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井俊二系列:垃圾筐电影院(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6-25 07:33: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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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日)岩井俊二

出版社:南海出版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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岩井俊二系列:垃圾筐电影院

岩井俊二系列:垃圾筐电影院试读:

德古拉

我上小学的时候,星期天的正午时分有一栏节目,叫“周日外国影院”。那时我住在仙台,看的自然是当地电视台。这个外国电影节目中很少见到史蒂夫·麦奎因、阿兰·德龙等那时正当红的电影明星。但值得一提的是,虽然我对这栏节目不感兴趣,还是时不时地期盼其中播放“怪兽电影”。在那个时代,每当棒球夜场比赛因雨中止,电视台就播放东宝的怪兽电影。我对电影不感兴趣,但喜欢怪兽。

然而,外国的怪兽电影中找不到哥斯拉那样的明星,只有大个头的蝎子、蚂蚁或者复活的霸王龙之类的创意,再加上那些怪兽动作僵硬笨拙,一个镜头一个镜头地活动(这种技术好像叫作dynamation,据说是用恐龙dinosaur和动画animation两个词合成的一个新词),真是让我这颗热切期盼的幼小心灵感到扫兴。即便如此,跟爱情故事相比,我还是更喜欢怪兽电影。

与此相反,我很讨厌恐怖电影,就是“德古拉”那样冠有恐怖之名的电影。对当时尚是孩童的我来说,那些电影的确只能用“恐怖”一词来形容。光是一不留神看到它们的预告片,我就吓得浑身僵硬,心中不停地嘀咕:糟啦,看到不该看的东西啦……当天下午去钓鱼或捕虫的话,运气会很糟。不过我知道,事情不会就这么结束。

本来“周日外国影院”的预告片是禁忌,按理来说我是绝对不看的。假如一不留神看到了,发现在放恐怖片就晚了。仿佛被蛇女点化成石一般,恶魔的咒语早就在我体内扎根了。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我会在那种令人厌恶的预感中饱受折磨。星期一的早会、午餐都是如此。即便到了第二天,那种心神不定的奇怪感觉也消除不掉。星期三、星期四、星期五过去,然后周末来临,黑暗的星期天到了。

中午,电视里播着曲艺节目。一家人围在矮饭桌旁,正看得哈哈大笑。他们不知道另一个频道里德古拉正在吸食人血。我松了一口气。因为我只要不出声,默默地和大家一起吃午饭,过了这个时间就平安无事了。

但是,家里人偶尔也会不在,那么我一个人看家的星期天中午就是最坏的时候了。另一个频道里的德古拉在我耳边不停地说:换频道,换频道。只要置之不理就行了,可我还是抵制不了诱惑,战战兢兢地换了频道。果然,准时出现的克里斯托弗·李正咬着女演员的脖子。

……又来了。这下可能要有一个月的时间被噩梦魇住了吧。明知会这样,但那种无论如何也非看不可的冲动究竟是什么呢?

日立彩色电视机的荧屏上,正在吸食人血的克里斯托弗·李两眼充血,红彤彤的。或许他是使劲揉搓过双眼才去摄影棚的吧。最近我刚在自己的电影摄制中使用了叫“blood eye”的眼球专用的血浆。用了这种血浆,眼球会立刻充血。当时的克里斯托弗是否也使用了blood eye?不,也许这两种方法他都没用。对年幼的我来说,这就是发生在眼前的事,我已经不能区分电影和现实了。

我知道高潮必定是范海辛教授和德古拉的对决,并以德古拉的失败告终。但我也知道无论德古拉遭到何种打击,最终必将复活。假如日本也来了这样的怪物,我们该如何与他战斗?我真的思考过这个问题,并为此烦恼不已。不,实际上,我真是为了这个问题苦恼吗?

虽说年幼,但那时我已经知道世界上没有圣诞老人了,理应也知道德古拉之类的吸血鬼其实并不存在。

不过,我的记忆中还是有几个无论怎样都难以忘记的片断,证明了我当真思考过这个问题。

例如十字架。妹妹的玩具首饰中有条十字架项链,不知为何,我至今仍记忆犹新。或许我当时经常检查那项链还在不在,好在德古拉万一出现时,可以用它抵挡。还记得我经常一个人蹲在厨房里仔细观察大蒜瓣。记忆中的大蒜还残留在我眼前二十厘米开外的地方。显然当时我是将大蒜拿在手中仔细观察过。大蒜与洋葱类似,较硬,气味并不那么难闻。看到这些补充,大家一定能明白这也是我为了对抗德古拉而做的准备。

回想起来,确实有这么一部电影:《德古拉1972》。

如名所示,这部电影拍摄于一九七二年。当时我正上小学四年级,自然没有胆量特地跑到电影院去看德古拉。但影院门口的海报至今还清晰地留在记忆中。第二年这部电影在电视上播映了,这次我没有错过。故事主要是讲德古拉在现代复活了。对于一九七二年的我来说,当然会从心底感到恐惧,于是偷偷地进行各种抵抗的准备。

这种紧迫感宛如当年世界各国面临突如其来的“古巴危机”。古巴危机最终顺利解决,没有引发什么大事件。同样,我也平安无事,至今还没有遇见德古拉。

顺便提一下,后来我观看了那部《德古拉1972》,并没有多么恐怖。那时我已经是个中学生了,不禁有点轻视德古拉,觉得他还是不适应现代社会。(原刊于《达·芬奇》杂志1996年5月号)后台手记

写下这篇稿子时,我正在电影《燕尾蝶》的拍摄现场。

导演是份悠闲的工作,其他工作人员热火朝天干活的时候,我只需要盯着他们,不用做什么。这种情况在我身上很常见。

摄影需要花费相当多的时间准备。拍摄每一个镜头都要调整灯光,将摄像机摆放到起重机上……一干这些事情,一两个小时就过去了。等这些全都准备好了,演员再从休息室里出来,然后才是导演的工作。

人们经常说等待是演员的工作。演员悠闲就意味着导演也很悠闲。

这份稿子就是我在这种悠闲的时候偷偷写下的。不过我想,当时周围的工作人员一定认为我在修改电影台词。

有一天我抬头一看,发现负责照明的中村裕树正在偷看我的小动作。他是照明部门的头儿,负责指挥其他工作人员,想必也是很悠闲的一位。“对了,中村。以前有部电影叫《金刚》,里面的人偶好像是采用了停格动画制作吧?那个有没有专有名称?”

