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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6-24 17:29: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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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王阳明,(日)三轮执斋

出版社:光明日报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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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注传习录

标注传习录试读:

改版前言

上卷

:按通行刻本有杨荆山小引,焦琅琊序,张可大、许有□跋,并述刊行重刻之由,而于本文无所系焉。若杨氏虽曰“得绪山原本”,未见其必然也,故今皆不载。然数子之有功于此书,固不为鲜,则非忍去之,但为读者省其烦耳,通本具在,就而求之可也。

徐曰仁所录凡一十四条(并序二篇,跋一篇),陆原静所录凡八十条,薛尚谦所录凡三十五条,合一百二十九条。按《年谱》,门人薛侃得、徐爱所遗《传习录》一卷、序二篇与陆澄各录一卷刻于虔是也。

中卷:答人论学书(通本作答顾东桥),答周道通书(通本作启问道通),答陆原静书。

又答欧阳崇一书,答罗整庵少宰书,答聂文蔚书。

又以上八篇本南元善录,为《传习录》下卷者,绪山因加损之,详见小序。今据一本合下二篇,以为中卷。

示第立志说(全书所载之《传习录》及通行之印本俱无此条,今从一本增之),训蒙大意(附教约)。以上二篇,一本连前八篇为南元善录,然而绪山所抄,后人所益,未可知也。杨氏序曰:“益以先生所尝咏学诗与诲语之切要者。”所谓切要者,指咏学诗后所载《示徐曰仁应试》及《谕俗四条》与《客坐私祝》共三篇耳,而此二篇亦其所益乎?亦未可知也。俟异日得原本。或曰二篇当移之附卷,予亦以为然,而以印刻既成,不及改之。

下卷:陈九川所辑,凡一百一十五条,其二十一条所自手记,十五条黄以方所录,十一条黄修易所录,六十八条黄省曾所录,合若干条九川辑焉,绪山跋焉。所谓续录者也,按《要书》省曾录中,分何廷仁条以下五十一条,以为绪山所录,其以他友皆字,绪山独名也,理或然也。然此录考定成于绪山之手,则其自改之,以不可知也。其余文字条数有小异同。今亦据一本合下二篇以为下卷。

补遗二十八条:曾才汉所录,绪山序之。序文通本载在编尾,今从一本移之编首。《晚年定论》:朱子书凡三十四通,吴子语一条,先生序焉,袁庆麟跋焉。一本不载此篇,今据绪山小引从通本。

附卷:《大学问》,是师门之教典,绪山受而录之,有序及跋。此篇本出续集,今取以为附卷之首。

示徐曰仁应试谕俗四条,客坐私祝,以上三篇荆山既增刻焉,今从之,但咏学诗一卷,则似不得抄出之旨,故今不取也。其欲览之者,求之通本可也。

谨按先生之德之业,表著于天下,显明于万世,而与日月同悬者,固既照照矣。是以当世之人得遍观而尽识之,则其教诲论说莫不听而化之也。今也世远地隔,不复有观感而兴起,则其才见遗言于《传习》《文录》之间者,或主先入,或挟胜心,不能专心平意以从事于先生之训矣,亦可哀也已。今欲观其德业于千里数百年之外,则绪山之《年谱》、久庵之《行状》,及《明史》所载,以至诸子之杂录,历历可见矣。而予每恨我邦未有梓行之者,不及人见而遍知之矣。而其最明白者,不若《年谱》系日月纪事实之审详也,故李卓吾《文选》、陈龙正《要书》,皆必择诸是也而尚未能精。故今别略出而附刻之,使凡读此录者,皆先观先生之德业与日月同悬者,而知其教诲论说为孔孟之正宗,以无疑于格物致知之功、知行合一之实云尔。

日本正德二年壬辰九月昼,平安三轮希贤善藏志上卷

徐爱录

徐爱序一

门人有私录阳明先生之言者,先生闻之,谓之曰:“圣贤教人,如医用药,皆因病立方,酌其虚实、温凉、阴阳、内外,而时时加减之。要在去病,初无定说。若拘执一方,鲜不杀人矣。今某与诸君不过各就偏蔽,箴切砥砺,但能改化,即吾言已为赘疣。若遂守为成训,他日误己误人,某之罪过可复追赎乎?”爱既备录先生之教、同门之友有以是相规者,爱因谓之曰:“如子之言,即又拘执一方,复失先生之意矣。”孔子谓子贡尝曰“予欲无言”,他日则曰“我与回言终日”,又何言之不一邪?盖子贡专求圣人言语之间,故孔子以无言警之,使之实体诸心,以求自得。颜子于孔子之言,默识心通无不在己,故与之言终日,若决江河而之海也。故孔子于子贡无言不为少,于颜子之终日言不为多,各当其可也已。今备录先生之语,固非先生之所欲,使吾侪常在先生之门,亦何事于此,惟或有时而去侧,同门之友又皆离群索居,当是之时,仪刑既远,而规切无闻,如爱之驽劣,非得先生之言,时时对越警发之,其不摧堕靡废者几希矣。吾侪于先生之言,苟徒入耳出口,不体诸身,则爱之录此,实先生之罪人矣;使能得之言意之表,而诚诸践履之实,则斯录也,固先生终日言之之心也,可少乎哉?录成,因复识此于首篇,以告同志门人。徐爱序。

徐爱序二

先生于《大学》“格物”诸说,悉以旧本为正,盖先儒所谓误本者也。爱始闻而骇,既而疑,已而殚精竭思,参互错综以质于先生,然后知先生之说,若水之寒,若火之热,断断乎“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者也。先生明睿天授,然和乐坦易,不事边幅。人见其少时豪迈不羁,又尝泛滥于词章,出入二氏之学,骤闻是说,皆目以为立异好奇,漫不省究。不知先生居夷三载,处困养静,精一之功,固已超入圣域,粹然大中至正之归矣。爱朝夕炙门下,但见先生之道,即之若易而仰之愈高,见之若粗而探之愈精,就之若近而造之愈益无穷。十余年来,竟未能窥其藩篱。世之君子,或与先生仅交一面,或犹未闻其謦欬,或先怀忽易愤激之心,而遽欲于立谈之间,传闻之说,臆断悬度。如之何其可得也!从游之士,闻先生之教,往往得一而遗二,见其牝牡骊黄而弃其所谓千里者。故爱备录平日之所闻,私以示夫同志,相与考而正之,庶无负先生之教云。门人徐爱书。

译文

先生对于《大学》“格物”之类学说,都以旧的版本为凭据,也就是先儒所说的错误版本。我开始听说时十分惊骇,而后感到疑惑,不久后竭力思考相互比对,来向先生询问,然后才明白先生的学说,如水清寒,如火热烈,绝对是百代之后的圣人也不会怀疑的。先生的明性睿智天生即有,又和气乐观坦荡平易,不在意小节。旁人见他年少时豪迈不羁,又曾经作过很多诗赋,出入都是佛道两家的学问。突然听闻他的学说,都会认为是标新立异,不会深入探究。他们不知道先生在夷地居住三年,在困境中修养平静,精一的功夫,已经超然进入圣域,成为纯粹伟大中正最正统的回归。我终日在先生门下请教,但见先生的道义,接近时似乎容易,而仰慕时更加高远。初见时似乎粗略,而探究时更加精深。接近时似乎浅显,深究时更加无尽。十多年来,我竟然未能得见他的境界。如今的君子,有的与先生只有一面之缘,有的从未听过先生的言谈,有的事先怀有轻视激愤的情绪,仓促地想要根据三言两语、传闻流言来臆断揣度,这样怎么能领会先生的学识呢?门生们聆听先生的教导,往往领会的少而遗失的多。如鉴马的时候只看到马匹的外貌,而看不到它作为千里马的特点。因此我详细记录平日的见闻,私下给同行学者们看,互相考证,希望不辜负先生的教诲。学生徐爱作。

徐爱录一

爱问:“‘在亲民’朱子谓当作‘新民’,后章‘作新民’之文似亦有据。先生以为宜从旧本作‘亲民’,亦有所据否?”

