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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6-27 21:59: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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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杨柳,曾宇

出版社:四川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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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烧坊传

将军烧坊传试读:

第一回 潼关传捷报 论酒话前尘

秋日的北京城,风劲沙狂。这日,通往兵部尚书府的官道上鼓乐喧天,一队快马飞驰而来,骑马人身着驿官服饰,手持铜锣,为首者一路高呼:“洪将军潼关大捷,闯贼兵败啰……”他每吆喝一声,其余人就锣鼓齐鸣,以壮声势。

临街的酒楼上,一个年约五旬的老者和几个青年团团围坐,听到捷报声,那几个青年炸开了锅,一窝蜂拥向窗边,望着报捷马队,议论纷纷。“好威风啊!”“洪将军这下可立了大功了。等他班师回朝,圣上定会重重有赏。”

年纪最轻的少年笑道:“说起来洪将军此次大捷,咱们天龙烧坊也有功劳哦!”“是啊是啊!”众人一齐拍手赞同。

天龙烧坊世代为皇家御用酿酒坊,这一代的坊主卓风自二十五岁在泰山赛酒会一举夺得“酒魁”称号以来,已连续五届成为“酒魁”,当真算得上酿酒业的泰山北斗。此次洪承畴出兵,崇祯赐酒壮行,所赐之酒正是天龙烧坊酿造的酒。

听到徒弟们的话,卓风笑道:“哪里谈得上什么功劳,只盼望从此天下太平,过几天安稳日子就好了!”

忽听角落里有人冷笑:“天下太平?嘿嘿,嘿嘿!”语气阴阳怪气,带着说不出的轻蔑之意。

众人怒目望去,只见冷笑的是一个中年书生,面容清瘦,双眉斜飞入鬓,颌下三缕长须,倒颇有几分仙风道骨。

小师弟吴长风最为心直口快,当下便喝问:“什么人在这里胡言乱语?”

中年书生看也不看吴长风,继续冷笑道:“这个洪承畴么,倒是威风得紧,嘿嘿,打自己人原是他的拿手好戏!”

吴长风大怒:“什么自己人?那闯贼起兵造反,你竟敢说他是自己人,你,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书生也不动怒,只是说道:“十一年中,清兵四次入塞,三次直逼北京城下,这大明的江山,早已风雨飘摇,你想天下太平?做梦去吧!”

这个中年书生说着要被诛灭九族的话语,竟然面不改色,众人从没见过这等不怕死的人,一时不禁呆了。

卓风见此人疯疯癫癫,忙喝住吴长风,一行人继续吃饭。这时,楼梯声响,一个太监服饰的人走了上来,看到卓风,就呵呵笑道:“我就知道在这‘醉月楼’上,必然能找到卓大师!”

卓风笑道:“这里的太白肉和桂花鱼,老夫是几天不吃就想念得紧。张公公,什么风把您吹到这儿来了?”

那张公公道:“特意来找卓大师的,下月初五田妃娘娘寿辰,圣上要遍请百官,大宴十日,这天龙烧坊的美酒,可得准备好了。”

二徒弟贺刚笑道:“公公放心,莫说十日,就是百日酒宴的酒,库中都备得有,绝不会扫了圣上和各位大人的兴。”天龙烧坊的贮酒库,正是由贺刚负责掌管。

张公公笑道:“那就好,咱家还有公务在身,先告辞了。”

张公公离开后,卓风吩咐贺刚道:“眼下又取得了潼关大捷,只怕圣上龙颜大悦,宴会时间还会延长,咱们金库中的珍藏酒也拿一部分出来吧。”原来天龙烧坊的酒库,按五行排列,金库中所藏的皆是三十年以上陈酿,轻易不得饮用。

贺刚正要答应,又听那中年书生说道:“可惜啊可惜,三十年的老酒,却被谄媚之士拿来奉承无耻之徒!”

卓风涵养再好,也忍不住怒道:“哪里来的疯子。竟敢对天龙烧坊无礼!”

