肉质特别鲜嫩,入口即化。李渔曾说过食别的鱼都有厌时,唯有刀鱼是“愈嚼愈甘,至果腹而犹不能释手者也”。过去,刀鱼和鲥鱼、河豚被称作长江“三鲜”,而今,“三鲜”中那两“鲜”已踪影杳然,唯有刀鱼一“鲜”,尚可觅得,让人一饱口福。

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长江里许多鱼都已离我们远去。这几年,刀鱼早已形成不了鱼汛,开捕的日期一年比一年短,产量也一年比一年少。但我因享有家住长江边的便利,每至刀鱼开捕的日子,傍晚散步时,总能在停靠江边的渔船上买到刀鱼。那些渔民有时就将渔船停在滨江公园旁,男人将卡在网上弯成僵硬的半圆的鱼一条条摘下来,女人通常拎了个盘秤站船头招揽生意。

相对星级酒店一盘刀鱼动辄上千上万的价码,我买一两斤刚出水的刀鱼,花不了一张百元钞。鱼虽是小一点,但用油炸出来,蘸了醋吃,不仅味美,而且刚好把鱼刺都炸酥了,吃起来特别顺溜。有时运气好买到大一点的,就做一回快递生意,弄些冰冻的雪碧瓶子包了,坐飞机赶到北京,送到儿子和儿媳那里,刀鱼还是满新鲜的,银鳞闪烁,仿佛刚从江里捕上来一样。

刀鱼的烧法不外清蒸、油炸两大类。清洗刀鱼不用开膛剖肚,拿根筷子由鱼鳃处伸下去一搅,卷出鱼肠,鱼的身形仍然完整。刀鱼清蒸的妙处在于,入盘并不去鳞,加葱结、姜丝、黄酒、盐和少许糖,隔水用大火蒸20分钟就好。也可在鱼上放点香菇、笋片同蒸。高温之下,细鳞化为滴滴油珠,整个鱼身都是色如溶脂,几近透明。清蒸之法不仅能完美表达刀鱼之鲜,且没有一般鱼类惯有的泥土腥味,白鳞银身浅卧淡酒清汤之中,暗香荦荦,惹味牵肠,使得刀鱼的美味上升到精神审美层面。还有酒糟蒸刀鱼,用从陈年酒糟中提取的浓郁香汁吊出刀鱼的鲜味,是江南经典的江鲜烹制手法……清蒸的刀鱼,因为鱼肉太嫩,落筷不容易搛起,只能用筷头一点点挑起入口。

我在餐桌上亲眼见过高人演示,那是一位老者,只见他两指捏起鱼头,以筷子夹住鱼的头颈处顺势往下一捋,再轻轻一抖,仿佛变魔术似的,手里便只剩下一条干干净净的脊骨,细嫩的鱼肉都落在了盘中。据说,早先渔家还有一种别出心裁的粥蒸法:将收拾干净的刀鱼排放在小木架上钉好,悬在类似木桶般的饭罾中蒸煮,煮粥时水蒸气上升,粥熟鱼也烂,鱼肉片片掉落粥锅里,撒点盐搅一搅,就成了饶有风味的刀鱼粥……而一个个完整的鱼身架居然都还在小木架上整齐地悬吊着。

刀鱼味美,不过那些绵密的细刺吃起来总是有点麻烦。袁枚最喜食清蒸刀鱼,他说:“刀鱼用蜜酒酿、清酱放盘中,如鲥鱼法蒸之最佳。”当时金陵流行的做法,是将整条刀鱼煎得烂酥,则不必吐刺也能大快朵颐。袁枚显然对这种做法不欣赏,觉得这完全是因为“畏其多刺”。他甚至调侃这好比“驼背夹直,其人不活”,认为完全丧失了刀鱼的真味,是最没文化的吃法。刀鱼多刺,他给出的解决办法,是用快刀刮取鱼片,再以钳抽去其刺。他还建议,可以用火腿汤、鸡汤、笋汤和刀鱼一起煨,鲜美绝伦。袁枚的这个笨办法显然太过复杂,操作起来难度较大。

倒是往年下小馄饨的手艺人有一套自己的办法,就是先揭鱼皮,那些细如发丝的毫芒大多连在皮上,可以将一大半的细刺带出。接下来,用一张猪肉皮垫底,再以刀背轻捶鱼身,于是那些骨、刺便嵌入肉皮,再用刀口轻轻一抹,留在刀口上的便是纯净无刺的刀鱼肉了。这样的鱼肉剁成馅,用来包小馄饨,其鲜美是可想而知了。寻常之人食刀鱼,只怕就没这等闲工夫侍弄了。刀鱼多刺确实是个问题,不过话说回来,若是无刺,那鲜美的鱼肉直落嗓眼,几无细品的机会……而正是有了这些刺,才使鱼肉在舌头上多了回旋的余地,一抿一寻之间,也就备觉其味之鲜。

现在的饭店里,常以“湖刀”冒名顶替“江刀”,同为刀鱼,却有霄壤之别。正宗的“江刀”小眼睛,鳃鲜红无比,胡须黄而尾偏黑。还有一个区别办法就是靠品尝,若入嘴嫩滑且鲜香扑鼻,则必是“江刀”无疑。“江刀”的肉质鲜嫩,是“湖刀”所无法比拟的。若是花了大价钱吃到的却是冒牌货,也不必太沮丧,因为正宗的刀鱼越来越难捕了。

千百年来,刀鱼一直热热闹闹地兴旺着,现在忽然就要离我们远行了……云树万重,烟水茫茫。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能让那些为数不多的刀鱼能够顽强地撑下去,而别像鲥鱼那般决绝哦。

如闻有唼喋之声的琴鱼茶

从芜湖开车南去泾县琴溪,两个小时就到了,可以在那里漂流,看竹海,吃农家乐的饭菜,买很好的茶叶。琴溪里产的一种小鱼,便叫琴鱼。上过中央电视台《希望英语》栏目的琴鱼,虽只有小指头粗细,名气却够大,自古以来,一直与宣纸并称为“泾县二绝”。 泾县位于黄山东北,峰峦如黛,林木深秀,每一条溪水都清澈透明,琴溪的水尤其轻盈浅碧,灵水出灵鱼。琴鱼虽为鱼,却从不作盘中佳肴,而以饮茶精品享有盛名。

茶与俗事游离,茶荡涤杂尘,茶拒腥荤之物……茶清,鱼腥,这两样东西怎会搅到一起?外地人肯定摸不着头脑。但琴鱼的确是当茶泡饮的,可以单独泡,也可以同极品绿茶“涌溪火青”一起冲入沸水中。随着沸水的冲入,杯中会腾起一团绿雾,晃一晃杯,绿雾散去,清澈的茶汤中,琴鱼们齐刷刷头朝上,尾朝下,嘴微张,眼圆睁,背鳍徐立,尾翼轻摇,随茶汤漾动,似在杯中游,精灵一样,甚至如闻有喋唼之声,堪称奇观。啜饮一口这样的茶汤,压舌下稍稍含漱,只觉得一股醇和清香四散溢开,一点也没有鱼的腥腻味……如此啜饮,有情有味,妙趣盎然,确非一般品茶可比拟。喝完茶后,再慢慢咀嚼泡开的鱼干,清甘咸鲜,茶香浓郁,味道饱满新奇。

琴溪,又称琴高河。溯着琴高河,可以进入幽远的历史传说:宽袍大袖的晋代名士琴高曾隐居于此炼丹修仙,饱吸日月精华和天地灵气的那些丹渣弃入溪中,就化成一条条小鱼。后人为了纪念他,遂将一座临流峭壁、绿树葱郁的石峰取名“琴高台”。琴高台旁近有一隐雨岩,岩下有丹洞,深不可测。据说每至夜深人静之时,便可听到悠悠琴声随着淙淙水流传来,这便是琴高在抚琴,无数指头长的小鱼便随着动人琴音,自琴高台下丹洞旁近岩隙中源源而出。