先生曰:“‘作新民’之‘新’是‘自新之民’,与‘在新民’之‘新’不同,此岂足为据!‘作’字却与‘亲’字相对,然非‘新’字义。下面‘治国平天下’处,皆于‘新’字无发明。如云‘君子贤其贤而亲其亲,小人乐其乐而利其利’,‘如保赤子’,‘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恶恶之,此之谓民之父母’之类,皆是‘亲’字意。‘亲民’犹《孟子》‘亲亲仁民’之谓,‘亲之’即‘仁之’也。‘百姓不亲’,舜使契为司徒,‘敬敷五教’,所以亲之也。《尧典》‘克明峻德’便是‘明明德’,‘以亲九族’至‘平章’‘协和’便是‘亲民’,便是‘明明德于天下’。又如孔子言‘修己以安百姓’,‘修己’便是‘明明德’,‘安百姓’便是‘亲民’。说‘亲民’便是兼教养意,说‘新民’便觉偏了。”

译文

徐爱问:“所谓‘在亲民’,朱子说应当是‘新民’。后面章节‘作新民’的文句中似乎也有依据。先生认为应该跟从旧版本的‘作亲民’,有什么凭据吗?”

先生说:“‘作新民’的‘新’,是自新之民的意思,与‘在新民’的‘新’不同。这难道不足以为依据吗?‘作’字却和‘亲’字相对,但不是‘新’字的意思。下面‘治国平天下’之处,都对‘新’字并无说明。如果说‘君子贤其贤而亲其亲,小人乐其乐而利其利’、‘如保赤子’、‘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恶恶之,此之谓民之父母之类’,都是‘亲’字的意思。‘亲民’犹如孟子说的‘亲亲仁民’,‘亲之’就是仁爱。百姓不仁爱,舜就任命契为司徒,敬敷五教,来让他们互相仁爱。《尧典》中的‘克明峻德’就是‘明明德’,从‘以亲九族’,到‘平章协和’,就是‘亲民’,也就是‘明明德于天下’。又比如孔子说过的‘修己以安百姓’,‘修己’就是‘明明德’,‘安百姓’就是‘亲民’。说到‘亲民’就兼有教诲和养化的意思,说‘新民’就偏颇了。”

徐爱录二

爱问:“‘知止而后有定’,朱子以为‘事事物物皆有定理’,似与先生之说相戾。”

先生曰:“于事事物物上求至善,却是义外也。至善是心之本体,只是明明德到至精至一处便是。然亦未尝离却事物,本注所谓‘尽夫天理之极而无一毫人欲之私’者,得之。”

译文

徐爱问:“‘知止而后有定’,朱子认为是说事事物物都有定理的意思,似乎与先生的学说相悖。”

先生说:“在事事物物上求至善,却是道义在心之外的看法了。至善是心的本体,只要‘明明德’到了最为精一的地步就是了。然而也从未脱离客观事物。朱子本注的所谓‘穷尽天理的极限而没有分毫私欲’的人,才能达到至善的境界。”

徐爱录三

爱问:“至善只求诸心,恐于天下事理有不能尽?”

先生曰:“心即理也。天下又有心外之事,心外之理乎?”

爱曰:“如事父之孝,事君之忠,交友之信,治民之仁,其间有许多理在,恐亦不可不察。”

先生叹曰:“此说之蔽久矣,岂一语所能悟;今姑就所问者言之。且如事父不成去父上求个孝的理,事君不成去君上求个忠的理,交友、治民不成去友上、民上求个信与仁的理。都只在此心,心即理也,此心无私欲之蔽,即是天理,不须外面添一分。以此纯乎天理之心,发之事父便是孝,发之事君便是忠,发之交友、治民便是信与仁。只在此心去人欲、存天理上用功便是。”爱曰:“闻先生如此说,爱已觉有省悟处。但旧说缠于胸中,尚有未脱然者。如事父一事,其间温清定省之类,有许多节目,不亦须讲求否?”

先生曰:“如何不讲求?只是有个头脑,只是就此心去人欲、存天理上讲求。就如讲求冬温,也只是要尽此心之孝,恐怕有一毫人欲间杂;讲求夏清,也只是要尽此心之孝,恐怕有一毫人欲间杂。只是讲求得此心。此心若无人欲,纯是天理,是个诚于孝亲的心,冬时自然思量父母的寒,便自要去求个温的道理,夏时自然思量父母的热,便自要去求个清的道理。这都是那诚孝的心发出来的条件。却是须有这诚孝的心,然后有这条件发出来;譬之树木,这诚孝的心便是根,许多条件便是枝叶,须先有根,然后有枝叶,不是先寻了枝叶,然后去种根。《礼记》言‘孝子之有深爱者,必有和气,有和气者,必有愉色,有愉色者,必有婉容。’须是有个深爱做根,便自然如此。”

译文

徐爱问:“至善只在心中探求,恐怕对于天下事理,不能穷尽吧?”

先生说:“心就是理。天下哪有心外的事理呢?”

徐爱说:“像是侍奉父亲的孝道,侍奉君主的忠诚,结交朋友的诚信,治理臣民的仁慈,这之间有许多理。恐怕也不能不细究吧?”

先生感叹道:“这种说法蒙蔽人很久了,怎能一句话就说清呢?如今姑且就你所问的解释一下。比如侍奉父亲,不能从父亲身上寻求个孝顺的道理。侍奉君主,不能从君主身上寻求个忠诚的道理。结交朋友,治理臣民,不能从朋友和臣民身上寻求诚信和仁慈的道理。这些道理都只在人心中,心就是道理。人心没有私欲遮蔽,就是天理,不需要从外界增添分毫。凭借这种纯粹天理的心,表现在侍奉父亲上,就是孝道;表现在侍奉君主上,就是忠诚;表现在结交朋友、治理臣民上,就是诚信和仁慈。只在这份人心之只要在心中用功夫摒除私欲,存养天理就可以了。”

徐爱说:“听先生这么解说,我已经有所省悟。但从前的观点萦绕心中,还有没能释然的地方。比如侍奉父亲的事,其间冬温夏清,昏定晨省之类,有许多细节,不也需要讲求吗?”