众弟子早就不满那中年书生,见师傅发怒,当下老三张清远老四叶飞同时跃出,朝中年书生抓去,刚抓住中年书生衣衫,两人忽觉一股大力推来,不禁噔噔噔连退数步。“三师弟四师弟且慢,我来会会他。”大弟子陈岱岳自幼习武,看出那中年书生身怀武艺,当下拦住两个师弟,与中年书生交起手来。

陈岱岳平时为人谦和,众人都是第一次见他与人动手,但见两团人影倏分倏合,伴着碗碟碎裂之声,一时间也看不出谁占了上风。

激战中忽听楼下吆喝之声,原来店家见动起了手,早就通报了官府,那书生虚晃一招,将陈岱岳逼退一步,便欲破窗而出。

陈岱岳喝道:“哪里跑!”呼地一掌直捣书生面门,未等招数使老,手肘下沉,手腕一翻,扣向脉门。这招变幻莫测,书生来不及抵挡,百忙中身形疾退,只听“哧”的一声,衣袖被扯下一块,露出手臂上一块暗青色胎记。“砰!”却是卓风突然一个踉跄,撞到了椅子。

陈岱岳以为师傅遭了暗算,顾不得再战,退回去扶住卓风,问道:“师傅您怎么了?”

却见卓风脸色大变,说道:“快,快拦住他!”

那中年书生早已跃出窗外,不见踪影。

卓风长叹一声,带领众徒弟离开。回到天龙烧坊,卓风仍是眉头深锁,心事重重,陈岱岳说道:“师傅,那人是个疯子,不必与他一般见识。”

卓风不答,沉思良久,仿佛下了决心,对众徒弟道:“有些事也应该让你们知道了,且随我到谪仙阁来。”“谪仙阁!”众人惊呼出声,原来这谪仙阁珍藏有许多珍奇美酒,平日戒备森严,跟随卓风时间最长的陈岱岳和贺刚,也不过进去过三五次。至于其他人,别说没有进去,就连谪仙阁位于哪里都不知道。今日突然召集他们齐入谪仙阁,众人惊喜之余,也隐隐感到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一行人随着卓风来到书房,卓风卷起一幅《饮中八仙图》,只见图后的墙壁上镶嵌着一个铜环,卓风使劲一拉,隆隆声响,书案下裂开了一个洞口,隐约见到一条通道。

卓风点燃火把,带头钻了进去,众人随他鱼贯而入,下了几十级台阶之后,却是一条窄长的地道,借着火光,可见地面是以不同颜色的方砖铺成。

卓风吩咐道:“你们且跟紧了我,我踏在哪块砖上,你们也踏哪块,否则引发机关,咱们谁也活不了。”

众人大气不敢出,紧盯着卓风脚步,生怕踏错一步。这几十米通道,众人足足走了半炷香工夫。

通道尽头,是一扇铜钉大门,那门上足有十多把铜锁,陈岱岳小声解释道:“这些锁有的可以开启大门,有的则通向炸药机关,如果想强行破门而入,必然引发机关,就算拿到了钥匙,如果不知道正确的开启方法,一样会粉身碎骨。”

说话间,大门已缓缓开启。只见室内一个空旷的大厅,四壁凿出很多格子,左右两边的墙上,分别写着“人”字、“地”字,而正前方的墙壁上则写着“天”字。

众人进入这里,都显得很是兴奋,吴长风更是手舞足蹈,在大厅里转来转去,一时间不知从哪里看起。

卓风本来满腹心事,看到众人的样子,也不禁展颜一笑,顺手从“地”字格中拿出一瓶酒,说道:“你们来看这胭脂醉。”

只见那酒液盛于羊脂玉瓶中,酒色清洌,却有一抹嫣红流转,叶飞道:“这酒也好看,这名字也取得好,你们看那一缕红色,可不就像女孩儿家白净的脸上淡淡地扑了点胭脂么?”

卓风道:“这酒是用天山雪莲的花露酿成,那雪莲花百年一开,极是难得。我当年用了三坛七十年的女儿红,才向天山派掌门人换得这一小瓶。”

贺刚笑道:“这酒固然稀奇,不过终究过于香艳了些,不适合我们男子汉喝。”

卓风从“人”字格中拿出一个皮质酒囊,笑道:“若说男儿饮用之酒,你们且看这个。”说着拔下酒塞,一股清洌的酒香顿时冲喷而出,众人深吸一口气,齐声赞道:“好烈的酒!”“不错,这酒的特异之处正在于一个‘烈’字。”卓风说道,“这是祁连山下游牧民族所酿的‘瀚海魂’,那里到了冬天,冷得可以让人的血都冻成冰,当地人就靠这种烈酒御寒。而这瓶酒因在此处放了多年,已变得醇和些了,当初口感更为浓烈。”

一面说,一面又取出一瓶酒,倒在翡翠杯中,递给吴长风:“我且考考你,这是什么酒。”

吴长风一看杯子,就笑道:“青旗沽酒趁梨花。师傅用这翡翠杯盛的,自然是梨花酒了。”

然而当他将杯子凑近鼻端,笑容顿消,深深吸了口气,凝神良久,又饮了一小口,细细品尝,又闭目回味半晌,方说:“奇怪啊奇怪!”