听到我突如其来的提问,中村一下子愣住了。“啊?这个……”他努力思索着。

就在这时,旁边的照明助理小南凑了过来,说:“叫dynamation吧?”

“dynamation?”“恐龙不是叫dinosaur吗?我记得以前的恐龙电影都是采用那种手法拍摄的,好像就叫这个名字。”

原来如此,我和中村频频点头。我马上在稿子中添加了这个知识点。

但是,平日总觉得空余时间很多很多,没想到增加点临时工作,时间就过得格外快。刚写一点,工作人员就来叫我了。再写一点,又有人喊:“导演,准备好了!”结果一点进展都没有,我记得完稿足足花了三天时间。

说到德古拉,在那之后,我并未因害怕而死心,继续观看吸血鬼电影。大学时代我观看了沃纳·赫尔佐格导演的《诺斯法拉图》。赫尔佐格重拍了无声电影时代的第一部吸血鬼电影《吸血鬼诺斯法拉图》,不过,电影中出现的德古拉已经不是B级电影的主人公了。在这部宛如绘画的高格调电影中,德古拉伯爵一出场就是一副僵尸风采。女主人公露西的扮演者伊莎贝尔·阿佳妮实在太漂亮了,当时我迷恋得不行,甚至想自己拍一部吸血鬼电影。以那部电影为契机,我阅读了布莱姆·斯托克的原作,其B级风范令人感觉痛快淋漓。

弗朗西斯·福特·科波拉的《惊情四百年》,虽然保留了布莱姆·斯托克的大名,但内容其实与原作有不少差异。原作中根本就没有德古拉和露西的爱情故事。小说反而经常流露出B级感。这不是普通的B级感,而是十九世纪充斥伦敦街头的吸血鬼小说特有的那种。这种细节再现非常值得一观。讲述故事非常简单,但要将这种细节和气氛通过电影再现出来可不是件容易的事。科波拉的《惊情四百年》是我个人非常喜欢的一部。

一九九四年有部电影叫《夜访吸血鬼》,非常受德古拉迷们的欢迎。那个故事与《波族传奇》(萩尾望都的漫画)非常相似。作者应该是美国人,难道他也看过《波族传奇》?

心之国王

星期天中午的“周日外国影院”不单单播映怪兽电影和恐怖电影,还播映西部片以及往年的好莱坞电影。但是当时我还是小孩子,对那些电影并不感兴趣。至今还有印象的电影中,有这么一部比较奇特的。

有一位科学家,好像是某个高中的理科老师,发明了一种奇怪的药物。不管是什么,一涂上这种药物就会粘在木制的东西上。真是奇怪的设定。

科学家试着把这种药物涂在棒球上,棒球棒是木制的,因此球与棒就会粘在一起,这样就可以避免打空球,完成本垒打。这位科学家转行做了棒球选手,成了巴比·鲁斯那样的本垒打之王……不,不对,涂上了那种药物,不会吸引木制的东西,而是排斥它。不是吸引力,而是排斥力。所以涂上了药物的棒球是绝对不会碰到球棒的。他转行当了棒球选手,成了维克托·史达宾那样的投手。不,究竟是吸引力,还是排斥力?不管怎样,他不是成了打者就是成了投手。

虽然故事情节记得不太清楚了,但这部电影让我留有一种奇怪的印象。也许当初观看的时候,我并不觉得它有意思,可还是记住了。这种记忆中的电影片断,我想不仅仅是我,任谁都会有的。至于如何考虑它的价值,那就见仁见智了。比如说,也有许多电影观看时觉得非常好,可是过后却全然没有留下记忆。这种电影和那部奇怪的棒球电影,在我心中究竟哪个更重要呢?在这一点上,只能说电影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我还记得一些连名字也不清楚的电影片断。其中最让我在意的就是《心之国王》。

战争期间,一个负责饲养信鸽的士兵不小心闯入了一家精神病院。在那里,可爱的患者们创建了一个虚构的王国,还错以为士兵就是他们的国王。士兵最初很迷茫,不过慢慢就融入了那个世界。为了他们,他决心当个好国王。

然而随着战争的激化,战火日渐逼近。这时,患者们忽然停止了梦幻般的演出,一个个离开了医院。被独自留下的“国王”从军队中逃脱,沿着一条笔直的路不停地走着。他一边走一边脱衣服,当来到修道院前,已是全身赤裸,手里只拎着一个鸽子笼。这就是电影的最后一幕。

这是我遥远记忆中的故事片断,因此不敢保证它是否正确。总之是一部让我非常在意的电影。这究竟是什么电影?

直到上了大学以后,一位喜欢电影的朋友才帮我解开这个谜。他听我讲述了这个故事,立即声音颤抖地说:“那……那是……《心之国王》啊!呀呀呀!”

这位朋友很喜欢漫画杂志《少年Jump》上的一部漫画《JOJO的奇妙冒险》,他平日就是这样说话的。他非常羡慕我看过《心之国王》。“那是我最想看的电影。呀呀呀呀!”