先生说:“怎么能不讲求呢?只是要有个主次,只是在这份人心摒除私欲、存养天理上讲求。就比如讲求冬温,也只是要尽孝心,惟恐有丝毫私欲夹杂其中。讲求夏清,也只是要尽孝心,惟恐有丝毫私欲夹杂其中。只是讲求有这份心。这份心如果没有私欲,纯粹是天理,是颗诚挚于孝顺亲人的心,冬天自然就思量父母的寒冷,便自然要去寻求个温的道理。夏天自然就思量父母的暑热,便自然要去寻求个清的道理。这都是那颗诚挚于孝顺亲人的心生发出来的条件,但却必须先有这诚于孝顺的心,然后才有这些条件表现出来。以树木比喻的话,这诚于孝顺的心就是根,许多条件就是枝叶。必须先有了根,然后有这些枝叶,不是先找到枝叶,然后再去种根。《礼记》说的‘有深切爱心的孝子,必定有和悦的气度。有和悦气度的,必定有愉快的神色。有愉快神色的,必定能流露出和顺的容态。’必须有深爱作为根,就自然如此。”

徐爱录四

郑朝朔问:“至善亦须有从事物上求者?”

先生曰:“至善只是此心纯乎天理之极便是。更于事物上怎生求?且试说几件看。”

朝朔曰:“且如事亲,如何而为温清之节,如何而为奉养之宜,须求个是当,方是至善;所以有学问思辨之功。”

先生曰:“若只是温清之节,奉养之宜,可一日二日讲之而尽,用得甚学问思辨!惟于温清时也只要此心纯乎天理之极,奉养时也只要此心纯乎天理之极,此则非有学问思辨之功,将不免于毫厘千里之谬;所以虽在圣人,犹加‘精一’之训。若只是那些仪节求得是当,便谓至善,即如今扮戏子扮得许多温清奉养的仪节是当,亦可谓之至善矣。”

爱于是日又有省。

译文

郑朝朔问:“至善也必须有从具体事物上寻求的吗?”先生说:“至善只是让人心达到天理最纯粹的极限,从具体事物上怎么寻求呢?你且举几个例子看看。”朝朔说:“比如侍奉亲人,怎样就算做到冬温夏清的礼节,怎样就算做到奉养父母的合宜,必须探求一个标准尺度,才是至善。所以就有了学问思辨的功夫。”

先生说:“如果只是冬温夏清、奉养合宜,一天两天就可以讲求明白,用什么学问思辨呢?做到冬温夏清、奉养合宜,只要自己的心达到天理最纯粹的极限就够了。而如果缺少了学问思辨的功夫,也不免会造成毫厘千里的谬误。所以即使是圣人,仍旧要听从精一的训诫。如果只是在那些礼仪细节上追求合宜就是至善,那么现在的戏子表演的许多冬温夏清、奉养合宜的礼仪情节,也可以称之为至善了。”

徐爱在这天又有所省悟。

徐爱录五

爱因未会先生知行合一之训,与宗贤、惟贤往复辩论,未能决,以问于先生。先生曰:“试举看。”爱曰:“如今人尽有知得父当孝、兄当弟者,却不能孝、不能弟,便是知

与行分明是两件。”

先生曰:“此已被私欲隔断,不是知行的本体了。未有知而不行者;知而不行,只是未知。圣贤教人知行正是要复那本体,不是着你只恁的便罢。故《大学》指个真知行与人看,说‘如好好色,如恶恶臭’。见好色属知,好好色属行,只见那好色时已自好了,不是见了后又立个心去好;闻恶臭属知,恶恶臭属行,只闻那恶臭时已自恶了,不是闻了后别立个心去恶。如鼻塞人虽见恶臭在前,鼻中不曾闻得,便亦不甚恶,亦只是不曾知臭。就是称某人知孝、某人知弟,必是其人已曾行孝、行弟,方可称他知孝、知弟;不成只是晓得说些孝、弟的话,便可称为知孝、知弟。又如知痛,必已自痛了方知痛;知寒,必已自寒了;知饥,必已自饥了。知行如何分得开?此便是知行的本体,不曾有私意隔断的。圣人教人,必要是如此,方可谓之知,不然,只是不曾知。此却是何等紧切着实的功夫。如今苦苦定要说知行做两个,是什么意?某要说做一个,是什么意?若不知立言宗旨,只管说一个两个,亦有甚用?”

爱曰:“古人说知行做两个,亦是要人见个分晓。一行做知的功夫,一行做行的功夫,即功夫始有下落。”

先生曰:“此却失了古人宗旨也。某尝说知是行的主意,行是知的功夫。知是行之始,行是知之成。若会得时,只说一个知,已自有行在。只说一个行,已自有知在。古人所以既说一个知,又说一个行者,只为世间有一种人,懵懵懂懂的,任意去做,全不解思惟省察,也只是个冥行妄作。所以必说个知,方才行得是。又有一种人,茫茫荡荡,悬空去思索,全不肯着实躬行,也只是个揣摸影响。所以必说一个行,方才知得真。此是古人不得已,补偏救弊的说话。若见得这个意时,即一言而足。今人却就将知行分作两件去做,以为必先知了,然后能行。我如今且去讲习讨论做知的功夫,待知得真了,方去做行的功夫。故遂终身不行,亦遂终身不知。此不是小病痛,其来已非一日矣。某今说个知行合一,正是对病的药。又不是某凿空杜撰。知行本体,原是如此。今若知得宗旨时,即说两个亦不妨。亦只是一个。若不会宗旨,便说一个,亦济得甚事?只是闲说话。”

译文

徐爱因为没有领会先生“知行合一”的训示,与宗贤、惟贤反复辩论,没能得出结论,于是向先生请教。

先生说:“试着举个例子来看。”

徐爱说:“现在的人都知道有父亲就该孝顺,有兄长就该顺敬,但却不能做到孝顺敬服父兄,这就是知与行分明,是两件事。”

先生说:“这已经被私欲隔断,不是知行的本体了。没有认知而不去践行的,知而不行,还是没有认知。圣贤教人认知、践行,正是要恢复这本体,不是让你只认知了就行。因此《大学》中指出真正的知行给人看,说‘就像喜欢美色和厌恶臭气一样’。看到美色属于知,喜欢美色属于行,只在看到那美色的时候已经喜欢上了,不是看见之后又单独建立个心神去喜欢;闻到臭气属于知,厌恶臭气属于行,只在闻到那臭气的时候已经厌恶上了,不是闻见之后又特地建立个心神去厌恶。又像鼻塞的人,虽然有臭气在前,他鼻子中没有闻到,也就不觉得厌恶,这也只是并不知道臭气。就像说某人知道孝顺父亲、顺敬兄长,一定是这个人曾经做过顺敬父兄的事,才能这样说。并不是只知道说些孝顺顺敬的话,就可以称为知道顺敬父兄。又如说知道痛楚,一定是自己已经痛了,才能知道痛楚。知道寒冷,一定是自己已经寒冷了。知道饥饿,一定是自己已经饿了。认知和践行怎么能分得开呢?这就是知行的本体,没有私欲在其中隔断的。圣人教诲大家,都必定要如此,才可以称作是知,否则的话,就只是不曾知。这都是多么紧要实在的功夫!现在竭力非要把知行说成两件事,有什么意思?我要把它说成一件事,又是什么意思?如果不知道建立言论的宗旨,只管说知行是一件事还是两件事,又有什么用?”