卓风问道:“奇在何处?”

吴长风道:“梨花酒中最上品,莫过于苏州‘福盛坊’所酿,然而那酒虽然醇和,但在梨子发酵过程中难免有一丝涩味,且梨花酒毕竟属于果酒,比之烧酒,其香略显单薄。但今天这酒,厚重浓烈,而且竟然绝无涩味,偏偏又带有梨花酒独有的清香,弟子当真不明白了。”

卓风点头道:“你能品出这些,已是非常不错了。这却不是梨花酒,名为梨花烧春,是用山东莱阳的香梨果汁,经过八蒸八酿而成,与普通梨花酒大有区别。那莱阳香梨,一年只产得数十斤,所酿的梨花烧春都是作为贡酒,流落民间的少之又少,也难怪你们不知道。”

谈谈说说,已走到“天”字格前,陈岱岳道:“我虽然来过几次,却也没有见识过天字美酒,想那‘地’字、‘人’字格中的酒,已是稀世珍品,还有什么能够超越它们呢?”

众人心中皆有此疑问,眼巴巴看着“天”字格,只见那里只有三个格子,呈品字形排列。

卓风先从左下方一格中取出一个坛子,那只是个普通的土陶坛子,甚不起眼,比起羊脂玉瓶、夜光杯等自然差得远了。卓风道:“这坛酒,却是我天龙烧坊开山祖师云大师亲手所酿,当年云大师就是凭着这‘天龙春’在赛酒会上夺魁,创下天龙烧坊。”

吴长风笑道:“说起来咱们酒库中数千坛酒,都是这坛酒的子孙后代呢,呵呵,这酒爷爷、酒祖宗,自然该在‘天’字号了。”说得众人都笑了起来。

卓风又从天龙春旁边一格取出一瓶酒,酒瓶是普通的白瓷瓶,上面题有一首诗,众人凑近细看,只见写的是:小筑渐高枕,忧时旧有盟。呼樽来揖客,挥尘坐谈兵。去护牙签满,星含宝剑横。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贺刚念道,“写这首诗的,定是位忧国忧民之士。”“不错。”卓风道,“这首诗,是戚大将军亲笔所题。”“戚大将军!”

众人口中的“戚大将军”乃是抗倭将领戚继光,他一生镇守海疆,抗击倭寇,保一方平安,深受百姓敬仰。一提起他,众人都肃然起敬。

卓风道:“戚大将军戎马一生,治军严谨,竟没有安稳享乐的时候,他生怕误了军情,平时滴酒不沾,嘉靖四十二年,戚家军海卫、仙游、王仓坪、蔡丕岭四战皆捷,斩倭两万余众,大将军一时高兴,这才摆宴饮酒。但他即使在庆功宴上,仍然不忘职责所在,所以在瓶上题下‘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一诗。这瓶酒虽然只是寻常烧酒,但含了将军一片忠义丹心,当不当放入‘天’字格中?”“当放!”众人齐声应道。

卓风点点头,道:“先前我们所看的酒,或原料稀少,或出身不凡,或蕴涵传奇,但说到酒质,这‘天’字第一格中的佳酿才是当之无愧的好酒。”

众人都伸长了脖子,看着卓风缓缓揭开“天”字第一格的幕布,然后齐齐发出“啊”的一声,又是失望,又是惊奇。

那格子中空空如也。

细心的贺刚却发现那格子背壁刻着字迹,当下凑近细看,念道:“玉髓!”“玉髓!”念着这个名字,卓风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似乎这两个字本身就有什么魔力,“我天龙烧坊自云大师以来,历代酿酒师皆浸淫酒道,不断历练,嘉靖年间,终于出了一位奇人欧阳煜,他在历代祖师的基础上,青出于蓝,酿出一坛绝世美酒来。”“就是玉髓么?”叶飞问道。“嗯。”卓风点头,“相传玉髓开坛之日,大半个北京城都闻到香味,那时正是深秋,酒香竟然引得南飞的大雁飞回,绕着天龙烧坊徘徊,三日不曾离去,由此,玉髓又得名‘雁回头’。”

众人遥想玉髓风采,悠然神往。过了一会儿,陈岱岳问道:“师傅,这玉髓如此神奇,为何我们从没有听说过呢?”