如此这般,我终于明白了这部梦幻般的电影就是《心之国王》,一下子觉得轻松多了,转而开始在意别的电影。其实除了《心之国王》,还有一部电影让我念念不忘。我只知道也是在“周日外国影院”中看到它的。

这部电影也是以战争为背景,内容我已经记不清楚了,大致是这么一个故事:

一位青年军官在小镇上遇见了一个马戏团。他与团里走钢丝的少女坠入情网,两人开始了逃亡之旅。之后的故事记不清了,最后他们逃到了某个地方,少女在两棵树之间拉上绳子,开始一个人走钢丝,青年军官不知为何把少女枪杀了。就是这样的结局。看过之后令人不快。

但是,那最后一幕却格外美丽。青年军官凝视着撑着伞走钢丝的金发少女。摇晃的长镜头缓缓地移动,从少女赤裸的脚尖、白色连衣裙的裙摆到腰、胸、脖子、侧脸,最后停留在少女的鬓角处。然后镜头急速切换到军官身上,我记得他好像有一把华尔特手枪,应该是位德国军官。镜头再次切换到少女身上时,枪声响起,镜头静止,电影结束了。如果我的记忆完全正确,最后一幕应该是这样。

电影中间有一段少女呕吐的场景。当时我以为她可能生病了,现在想想,说不定是要表现少女怀孕了。当时我还是个对那些事情全然无知的刚进入青春期的少年,对我来说,这部电影既残酷又甜美。

这部谜一般的电影与《心之国王》有一种相似的氛围。这种颓废的感觉与《午夜守门人》以及维斯康蒂的作品有相似之处。但我心中把这两部电影看得比那些著名电影更重要。因为对我来说,这两部是第一位的。如果那时我也看了《午夜守门人》,也不知道名字,说不定它也会成为我心目中难以替换的电影。

不知道名字,就会产生一种奇妙的遗憾,这部电影就在自己心中无止境地回放,结果成为永不完结的电影。我觉得这也是自己要创造作品的强大动力之一。

一九九五年拍摄的《梦旅人PiCNiC》,可以说是这两部电影在我心中繁殖出的作品。

谜一般的第二部电影究竟是什么名字,或许我已经没有知道的必要了。(原刊于《达·芬奇》杂志1996年6月号)后台手记

这期间,我还是在拍摄《燕尾蝶》,记得原稿是在工作室里写的。但在我的记忆中,拍摄期间连一天都不曾休息过,所以究竟是在哪儿写的这份原稿,我也不记得了。这真是一份梦幻般的原稿。《达·芬奇》杂志页码一侧的“岩井俊二作品栏”里,登载着五月下旬《梦旅人PiCNiC》将在电影院公映的消息。难得的首映当日,我却因刚开始《燕尾蝶》的拍摄工作而无法前往。好不容易拍摄的电影,自己却不能在首映日坐在剧场中欣赏。做我们这样的工作经常会遇到这种不合算的事。《梦旅人PiCNiC》也是一部非常不幸的作品。日本电影界有一个叫“电影伦理委员会”的自主制定规则的团体,《梦旅人PiCNiC》恰好狠狠地撞在了他们的枪口上。对医院的描述中有一段虚构的场景:医生给狂躁的“卷毛”注射镇静剂。而据说精神病院里的医生不会强行给患者注射药剂。

委员会的意见是:这段场景会招致人们的误解,删去或许比较好。他们没有直接要求我删去,委员会的一贯做法是做出含糊暧昧的裁定。如果不删去,他们就不颁给我们电影伦理委员会标志,就不能在电影院公开上映。弄得我都想朝他们大喊:干脆就明明白白地告诉我!真拿他们没办法。

电影伦理委员会的判断正确与否时常受人争议。就我所了解的,他们在某种意义上非常保守,绝不会直接提出要导演删去胶片、修改色彩等粗暴的要求。

原本为狂躁的病人强行注射的不就是镇静剂吗?医疗机构不做这种事情?我不能认同这种说法。为了拍摄《梦旅人PiCNiC》,我调查了许多家精神病院的实际状况。关于患者的待遇问题,我也了解到许多在某种程度上无法公开的情况。例如称作“保护室”的单间,是三叠大类似狭小房间的牢房,房间内的“厕所”没有墙隔开,只是挖了一个可以使用的洞。患者蹲在上面时,看守会过来透过铁栅栏监视。这就是“保护室”的环境。这些还仅仅属于我们外来人员可以参观的范围。

有个人的儿子住进了精神病院。我记得他看了我的剧本后,这么说过:“这些是开放式病房里的事情,还有封闭式病房,情况更严重。”

情况更严重的封闭式病房里,精神病患者又会接受怎样的治疗措施呢?有的精神病患者是被附近居民举报,从而被迫入院,这种情况确实存在。虽然电影中并没有太多地涉及这些问题,但现实中,卡夫卡小说里那些事情好像时常发生。

结果,《梦旅人PiCNiC》不得不删去了近五分钟的胶片。其中有亡灵教师冲着卷毛小便的镜头,那是在表现“地球最后一场雨”,也是为卷毛精神错乱打下的伏笔……好可惜啊!不过在海外上映就和日本的电影伦理委员会没有关系了,其实在柏林电影节上就放映了完整版的《梦旅人PiCNiC》。也有种说法认为,在日本国内,可以在除了文化馆和现有的电影院之外的地方上映。这部电影将来某个时候肯定会流传开来——直到今日,直到此刻,我依旧不肯轻易死心,仍在考虑这种可能。

即便如此,在文化馆里观看《梦旅人PiCNiC》也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啊。

天堂电影院

前几天,我在拍摄新作《燕尾蝶》时,接到了叔父的讣闻。这位叔父生活在宫城县一个叫盐釜的港口小镇上,以熏蒸(类似消毒)进口木材为业。我上小学低年级时,他开了一家电影院,我经常去那儿玩,蹭免费电影看。放映室里的小窗口就是特等席,我总是从那儿往外看电影。不过那家电影院后来在一场火灾中消失了,已经不复存在了。在电影院里度过了少年时代的少年如今成了电影导演,在繁忙的工作中接到了旧时影院主人的讣闻……