琴鱼形状十分奇特,身不满寸,却是虎头凤尾,龙鳍蛇腹,重唇四腮,眼如菜籽,鳞呈银白,很是像缩微版的清道夫鱼和超缩微的四腮鲈鱼。运气好时,站在清净的溪水边能觅到琴鱼的身影。它吃东西时,嘴两旁的稀疏的“龙须”时不时滑稽地抖动着,令人忍俊不禁。这些小东西也怪,一样绿树葱郁的清溪流水,它们却只衍生于琴高台上下数里路一段水域。每年清明前后,琴鱼长肥并浮上水面嬉戏,于是当地人便会准时捕捞。以特制的三角密网,从深涧中一点一点耐心地往前划拨,赶鱼入网。如果此时你来到琴溪桥镇,就会看到一片繁忙景象,只见琴溪桥两岸的村民持竹篓的、操篾篮的、张三角网的,更有挥锨筑坝的,在琴溪滩头张捕。有那七八岁的小孩子,也会在浅滩上筑一条小坝,拦住水流,再在坝下掏出一条小沟,在沟中张开一张细密的网,坐待琴鱼落网。

捕获的琴鱼,除去内脏,投入佐以茴香、桂皮、茶汁、食糖的盐开水中炝熟,捞出铺于竹器上晾干,再用炭火烘焙,精制成状如炒青绿茶的深黑的琴鱼干,藏于特制的锡罐中,可长贮,不会变形和走味。平时沏茶时舍不得多放,逢年过节,则可作为杯中佳茗招待上门的尊贵客人。当年,北宋诗人梅尧臣曾写下不少诗赞美家乡的琴鱼,他在一首《宣州杂咏》诗中咏道:“古有琴高者,骑鱼上碧天。小鳞随水至,三月满江边。”而在另一首诗中则说:“大鱼人骑上天去,留得小鱼来按觞。”意思是仙人琴高骑着大鲤鱼上天去了,留下这些旷世奇才的小鱼在人间弹奏着琴音……同朝的欧阳修知道了梅家有这种奇妙的茶鱼,忙不迭地奉上《和梅公议琴鱼》:“琴高一去不复见,神仙虽有亦何为。溪鳞佳味自可爱,何必虚名务好奇。”这位大官人深知此鱼好吃,便劝说梅诗人不必去浪得虚名,有美味雅逸的琴鱼相伴就够了。

因为味道十分鲜美,琴鱼远在唐代就被列为贡品,独为皇家享用,当地百姓岁岁都要捞制琴鱼送入官府,于是,琴鱼茶便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直到今天,产量仍是无法突破,最高年成也就在二三百公斤左右,市场上非轻易能见到。能品到琴鱼茶,当是一件幸事。近年来,每至春草萌绿的阳春三月,琴溪河东岸便红裳飞衣,游客如云,路一侧停满了车,许多人扛着“长枪短炮”纷纷跑来围观捕琴鱼,看制作琴鱼茶。

早些年,泾县的朋友送我的琴鱼茶,都是装在做成工艺品的竹筒里,现在市场上又多了一种元宝竹篮的精美包装,提柄是一对竹根做成,很是精巧养眼。但地头熟络的人,仍是喜欢直接钻到村民家中淘货。主人给你双手捧出的琴鱼干,色泽明洁,不焦不黯,放在嘴里一嚼,脆中带绵,满口淡淡幽香,隽永而悠长。倘若能把话谈得深入了,主人就将干鱼冲入玻璃杯中让你品尝……琴鱼“死而复生”,摇尾游弋,如在戏水,口微张,有一种似笑非笑的嫣然。

既饱口福又饱眼福的“冷水鱼”

行走在徽山深处的一些村落,常能看到一方方养鱼的水池,或在村口,或在人家屋子旁,还有在高墙院落内,皆巧借地势,利用落差,适当筑碣。水池大小不一,大的有二三十个平方,小的仅比一张床大不了多少。四周为青石砌岸,有的还用树枝和草帘遮盖,旁植葡萄藤架,水清见底。群鱼往来游动,似与游者相乐,映着天光云影,更显宁静、从容、悠闲与淡定。

听人说,这些池中养的就是大名鼎鼎的冷水鱼。

池中的水,下连泉眼,或外通山溪,因为山高岭峻,水温特别低,尤显清冽。徽州人最是善于利用环境,借用景观,连养鱼也是如此,既可饱口福又可饱眼福。你看那些池子里,通常是一二十条草鱼配上三五条红鲤,犹似锦上添花,更有一大群幽灵一样的小鱼如影相随。其实这样搭配是有道理的,草鱼进食量大,每天要吞下一大堆割来的青草,然后拉下好多像鹅屎一样的暗绿色的粪便漂浮水面,营养了水蚤,水蚤正好又成了红鲤和小鱼的食物。那些鱼甚是有趣,高度团结,巴掌大的地方,游动一律结队,忽东忽西,同来同去,没有一个思想异端唱反调的。

那一次,我们先上浙岭山脉,但见冈峦相接,逶迤而来又逶迤而去,苍苍莽莽,宛如一条绿色的长龙。“上八里下七里”的山路,走了两个小时,到岭脚的时候,我们纷纷跑到溪流中泡脚,好爽!只是时已近午,腹中饥肠辘辘,便打电话给休宁县城的一个朋友。电话那头让我们就近去梓坞村吃“冷水鱼”,并详细告知了行径和一个业已联系好的店名。梓坞村有“梓里八景”:弓月凝祥、文笔凌云、独石成虹、钟山夕照、湖岳钟灵、屏山耸翠、中流邛石、古庙钟声,村中的宋氏宗祠更是值得一看……结果,却歪打正着摸进了相距不算太远的徐源村。徐源村不大,挂在沂源河的尽头,狭狭的,弯弯的,似一长龙,绵延一里有余,左右有两座高山相夹,一座是浙岭,一座是高湖山。前者是春秋时“吴楚分源”之地,海拔近千米;后者是历代藏经讲学的圣地,曾有白云古刹和高湖书院,海拔1100多米。

走进徐源村,已是下午两点多钟了。人说青山孕秀水,水赐予了徐源村娟秀与清灵,水从山涧石罅泠泠淙淙流来,一路浅吟低唱,在村中似玉带飘逸而过……两岸人家粉墙黛瓦,依山而建,傍水而居,屋宇相连,错落有致。村口有数十棵樟树、枫树擎天而立,青石板路边及人家苔痕斑驳的院墙外有不少鱼池,每一个池子里都有大阵的鱼在淡定地游弋浮沉。有的鱼池甚至在村外很远的石径下,水面漂着刚撒下的青草,却无人看守,可见此地民风之淳朴。反正我们是奔“冷水鱼”而来的,且不管梓坞村还是徐源村,只要有“冷水鱼”就偏不了主题。选了一家,讲好价钱,用网兜捞就是了。听说顺着村外我们刚来的那条古道再往上走,翻过山,那边就是婺源虹关、沱川等地,山顶有一座庙,有一对夫妇在守着。下去不远,有个村子,叫什么“溪”,因为地处更高,晴天里只有半天日照,那里的鱼更好吃。

其实冷泉养鱼,几乎是这皖赣边界一带所有村子的主打产业,随着这些年旅游的繁盛,价格也是不断攀高。尽管如此,专门赶来吃“冷水鱼”的人,还是趋之若鹜。我们吃饭的那家店老板告诉说,该村泉水养鱼有百余年历史了,村里原来有很多几十斤重的大鱼,一条鱼就是一千多元,可现在少了,都被外人买去了。山那边一个村子,有人养的两条四五十斤草鱼,都是活了一大把年纪的长老级鱼。冷水鱼冷水里养,水温高过20℃就不能存活。这一带哪里都是“泉水养鱼第一村”,哪里都是名副其实的正宗。只是徐源村人更有牛气的资本,他们的“冷水鱼”两次上过中央电视台!