徐爱说:“古人把知和行说成是两件事,也是要人们分辨个明白。一边做知的功夫,一边做行的功夫,这样所做的功夫才能落实。”

先生说:“这却是失去了古人的宗旨。我曾经说过认知是践行的主旨,践行是认知的功夫。认知是践行的开始,践行是认知的成果。如果领会这些的话,只说一个认知,就已经有践行在里面了。只说一个践行,也已经有认知在里面了。古人之所以既说认知,又说践行,只是因为世间有一种人,糊里糊涂的,随性做事,完全不知道要思惟省察,也只是盲目胡为。所以一定要提出认知,方才践行得正确。还有一种人,模模糊糊的,凭空思索,完全不愿意亲身实践,也只是揣度空想。所以一定要提出践行,方才认知得真切。这是古人不得已,为了补救弊病偏颇的言论。若是领会其中要义,一句话就足够说清楚了。现在的人却就将认知和践行分作两件事去做,以为一定要先认知了,然后才能践行。我现在先来讲习讨论如何认知的功夫,等到认知得真切了,才继续做践行的功夫。这样就会终身得不着践行,也终身得不着认知。这不是小毛病,由来已久了。我现在讲求‘知行合一’,正是对症的良药,又不是我凭空杜撰的,认知与践行的本体,原本就是如此。如果明白其中宗旨,就算把它们说成两件事也没有关系,本来也只是同一回事。如果没有领会知行中的宗旨,就算把它们说成一回事,又有什么用?只是说些无用的话而已。”

徐爱录六

爱问:“昨闻先生‘止至善’之教,已觉功夫有用力处。但与朱子格物之训,思之终不能合”。

先生曰:“格物是‘止至善’之功。既知‘至善’,即知‘格物’矣。”

爱曰:“昨以先生之教,推之格物之说,似亦见得大略。但朱子之训,其于《书》之‘精一’,《论语》之‘博约’,《孟子》之‘尽心知性’,皆有所证据。以是未能释然。”

先生曰:“子夏笃信圣人。曾子反求诸己。笃信固亦是,然不如反求之切。今既不得于心,安可狃于旧闻,不求是当?就如朱子亦尊信程子。至其不得于心处,亦何尝苟从?‘精一’、‘博约’、‘尽心’,本自与吾说吻合,但未之思耳。朱子格物之训,未免牵合附会。非其本旨。精是一之功,博是约之功。曰仁既明知行合一之说,此可一言而喻。‘知心知性知天’,是‘生知安行’事。‘存心养性事天’,是‘学知利行’事。‘夭寿不贰,修身以俟’,是‘困知勉行’事。朱子错训格物,只为倒看了此意,以‘尽心知性’为‘物格知至’。要初学便去做‘生知安行’事,如何做得?”

爱问:“‘尽心知性’,何以为‘生知安行’?”

先生曰:“性是心之体。天是性之原。尽心即是尽性。‘惟天下至诚,为能尽其性,知天地之化育。’存心者,心有未尽也。‘知天’,如知州知县之‘知’,是自己分上事,已与天为一。‘事天’,如子之事父、臣之事君。须是恭敬奉承,然后能无失。尚与天为二。此便是圣贤之别。至于‘夭寿不贰’其心,乃是教学者一心为善,不可以穷通夭寿之故,便把为善的心变动了,只去修身以俟命,见得穷通寿夭,有个命在。我亦不必以此动心。‘事天’虽与天为二,已自见得个天在面前。‘俟命’,便是未曾见面,在此等候相似。此便是初学立心之始,有个困勉的意在。今却倒做了,所以使学者无下手处。”

爱曰:“昨闻先生之教。亦影影见得功夫须是如此。今闻此说,益无可疑。爱昨晚思,格物的‘物’字,即是‘事’字。皆从心上说。”

先生曰:“然。身之主宰便是心,心之所发便是意,意之本体便是知,意之所在便是物。如意在于事亲,即事亲便是一物。意在于事君,即事君便是一物。意在于仁民爱物,即仁民爱物便是一物。意在于视听言动,即视听言动便是一物。所以某说无心外之理,无心外之物。《中庸》言‘不诚无物’,《大学》‘明明德’之功,只是个诚意。诚意之功,只是个格物。”

译文

徐爱问:“昨天听了先生‘止至善’的教诲,已经觉得功夫有着力的地方了。但思来想去,与朱子关于格物的训导始终无法吻合。”

先生说:“格物是‘止至善’的功夫,既然明白了‘至善’,也就明白‘格物’了。”

徐爱说:“昨天用先生的教诲,推论到格物的学说,似乎也能明白大略要义。但朱子的训导,有《尚书》中的‘精一’论、《论语》中的‘博约’论和《孟子》中的‘尽心知性’为依据,因此还没能完全消除疑虑。”

先生说:“子夏坚定地相信圣人,曾子反省探寻自身。笃信圣人固然是正确的,然而比不上反省探求自身更深切。现在既然没能完全消除疑虑,又怎么能习惯性地轻信旧说,不探求正确的答案呢?就比如说朱子也尊敬相信程子和他问的学说,但对于不符合他自己想法的,又什么时候盲从过呢?‘精一’、‘博约’、‘尽心’这些学说,本来与我的学说是吻合的,只是你没有恰当思考。朱子关于格物的训诫,未免牵强附会了,并不是格物原本的要旨。追求精粹是达到纯极的功夫,广求学问是恪守礼法的功夫。你既然已经明白了‘知行合一’的学说,这就可以用一句话解释了。‘知心知性知天’是‘生知安行’能够达到的事,‘存心养性事天’是‘学知利行’能够达到的事,‘夭寿不二,修身以俟’是‘困知勉行’能够达到的事。朱子解错格物的学说,只是因为颠倒了这含义,认为‘尽心知性’就是‘物格知至’,要初学的人去达到‘生知安行’的事,如何做得到?”

徐爱问:“‘尽心知性’,怎么会是‘生知安行’所能达到的呢?”

先生说:“人的本性是本心的主体,天理则是本性的源头,因此扩充天生的善心就是彻底发挥本性。‘只有天下至为诚心的人,才能彻底发挥他的本性,才能认知天地的造化育成。’怀着天生的善心,也就是说善心并没有得到彻底发挥。‘知天’就像知州、知县的‘知’,是自己分内的事,已经与天合二为一。侍奉天,就像儿子侍奉父亲、臣子侍奉君主,必须恭敬奉承,然后才能没有过错。仍旧与天没有合为一体,这就是圣人和贤人的区别。至于‘夭折与长寿没有分别’这种本心,是教导为学者一心行善,不能因为生活和寿命的变化,就动摇行善的心,而只顾着去修身以待天命,至于生活和寿命好坏长短,有天命在,我们也不必为此动摇心志。侍奉天,虽然与天未能合二为一,已经认知到天理的存在。等待天命,就与从未见面却在此等候类似。这就是初学建立本心时,有刻苦勤奋的意思在。如今却颠倒顺序了,所以使得学者无从下手。”

徐爱说:“昨天听了先生的教诲,也隐约感到功夫应该这样用。现在又听到先生这样训诫,更没有可疑惑的了。我昨晚思考,格物的‘物’字,就是‘事’字,都是从本心上来说的。”

先生说:“是。身体的主宰就是本心,本心的生发就是意念,意念的本体就是认知,意念的所在就是事物。如果意念在于侍奉亲人上,那么侍奉亲人就是一件事物。意念在于侍奉君主上,那么侍奉君主就是一件事物。意念在于仁治百姓爱护万物,那么仁治百姓爱护万物就是一件事物。意念在于视听言动,那么视听言动就是一件事物。所以我说没有本心之外的天理,没有本心之外的事物。《中庸》说‘不诚心就没有万事万物’,大学‘弘扬光明正大的品德’的功夫,讲的都是诚意。诚意的功夫,就是格物。”