这简直就是《天堂电影院》嘛。

虽说这故事听起来好像有些过头,但绝不是编造的。对我来说没有多少戏剧性。《天堂电影院》里的小多多幼年经历了纯洁电影的熏陶,径直走上了电影之路。我和他的相同之处不过是有类似的经历:叔父开了一家电影院,我可以在那儿免费看电影。我的回忆仅此而已,别无其他。就像是有个卖肉的叔父,到了傍晚时分我可以免费吃剩下的炸肉饼一样。在那时候的我看来,不上映怪兽电影的电影院就像周末的游乐园。再说了,那时我也没到能看懂带字幕的外国电影的年纪。甚至可以说,那时我对电影没有一丝一毫的兴趣。

那时候,比起电影来,我更想要的是自行车。大家都一个接一个有了自行车,四处骑着炫耀了,可我还只能依靠两只脚。如果跟那些骑车急驰的同伴玩耍,我就只好拼命奔跑了。回家使出浑身解数跟父母哀求,希望他们能给自己买辆自行车,可父母总是说“太危险”、“别人家是别人家,咱们家就是不行”什么的,怎么也不答应。为什么他们就是不理解我呢?

正当我气得咬牙切齿时,看了一本少儿读物《小悟的自行车》。主人公小悟的境遇简直跟我的一模一样,他每天跟父母磨,想要一辆自行车,但都被拒绝了。我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共鸣:这家伙也是这样啊。但这仅仅是故事的前半部分,后来小悟意外地得到了自行车。一天,小悟放学回家,发现玄关处停着一辆亮晶晶的自行车,原来是父母受不了他的软磨硬泡,终于给他买了一辆。

这结局让我深受打击。

……小悟这个叛徒!我在心里不停地咒骂着。

看了这本书,我越发想要自行车了。我期待着有一天回到家,推开玄关门,一辆亮晶晶的自行车就出现在眼前。它不是别人的,只属于我一个人……这妄想每天在脑海中盘旋,但妄想不管什么时候都只是妄想。

我想要!我想要!我要!我要!

小孩子为什么会如此想要一个东西呢?

可那时候,不管怎样我就是想要!

有一天,我又去那位叔父的电影院玩。后院里扔了一辆破破烂烂的自行车。我马上缠着叔父,让他把自行车给我。叔父说,这么破的车子,不嫌弃就拿走吧,很干脆地将自行车给了我。

那辆自行车真是破烂得很完美,前后轮胎都有洞。我推着它去了修车铺,让人换了内胎,把满是铁锈的车把擦亮,然后小心翼翼地骑上去,把它当成了命根子。啊,回想起来,我都要佩服自己了。

然而,就是这辆宝贝车子,一天停在家门口,却让一辆卡车给撞了,压得扁扁的,不成样了。

我后悔不已,哭呀哭,哭得嗓子都哑了。

叔父还记得曾经送过我一辆自行车吗?

四月八日,拍摄中途,我抽空回了一趟老家。虽然没能像多多那样得到叔父遗留下的胶片,但听到深受他疼爱的小侄子们告诉我,叔父非常喜欢《情书》,我十分开心。(原刊于《达·芬奇》杂志1996年7月号)后台手记

中国的殡仪馆前有许多小店,店内售卖各类纸做的玩具般的东西。听说最近纸制的手机最受欢迎。这些东西用来干什么呢?其实是在火葬时一起拿来烧的。据说这是源自人们的美好愿望,希望逝者去了天国也能够打电话回家。假若真的有人从那个世界打电话过来,想必大家一定会很高兴。中国人真是非常幽默。

在这些纸制物品中,固定不变的流行项目是纸钱。纸钱是写有冥界银行字样的假的纸币,和死者一起烧化。中国有句谚语叫“有钱能使鬼推磨”,他们真的给死者送钱过去。这些都是在准备拍摄《燕尾蝶》时,负责美术的工作人员调查后才弄明白的事情。《燕尾蝶》这部电影从中式的葬礼开始,并以葬礼结束,金钱在整个故事中是重要的一项。“凤蝶最后把钱放入火中,也有那种意义在里面。”

那个工作人员兴奋地告诉我。在电影的高潮部分,飞鸿的尸体被火化时,凤蝶收集了很多纸币一起燃烧。其实这个镜头只是偶然地成了暗示中国殡葬习俗的伏线。但这个偶然让我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电影一开场,同伴们在凤蝶母亲的遗体边烧钱的镜头就是源自这里。

拍摄现场真是个不可思议的场所。像这类平常很难发生的偶然,在那儿时常会发生。

拍摄《情书》时的雪也是如此。

那是一部雪景镜头众多的电影,但在两个月的拍摄期间,下雪只有寥寥可数的几次而已。我们是从十月拍摄到十一月,而这段时间小樽不下雪。当地人告诉我们,能下几次雪已经算是幸运了。不知为什么就在那几个下雪天,我们幸运地预先安排了要拍摄雪景。第一次时,大家非常开心,但也担心以后不会再遇上这种好事。然而,第二次,第三次,每当我们设定必须有雪景的前一天晚上,天气就开始变坏,早晨起来就发现外面一片银白世界。第四次也是如此。当第五次来临时,大家都开始有点害怕了。下次要是再下雪,可就真的成了“AKQJ10同花顺”了。电影中有句台词“藤井树AKQJ10同花顺”,那只不过是在一次奇妙的偶然下想到的。大家提心吊胆地等待着第二天的到来——第二天,又下雪了。