卓风道:“今天带你们到这里,正是想告诉你们这事——“事情得从二十多年前泰昌年间说起。那时为师还在天龙烧坊跟随师傅杜远山学艺,我们师兄弟三个,大师兄张昭,二师兄王飞。二师兄和我都一心一意随师傅学艺,大师兄文武双全,志不在酿酒,加入了东林党,跟随副都御史杨涟。“那时以魏忠贤为首的阉党专权,弄得天怒人怨,多亏东林党人与之坚决斗争,才算维持了一分朝纲清正。我们也为大师兄高兴,以为他终于成就了一番事业,直到天启五年,杨涟因为弹劾魏忠贤而被诬陷,惨死狱中,大师兄也从此失踪,不久之后一天深夜,他突然来到天龙烧坊,并告诉我们一个大秘密。”“什么秘密?”几个徒弟一齐问。

卓风叹了口气,道:“大师兄言道,皇上是非不分,任用阉党,残害忠良,杨涟遇难后,他的部下歃血为盟,誓为杨大人报仇,他们,他们要刺杀皇上!”“那岂不是谋反吗?”一向稳重的贺刚也不禁惊呼出声。

卓风苦笑道:“何尝不是呢?而且大师兄想出的计划也是匪夷所思,他打算以玉髓接近圣上,伺机行刺。他此番前来,就是请求师傅传他玉髓的酿造方法。师傅自然不肯答应,争执之下,大师兄竟然动手强抢记载有酿酒方法的《玉髓谱》。我们师徒三人凭借谪仙阁中机关,与他尽力周旋,但终究让他抢走了半部《玉髓谱》,而师傅也身受重伤,当天夜里就去世了。”

回忆起当年师徒反目的惨剧,卓风神色黯然,沉默了一会儿才接着说:“师傅临终前,将剩下的半部《玉髓谱》交给二师兄,让他隐名埋姓,远走他乡。也幸亏这样,之后大师兄多次或明或暗来取那半部酒谱,都一无所获。”

叶飞问道:“师傅,何不报告官府,将这个叛徒缉拿呢?”

卓风一脸郑重:“圣上素来多疑,如果知道我天龙烧坊与东林党人有瓜葛,只怕大祸临头,所以今天在这里所说的一切,你们绝对不可以泄露一个字。出了这谪仙阁,就连‘东林党’三字也切不可提起。你们可记住了?”“嗯。”卓风点头,“相传玉髓开坛之日,大半个北京城都闻到香味,那时正是深秋,酒香竟然引得南飞的大雁飞回,绕着天龙烧坊徘徊,三日不曾离去,由此,玉髓又得名‘雁回头’。”“是!”众弟子躬身领命。

陈岱岳道:“师傅,《玉髓谱》一分为二,那玉髓的酿造方法也就失传了?”

卓风道:“二师兄携书离开后,为了防备大师兄,一直不敢与天龙烧坊联系。直到不久之前,我们得到消息,大师兄已经病逝,二师兄这才找到我,原来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隐居在陕北,开了家酿酒作坊。我们本来商量好,二师兄举家迁回京城,我们两师兄弟穷后半辈子精力,把《玉髓谱》补充完整,也可告慰师傅在天之灵。”

陈岱岳恍然道:“难怪师傅最近特别高兴,原来是有了二师伯消息。”

卓风道:“我原以为大师兄一死,就再无后顾之忧,却不料,唉,刚才在醉月楼遇到的中年人,你们可知他是谁?”

吴长风撇撇嘴:“一个狂徒而已,谁知道他是哪个!”