徐爱录七

先生又曰:“‘格物’如孟子‘大人格君心’之‘格’。是去其心之不正,以全其本体之正。但意念所在,即要去其不正以全其正。即无时无处不是存天理,即是穷理。‘天理’即是‘明德’,‘穷理’即是‘明明德’。”

译文

先生又说:“‘格物’就像孟子说的‘大人格君心’之中的‘格’。是消除本心中不正之念,来保全本体的正善的意思。意念所在之处,就是要消除其中不正之念,来保全纯正为善的念头,也就是无时无处不存有天理,也就是穷尽天理。‘天理’就是‘光明正大的品德’,‘穷尽天理’就是‘弘扬光明正大的品德’。”

徐爱录八

又曰:“知是心之本体。心自然会知。见父自然知孝,见兄自然知弟见孺子入井,自然知恻隐。此便是良知,不假外求。若良知之发,更无私意障碍。即所谓‘充其恻隐之心,而仁不可胜用矣’。然在常人不能无私意障碍。所以须用致知格物之功,胜私复理。即心之良知更无障碍,得以充塞流行。便是致其知。知致则意诚。”

译文

先生又说:“认知是心的本体,心自然会认知。见到父亲自然知道尽孝,见到兄长自然知道顺敬,见到小孩掉进井里,自然知道同情不忍。这就是良知,不必凭借外部去寻求。如果良知生发出来,就更没有了私欲的障碍。也就是所谓的‘充分生发同情不忍的心思,仁慈之心就没有用尽的时候了’。然而在常人来说,不能做到完全摒除私欲的障碍,所以必须要用致知格物的功夫,战胜私欲,恢复天理。本心中的良知也就再没有障碍,得以充斥心中,流动开来。这就是致其知。良知推及开去,意念就能诚挚专一。”

徐爱录九

爱问:“先生以‘博文’为‘约礼’功夫。深思之未能得略。请开示。”

先生曰,‘礼’字即是‘理’字。‘理’之发见可见者谓之‘文’。‘文’之隐微不可见者谓之‘理’。只是一物。‘约礼’只是要此心纯是一个天理。要此心纯是天‘理’,须就理之发见处用功。如发见于事亲时,就在事亲上学存此天理。发见于事君时,就在事君上学存此天理。发见于处富贵贫贱时,就在处富贵贫贱上学存此天理。发见于处患难夷狄时,就在处患难夷狄上学存此天理。至于作止语默,无处不然。随他发见处,即就那上面学个存天理。这便是‘博学之于文’,便是‘约礼’的功夫。‘博文’即是‘惟精’。‘约礼’即是‘惟一’。”

译文

徐爱问:“先生认为‘博文’是‘约礼’的功夫。我经过深思但没能明白,请您开导解释。”

先生说:“‘礼’字就是‘理’字。天理表现出来,被人识见,就是知识。知识隐蔽微小,人不得见的,就是天理。这本是同一件东西。‘约礼’是要使本心纯粹,成为天理。要使心纯粹为天理,必须从天理表现的地方用功。例如表现在侍奉亲人时,就在侍奉亲人这件事上学习存养天理。表现在侍奉君主时,就要在侍奉君主这件事上学习存养天理。表现在身处贵贱时,就要在身处贵贱这件事上学习存养天理。表现在身处患难或外邦时,就要在身处患难或外邦这件事上学习存养天理。至于是践行还是停止,开口还是沉默,都是如此,随时随地表现在行动上,都要在那上面学习存养天理。这就是‘博学之于文’,就是‘约礼’的功夫。广泛学习存养天理,就是为了求得唯一的至精。遵守礼仪,就是为了求得天理的统一。”

徐爱录十

爱问,“‘道心常为一身之主,而人心每听命’。以先生‘精一’之训推之,此语似有弊。”

先生曰:“然。心一也。未杂于人谓之道心,杂以人伪谓之人心。人心之

得其正者即道心,道心之失其正者即人心。初非有二心也。程子谓人心即人欲,道心即天理。语若分析,而意实得之。今曰‘道心为主,而人心听命’,是二心也。天理人欲不并立,安有天理为主,人欲又从而听命者?”

译文

徐爱问:“‘道心常为一身之主,而人心每听命’。根据先生‘精一’的训诫来推论,这句话似乎有弊病。”

先生说:“是。本心只有一个。没有掺杂人的私欲时叫做道心,掺杂了人的私欲伪欲叫做人心。人心能够达到纯正的就是道心,道心失去纯正的就是人心。最开始并没有两颗心的分别。程子说人心就是私欲,道心就是天理。从这句话来分析,主旨实际是正确的。现在朱子说‘道心为主,而人心听命于道心’,这就是有两颗心了。天理和私欲不能并存,怎么能说天理为主宰,人欲听命于天理呢?”

徐爱录十一

爱问文中子、韩退之。先生曰:“退之,文人之雄耳。文中子,贤儒也。后人徒以文词之故,推

尊退之。其实退之去文中子远甚。”爱问:“何以有拟经之失。”先生曰:“拟经恐未可尽非。且说后世儒者著述之意,与拟经如何?”

爱曰:“世儒著述,近名之意不无,然期以明道。拟经纯若为名。”先生曰:“著述以明道,亦何所效法?”爱曰:“孔子删述《六经》,以明道也。”先生曰:“然则拟经独非效法孔子乎?”爱曰:“著述即于道有所发明。拟经似徒拟其迹,恐于道无补。”先生曰:“子以明道者使其反朴还淳,而见诸行事之实乎?抑将美其言

辞,而徒以譊譊于世也?天下之大乱,由虚文胜而实行衰也。使道明于天下,则《六经》不必述。删述六经,孔子不得已也。自伏羲画卦至于文王周公,其间言《易》,如《连山》《归藏》之属,纷纷籍籍,不知其几,《易》道大乱。孔子以天下好文之风日盛,知其说之将无纪极,于是取文王周公之说而赞之,以为惟此为得其宗。于是纷纷之说尽废,而天下之言《易》者始一。《书》《诗》《礼》《乐》《春秋》皆然。《书》自《典》《谟》以后,《诗》自二南以降,如《九丘》《八索》,一切淫哇逸荡之词,盖不知其几千百篇。《礼》《乐》之名物度数,至是亦不可胜穷。孔子盖删削而述正之,然后其说始废。如《书》《诗》《礼》《乐》中,孔子何尝加一语?今之《礼记》诸说,皆后儒附会而成,已非孔子之旧。至于《春秋》,虽称孔子作之,其实皆鲁史旧文。所谓笔者,笔其旧,所谓削者,削其繁,是有减无增。孔子述六经,惧繁文之乱天下,惟简之而不得。使天下务去其文,以求其实,非以文教之也。《春秋》以后,繁文益盛,天下益乱。始皇焚书得罪,是出于私意,又不合焚六经。若当时志在明道,其诸反经叛理之说,悉取而焚之,亦正暗合删述之意。自秦汉以降,文又日盛,若欲尽去之,断不能去。只宜取法孔子,录其近是者而表章之。则其诸怪悖之说,亦宜渐渐自废。不知文中子当时拟经之意如何,某切深有取于其事。以为圣人复起,不能易也。天下所以不治,只因文盛实衰,人出己见,新奇相高,以眩俗取誉。徒以乱天下之聪明,涂天下之耳目,使天下靡然争务修饰文词,以求知于世,而不复知有敦本尚实、反朴还淳之行。是皆著述者有以启之。”

爱曰:“著述亦有不可缺者。如《春秋》一经,若无《左传》,恐亦难晓。”

先生曰:“《春秋》必待《传》而后明,是歇后谜语矣。圣人何苦为此艰深隐晦之词?《左传》多是鲁史旧文,若《春秋》须此而后明,孔子何必削之?”