我不怎么相信神灵和幽灵,但还是要对拍摄中这种偶然出现的奇迹表达敬意。电影之神一定存在,一定是他在玩这种天真的恶作剧……待在拍摄现场,不由得会相信这类事情。

前边讲到的那位叔父,他的葬礼上也有电影之神在恶作剧。

跟盐釜的叔父作了最后的告别,我立刻折回东京。第二天是叔父的葬礼,但我有拍摄任务,无法出席。结果又是一次偶然,那天拍摄的是主人公飞鸿火葬的镜头。也就是说,拍摄飞鸿火葬的日子与叔父葬礼的日子重叠在了一起。我记得当时也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中午过后,假人的尸体点上火,熊熊燃烧的火焰掀起阵阵热浪。从完成的胶片上看,往火中扔钱的凤蝶的表情看起来冷冷的,其实她的脸烫得快焦了。每当我喊“cut”时,伊藤步总是大叫着“烫死啦”,赶紧跑开。天空中黑烟升腾,无数的纸灰飞舞。或许现在叔父也在被火化吧,我不禁产生一种神妙的感觉,悄悄地避开众人合掌祈祷。

梦童

我的确记得这是一部英国电影。《爱丽丝梦游仙境》的作者刘易斯·卡罗尔一百周年诞辰时,身为爱丽丝原型的少女受邀来到纽约。当年的少女已上了年纪,拖着老态龙钟的身躯接受采访,参加广播演出、盛大宴会和各类典礼。她只不过是被刘易斯·卡罗尔这位萝莉控中年大叔爱恋,就成了《爱丽丝梦游仙境》的主人公。多年过后,这本书已成为经典,即便上了年纪,这位老妇人也不得不继续背负着爱丽丝的虚名。《梦童》中的老妇人就是这样被挖苦的。

电影中还细致地描绘了一段外传:爱丽丝的随从手忙脚乱地照顾着难应付的主人,同时和一个典型的纽约记者谈恋爱。电影巧妙地将这段故事和《爱丽丝梦游仙境》的几则趣闻,以及数十年前刘易斯·卡罗尔(道奇森老师)写作这本书的经过都编织进去了。

看起来这部电影好像错综复杂,其实并不艰涩。《爱丽丝梦游仙境》的镜头仿佛就是迪士尼电影的画面,那些制作精美的玩偶偷偷摸摸地来来去去,让孩子们非常享受。

哎,就是这样一部电影,可我特别在意的是刘易斯·卡罗尔和爱丽丝的故事。这一部分沿着独立的脉络发展,仿佛是另外一部电影。而且制作得非常棒,也令我有在看另一部电影的感觉。光是这些就足够了。

口吃的道奇森老师简直如少年般害羞,有洁癖,他深深地爱上了爱丽丝。爱丽丝慢慢长大成人,渐渐开始对真正的爱情觉醒。而道奇森老师只能珍惜着那短暂得可怜的时间。爱丽丝只是个普通的孩子,虽然明白道奇森老师对她的单相思,但只把这种情感当板球游戏般对待。这两人间的微妙关系,仅仅通过几段趣闻就清晰地描绘出来。光是这些趣闻的部分,就让我感动得落泪不止。《魂断威尼斯》在情节上与所谓的萝莉控和恋童有一定的差异,这部不朽名著描写了某种类似的关系,并被改编成长篇电影。但是《梦童》将名著揉碎,混杂进普通的电影里,呈现在世人面前。在这种情况下,它不可能成为不朽名作。

我实在觉得这样很遗憾,于是做了件奇特的事。一天我在录像带出租店里发现了《梦童》的带子,马上租了,拿回家开始编辑。我将其中有关他们两人的趣闻的部分摘出来,制作了一部短篇电影。这种冲动我以前没有,以后也没有过。

令人惊讶的是,我编辑的短篇电影《口吃的道奇森老师之我心中的爱丽丝》只有十分钟。从头看下来,发现它成了一件毫无观看价值的作品。没办法,我只好将玩偶的镜头试着穿插进去。这样一来,我完成的中篇电影《爱丽丝梦游仙境记和道奇森老师》因为加上了玩偶,成了《爱丽丝梦游仙境VS道奇森老师》这类儿童电影了。

结果,我的本意未能实现,只好将这奇怪的短篇和中篇电影的带子塞到壁橱深处。

数年过后,也就是最近,一个星期六的深夜电影节目中播放了《梦童》。我是从中间开始看的,但还是专注地盯着屏幕。就在我眼前,发生了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梦童》接近尾声了,按理说,结局是道奇森老师和爱丽丝手牵着手,在费里尼式的外景海岸边被海鸟和海龟包围,暗示着两个人的恋情最终只能在童话世界中实现。然后,就是朴素的片尾演职员表。

但是那天晚上的《梦童》并没有就此结束,而是开始倒叙之前的镜头,中间出现的爱丽丝的姐姐朗诵诗歌的美丽场景与之重叠。这段从未见过的结尾令我十分困惑。这究竟是什么?我听说过有的电影存在不同版本的结尾,但也不是这种情形。因为那些回忆镜头的四周有白色晕映,绝对是后来用录像带制作而成的,即便不是我这样的专业人士,也能一眼就看出来。该怎么说呢,是一种与胶片格格不入的感觉,一种拼凑的感觉……虽然无法用语言形容,但很明显,有人任意地给这部电影加上了最后的镜头。

因为时间的缘故而被剪辑的电影数不胜数,但任意被人篡改的电影我还是第一次看见。离播出广告还有一段时间,是不是就必须用这种东西来填补呢?真是这样的话,也太过分了。

我坐在电视机前,气得浑身发颤。这是个人行为,但我这个对这部作品有过类似加工行为的有前科的人,没有资格对别人说三道四。莫非这个人和我有同样的动机,才有这样奇怪的举动?我再次回想最后那个镜头,的确能从中感受到那个家伙独特的看法。那有浓郁的录像带气息的晕映虽然不理想,但能感觉出这种设想并不损害电影整体上带给人的感动。

这种改编电影剧终镜头的疯狂举动绝没有恶意。他(或她)一定和我一样,设想出了另一部《爱丽丝梦游仙境》,明知是滥用职权,但最终还是创作了自己的《口吃的道奇森老师之我心中的爱丽丝》。想到这儿,我不禁产生一种奇妙的共犯心理,顺手关了电视,心里甜丝丝的。