卓风苦笑道:“他却是张昭的亲弟弟张子渊!”“啊!”众人吃了一惊。

卓风道:“多年不见,他相貌虽然改变,但手臂上的胎记却没有变,岱岳扯下他的袖子,我看到了那胎记,他此次进京,不知又有什么图谋。”

贺刚道:“师傅不必忧心,我们小心提防,也就是了。”

卓风道:“我告诉你们这事,正是要大家以后行事多加小心。你们二师伯不久就会带着半部《玉髓谱》来,千万不能出什么岔子。唉,说起来潼关一战,二师兄家乡沦为战场,也不知道他是否平安,让人好生挂念。”

陈岱岳道:“师傅放心,二师伯吉人天相,定会平安无事的。”

就在师徒密谈之际,紫禁城中却是一片歌舞升平,当今天子崇祯帝正沉浸在潼关大捷的喜悦之中,李自成兵败,犹如拔去了他心头一根尖刺,现在他只觉得浑身轻松,以为自己果然是真龙天子,天威无穷了。

正在得意之时,太监来报:“启禀万岁,何将军求见。”

崇祯大喜:“快宣!”

这何将军名叫何雄,官封四品护卫,是崇祯的心腹。多年来一直遍走天下,替崇祯寻访长生不老之方,如今突然求见,莫不是双喜临门,长生不老药有了着落?

脚步声响,何雄已来至殿内,跪拜道:“卑职何雄,参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崇祯道:“免礼,平身。”

何雄却不起身,说道:“恭喜圣上,托赖圣上洪福,卑职终于不负圣望,找到长生不老之方。”

崇祯大喜:“你且平身,细细道来。”

何雄又叩了个头,才站起身来,说道:“卑职几年来踏遍名山大川,寻访灵药,那日在东海之滨,遇到一桩奇事。“卑职到达那里之时,正遇到当地几个渔民打鱼归来,他们在海上遇到鲨鱼,死了七八个人,尸体被咬得肢体不全,十分恐怖。然而他们的家人却似乎并不悲伤,只是抬着那些尸体,放到村北,焚香祷告之后就离去了。卑职好奇之下,向村民打探,原来他们是在请求张大仙将那些死去的人复活。卑职便躲在一边,暗中监视那些尸体。到了三更时分,闻到异香扑鼻,一位仙人飞来,向那些尸体口中塞了些东西,那些尸体就、就活转过来了,而且身上一点伤也没有。”

崇祯惊道:“竟有此事!”

何雄道:“若不是亲眼所见,卑职也万万不敢相信。后来卑职经过打探,才知道那张大仙是天医星下凡。圣上您想,他能将死人复活,要长生不老岂不是轻而易举?”

崇祯喜道:“那么这个张仙人现在何处?”

何雄道:“卑职罪该万死,请不动张仙人……”见崇祯脸色沉了下去,忙道,“不过皇上要见张仙人,自有办法。只请圣上于每日子时,在承乾宫焚香祷告,七七四十九日之后,仙人自会来临。那时求得灵药,皇上千秋万载,永继大统!”

崇祯哈哈大笑。深宫之中,却也能听到从远远的东方,不时地传过来隆隆炮声,好像夏天的闷雷一样在天际滚动。那是在通州的运河西岸,官兵与清兵烽烟正起。

第二回 商雒遇贵人 王泗初长成

商雒丛山绵延百里,午后,阳光透过树枝的缝隙,给幽深的密林印上斑驳的光线,厚厚的落叶铺盖了林间小径,偶尔,远处传来一两声猿啼,更显得山林分外安静。

就在这人迹罕至的深山中,却有一老一少跋涉而来,那老人左肩不断渗出鲜血,受伤甚重,少年一手扶着老人,一手挥舞镰刀,辟开拦路的虬枝。行了一段路,少年大喜道:“爹,前面有个山洞,我们去那里休息。”

那山洞倒也宽敞干燥,少年将父亲安置好,检视他肩上伤口,只见一个箭头陷入肉中,整个肩头已被鲜血染红了。

少年急道:“这可怎么成,爹,要不我出山去找个大夫?”

老人叹气道:“这场仗一打,方圆几百里内,莫说大夫,恐怕活人都找不到几个。”

少年知道父亲说的是实情,情急之下,眼泪夺眶而出。

老人笑道:“泗儿,爹爹已是风烛残年,多活一天少活一天又有什么要紧,只是一件事,你天资聪颖,爹这一身技艺也都传给了你,你无论如何,也要将《玉髓谱》归还师门,以后跟着你卓师叔,爹也就放心了。”

原来这老人正是当年携书隐居的王飞,他和儿子王泗带《玉髓谱》进京,却在豫陕边境遇到乱兵,中了流矢,这才逃到丛山之中。

当下父子二人就在山洞之中住了下来,以野果干粮充饥,王泗又找到些草药,虽然药效不佳,却也避免伤口进一步恶化。

这天,王泗出去寻找草药,他忧心父亲伤势,不知不觉间越走越远,过了一岭,只见古柏森森,掩着一道山坳,山坳后隐隐传出一阵琴声。王泗一愣,心下琢磨:这荒僻之处,居然有人在此弹琴,莫不是什么隐士高人,也许能够治得我爹的伤?