往婺源那边去,“冷水鱼”通常指的就是荷包红鲤鱼;而在浙岭这一边,“冷水鱼”就是养在池子里的草鱼,绝无一点含糊。我们捞的那条鱼算是大号的,二斤四两重,一百三十多元,感觉那鱼的脊背特别黑。看着这乌黑的鱼背,我们就放心了,因为来之前休宁的朋友特意关照过我们,说现在正宗“冷水鱼”已不多了,大都是“洗澡鱼”。什么是“洗澡鱼”呢?就是从山外买来草鱼放到自己家池子里,养上一年半载,就可以顶替“冷水鱼”卖出。但这种“洗澡鱼”短期内却无法使脊背变深黑,如果被你勘破挑明了,店主通常在价码上会让你一大截。

一两个时辰后,我们的“冷水鱼”端上了桌。吃起来,有胶状黏嘴的感觉,不但无普通鱼塘养殖鱼的那种泥腥味,且隐约有袅袅清香……鱼肉细腻腴嫩,恍惚如在西湖边吃的糖醋鱼。据说山区泉水多含矿物质,是造成鱼脊变成乌黑的原因,正宗的“冷水鱼”烹饪出来,鱼肉也应是黑色,为大补之品。用筷子拨拨我们面前的鱼肉,果然颜色黝黑光润。当地人红烧鱼还是拿手的,显然吸收了外地手法,醋放得重。关键吃的是个新鲜,从鱼池里现捞现烧,第一时间吃进嘴,特别爽嫩溜口。

徽州深山里的“冷水鱼”,南宋时就有人在养了。看过央视介绍,知道“冷水鱼”因终年少见阳光,水质冷幽,生长极慢,五六年才能长到二三斤重。你想想,一条四五十斤重的鱼,那不是比人还活得久远?而且一直是活在方寸水域里,一路走过来该留下多少故事啊……过去习俗,吃“冷水鱼”只有到秋天,每年中秋节起塘,或送亲朋好友,或孝敬父母长辈。

一直觉得,一种美味就像一朵花,开在那里,虽然美丽娇艳,但唯有遇见和品尝到,花色方能生动起来。

徽州的古村落大多聚族而居,而且单姓的村庄往往以姓氏为名。徐源村应是主打徐姓的牌,可令人惊奇的是,该村地头上并无一户姓徐的,村里五十多户人家,全姓胡。这是怎么回事呢?

我们吃饭的那家,后院里有棵高龄紫薇,树兜、树枝看似枯萎,但是只要用手来回轻轻地抚摸树皮,满树枝叶会像怕痒一般轻摇不已。

辣批长江小杂鱼

住在长江边,嘴巴可以很享受,因为能在第一时间吃到新鲜的江鱼。在江边散步的时候,常直接到渔船上买鱼,不仅美味新鲜,还超便宜。我常买的是一些长江小杂鱼,小杂鱼烧得好,最容易吊出江鱼的至真滋味。

小杂鱼,顾名思义就是“小”和“杂”,也喊成小糙鱼、猫鱼,是一个数量众多的草根阶层,有子、小昂丁、小鳜鱼、小麻条和追着船行走的餐条子,甚至还混入几只虾子和钻来钻去的刀鳅……有一种指头般粗细的小鱼,渔民称为“肉滚子”,细嫩饱满,刺少且软,肉却硬朗,味道不一般。一盆烧好的小杂鱼,成员多,品种杂,各有各的味道,吃了一盆鱼即吃到了不同的味道,这就是长江小杂鱼的特色。

很早的时候,长江里有种小鱼叫鲚,比小手指还短一点,形似,细鳞光洁,通体透明,活鱼即可透视肚中内脏。此鱼虽离水即死,却是鱼中上品,腴嫩之极,连头嚼咽,可不必吐刺,味道是没说的。春末夏初时,它们溯流而上游进内河水草丰茂的浅水里,产完卵再回到长江生活。秋天的傍晚,如果你在风平浪静的江边看到水面上细浪粼粼,像在下毛毛雨,那就是鲚鱼成群结阵到近岸浅水区觅食了。

那时,长江里的小杂鱼多如牛毛,人们戏称:捧一捧江水,手心就有一条小鱼。淘米洗菜时,常能用篮子兜到许多火柴棒那么长的小鱼秧子。春夏季节的水草丛里,谈情说爱的鱼打起水花啪啪响,将水面弄得波光闪烁。江边有很多搬小罾网的,这种小罾网只有四五米见方,用两根交叉细竹竿对角绷起,一根绳子直接拴在网架上,守株待兔似的等上一会儿,用力拉起绳子,罾网就出水。有时候很有收获,网心里有许多小鱼儿乱跳,有时候也能捕到鲤鱼、鲇鱼、翘嘴白和螃蟹。正经的渔民,通常将船划到一片饵料丰富的回水区域,下丝网,不论小鱼大鱼只要粘上了就跑不了。小鱼挂在网眼里,出水时一闪一闪地晃动,有时一条丝网就可挂住十多斤小杂鱼。那时候小杂鱼不值钱,一毛钱甚至几分钱能买一堆。渔民往往将个头大和成色好的鱼挑出来,拿到菜场卖,或是留给自己做下酒菜。剩下的那些快烂肚子了,就卖给农户喂猪喂鸡,产崽的母猪吃了奶水足,鸭子和鸡吃了下蛋特别给力。

时过境迁,现在许多鱼都从长江里消失了,像娇嫩的鲚鱼,受不了污染水质的折磨,早已随着鲥鱼一同告别了我们。剩下的一些小杂鱼也是身价倍增了,甚至成了一些饭店的招牌菜,要好几十元一盘。就拿原来渔民用来喂鸭子的泥鳅来说,只要说是野生的,就能卖到二三十元钱一斤。有时菜谱上明明写着小杂鱼,但你点到名却被告知卖完了。到饭店里点长江杂鱼也有讲究,不是随便来一盆那么简单,至少你要问一下今天的一盆小杂鱼里有哪些品种,杂不杂。

上次在一家长江鱼馆吃小杂鱼,居然要三十五元一盘。三十五就三十五吧,我清楚地看到那堆小杂鱼中有好几条胖嘟嘟的红尾巴肉餐,这种餐鱼体态俊美浑身是肉,最好吃了,可是烧好端上桌却成了清一色的一拃长的翘嘴餐。随即叫服务员将店老板找来。没想到店老板强词夺理,说翘嘴餐就是小杂鱼里最好的鱼。我气不过问他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我告诉他,餐鱼里有白餐、肉餐,肉餐又叫油餐,还有黄郎餐,而翘嘴餐是最差的,肉少刺多,要是腌干了就是个壳壳子,“翘嘴不上料,打死没人要”。翘嘴餐要是能长到一两斤重,肉丰满起来,又成名贵鱼了,即翘白鱼,又称白鱼或白条,无论清蒸红烧皆美……店老板翘起大拇指:你是行家,吃鱼的行家!他哪知道本人会走路就会捉鱼了,凭一片鱼鳞就能识出鱼的品种和斤两。以后每次到那家江鲜馆吃饭,店老板见了总要客气地过来招呼。

小杂鱼清洗容易,不必动刀剪开膛剖肚,抓一条在手,另一手的大拇指甲贴着鱼尾向上一推,批尽鱼鳞,顺手在鱼胸鳍处一掐,掐出口子,一挤,里面一团肠杂就全出来了。掐鱼时手下稍留点情,只须挤出胃肠,鱼子留在腹中,小杂鱼的鱼子细嫩软和,实属鱼中美味。要是胆没除掉或是弄破了,鱼肉带上苦味,舌上的味蕾就有些纠结了。碰上昂丁或是痴咕呆子鱼,只要掐住鱼腮那里往下一扯,就把内脏拉出来了。小杂鱼收拾干净,以家厨的技艺烹调,关键就是一个辣。“烹”不同于“焖”或“煮”,要重用辣椒,可加适量上汤,烧至浓稠,小刺卡全都软扒下来,满嘴辣呵呵的,辣得够劲,方才香鲜无比。