爱曰:“伊川亦云, ‘《传》是案,《经》是断’。如书弑某君,伐某国,若不明其事,恐亦难断。”

先生曰,“伊川此言,恐亦是相沿世儒之说,未得圣人作经之意。如书弑君,即弑君便是罪。何必更问其弑君之详?征伐当自天子出,书伐国,即伐国便是罪。何必更问其伐国之详?圣人述六经,只是要正人心,只是要存天理,去人欲。于存天理去人欲之事,则常言之。或因人请问,各随分量而说。亦不肯多道,恐人专求之言语,故曰‘予欲无言’。若是一切纵人欲灭天理的事,又安肯详以示人?是长乱导奸也。故孟子云,‘仲尼之门,无道桓文之事者,是以后世无传焉’。此便是孔门家法。世儒只讲得一个伯者的学问,所以要知得许多

阴谋诡计,纯是一片功利的心,与圣人作经的意思正相反,如何思量得通?”因叹曰:“此非达天德者,未易与言此也。”又曰:“孔子云‘吾犹及史之阙文也。’孟子云,‘尽信书,不如无书。

吾于《武成》取二三策而已。’孔子删书,于唐虞夏四五百年间,不过数篇。岂更无一事,而所述止此?圣人之意可知矣。圣人只是要删去繁文,后儒却只要添上。”

爱曰:“圣人作经,只是要去人欲,存天理。如五伯以下事,圣人不欲详以示人,则诚然矣。至如尧舜以前事,如何略不少见?”先生曰:“羲黄之世,其事阔疏,传之者鲜矣,此亦可以想见。其时全是淳庞朴素,略无文采的气象。此便是太古之治,非后世可及。”爱曰:“如《三坟》之类,亦有传者。孔子何以删之?”先生曰:“纵有传者,亦于世变渐非所宜。风气益开,文采日胜,至于周末,虽欲变以夏商之俗,已不可挽,况唐虞乎?又况羲黄之世乎?然其治不同,其道则一。孔子于尧舜,则祖述之。于文武,则宪章之。文武之法,即是尧舜之道。但因时致治,其设施政令,已自不同。即夏商事业,施之于周,已有不合。故周公思兼三王,其有不合,仰而思之,夜以继日。况太古之治,岂复能行?斯固圣人之所可略也。”

又曰:“专事无为,不能如三王之因时致治,而必欲行以太古之俗,即是佛老的学术。因时致治,不能如三王之一本于道,而以功利之心行之,即是霸者以下事业。后世儒者许多讲来讲去,只是讲得个霸术。”

译文

徐爱向先生请教王通、韩愈两人的言行。先生说:“韩愈是文人中的英雄,王通是大贤的儒者。后人只因为文词的

原因,推崇尊敬韩愈,其实韩愈比王通要差多了。”徐爱向先生请教王通为什么会有仿作经书的过错。先生说:“仿作经书的是非不能一概而论。你认为后世儒者编著经书的主意,跟仿作经书相比怎么样呢?”徐爱说:“现在儒者的编著,并不是没有追求名誉的意思,然而也有明道的期望。仿作经书就纯粹是为了名利了。”先生说:“编著经书进而明道,又是效仿的什么呢?”徐爱说:“孔子删述六经,从而明道。”先生说:“既然如此,仿作经书,不就是模仿孔子吗?”徐爱说:“编著经书就是对其中的经道有所阐释。仿作经书,似乎只是仿照经书的形迹,恐怕对于经道没有什么进益。”

先生说:“你认为明道是为了返璞归真,在实际做事当中表现呢?还是讲求堆砌辞藻,哗众取宠呢?天下大乱,是从重视空虚的文论,而轻视实际的行为开始的。如果天下道明,那么也就不必解释六经了。删述六经,是孔子不得已而为之。从伏羲画卦到文王、周公,这之间论述《易经》的著述,像《连山》《归藏》这些,纷纭众多,不计其数,使得《易经》的经道大乱。孔子发现天下爱好虚文的风气逐日盛行,知道这种言论将发展得没有限度,所以借推崇文王、周公的论述,认为只有这些才阐发出了《易经》的宗旨。于是纷纭众多的学说都被废弃,天下论述《易经》的言论这才统一了。《尚书》《诗经》《仪礼》《乐经》《春秋》都是这样。《尚书》自从《尧典》《舜典》《大禹谟》《皋陶谟》之后,《诗经》自从《周南》《召南》之后,像《九丘》《八索》这样,大量淫逸邪荡的诗词,有成百上千篇。《仪礼》《乐经》的名称、实物、仪则、数目,也多到无法数清。孔子对它们都做出了删改正述,然后这些说法才被废除。在《尚书》《诗经》《仪礼》《乐经》本文中,孔子何曾增加一言半语?现在《礼记》的解说,都是后来儒者的附会之语,已不是孔子的本意了。至于《春秋》,虽然号称是孔子之作,其实都是鲁国史书的旧文。所谓‘笔’,就是照抄旧文,所谓‘削’,就是删去繁复,这样是有减无增的。孔子传述六经,担忧繁文缛节祸乱天下,想要精简而无法做到。他要求人们务必忽略六经的表面文句,而应当追求其中实际的意义,这并不是要用文句辞藻来教化天下。《春秋》之后,繁文缛节越来越盛行,天下越来越混乱。秦始皇焚书而开罪天下,是出于他的私意,又更不应该焚毁六经。如果当时他志在明道,把那些所有反经叛理的学说,全部焚烧,也正暗中与删述的本意相合。自秦汉以后,繁文缛节又越来越兴盛,要想彻底抛弃废止,完全不可能了。只应当效仿孔子的做法,收录并表彰那些与经道最接近的,那么其他各种荒诞悖论的学说,也就应当会渐渐自行消失。虽然不知道王通当时仿作经书的本意是什么,但我对于这件事深切同意。我认为圣人即便重生,也无法改变这种看法。天下之所以混乱不治,就是因为繁文缛节兴盛,而践行实事衰落。人们各自坚持自己的看法,以新奇观点相互争斗,以花哨俗丽博取虚誉。这样只会混乱天下人的聪智,蒙蔽天下人的耳目,使得天下人颓靡地争相修饰表面文辞,借以闻名于世,而不再知道还有敦于本分、崇尚实践、返璞归真的行为。这些都是自己著述经书的人启发的。”

徐爱说:“著述也有不能缺少的。比如《春秋》这本书,如果没有《左传》,恐怕也很难看懂。”

先生说:“《春秋》必须要等到《左传》出现才能看懂,那就是歇后谜语了。圣人何苦写这些艰深隐晦的词章?《左传》大多是鲁国史书的旧文,如果《春秋》需要它才能看懂,孔子何必要删削它?”