想到这里,忙寻声找去。走出十余丈,只见一株大树下一个男子盘膝而坐,正自弹奏。王泗虽不懂音律,也能感觉这曲子慷慨激昂,令人热血沸腾。

但见那抚琴之人年约三旬,剑眉星目,气度不凡,一身白衣纤尘不染,王泗被他气势所慑,一时倒不敢冒昧打扰。正踌躇间,忽听一阵咆哮,一只吊睛白额大虎从树后闪出,扑向抚琴男子。

那人临危不乱,就地一滚。老虎行动何等迅捷!一扑不中,当即纵身再上,眼见那人危急,王泗无暇多想,将手中镰刀掷向老虎,正中它的后背,老虎吃痛之下,狂性大发,不顾那抚琴男人,向着王泗扑过来。

王泗转身就逃,却哪里跑得过猛虎。千钧一发之际,忽听弓弦声响,不知从哪儿飞出三支短箭,箭箭命中老虎咽喉要害,老虎悲嘶几声,轰然倒地。

王泗死里逃生,脚一软,跌倒在地上,只觉得浑身瘫软,半分力气也使不上来。那抚琴男子却已恢复了镇定,走过来扶住王泗,笑容温和:“小兄弟,多谢你。你没事吧?”

王泗喘息方定,茫然道:“这老虎,怎么?”

忽听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林中钻出一位手持弓箭的红衣女郎,径直走到死虎面前,用力地踢了虎尸几脚,边踢边骂:“死大虫,臭大虫,居然敢伤我大哥!”她声音清脆,面目如画,薄怒微嗔之时,嘴角仍带着盈盈笑意,王泗一生之中,从未见过这等美貌女子,一时不由呆了。

抚琴男子笑道:“红妹别闹了,快来谢过这位小兄弟的救命之恩。”

女郎眼波一转,打量着王泗,扑哧笑道:“小兄弟,就你这三脚猫功夫,也敢学人家行侠仗义?”

男子忙道:“红妹,不得无礼!”

王泗见那女郎一笑,眼睛眯成月牙形,唇角露出两个酒窝,说不出的可爱,对她话中的嘲笑之意,也丝毫不觉生气,笑道:“当时情况危急,我也没想那么多,倒叫姑娘见笑了。”

男子道:“兄弟你小小年纪,就能够不顾自己安危相救他人,这才是真正的侠义之人。红妹胡言乱语,兄弟你别介意。”

女郎笑道:“我跟这小兄弟逗着玩呢,你救了我大哥,我感激还来不及呢!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怎么在这荒山之中啊?”

当下王泗便告诉他们如何遇上乱兵,父亲如何受伤,如何进山躲避。男子听后,道:“王兄弟,不必担心,我们带有金疮药,也许能治令尊的伤。”只见一株大树下一个男子盘膝而坐,正自弹奏。王泗虽不懂音律,也能感觉这曲子慷慨激昂,令人热血沸腾。

王泗大喜,当下带着他二人去见父亲。路上,男子告诉王泗他叫李岩,那女郎是他妻子红娘子,至于二人为何在这里,却闭口不提。

回到山洞,李岩检视了王飞的伤口,王泗问道:“我爹他没事吧?”

李岩道:“箭头断在里面了,好在没有淬毒。红妹,你回去拿点酒来。”

红娘子答应着刚要转身,王泗道:“酒这里有。”说着拿出一个葫芦,递给李岩。

李岩拔去塞子,酒香四溢,不由赞道:“好酒!”

当下将一把银匕首用酒浸过,在火上炙烤片刻,然后剜出箭头,上药包扎,王飞虽痛得满头大汗,却一声不吭,李岩心中也暗暗佩服。

李岩的药十分灵验,王飞的伤势渐渐好转,只是他年迈之人,最近奔波劳苦,加上失血过多,身子仍十分虚弱。

过了几日,红娘子忽然到来,提了几只野兔子,说是给王飞补补身体。父子二人连连道谢,红娘子笑道:“不用谢我,我这兔子可不是白给的,还要向你们要东西呢!那日给老伯治伤,你们那葫芦里的不知是什么酒,可还有么?”