过去农家烧小杂鱼,在锅里煎好,放入葱、蒜、水磨大椒和自家晒的板酱,再倒进一碗水,将鱼全部浸没,盖锅焖至汤水收去一半就行了,出锅前撒点芫荽或青葱。如果混入几只虾,不仅起鲜,而且红红的颜色十分漂亮惹眼。寒冬腊月,小杂鱼盛进碗里,一夜过来冻成鱼冻,味道绝对鲜盖掉了。记得小时候老人常说,吃鱼冻子能把家都吃穷的,即鱼冻特别下饭耗粮食,桌上有一碗鱼冻,煮饭时就得估量着多下一碗米。要是把小杂鱼煎得干硬一点,和切细的雪里蕻在一起烧,放上一勺猪油,加点红辣椒丝和青翠的蒜苗,佐酒佐饭都是极品,其对味蕾的刺激,几乎达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然而现在馆子店里对小杂鱼的通行烧法,首先在油锅里将鱼炸透,再加入姜葱蒜和红尖椒以及料酒、老抽、糖、醋一同烩煮,直煮到色泽微黄,肉骨皆酥为止,起锅前以水淀粉收汁。讲究的是小鱼整吃,从头到尾,放到嘴里嚼,不用吐鱼刺,酥香鲜美,微透酸甜,食后齿颊留香。即使是在“农家乐”吃的那种多汤的煮法,也是先经油炸定型,煮时多加辣椒,吃时鲜中带辣,辣中生香,是任何有土腥气的养殖鱼都不能比的。

长江小杂鱼里有一种“船钉鱼”,也是一种“肉滚子”,大小如一支最粗的签字笔。“船钉鱼”本有较重的腥气,但经花椒、大茴和糖醋盐等作料腌过,带上麻辣味,在油锅里略炸定型后,用锡纸包了烤出来,嫩如奶酪,贴着鱼脊一吮,肉就落嘴里,香得死人……但一定要趁热吃,越烫越好。

对于野兔的激情关注

我妹妹有一女同事,丈夫是某公安局的领导,有点特权,下乡检查工作和巡阅饭桌时,也顺带在酒足饭饱后打了不少野兔,多得一时吃不了,就用盐腌了挂起来风成黑红的干壳,手一弹“砰砰”响,因此我也有幸得过几只。烧前先以温水泡软,斩块,同少量咸鸭一起炖老黄豆,汤干肉烂,风味绝佳。亦曾于馆子里点过一回野兔烧咸菜,但端上来一尝之下,虽有咸菜遮掩,还是挡不住那种草腥气,淡歪歪的,没有一点野兔肉所特有的那种窜喉咙的鲜劲和野劲,大约也就是普通的家养兔拿来充的野味吧。

20世纪90年代初期,我在绩溪开会,当地主政官员请过一餐,一桌大菜,内中很多野味,其中就有烤野兔。装在一个特大的盘子里,准确地说,全是清一色的烤野兔腿,每块的分量都很大,红灿灿的油光锃亮,热气腾腾。那时的人好像都很能吃,一条兔腿搁现在给我,怕是没法子消受得了,但那一桌没有谁舍得丢下一条兔腿。烤野兔腿上的皮是脆的,里面松软,兔肉本身的山野味弥合着调料的馨香,吃完之后,有人咂吧着嘴意犹未尽,实在是太好吃了。

从现在往前三十年,正是拨乱反正时期,安徽省文联同安徽文学编辑部联合在巢湖召开了一次“复兴散文研讨会”,江流、曹铸、祝兴义、王英琦等当时安徽文坛风云人物都参加了。巢湖那里的野兔多得惊人,我们车子晚上回来时,灯光不断照见蹿跑的野兔。这些前腿低后腿高的家伙,虽然奔跑很给力,无奈好奇心太重,常常追着车灯跑跳,一对眼睛闪着红宝石一样的光,有时已经跑出车灯的光影了,却不知又从哪跳了出来,“砰”一声就毫不含糊地撞到车上。巢湖里有的小岛上,更有众多野兔诗意地栖居,自由生活着,闲适无聊时也会像人一样十多只几十只聚一起开会。我们的会议伙食里便常有烧野兔,记得和雪里蕻在一起烧的次数最多,辣呵呵的没有一点腥气,早餐吃大馍稀饭时特别对胃口。

我自己第一次动手做野兔菜,是在十多年前。去乡下看一朋友,到了吃饭时,我对女主人说多弄点时蔬,萝卜白菜多多益善。谁知主人却眉头打结,说鸡鸭鱼肉不缺,只是菜园里的萝卜白菜都让野兔的三瓣嘴给啃光了。原来改革开放之后,农村青壮都出外打工,光剩余一些老弱残在家,好多村子中心蒿草都能埋住人头,一些几乎绝迹的野物一下都华丽现身了。就说这野兔吧,到处乱串,菜园里打的都是窟洞,刨出的土一堆一堆的。一开始还有狗撵,后来野兔太多,狗也视觉疲劳懒得撵了。野兔个个都鬼精鬼灵,它们一面觅食一面跳行,最后总是循着原踪返回原地。野兔常高跳或旁跳,就是为了隐没足迹,忽悠猎捕者。栖息时也往往是在地头最高处,头向踪迹处,稍有风吹草动迅即逃之夭夭。一旦它们决心隐藏,就不轻易暴露,你不是走到跟前快踩到它背了它是不会跳起来逃跑的……闻得此说,我一下来了兴致,说既然有这么多野兔,不吃就很对不住人。今天就弄这野兔一道菜,我来做!

当晚我叫朋友借来了四把打黄老鼠的弓夹,用开水浇烫之后,又弄了一些兔粪擦抹了,分别下在几个有新鲜爪印和粪便的洞口。天擦黑不久,一轮农历十六七的月亮刚刚从东山升起,就先收获了一只;稍过了一支烟工夫,又夹到了一只。正是时届初冬,野兔储膘,毛色棕褐浓密,个个肥嘟嘟的,拎在手里挺沉。大家一起动手,剥皮的剥皮,烧水的烧水,不一会工夫就弄清朗了。我指挥女主人将野兔斩去头脚,切块,下滚水里焯去腥气。然后,我系上围裙,亲自上阵。锅里倒菜籽油,油热,投入姜片、辣椒、葱结煸炒,待香烟四散呛人,倒入野兔肉块。足有大半锅,用锅铲翻炒,好在是柴灶,猛火一气急烧,锅里水收,肉块缩小变色,放烧酒、酱油,改以中火攻,这回要全部逼出肉里的水分再放盐。野兔草腥味大,非重料不能掩盖,乡下没有花椒和草果,只有多放八角、老蒜子和辣椒。好在这些野兔膘好,油水足,肉厚,顺手加了几勺带一层稠油的鸡汤进去,灶膛里压进一截树枝,小火焖至汤干,肉也烂了。出锅红艳艳的,满满当当盛在两个大盆子里,浓香袭人。

其时村子里正好过来几位长者,请他们一同上桌,都摇头,说从来没吃过野兔肉,怕闹心。朋友力劝之下,一位退休的老书记带头小心翼翼搛一块尝入口中,说好吃。便又有一位接筷子也尝一口,吧嗒着嘴,点头。随后一同坐下,吃野兔肉,喝酒,呱拉一些年成收获事……直到月上中天。

到桃花潭触摸李白的意兴

凭着李白一首桃花潭绝句,从此桃花潭名闻天下,余韵千年不绝。桃花潭位于皖南泾县城西四十公里的太平湖畔,系青弋江流经翟村与万村间的一段水面。潭居悬崖密林中,水因恬而清,潭因深而静。潭西岸石壁森严,古木苍翠,藤萝披纷,荫蔽天日;东岸白沙堆积,芦苇如帐,风走林梢,顿起瑟瑟飒飒之音。

行走在桃花潭古街上,满眼的祠、阁、塔和画龙雕凤的古民居,石雕、砖雕、木雕多且完整,隋唐年间建造的“扶风会馆”“义门楼”“谪仙楼”“怀仙阁”等人文景观比比皆是。潭东岸有唐代“踏歌古岸”、元代“鞑子楼”、明代“南阳镇门楼”、清代“文昌阁”“恺官楼”等。值得一提的是,“怀仙阁”二楼匾书“虫二”。据说,人皆对此匾百思不得其解,后来郭沫若破译字中机巧,是谓“風月無邊”;让人恍然大悟之余,不禁深叹前人设巧思,后人有知音。