徐爱说:“伊川先生(程颐)也说过, ‘《左传》是案件,《六经》是判断’。比如,《春秋》记载杀死了某位君王,征伐了某个国家,如果不知道这件事情的过程,恐怕也难以判断正误。”

先生说:“伊川先生这话,恐怕也是沿袭往世儒者的学说,而没有明白圣人作经的本意。如果记载了杀死君王的事,那么杀死君王就是罪过,何必要去追究杀死君王的详细过程呢?征伐的命令应当由天子下达,记载了讨伐别国的事,那么讨伐别国就是罪过,何必要去追究讨伐别国的详细过程呢?圣人著述六经,只是要端正人心,只是要存养天理、除去私欲。孔子对于存养天理、除去私欲的事,经常传论,有时根据人们的提问,依他们的分量作答,也不肯多说,惟恐人一心在言语上钻研,所以说‘我并不想多谈’。如果是一切纵容私欲、吞灭天理的事,又怎能详细给人解说呢?这就成了长乱导奸了。因此孟子说,‘孔子门下,没有记载齐桓公、晋文公的事,因此后世也就没有流传’。这就是孔门的家法。世间儒者只讲求称霸者的学问,所以要知道许多阴谋诡计,这纯粹是一片功利的私心,与圣人著经的本意正相反,怎么能思量明白呢?”

因此先生感叹地说:“如果不是通达天德的人,与他讨论这个很难啊。”

先生又说:“孔子说,‘我还见过史书存疑疏漏的地方。’孟子说,‘完全相信书,就不如没有书。《武成》这一篇书我认为就只有两三页可取罢了。’孔子删述经书,即便是在唐虞夏的四五百年间,也不过留下几篇。删述停在了这个地步,难道就再没有值得称道的事吗?圣人的本意可以了解了。圣人只是删去繁复的文饰,后来儒者却还要添上。”

徐爱说:“圣人著经,只是要去除私欲,留存天理。例如春秋五霸以下的事,圣人并不打算详细地告知世人,确实如此。但至于尧舜之前的事,为什么都被省略,无法得见?”

先生说:“伏羲、黄帝的时代,事迹已经遥远,流传下来的很少,这也能想象得到。当时都是淳朴素淡的景象,重视词藻的气象一毫也没。这就是太古的治世,不是后世能比得上的。”

徐爱说:“像《三坟》之类的书,也有流传下来的,为什么孔子删除了它?”

先生说:“纵使有流传下来的,对于现在世道的变化也渐渐不再相宜了。风气日渐开放,雕饰日渐流行,到了周朝末期,即使想要以夏商时的风俗改革风气,也已经无可挽回,何况唐虞时,又何况伏羲、黄帝的时候呢?然而统治不同,遵循的道却是相同的。孔子遵循尧帝、舜帝,效法文王、武王。文王、武王的治世之法,就是尧帝、舜帝的治世之道。但是他们根据不同时期情况治世,那些推行的政令制度,已经各自不同。即使是夏商的政策在周代推行,已经并不合适。因此周公思考三王的治策,兼收并蓄,发现不合时宜的地方,就反复思考,夜以继日。更何况远古的治世方法,怎么能再次施行呢?这正是圣人删略前事的原因。”

先生又说:“一心施行无为而治,不能像三王那样根据时代实情来治世,而一定要推行上古的政俗,这是佛教、老子的学论。根据时代实情治世,不能像三王那样以道为根本,而是根据功利之心来推行,这是春秋五霸以后的治世。后世的很多儒者反复论述,都只讲得一个霸术而已。”

徐爱录十二

又曰:“唐虞以上之治,后世不可复也,略之可也。三代以下之治,后世不可法也,削之可也。惟三代之治可行。然而世之论三代者,不明其本,而徒事其末。则亦不可复矣”。

译文

先生又说:“唐虞以前的治世经略,后世无法再恢复,可以删略它了。夏商周以后的治世经略,后世无法再效仿,可以删削它了。只有夏商周三代的治世经略,还可以实行。然而,世上论说三代的人,却不了解当时治世的根本,而只效仿细枝末节,也就无法恢复三代治世的方法了。”

徐爱录十三

爱曰:“先儒论六经,以《春秋》为史。史专记事,恐与五经事体终或稍异。”

先生曰:“以事言谓之史,以道言谓之经,事即道,道即事。《春秋》亦经。五经亦史。《易》是包牺氏之史,《书》是尧舜以下史,《礼》《乐》是三代史。其事同,其道同,安有所谓异?”

译文

徐爱说:“先儒论述六经,认为《春秋》是史书。史书是专记载事件的,恐怕与其他五经的内容和体裁都稍有不同。”

先生说:“讲求事件就叫史书,讲求道义就叫经书,事件就是道义,道义就是事件。《春秋》也是经书,五经也是史书。《周易》是伏羲时的史书,《尚书》是尧舜以后的史书,《仪礼》《乐经》是夏商周的史书。它们记载的事件相同,阐发的道义也相同,怎么会有所谓的差别呢?”

徐爱录十四

又曰:“五经亦只是史。史以明善恶,示训戒。善可为训者,特存其迹以示法。恶可为戒者,存其戒而削其事,以杜奸。”

爱曰:“存其迹以示法,亦是存天理之本然。削其事以杜奸,亦是遏人欲于将萌否?”

先生曰:“圣人作经,固无非是此意。然又不必泥着文句。”

爱又问,“恶可为戒者,存其戒而削其事,以杜奸,何独于《诗》而不删《郑》《卫》?先儒谓‘恶者可以惩创人之逸志’,然否?”

先生曰:“《诗》非孔门之旧本矣。孔子云,‘放郑声,郑声淫’,又曰,‘恶郑声之乱雅乐也’,‘郑卫之音,亡国之音也’,此是孔门家法。孔子所定三百篇,皆所谓雅乐,皆可奏之郊庙,奏之乡党,皆所以宣畅和平,涵泳德性,移风易俗,安得有此?是长淫导奸矣。此必秦火之后,世儒附会,以足三百篇之数。盖淫泆之词,世俗多所喜传,如今闾巷皆然。‘恶者可以惩创人之逸志’,是求其说而不得,从而为之辞”。

译文

先生又说:“五经也只是史书。史书是用来辨明善恶之分,阐释教导劝诫的。善可以被用作训诫的,特意保存善事来教导世人,让他们效法。恶可以被用作鉴戒的,保存这种告诫而删削恶事本身,以杜绝邪恶发生。”

徐爱说:“保存善事来教导世人让他们效法,也是存养天理的本原。那么删削恶事本身杜绝邪恶发生,也是为了将人的私欲遏制在将要萌发的状态吗?”

先生说:“圣人著述经书,本来无非就是这种意图。然而又不必拘泥于文句。”

讽诵弦歌之间,使人生好善恶恶之心,以为劝惩之本。如今郑卫之类,其将使人不歌谣之邪,人将何所闻以惩创其逸志;其果使人歌谣之邪,孔子有明戒。且未闻古人因张淫乐以惩创人之逸志者,是实求其说而不得,从而为之辞者也。且朱序曰:“善之不足以为教,恶之不足以为戒者,则亦刊而却之,然而郑风中善恶之不足以为教戒者,固不可胜数。”按之可也。

徐爱又问:“恶可以被用作鉴戒的,保存这种告诫而删削恶事本身,以杜绝邪恶发生,为什么唯独不删削《诗经》中的《郑风》和《卫风》?先儒所说的‘恶事可以惩戒人的纵欲放荡之志’,正确吗?”