王泗道:“那是我自家酿的,红姐姐喜欢,这里多的是。”说着寻了几壶,拿给红娘子。

虽说红娘子时不时送些獐兔之类来,但深山里风餐露宿,终是艰苦之事,王飞身体日渐虚弱,于是父子俩商议,王飞先回老家休养,王泗独自带《玉髓谱》上京。计议已定,王泗前去向李岩夫妇辞行,只是他却不知那两人住在何处,只有在附近密林里乱转,希望碰巧遇到二人。

穿过密林,地势稍显开阔,林间疏疏落落扎有几十顶帐篷。最大的一顶外,是一片空地,此时空地上升着篝火,周围黑压压坐满了人,总有数百之众,上首处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紧紧执着一面黄牙旗,这些人都衣衫褴褛,这幅大旗却是崭新的,缀着牦牛尾制的旗缨,旗中心用黑缎子绣着一个斗大的“闯”字。

大旗下边,立着一个三十多岁的战士,高个儿,宽肩膀,颧骨隆起,天庭饱满,深眼窝,浓眉毛,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战士朗声说:“我李自成举义以来,大小数百战,没有一次后退的!死在我刀下的明贼,数也数不清。潼关一战,死了多少弟兄,可洪承畴终究灭不了我李自成!我们躲进这商雒丛山,不是做缩头乌龟,而是做受伤的野狼!狼把伤口舔净了,就该咬死伤它的敌人了!”说着,嗖地拔出佩刀,振臂高呼:“扫清明贼,荡平天下!”

众人一齐起立,拔刀相应,“扫清明贼,荡平天下”的呼声响彻林间。

树后的王泗冷汗直冒,原来这就是鼎鼎大名的李闯王,这个几乎把大明天下搅了个底朝天的人,竟是这么年轻,这么威风的一个汉子。尤其他那双眼睛,锐利明亮,给人一种坚毅、沉着,而又富于智慧的感觉。

正在出神,忽然有人捂住他的嘴巴,低声道:“跟我来。”不由分说就拉着他急速离开,那人对林中道路甚是熟悉,很快将王泗带到一个僻静处,才松开手,道:“兄弟,你怎么在那里?”却是李岩。

王泗惊魂稍定,吐了吐舌头道:“好险!没想到在这里遇上闯王的队伍!”

李岩道:“实话跟你说了罢,我夫妇二人都在闯王麾下效力。潼关一战,我军大败,这才隐入深山之中休整,伺机再起。”

王泗失声道:“什么,大哥,你是反、反……”硬生生将“反贼”二字咽下,瞪着李岩,实在无法将这么温文尔雅的一个人,与叛军将领联系起来。

李岩明白他的意思,微笑道:“义军并非你想象的尽是杀人放火之徒。论起出身,谁又不是安分守己的老百姓呢?谁又愿意走上这条玩命的路?只是崇祯掌政以来,凶残暴虐,弄得民不聊生;那年灾荒,官府不但不放赈,还加派捐税,秦晋、河洛、齐、鲁、吴越、荆楚,大半个中原到处是灾民,吃观音土的,啃树皮的,甚至易子而食的,真是惨不忍睹。大家实在是被官府逼得活不下去了,这才起兵造反。譬如那天遇到的那只老虎,它要吃掉咱们,咱们要活命,就只有杀掉那只老虎。”

王泗生在民间,对于官府压迫百姓的种种惨状,自然深有体会,此刻听到李岩一番话,觉得大有道理,当下问道:“大哥,你们现在只有那区区几百人丁,斗得过朝廷军队么?”