唐天宝年间,泾县名士汪伦听说李白旅居在邻县南陵,欣喜万分,遂修书一封盛情邀其前来,曰:先生好游乎,此地有十里桃花;先生好饮乎?此地有万家酒店!李白欣然应邀前来,却不见桃花酒店之盛事。汪伦解释说:十里桃花,是指十里处有桃花潭;万家酒店,乃潭边有姓万的人家开的酒店……李白听罢,哈哈大笑,笑老祖宗传下的文字机巧无穷,更笑江南人的机智和诙谐。他们泛舟潭上,赏景观鱼,畅饮竟夜,谈笑间盘空杯尽,酣畅淋漓,当是人生之极乐也。在汪伦的陪伴下,忽忽数日过去,诗人作别时,留下了一首千古绝唱:“李白乘舟将欲行,忽闻岸上踏歌声;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至今“桃花潭阁”“踏歌台”犹在,古意凋零,让人触景生情。至于二人开怀畅饮的“万家酒店”,早已房屋尽毁,只留下被行人踏得乌亮的石门槛,静静地躺在深巷里,见证着古往今来的沧桑岁月。

江南三月,草长莺飞,油菜花一片金黄之时,我与三四友人在泾县城里吃了简单午餐之后,便驱车直奔桃花潭。我们来此,既为追踪李白当年的行游,亦是寻访特色土菜。我于两三年前来过一次,大队人马,由一位当地朋友招待。记得那一次基本是以太平湖的鱼为主打菜,有一道腐皮鱼卷,无论味和形皆不俗,鱼肉剁成糜,加韭菜,外裹豆腐皮包成长卷,清蒸之下,碧绿爽口,清纯动人。还有一道油焖春笋,则遗憾有点偏题了,本来笋以清胜,若是不问青红皂白一以浓赤酱色烩之,犹如让容颜秀丽女子裹以恶俗外衣,窃以为不可取。

下午三点来钟,头上飘起了雨丝。桃花潭沿岸的那一处处竹林,在若有若无的细雨中显得更加葱青生动。远山近岭都是含露吐雾的竹海,害得我们的刘君把相机的三角架一会挪到桥头,一会又拖到河边,忙得不亦乐乎……雨渐渐大了起来,我们选了一家院墙边有绿竹掩映的饭店,走进门内,干干净净的门厅,墙上挂着原色竹根雕。一个中年女人把我们领进包厢,洁白的桌布,带竹节的筷子,素底绘蓝竹叶的杯碗盘碟,自有一种脱俗的清雅。

要来菜单点菜,发现上次在这里吃过的辣味石斑鱼(当地的菜单子上写作“黄金野生小河鱼”)、太平湖胖鱼头、萝卜炖山猪肉、粉蒸肉全都有。我们问中年女人山猪肉是否就是野猪肉?她浅笑点点头,不多作解释,又另外给我们推荐了笋块瓦罐炖肉和臭干煲。接着问我们要什么酒。那几位都知道我从来都是以菜论味而不以酒为气场,于是就说,此地有桃花潭酒,我们就喝这吧……只要没有唐突了酒仙李太白就行。

上菜了,鱼菜最先上桌。我发现各地的鱼头的烧法都相差无几,要么是剁椒的辣味,要么是加豆腐块煲汤,给我们上的是后者,稍不同的是里面放了不少白嫩的笋片。接着,粉蒸肉上来了,这地方的粉蒸肉下面都是垫着豆腐皮,饱吸了油脂的豆腐皮,用筷子扯下一块挑入嘴里,香软腴滑,感觉很好。臭干煲比较有特色,里面也放了笋片,还有红萝卜;臭干子经油炸泡了,鼓鼓的,一口咬下去,里面的汤汁会“嗞”一声溅出来,淡淡的臭味中夹着一阵竹的清香。

要论压桌的菜,我以为还是笋块瓦罐炖肉。瓦罐很大,是那种敞口的,清楚看得见里面的内容。笋是鲜笋,切成较大的块,肉却是咸的肋条腊肉。笋清香酥烂有细腻回口的甘甜,肉浓香酥烂腴而不腻,红白相间,咸鲜味美。汤清得照见人影,似乎是四时一贯的色泽之美……最后端上来是一盘淡黄的炒笋衣,配上肉片和红艳艳的辣椒片旺火爆炒出来,满室萦绕着清香。我们都是第一次吃这菜,笋衣是笋尖上剥下的一圈皮,一片片炒得边缘卷缩起来,却是嫩极脆极,韧而化渣,嚼起来很爽利,是一种又扎实又有灵气的口感。我不知道李白当年是不是也吃过笋块瓦罐炖肉和炒笋衣这两道菜。

一餐饭吃完,我踱进后院。雨停了,天也亮起来,雨过天晴后的空气十分清新,西边的太阳正往一个山缺里沉下去,看过去还有些晃眼。天慢慢地长了起来,喜欢的夏天的要来了。后院里生长着一丛丛绿竹,有的新笋已蹿起高过人头。廊下有一古朴石磨,磨盘给掀起在一边,条条道道快被磨平的磨槽,无声地诉说着岁月的久远。院墙外面就是山岭,层层叠叠全是竹,风起处,竹梢起伏摆动,把缕缕的竹香送了过来……想那诗酒仙人李太白来此,原以为要饮遍万家酒店,结果却被忽悠进了一户姓万的人家开的酒店,喝酒、吃肉、观景、赋诗,一桩桩做下来,却也全都给弄得意兴遄飞、风神荦荦。

人世间的事,一啄一饮,皆有因缘在啊。

竹鼠弄出的动静

老吴早几年做生意赚了点钱,后来就不上班了,每天喝茶聊天,顺带玩点收藏,在外面到处跑;又因为喜欢交结文化人,所以也能写小文章,画几笔花草……自嘲是肚子大脑容量少,个子矮文化上不去,所以才附庸风雅。老吴人热情、开朗,常变着法子寻开心。一天,他说要带我出去吃一样“好东西”。我问是什么“好东西”。他笑而不答,只说反正是“好东西”,到时就知道了,老早说破不好。我寻思了一下,突然心头一凛,莫不是要到哪里去吃河豚?盖因吃河豚有风险,所以长江边人吃河豚从不相邀,即使有请,也不说白了,只以“吃好东西”隐指。我就问是不是吃河豚。老吴摇头,说我们是去山区,又不是往江边去,哪会弄什么河豚。

四月底的一天,老吴开了车子带上我同另外两位画家往宣城方向而去。我们先到夏渡鳄鱼湖玩了一会,这地方我来过不止一次,我还帮他们做过宣传,早先的两位领导还来芜湖请我吃过饭。我想老吴大约是来吃鳄鱼吧,这里的鳄鱼已开发成菜肴,是经国家林业部核准,发有证照的。可是到了中午,老吴却把车开过市区,往宁国方向行了一段,最后停进一处绿树环簇的酒店院子外。那院子墙头竖着一个招牌,叫“港口大酒店”,伸头四望,四围皆山,压根不见一点河流的影子。迈进院门,就有一个矮胖的中年人迎过来同老吴招呼,把我们引入一间包厢。一看就知是电话约好了的。

喝完一杯茶,老吴说是让我们看稀奇,就领着我们进了院子旁边一个小门。原来,这里面还有一个更小的院落,里面砌有一水泥槽,槽后连通一个暗道。老吴朝身后一招手,叫来一个老头,老头拖来几根带枝叶的竹子,还有芭茅草,利索地将竹子劈成几段,连同芭茅草一起丢进水泥槽中,就见有几只毛茸茸、肥嘟嘟,看起来像老鼠个头却像兔子的家伙扑上来抢食。嗬,这不是荷兰鼠吗?老吴笑话我,说饶你见多识广,今天却是走了眼,这东西叫竹鼠,不是外来品种而是本地土特产。

嘿,这就是竹鼠?我是早闻其名已久了啊,这可不是一般的老鼠……我兴致勃勃地凑过去看个仔细,这些家伙长得很墩实,身材粗短,每只都在两三斤重以上,不怕人,毛色灰褐,生就一对小肉眼。老吴自己说这些竹鼠倒是长得跟他相似,把我们一下说乐了,还真像那么回事哩,连神情都有几分像。竹鼠吃东西时,以一对前爪搂着,时而人立而起,露出两颗大门牙啃咬,显出啮齿类动物特有的快速咀嚼动作,但却一点不似老鼠那种贼溜溜的猥琐相。