事件的真相至今依旧迷雾一团,《梦童》这部至少让两个影像界人士产生了再创造念头的电影,绝对不能轻视。(原刊于《达·芬奇》杂志1996年8月号)后台手记

这段时间,我开始在洛杉矶编辑电影《燕尾蝶》。大家经常听说音乐家在海外灌制唱片,不过电影的编辑工作在海外进行想必还是件稀奇事。其实有深层的原因。

首先要明白电影编辑是什么。

电影编辑就是把画面连接在一起的工作。这么一说,好像不需要什么解释了,但录像带的编辑和胶片的编辑有相当大的差异。大家可以在家中体验录像带的编辑,用家用录像机拍摄的影像通过两台走带装置就可以编辑了。没有经验的人只要想想拷贝怎么操作就行。录像带拷贝到磁带上时,肯定需要两台机器。需要PLAY和REC。这番原理在专业人士手中也是一样,复杂编辑的基础也是利用PLAY和REC进行的转录。我们称PLAY为“播放”,REC为“录制”。

胶片的编辑则不能用这种方式来考虑,而是将拍摄的胶片分切,选择想用的部分重新粘贴。想象不出来的人请回忆一下底片吧。在自己拍摄的照片中选择喜欢的按页排列,不喜欢的话也可以打乱顺序。像相册那样,可以整页取出,也可以向里补充。

如果是录像带,要在带子里取出或加入一部分就不是那么容易了。例如想把星期五晚上录下的电影中的广告全部剔除,在拷贝时遇见广告部分就得停下来,删除后再找到原来的位置,继续拷贝,必须反复进行这项工作。麻烦的是虽然只剔除五处广告,却不得不将此外所有的部分都拷贝一次。如果进行胶片编辑就简单多了,只要找出广告部分,剪切下来就可以了。

但胶片编辑并不简单。整理胶片是非常令人头痛的事。为了不把剪切出来的胶片弄混,必须对每张胶片进行分类整理,经常会弄得满屋子都是胶片。拍一部电影更麻烦。与此相比,录像带要好多了,所有的东西都收在磁带里,不会散落。不过想找自己需要的影像就得快进或快退。

这么一想,这两种工作都很麻烦。不过,现在出现了一种划时代的机器来帮助编辑,就是计算机。“嘁,又是这家伙……”

想必有很多人会这样想。

Windows 95刚推出时,电器店门口排的队伍长得不得了。然而,这队伍中也有许多什么都不懂的家伙,他们买回去打开一看,里面是个CD模样的东西。不管了,先放进CD播放器里试试,却没有声音。结果有的人根本没弄清这是什么就收进CD盒了……这样的人绝不会只有您一位,您就不用担心了。

我也是直到最近才开始接触电脑。不知怎的,我觉得学电脑麻烦,一直对它敬而远之。但近来出现了一种AVID。准确地说,是AVID公司推出的Media Composer软件。这项技术彻底颠覆了之前拷贝式的录像编辑方式。

在这种模式下,可以自由地对自己喜欢的部分进行剪切与粘贴,从根本上说,比起录像带,它更接近胶片,然而又不会像胶片那样到处散落。因为所有的影像都收入电脑了。这种便利的软件不仅让使用它的人觉得方便,工作与影像相关的人都会觉得方便得有如做梦。

与影像有关的行业特别是广告业,一时间都开始大量使用这种软件。

就我个人来说,使用AVID制作的第一部作品是《升空的焰火,从下面看还是从侧面看?》。之前需要花费很多时间的工作瞬间就完成了。

例如,我想要“荠菜潜入游泳池里的镜头”,以前得利用“jog”和“shuttle”快进快退,对有这一场景的磁带进行搜索,而现在这些镜头一瞬间就能出现在眼前,仿佛“荠菜”两字刚发音不到数秒钟,才说了个“荠”字,画面就出现了。

之后的作品,如《世间奇妙物语》的《Lunatic love》、《Undo》、《梦旅人PiCNiC》,以及日产车LUCINO的广告等都是AVID作品。电影《情书》当然也是使用AVID进行编辑的。用AVID进行编辑的影像由负责后期制作的挂须带回自己的工作室,经过一番Media Match,他编辑完成的胶片和我编辑后的状态一样。

自然,有时我也会和挂须争执。具体原因我不记得了,或许是有一些需要修订的地方,就给他打电话,但他毫不理睬,冷淡地说Media Match已经够忙的了,现在没工夫理我。“哎呀,我要修改的地方就一点。”“就一点也没时间,现在计划那么赶……”“我知道计划很赶,就改动一点数据。”“你说得倒轻巧,又不是电脑在做。”

什么?不是电脑在做?那到底是什么在做?

我觉得很奇怪,这Media Match到底是什么东西?“喂,有个问题要问你,Media Match到底是什么?”“Media Match……嗯,岩井,你有没有用过AVID把画面连接起来?那不就是一种电脑上的模拟?录像的话,只要将数据存入软盘,带到工作室,就可以用机器随意连接了。”“嗯。”“胶片归胶片。它是件东西,你明白吧?胶片是不会随意读出电脑里的数据,帮你编辑的。所以,Media Match是必需的。”“所以我问Media Match到底是什么。是一种机器?”“这不是机器,是人。”“人?”

我瞬间感到一阵头晕。Media Match是人?这让我有种原以为是机器人的福音战士忽然开始吃使徒的感觉了。“所以是由人一边看岩井你的数据,一边进行连接。”“怎么做的?”“我们得一个镜头一个镜头寻找,找到想连接的地方,再开始剪切。这项工作我们必须在两周内完成。”“什么?你的意思是手工作业?”“这是自然的啦!”