先生说:“《诗经》已经不是孔门原来的版本了。孔子说‘要禁绝郑声,郑声是靡靡之音’,又说‘厌恶郑声扰乱雅乐’,‘郑、卫的音乐是亡国之音’,这是孔门家法。孔子修订的《诗经》三百篇,都是所谓的雅乐,既可以在祭祀天地祖先时演奏,也可以在乡党群民之间演奏,都是宣讲平和,涵养德行,移风易俗,怎么会有这些诗在其中呢?这就是助长淫乱导致奸恶了。这些诗必定是秦始皇焚书之后,当世的儒者附会而成,以补足三百篇的数量。而淫靡之词,世间俗人大多喜欢传颂,如今街巷皆知了。‘恶事可以惩戒人的纵欲放荡之志’,是欲求解释而无法解释,从而为这些恶诗解说了。”

徐爱跋

爱因旧说汩没,始闻先生之教,实是骇愕不定,无入头处。其后闻之既久,渐知反身实践,然后始信先生之学,为孔门嫡传,舍是皆傍蹊小径,断港绝河矣。如说“格物”是“诚意”的功夫,“明善”是“诚身”的功夫,“穷理”是“尽性”的功夫,“道问学”是“尊德性”的功夫,“博文”是“约礼”的功夫,“惟精”是“惟一”的功夫。诸如此类,始皆落落难合,其后思之既久,不觉手舞足蹈。

译文

我因为受旧的学说的影响较深,刚刚听闻先生教诲的时候,着实惊骇不定,无从下手。后来听的时间长了,渐渐知道要要求自己亲身践行,然后才相信先生的学问,是孔门嫡传的学说,其他都是旁门左道,断港绝河。例如先生说“格物”是“诚意”的功夫,“明善”是“诚身”的功夫,“穷理”是“尽性”的功夫,“道问学”是“尊德性”的功夫,“博文”是“约礼”的功夫,“惟精”是“惟一”的功夫。诸如此类论说,开始觉得都过分邈远很难实现,后来思学久了,不知不觉领会学旨,手舞足蹈起来。

陆澄录

陆澄录一

陆澄问“主一之功,如读书,则一心在读书上。接客,则一心在接客上。可以为主一乎?”

先生曰:“好色则一心在好色上,好货则一心在好货上,可以为主一乎?是所谓逐物非主一也,主一是专主一个天理。”

译文

陆澄问“关于主一的功夫,比如读书,就一心在读书上用功。接客,就一心在接客上用功。这样可以算是主一的功夫吗?”

先生说:“贪图美色就一心在贪图美色上用功,喜爱财物就一心在喜爱财物上用功,可以算是主一的功夫吗?这只是所谓的追逐事物,而不是主一,主一就是将心神专注在天理上。”

陆澄录二

问立志。

先生曰:“只念念要存天理,即是立志。能不忘乎此,久则自然心中凝聚,犹道家所谓‘结圣胎’也。此天理之念常存,驯至于美大圣神,亦只从此一念存养扩充去耳”。

译文

陆澄向先生请教立志的方法。

先生说:“只要念念不忘存养天理,就是立志了。能时刻不忘存养天理,久而久之则心中自然凝聚天理,就像道家所谓的‘结圣胎’。天理的念头常存,渐渐达到美、大、圣、神的地步,也只是从这一个念头存养、扩充开去。”

陆澄录三

日间功夫觉纷扰,则静坐。觉懒看书,则且看书。是亦因病而药。

译文

白天求学致知觉得烦躁混乱,就静坐。觉得懒得看书,就要去看书。这也是对症下药。

陆澄录四

处朋友,务相下,则得益。相上则损。

译文

与朋友相处,务必要谦恭相待,那么就会彼此得益。如果互相奉承,只会都遭到贬损。

陆澄录五

孟源有自是好名之病,先生屡责之。一日警责方已,一友自陈日来功夫请正,源从旁曰:“此方是寻着源旧时家当。”先生曰:“尔病又发。”源色变,议拟欲有所辨。先生曰:“尔病又发。”因喻之曰:“此是汝一生大病根。譬如方丈地内,种此一大树。雨露之滋,土脉之力,只滋养得这个大根。四旁纵要种些嘉谷,上面被此树叶遮覆,下面被此树根盘结,如何生长得成?须用伐去此树,纤根勿留,方可种植嘉谷。不然,任汝耕耘培壅,只是滋养得此根。”

译文

孟源有自负贪名的毛病,先生常常批评他。一天先生刚刚责备过他,有一友人自述最近的功夫,请先生指正,孟源在旁边说,“这才是找到我从前的本领了。”先生说:“你的老毛病又犯了。”孟源脸色变了,想要辩解。先生说:“你的老毛病又犯了。”于是开导他说,“这是你人生中最大的问题。就像方寸大小的土地上,种植这么一棵大树。雨露滋润,土壤肥沃,都只是在滋养这个树根。纵使要在四周种植一些五谷,上面被这棵树的叶子遮蔽着,下面被这棵树的根系盘结着,怎么能生长茁壮呢?必须要砍掉这棵树,一点根须都不能留下,才能种植五谷。否则的话,任凭你耕耘培植,也只是在滋养这个树根。”

陆澄录六

问,“后世著述之多,恐亦有乱正学。”

先生曰:“人心天理浑然。圣贤笔之书,如写真传神,不过示人以形状大略,使之因此而讨求其真耳。其精神意气,言笑动止,固有所不能传也。后世著述,是又将圣人所画,摹仿誊写,而妄自分析加增,以逞其技,失真愈远矣。”

译文

陆澄问:“后世著述学说众多,恐怕也会扰乱圣学吧。”

先生说:“人心与天理浑然一体。圣贤著书,就像如实地描画肖像,不过是向人们展示一个大概的轮廓,使得大家依据这轮廓来进一步探求真知。圣人的精神意气,言笑举止,都有无法流传之处。而后世的著述,是又将圣人所画的模仿誊写了一遍,再擅自加以分析和增添细节,用以炫耀才学,与圣人的本意愈去愈远。”

陆澄录七

问,“圣人应变不穷,莫亦是预先讲求否?”

先生曰:“如何讲求得许多?圣人之心如明镜,只是一个明,则随感而应,无物不照,未有已往之形尚在,未照之形先具者。若后世所讲,却是如此,是以与圣人之学大背。周公制礼作乐,以文天下,皆圣人所能为,尧舜何不尽为之,而待于周公?孔子删述六经,以诏万世,亦圣人所能为,周公何不先为之,而有待于孔子?是知圣人遇此时,方有此事。只怕镜不明,不怕物来不能照。讲求事变,亦是照时事。然学者却须先有个明的功夫。学者惟患此心之未能明,不患事变之不能尽。”

曰:“然则所谓‘冲漠无朕,而万象森然已具’者,其言何如?”

曰:“是说本自好。只不善看,亦便有病痛。”

译文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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