从老头嘴里我知道了,这几只竹鼠是从十多里外的山里收来的。竹鼠喜吃竹根和芭茅草根,本地人喊作芭茅老鼠。它们在竹林和芭茅山林中打洞做窝,因为吃竹子声音很大,夜深人静走山路常能听到咔嚓咔嚓的声音,要是有几只鼠同时进食,声音连成一片,就像有架织布机在响。如果发现山上有小面积枯死竹林或芭茅草,近旁必有鼠窝,就可追踪寻找。竹鼠的脚爪锋利,它出外觅食都会留下一条很光滑的路,然后再顺着这路返回它的窝洞,并用泥土将洞口封住,如果洞门敞开,表明它外出未归。

老头说,逮竹鼠跟逮野兔一样,可用弓夹打,用铁丝环套扣,用踩板箱捕捉,用水灌,用稻壳烟熏,还可犁庭扫穴把鼠洞挖个翻天覆地。会逮鼠的人只要找到洞,用木棒或锄头在外面用力敲击,洞内的竹鼠受到震惊向外逃逸,由于长期穴居,刚一出洞眼睛受光线刺激,一下子很不适应,反应迟钝,就被逮了个正着。南方山区盛产野竹鼠,现已有人就地捕捉野外竹鼠,进行驯养繁殖,产品专供苏沪大酒店。

跟老头聊了一会,我又赶到厨房看操作。

已有两只竹鼠剥去皮砍去头足给收拾好了。问了一下大师傅,一只清炖,一只做成干锅。看着他们先将一只竹鼠斩成四大块,用姜、酒、盐腌渍,下锅,加入冬笋、香菇,大火煮沸后,装进一个高压锅里炖。那一只切成一堆小块,也是加姜、酒、盐腌渍一会,下锅同一把红尖椒一起油爆至冒白烟,加入大约是糖、醋、酱油,还有水,另有一小截什么树枝……问了一下,是竹枝。大火煮沸后,小火焖至水干,再加水,还加了一块搅碎了的红方腐乳,焖干。又从旁边端过一盘切好的蒜苗倒下爆炒,顿时香气四溢。见我粗通一点厨艺,承蒙大师傅看得起,传我一要点,说竹鼠肉原本咸腥,搁盐时务必要扣着点,若是以烧鸡的经验放盐,没准就过了头。

那一餐,四个人吃掉两只竹鼠,还有豆瓣鲫鱼、凉拌笋丝、小米虾炒青椒等几个配菜,象征性地喝了一点酒,老吴以茶代酒则是因为要开车。感觉那竹鼠的味道跟野兔有点相近,且更腴嫩,更有野劲,极辣,吃得汗下淋漓,把毛线背心也脱了。犹记得画家老海初尝时那模样:筷子头上搛一块举到眼前左看右看,终似有点不放心,小心翼翼纳之入口,轻嚼,口形蠕动几下……啧啧,哎呀,这老鼠,这,这,这比鸡吧……好吃多了呀!另三人笑翻。

最后,丢下一桌子细碎的骨头,人人吧嗒着嘴满足地离去。四月芳菲 我为卿狂

春天转眼之间就到了,各种野菜长得蓬蓬勃勃。我在去泾县看“洋船屋”时,就见到和尝到了不少野菜。

150多年前,有个在沪上经销盐茶的叫朱怀宗的人,为满足出门不便的母亲看到“洋火轮”的夙愿,极具巧思在家乡黄田修建了一所船屋。围墙及屋宇,皆仿轮船外形依地势而筑,前有青狮、白象二山拱卫,源于黄山脉的凤子河由船头中分,沿两边围墙根绕屋汩汩流下,这艘“船”便诗意地浮在水上了。前院门外,用麻石铺设了一片形拟码头的晒坦,上面还建了“候船室”。“船”两边各有一个小门和下到溪流的悬空石阶—“舷梯”。最高处为“驾驶舱”(现已被毁),花园为船头,住宅部分为船舱,大院为船尾。“洋船屋”的墙根下,郁郁地长了不少水芹。水芹的茎是中空的,绿色的三角形叶儿娇气得诱人。水芹总是喜欢长在半阴半阳的潮湿处,比如池沼边﹑河边和水田。春天的水芹还没有开出花,水芹开出嫩白的水仙一样的花要到夏天,从春到夏,都是水芹最鲜嫩的锦绣年华。水芹被从潺潺水流下的泥淖里拔出,感觉它们有牵扯,有疼痛……但一棵棵洗净,上绿下白,绿如翡翠,白如玛瑙,清纯婉约,端庄秀丽。水芹无论是清炒还是与干子丝同炒,都能吃出一种水泽的清芳之气;要是切上一点腊肉,这水芹炒出来又香鲜又脆嫩,没有旱芹的刺鼻药气,多了一分温婉,让人忍不住口水四溢。把水芹的嫩茎用刀拍裂,切得细细的拌上花生米,不经意间咂摸出一种柔媚动人的清香,是极好的下酒菜。

在“洋船屋”的一处圯塌的场院里,我看到了一大片开着黄花的草头。草头在北方势力强大,通称苜蓿,书上写的学名也是苜蓿,是喂马的牧草。但上海的“生煸草头”“汤酱草头”却都很好吃,是馆子店里明星菜,我就吃过不止一次。草头鲜嫩好吃,唯每一根都要掐掉老梗。凡野菜,都须在其水灵灵的二八年华时趁嫩吃,否则,一朝春尽红颜老,到了一把年纪,油盐就耗不起了。各路野菜的炒法,大体上都相似,但无法具体参照,比如清炒草头,旺油旺火,喷一些烧酒或是略洒点醋,既去除涩味又能保住那种湿湿的青翠。过火时间不能长,炒得太熟了,颜色不行,菜叶也缩得很小。从视觉欣赏的角度,一盘青翠欲滴的酒香草头,和艺术品几乎是没有差距了,一见之下,虽未必钟情,却能叫你心情为之一变。“洋船屋”所在是一个不大的村落,正是春忙,村子里几乎见不到人,这并不影响那些嫩碧的枸杞头从篱下钻出来,在春风里浅吟低唱。单从叶子分辨,枸杞头和马兰头模样很像,但后者贴地生长,前者则是篱笆上一种小灌木抽出的嫩芽,它们都可用水焯了同臭干子或茶干子一起凉拌,喝稀饭或佐酒皆妙。只是,枸杞头的苦味更重一些,人们一般是清炒吃的,败火功能很强。正在四处逡巡时,不意从一家门户里蹿出一只全身漆黑的咆哮哥,冲着我一通狂吠,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我只好苦笑着摇一摇头退走。

看“洋船屋”全景,需爬上东面那座两百米高的野竹与茶棵杂生的青狮山。山半腰有“观船石”突兀而立。登高远瞰,浮云遮日,轻风拂衣,能见度极好。烟花三月,子规幽长啼鸣。新绿才满了枝头,并不十分的茂密,但鲜亮的颜色却发出透明的光泽。青山四围之中,一艘历经150余年风雨剥蚀的庞大而又奇特的“洋船”犹在艰难地逆水行进……多少前尘往事和碎影流年都已过去,春去春又来,菜花浮金、水田漠漠的平畴里,农人又在挥鞭驱牛耕耘了。携着“长枪短炮”的摄友们只管忙着支三角架取景,谁想到那么多?犹如随处可见的那一树树无主自开花的山桃野杏,虽依然为人间的底蕴,可知摄入镜头已是隔世数重。

断续可见脚下有叶芽蜷曲的五六寸长或褐红或灰白的蕨菜嫩茎冒出,遂再向同行者要了一只方便袋,一气掐了一大把。山菜野蔬,自采自珍,带回家用水焯去苦涩,想来无论凉拌还是炒肉丝,口味里皆是那种江南的清润。

蕨菜又名蕨儿菜﹑龙头菜,生长在山区的草坡、林间空地和林缘地带。每到春天,一丛丛、一棵棵蜷曲的芽儿就会从土层下钻出来。蕨菜叶卷曲状,说明它比较鲜嫩,若是叶子舒展开来就已经老了。一场春雨,便是蕨出土的最佳时机。雨后,各家的妇人小儿便挎了篮子漫山遍野地去采蕨了。蕨采回来后,用开水烫一下,加些切过的青椒,油盐炒了,辣呵呵的,香气茵茵不绝,有一种山野的绵长回味。

清代时,徽州雄村出来的曹文埴父子均为朝廷重臣,其子曹振镛更以“代君三月”传为佳话。家乡有亲戚为借钱建屋,背着一大袋子山蕨菜进了京城。见面之后,曹宰相不谈借钱之事,先让亲戚到街上高价卖蕨菜,自己则当了一回“托儿”,借上朝之机,在文武百官面前大赞山蕨菜之美。众人听了忽悠,便争相买蕨。“黄山一绝(蕨)”因此而成名!