可是,我记得曾经听说也可以利用数据来编辑胶片。据说,胶片的一侧带有条形码,这个装置可以将AVID上连接的数据整合,能够随意搜索编辑点,十分方便。

我说出这一点后,挂须叹了一口气。“你说的是Aaton Code吧?好莱坞那边确实已经在应用了,可是日本还没有引进。将来一定会引进的,可那是将来啊。所以说,你想利用AVID进行电影编辑还早得很呢。”“可我其他的电影不是都使用了AVID吗?”“也只是在我这儿制作的几部罢了。对了,你不知道吗?你拍的《Undo》是日本第一部AVID作品。”

……我确实不知道。“什么?这么说,之前还没有人用AVID制作过?”“没有。你那是第一部。所以现在只是试行阶段。这事可是相当招风的。我啊,现在被编辑协会给盯上了。”“为什么?”“日本电影界可是相当顽固守旧的。他们不相信电影编辑竟然要使用电脑,认为胶片就应该人工剪切。唉,不过我想,我们这边最后一步工序还是手工剪切胶片,想必他们不会有什么牢骚。因为这一点好莱坞也一样。”

电影的最后工序是底片编辑,是将拍摄的底片进行剪切与连接的工作。为了不把有划痕或灰尘的底片连接进去,得相当慎重才行。全世界都依然在依赖人们的指尖技术。即便如此,还是存在将来把一切作业都交由电脑操作的可能性。依靠电脑的数码技术所追求的最终目标,是不使用电影院里用的胶片。

从摄影到后期制作,一切都依靠数码技术处理,将制作完毕的成品晒印到胶片上。要实现这种工作方式,想必还得努力几十年吧。不过现在已经有了对拍摄的胶片进行数码扫描的技术。《遗失的世界》等电影大量使用了CG合成技术,不仅仅是合成,例如迪士尼的《白雪公主》等,为了修正旧胶片,将所有胶片交付电脑处理。在电脑上编辑电影,再进行加工晒印,剪切胶片这一工序将会消失。其实仔细想想,现在也能做到这一步。问题只在于要花费莫大的成本。但是,这一切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不管怎样,与好莱坞相比,日本已经遥遥落在后面了。至少拍摄《情书》时,除了挂须秀一这个异端外,还真的没有人进行过AVID编辑,也没有人关心过这些。但同样在日本,广告界就已经理所当然地普及AVID了。可以说,面对新技术,日本电影界的特征是一上来就拒绝。

我不打算对这些人说三道四,不过我很清楚,这样的群体中是不可能出现新事物的。《情书》公映是在一九九五年。没想到那一年正好是电影发明一百周年。一百年前的一八九五年十二月二十八日,法国卢米埃尔兄弟初次公映电影,这一年成了电影元年。最初只是会动的照片,出现声音是在一九二七年。彩色电影也从那时候开始出现,《白雪公主》诞生是在一九三四年。

这期间经历了四十年。我们现在使用的器材几乎全是在那个时代发明出来的。这四十年间可以说是到处洋溢着技术革新之风。

斯皮尔伯格和卢卡斯也是推进电影界技术大革新的中心人物。他们的《第三类接触》和《星球大战》上映都是在一九七七年,至今已过去近二十年的岁月。从《白雪公主》到《星球大战》的四十年间可以说是电影全盛期。在这个时期,最初四十年发明的技术在现代主题下不断得到改进。如此回顾电影的一百年历史,我们会发现,没有出现新技术的时代是不存在的。

据说挂须被编辑协会叫去一番说教,可怜啊。有这工夫给人说教,还不如赶紧去好莱坞学学新技术。

我决定去洛杉矶编辑电影的背景,就是这么一回事。

洛伦佐的油

Nonfiction,意味着实际发生的事情。Fiction,意味着虚构的故事。

可是,nonfiction和fiction哪个更伟大呢?——熊本县fiction大魔王(十六岁)

以上是这次要讨论的问题。

我可以说职业不分贵贱;我也可以说边上的草坪变绿了;我也可以说虽然自己是写虚构的故事,但面对写实的东西时内心深处依旧有种自卑感。反正nonficiton也好,fiction也罢,都是人为的。哪儿都存有嫉妒心理。

Nonfiction,乍一看,好像跟我们的工作几乎没有区别。它是以真实的故事为素材,属于一种无农药的有机栽培蔬菜。原本nonfiction用日语解释的话,non指的是“非……”,fiction意为“虚构的故事”,两者合在一起就是“非虚构的故事”的意思。

好像是我们在默默地卖蔬菜,旁边却有人在大喝:“我们家的蔬菜没有用农药!”

这种非虚构的故事可以说是我们的宿敌,它究竟是什么?

例如《洛伦佐的油》,尼克·诺特和苏珊·萨兰登主演的纪实电影。一对夫妻有个儿子,这孩子患了重病,每日卧床不起,连翻身都不能,也无法说话。父亲自然想治好儿子的病,他不是医生,但每天去图书馆翻阅资料,最终弄明白了治疗该病的药物的化学方程式。这结局看起来很荒唐,好像是小学生击退了连自卫队都无法抵御的怪兽。但这故事是真实的,不是虚构的。或许有人会说,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事情。但不管怎样,这是非虚构,是纪实。

常言道:“事实比小说更离奇。”我们时常会在戏剧性的非虚构类故事面前完美地认输。近年来,多部电视连续剧在有关奥姆真理教事件的报道面前败下阵来,这让我记忆犹新。无论如何,“不是谎言”是非虚构类故事最大的强项。

假如怪兽真的飞临东京,该怎么办?

连自卫队也会束手无策的。而你只是个小学生,正看着电视中的特别报道,发现怪兽避开了皇居的护城河,你该怎么办?“喂,怪兽在右边!”