蕨菜采得多了,若是一时吃不了,就晒成干品,把青春岁月收藏起来。干蕨菜或用盐腌过的蕨菜,在吃前最好用水浸一下,使它记忆复原。常见的吃法有滑炒脊丝蕨菜、蕨菜扣肉、凉拌蕨菜等。十几年前在黄山顶上吃过的蕨菜炒肉丝,让我印象深刻,那种蕨菜很有一点嚼劲,且滑腻腻的弹牙……有一点恍惚的甘甜,和一种迢遥的苦涩。

午后,在距“洋船屋”五六里路远的黄田镇上,我们找了一家颇具农家特色的餐馆坐好,点好几个大家喜欢的野菜,听着田园般的小调,心情不由显得格外的轻松和舒畅起来。很快的,菜便一一地端了上来。看着那些熟悉的野菜,那冒着热气、飘散着淡淡苦味的野菜,夹带着缕缕泥土的芳香……慢慢咀嚼着,那萦绕舌间的丝丝的苦,还有微微的甜,犹如这芳菲四月的泥土中升起的气息,颇能帮我们修复酒肉场中附积下的粗砺。蕾丝网裙的奢华妖艳

几年前在昆明,算是把形形色色的各路菌都吃足了,常常是几个人开了两部车满城找最好的菌王食府对比味道。印象最深的还是竹荪,几片网状的纱裙,有时是洁白圆实的海绵状菌棒,吃在嘴里,滑如锦缎,感觉就是清脆绵纯,鲜香动人,又有冰雪般的透彻……仿佛就是最深埋、最私密的缠绵与不舍。吃过之后无不欣喜感慨,吃过一次会想第二次。

后来,在徽州的歙城又尝过一回竹荪母鸡汤。满满的一大盆汤,是绝对的经典,可以说吃遍千百家,唯觉这竹荪母鸡汤才是最鲜美的。竹荪放得足,有几十根,据称里面还有多味中药材帮衬了一下,我们先吃竹荪后喝汤,每人都狂喝了好几碗。那店里,整整一面墙上喷绘着图文并茂介绍,我看了一遍,才知道这种自古就被列为“草八珍”之一的竹荪是寄生在枯竹根部的一种隐花菌类,形状略似网状干白蛇皮,有深绿色的菌帽、雪白色的圆柱状的菌柄、粉红色的蛋形菌托,在菌柄顶端有一围细致洁白的蕾丝网状裙从菌盖向下铺开,漫漫风情,显得奢华无限,被人们称为“雪裙仙子”“山珍之花”“真菌皇后”。

皖南和浙西山区都是产竹荪的地方,但现在野生竹荪已经很难见到了。那次我们吃到的虽是人工培植的,却也因此有幸被主人领入种植园里见了真身。真是不看不知道,一见之后口里忍不住叫出声:呵,这不就是咱小时在家门口的竹林里常见到的东西吗?那时,我们随口叫它“蛇蛋”“蛇娘衣”……避之唯恐不及,根本不知道这东西能吃,而且还是人间大美之至味。

在我度过童年时代的那片圩乡,绿阴蓊深的村落,几乎都被竹树杂合的林子环绕着。春深时节,密密的竹篱墙,形成幽深的甬道,鸟鸣清幽,蜂吟蝶飞,金银花、野蔷薇花醉人的芬芳,会染透你的衣裳。而林子外,总是有一条清亮亮的港汊或一方深碧的池塘,林水交映炊烟袅袅,耳闻鸡鸣犬吠,捣衣声声,却难见到人影。有时风吹林动,绿竹丛中偶然会闪出一角艳红的衣裙。

我的童年的梦是被竹染绿的。那时我住在外祖母家,新笋破土时节,每天一早,总是怀着满心的新奇和激动到屋后的竹园里数笋,一支、两支、三支、四支……有的刚钻出地面,尖上还顶着新土和晶莹珠露,有的挺然翘然高过了膝头,有的已抖下一地褐色笋壳早蹿到了我头顶高处。而乡民们俗称的节菜更是随处可觅。节菜很像山珍蕨菜,但远较蕨菜味美得多,通常有两种,一是天门冬的嫩茎,另外是一种有香气的藤本植物刚出土的尺来长嫩茎,它们都未及舒展羽叶,掐回家,跟腊肉一起炒,脆、嫩,兼有野芹和蒌蒿的芳香,风味至美。天门冬则长着胡萝卜一样的肉质根茎,一刨一大串,多得搂不过来,须蒸熟了晒干才能卖钱。竹林里还能刨出犁弓一样粗的葛根,用刀砍成一段段烀熟,放口里嚼,又甜糯又抵饱,葛根也能送到药材站卖高价,还能洗出上等葛粉。

地面上覆盖着带着甜甜发酵气味的腐叶,常会在雨后长出一种雪白的蛋,大小介于鸡蛋与鹌鹑蛋之间,我们都以为那是蛇下的蛋。不几天,这“蛇蛋”就破壳了,变成了一个吊钟,实际上是从蛋的凸起部分开裂,先露出一个绿盖,下面长出指头粗细的粉红或纯白色圆柱,然后就有一袭带网眼的白纱披下来,初似汽灯纱罩,当它完全打开的时候,特别漂亮,像是穿在风情少女身上洁白的蕾丝网状裙,很有点妖气……我们就称它“蛇娘衣”,相信那是蛇要娶新娘了,是给蛇新娘送来的嫁衣。这东西闻上去有点淡淡的腥甜,还有点像面粉刚发酵时的味道。一两日过去,白纱变成红纱,菌托萎倒,婀娜不再,且有一种浓烈的猫屎那般臭气散出。

人间至味的竹荪,当然是最珍贵的菇类,从前只有高级菜肴才会使用。据说竹荪的那蕾丝网裙越长,味道越鲜美。有资料记载,清光绪年间,慈禧太后为求长生不老之药,动用官兵三千人,前往云贵苗区的深山竹林里,费时九个月,才觅得三斤左右长裙竹荪,其珍贵程度可想而知!