不,不,你现在不是早晨直播节目的演员,只是个小学生。我更希望你能想到“啊!原来怪兽怕水呀”,然后跑到自卫队的总指挥部,提出这个建议。起初想必不会有人理睬你,但你不能畏惧退缩。你的建议有充分的证据。对了,我忘说了,这是个仙人掌怪兽,如果水多了就会腐烂。你必须让那些思想顽固僵化的自卫队头头们明白这一点。这样你才能取得自卫队的前线指挥权,最后将仙人掌怪兽(自然由你命名)驱赶到富士山麓河口湖一带……

这种剧本肯定会被扔进垃圾箱里,但如果它不是虚构的,该怎么办呢?熟悉的制作人被仙人掌怪兽杀害了,众人伤心含泪,可是要马上将其拍成电影,是不是时机过早了呢?或许人们会感叹道,那是一段噩梦般的日子。

总之,这种虚构与事实之间存在着差距。举“仙人掌怪兽”的例子,只是希望大家能明白,即便虚构类的故事看起来像事实一样,它也不是事实。

然而,并不是说非虚构就伟大。决定性的证据可以说是《忠臣藏》。如果历史无误,这就是写实的故事。即便这样,依然存在着有趣的《忠臣藏》和无聊的《忠臣藏》。哎,不管看什么样的《忠臣藏》,人们对《忠臣藏》的大致看法还是有的。不,有种说法认为,看《忠臣藏》仅仅是看长谷川一夫一个人。话虽这么说,也有人中毒般地迷恋《忠臣藏》,年末不看一出就过不了年似的。怎么说呢,作为非虚构类的故事,近来的《忠臣藏》渐渐不敌虚构类故事的事实,世人皆知。等着瞧吧!

赢了《忠臣藏》也不会有多开心。例如《洛伦佐的油》,这部电影的优点就在于这是个真实的故事:尼克·诺特反复尝试,彻底探究对儿子的症状有效的芥酸。神经键如何如何,O2如何如何……他探究2的过程简直像是E=mc的世界。真不知道他是在说什么。但是不懂也没关系。不懂这理论也没什么大不了。就算不懂,整个过程看起来也非常舒心,真是很奇怪。

这种探究式镜头,电影《深渊》中也有。关系交恶的夫妻俩深陷海底,处于极限状态:不带氧气罐就会溺水而亡,而能带来生还希望的氧气罐却只有一个。妻子对丈夫说,过后一定要救醒自己,然后把氧气罐交给了丈夫,自己等待死亡。回想起来,《深渊》和《洛伦佐的油》令人感动的本质很相似。

一个人以命相赌来做某件事,这是虚构也好,非虚构也罢,其中一定有某种能震撼人心的东西。处理好这一点,连“仙人掌怪兽”这样的故事也能成为令人感动的电影。

例如,你和妻子(若你是女人,则是和丈夫)即将离婚,你们两人有个受气包儿子,他堕落了,变成了仙人掌怪兽。你是仙人掌界的权威(暂时这么假设),就算没看到儿子特意避开皇居的护城河,也会知道仙人掌怪兽的弱点。结合你的生物学造诣,最终研发出必杀武器“仙人掌之水”的化学方程式。然而,依凭现代科学无法制造这种水。必须令水在持续而猛烈的压力下沉寂一千年,才能制造出来。这样的水哪儿会有?你终于明白了,深海中会有。于是你们夫妻向深海而去……在那里,等待你们的是极限状态。深海中,你们夫妻的裂痕能修复吗?你真的会用最终制造出的“仙人掌之水”杀死亲生儿子吗?

……嗯,好像哪儿还缺点什么。

总之,非虚构类和虚构类的胜负,下次才能区分……(原刊于《达·芬奇》杂志1996年9月号)后台手记“仙人掌怪兽”的故事受到了相当的好评,看过它的人经常冲我大叫“仙人掌怪兽”。

以自己的电影体验为主题开始的这部《垃圾筐电影院》,下一回就说说查尔顿·赫斯顿。感觉话题经常转向怪兽电影。话虽这么说,但不能断定我是个怪兽电影狂。我看过各种各样的电影,但留在记忆深处的好像都是这一类。“你记忆深处的电影是什么?”

有人问起时,回答《哥斯拉》的人想必很少吧。或许《天堂电影院》是个标准答案。但与我同时代的人们,记忆深刻的一定是《哥斯拉》。

大人想看各种各样的电影。如果有人因为《天堂电影院》还不错而看了一百遍,那一定是个异常的人。但是小孩子就不同了,就算他看个一百次,也没人奇怪。“我们家的孩子天天看《龙猫》也看不腻。”

经常可以听到这种话。我们小时候没有录像带,无法反复看《哥斯拉》,只好翻看《朝日读物》的怪兽图鉴、点心店里的怪兽卡片,从早到晚想象怪兽的幻影。由此灌输到脑海中的怪兽电影,印象自然深刻了。

特别是圆谷英二的特技摄影,如今看来依然非常棒,长大后,我依旧会拿出来欣赏。虽然《假面骑士》等很少会反复回味,但《赛文奥特曼》至今仍是人们谈论的话题。仔细想想,宫崎骏动漫正相当于我们下一代的“哥斯拉”。

一提起宫崎骏的动漫,我就想到《鲁邦三世:卡里奥斯特罗之城》。这部片子我就算没有看过一百次,至少也看了五十次。而且还不是小时候看的,是我上了大学、二十多岁时的事情。

大学时代,我打过各种工,其中最有特色的是暑期电影大会这一促销活动。两男一女的组合,搭乘丰田海狮车,带着放映机和胶片,在神奈川县的各个小超市巡回。

傍晚时分,我们在超市前张开银幕,安装好放映机,临近的孩子们立刻围过来。我们让他们用事先准备好的道具做游戏,等待着夜幕降临。因为天不黑,电影就无法放映。

这简直就是现代版的拉洋片。这份工作,我一干就是两年。

第一年的故事是《老虎马斯克》和《魔法小天使》终结篇,真是奇怪的组合。《老虎马斯克》是我小学一年级时看过的片子。这么古老的片子,现在的孩子会喜欢吗?工作间隙,我问促销活动公司的小岛先生这么安排的理由。他告诉我,能租到的胶片里,这两部是最便宜的。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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