歙城竹荪园的朋友曾交待我竹荪母鸡汤的制法:将土养老母鸡收拾干净后,先烧滚一锅水,将老母鸡整个儿地浸在滚水中烫去血腥气,捞出后冲一下。砂锅中一次性加满水,放入老母鸡,加拍松的生姜块一个、料酒一小杯,大火烧开,改文火慢炖。为了防止汤水溢出,可以在砂锅上架两根竹筷,再盖上锅盖。约三小时后,鸡汤呈现金黄色,即可将竹荪切段投入。再炖,至竹荪充分浸润了鸡汤的味道全部入了佳境后,加盐,关火焖上一个时辰,上桌前不要忘了撒点葱花增香。要点:给鸡焯水时不要弄破鸡皮,竹荪要多浸泡一会,除净那股怪味儿;还有,就是竹荪不要放多,否则会夺鸡汤的鲜味。

新鲜的竹荪比较脆嫩,不便运输,在酒店食府所见,一律都是干品烩出的,味道当然要打上不少折扣。上个月,有朋友从徽州过来,带给我一把干竹荪。正好5月份我从北京回来时,儿子给了一盒极品干海参,海参煨竹荪,两种人间至美大味弄到一起,那可是火星撞地球啊。可惜这道菜我却做失了手,未能让原本藏在口味里的那份美好期待变得亮丽通透。此恨不关风和月,主要原因,是海参没有很好泡开,海参须温水泡一两天才开窍,我小看了“水发”这道程序,结果是海参有硬心,要用力咬,竹荪煮老,吃嘴里没了脆劲。

去年在杭州西湖边上看到有家竹荪鹅店,想必就是把竹荪同鹅一起同烩吧,注意到店招牌下面有小字,说是云贵苗区的传统特色菜,有显著食疗作用。可惜未能走进去一打牙祭。鲢子头 鲲子尾

在馆子店里吃饭,遭遇形形色色的鱼头是很正常的事。比如湘菜中的“剁椒鱼头”“开门红鱼头”,川菜里“红油炸鱼头”,江西菜中的“瓦罐煨鱼头”,就连数日前在一家“阿佤山寨”的云南馆子里吃饭,店家推荐的主菜,也是一个堆满黄椒的“巨无霸鱼头”,更别提那独一特色的“谭鱼头”了……民间早就有“鲢子头,肉馒头”的说法,鲢子头成美味,是因为鲢子头上的活肉多,最讨口舌喜欢。

我们这里通常把鲢子和鳙鱼都叫成鲢子鱼,其实,头小的是鲢子,头大的是鳙鱼。鳙鱼这名字太文雅,没人喊,都喊“胖头”。凡性情迟钝的,头就越发超大,鳙鱼性憨,所以才长成了一颗胖大的头。头大了有一个不好,就是容易被人取走,菜场里常见无头案,地上摆了一排无头的鱼身,鱼头都被人斜着一刀砍走了,剩下鱼身子放那里以低于鱼头许多的价格出售。“鳙之美者在于头”,鳙鱼一颗脑满的肥头,最易烧入味,是历来被美食家所推崇的好食材。鱼头最好吃的地方,是两边腮壳后的两团螺纹状的肥肉,白嫩丰腴,油而不腻。鱼脑髓颤颤的,滑滑的,筷子都挑不起来。还有就是鱼头上连接各种形状的头骨之间的那些软皮,因富含胶质而特别鲜美。

鱼头是各路店堂的挑大梁菜,但于家厨中将鱼头做得风生水起也不难。买来大小适中的鱼头,抠去腮页冲洗干净,用刀由下颌处剖开,不要劈断,呈“合页状”的一个大片。晾干水后用料酒、精盐略腌,放盘中以旺火蒸15分钟左右取出。锅里倒油,投下红椒丝、冬笋片、青豌豆入锅煸炒,烹入料酒、酱油、汤、醋、白糖、精盐、胡椒粉等,烧沸后用水淀粉勾芡,端起锅浇在鱼头上。特点:鱼肉鲜嫩,色彩繁复,口味酸甜微辣。

鱼头做汤,把带了一段胸肉的鱼头从中间劈开,达到可以摊开平放就行,抹上盐、白酒、姜汁,腌半小时。鱼头的内外两面都煎香,盛出备用。把葱姜蒜爆香,放入煎好的鱼头,再放糖、盐,略浇点那种不上色的生抽,烧出香味,转入一只胖胖的砂锅里,倒满水,大火烧沸,转小火盖上盖焖上半小时。汤色浓白如奶,那个香气简直要醉人……特别是鱼头酥烂,稠浓粘唇,却还保留本来面目。

我在江苏溧阳天目湖吃的砂锅鱼头,是用特制的腰形大砂锅炖出来的,汤色乳白,姜香味浓郁。据说,天目湖宾馆的每个鱼头都配有身份证,打开身份证上的防伪密码,通过电话可以查询是否正宗。其烹制手法是商业秘密,不宣人。但我推测,鱼头肯定先在锅里拉油,再小火慢煨,重放姜,中途不用揭开锅……如此,则汤浓味鲜,势所必然。20世纪80年代初,我们一个文学笔会放在皖浙交界处的芦村水库进行,半个多月的日子里,那鱼真是吃足了。大鱼头砍做两半,也不放什么作料,就是清水煮,煮出来后分别用脸盆装了端到桌上,白晃晃的鱼脑子得使勺子舀,咸中带甜,嫩而不腻,真是鲜美绝伦!

在皖江一带家庭餐桌上,最风行的是鱼头炖豆腐。鱼头一样劈开,先在油锅里两面煎焦黄,盛起,洗净锅,爆香红尖椒和姜葱蒜还有酱板等调料,倒入满满一大碗水,放齐料酒和盐糖醋,烧沸,放入煎好的鱼头,大火猛烧入味。再将鱼头连汤带水倒进一只大号胖砂锅里,放火上继续烧。豆腐切小块放入—豆腐若先在沸水里汆一下可以去豆腥气,直接放入则更白嫩,也有人将豆腐在冰箱里冻酥,似更容易串味。同样,豆腐在鱼头锅子里炖老一点,入味;短时炖,则鲜嫩适口。若是嗜辣的,辣椒可放到红艳四射,就像馆子店里以“开门红”和“红翻天”命名的鱼头那样。起锅前,不要忘了撒上香葱芫荽或是青蒜叶。对着这样一砂锅鱼头炖(本地人将“炖”发音为“笃”)豆腐,几个朋友把酒且饮且聊,可以倾诉尽人生所有得意和失意。

鲲子尾为什么好吃?首先你要了解到鲲子是鱼中力气最大的猛士,在水里,鲲子一尾扫来能轻易将人扫扒倒。大名称作鲩鱼的鲲子,有草鲲与青鲲之分,二者都是鱼雷一样的流线型身材,只是前者灰白色,稍有肚腩,爱群聚凑热闹;后者青黑色,肌肉更结实饱满,为独行侠。嘴前突的草鲲吃草,连草根和硬邦邦的草梗都吃,生活在水的中下层,太阳晒得到,为灰白色;青鲲口在唇下,便于搜索螺蛳吃,平日里都在阳光照不到的深水底层独来独往,潜龙在渊,故颜色青乌。若论肉质鲜美,吃螺蛳的当然要胜过吃草的……所以人家腌鱼都挑青鲲,青鲲腌晒得好,肉里能出油。以此类推,青鲲的尾自然也比草鲲的尾好吃了。

鲲子在水中,尾巴是它们一招制胜的武器,尾巴轻轻一搅,“哗”一下,就是一个超级大漩涡。鲲子的精气神全都集中在尾巴上,它的尾部是一种胶质肉,细嫩鲜滑,肥厚而香腴,你用筷子夹进嘴里,只管顺着大卡一吮,肉就下来了。特别是尾鳍上那层灰黑的肉膜,滑溜爽口,真是旷世奇才。还有尾梢,脆嫩可嚼,那滋味不比鱼翅差多少。

我在菜场只要看到有分解开的一段鲲子尾,不管多贵都买下来。有一次,买到了一条长老级的从长江里捕上来的特大青鲲的尾巴,先用红油炸香,再下配料,煮了一大锅,煮到汤水全部变成了醉生梦死一般的浓厚胶质,粘滞得筷子都扒不开……叫来三个朋友,美美吃了一顿。

除了头和尾,鱼鳞也是鱼身上好东西,忽视了真是太可惜。我们常说的大鳞鱼,通常就是指青、草鲲和鲤鱼,它们身上的鳞,既大又厚,却被视为糟粕而弃之,想起不就叫人痛心?若是将这些刮下的鱼鳞收集起来洗干净,加上剪下的鱼鳍,用料酒、花椒、红尖椒以及盐和姜末腌一下去腥,然后放锅里,丢进一大块拍裂的姜,加满水大火烧开,改小火熬两个小时。直熬至汤汁黏稠后,捞净鳞片及杂物,往汤里加一点鸡精搅匀,待凉后,入冰箱冷固。取出,以刀切成条,条切成片,入碟码齐了端上桌。放眼望去,晶莹剔透若玉脂……喜欢味酸的就在上面浇点醋,颤颤地夹了入口,满嘴鲜香,一点不输于镇江肴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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