李岩眉毛一扬:“普天下受苦受难的百姓,都是我们的人。兄弟,我告诉你,自古以来得民心者得天下,崇祯倒行逆施,他纵有千军万马,我又有何惧!总有一天,闯王会取得天下,那时所有的老百姓都有田耕,有饭吃,再也不受饥寒之苦啦!”“有田耕,有饭吃……”王泗想象着那样的安乐情景,微笑道,“果真如此,那可就好了。大哥,但愿你们能早日建立这样一个太平盛世,让所有人都能安居乐业。”

李岩道:“那孙传庭派了大军来追击我们,我明日就要随闯王下山迎战啦。这一去生死难料,你我兄弟一场,大哥有件事想托付于你。”“大哥请吩咐。”

李岩从怀中取出两部书,说道:“我自幼博览兵书,将精要心得辑录成册,这几年带兵打仗,又增补了一些实战经验,写成这部兵书;这另一本书嘛,是你红姐姐师门所传剑谱。我二人跟随闯王,生死无憾,只是这兵书剑谱,却不愿让它失传,你且代我们收藏,将来觅得传人,将之流传于世吧。”

王泗将书收好,见李岩如此托付,必定前途凶险,这段时间来,他早已将二人视为兄长姐姐,此番一别,恐怕就是生死永诀。想到这里,心中酸楚,喊了一声:“大哥……”就觉得喉头哽咽,底下的话再也说不出来。

李岩微笑道:“山高水长,后会有期!”笑声中转身离去,一袭白衣没入林中。

其时明月在天,清风拂林。王泗看着李岩离去的方向,心中默默祝告:“大哥,红姐姐,珍重!”

第三回 国难当头危 泗儿入师门

华灯初上。

和田玉蟠龙香鼎内,几缕轻烟幽幽溢出,屋角的夜明珠经烟雾笼罩,发出的光线更加柔和,珠光烟尘中,整个屋子显出一种不真实的梦幻色彩,宛如仙境。这是崇祯寝宫,此时,他正拥着田妃,饮酒作乐。

近日崇祯心情舒畅,自从何雄向他禀报仙人之事后,他就每日沐浴斋戒,焚香祷告,果然感动那仙人张大师降临,并且答应做他的国师。仙家果然神奇,就说他所赠之瑞脑香吧,闻之令人飘然若仙,烦恼顿消。再过几时,求得国师炼制的长生不老药,他崇祯就可以千秋万载,永统天下了。想到此处,不由哈哈大笑。

正想着,内侍禀报国师求见,崇祯连忙请入。

只见张大师手托一个紫檀小钵,飘然而来,说道:“这是贫道炼制的紫金丹,有延年益寿之效,特来献给皇上。”

崇祯大喜,请国师入席,田妃亲自把盏,张大师也不客气,一饮而尽。

崇祯道:“这瑞脑香快点完了,还请国师再赠一些。寡人一天不闻这香味,就食不甘味,睡不安寝啊。”

张大师笑道:“明日我就送来。”

崇祯道:“还有一事烦劳国师,近日那闯贼又有死灰复燃之势,请国师施以仙术,请来天兵助寡人破敌。”

张大师淡淡道:“皇上何须把这些小贼放在心上?真命天子自有上苍庇佑。关外的清兵也好,李自成等逆贼也罢,逆天行事,必自灭亡。皇上但请安享荣华,时机一到,自然天下太平。”

房中瑞脑香的香味愈浓,如梦如幻,崇祯恍惚间竟忘了内忧外患,只觉得当真是太平盛世,高枕无忧,当下呵呵笑道:“不错,朕乃真龙天子,何惧之有?来,喝酒,国师请!”

天龙烧坊。

贺刚正在向卓风诉苦:“这宫中连日开宴,不时前来提酒,过去一个月所用之酒,相当于平时一年之数,这样下去,我们酿的酒恐怕不够。唉,前几天我还听到御林军的白将军说,皇上天天饮酒,不理朝政,除了新封的什么张国师,其他人一概不见,那御书房内的奏折,都堆成了山。”

卓风正要说话,只见吴长风闯了进来,嚷道:“来了,师傅,可来了!”

贺刚笑道:“老五总是这么毛手毛脚的,谁来了,你倒是说清楚呀。”

吴长风道:“外面来了个人,说是王飞师伯的儿子,正在大厅呢。”

话音未落,卓风已抢了出去,只见大厅中一个风尘仆仆的青年,见到卓风,连忙拜了下去:“小侄王泗,见过卓师叔!”“王泗!”卓风扶起他,只见这个少年身材高大,国字脸,浓眉大眼,宛然便是王飞年轻时的样子,又是心酸,又是欢喜,叹道:“孩子,可把你盼来了,你爹呢?”

王泗便将如何遇到乱兵,王飞如何受伤,如何先回老家休养,自己如何孤身上京之事说了一遍,只瞒过了与李岩夫妇相识一节,又将王飞书信与《玉髓谱》交与卓风。

捧着失而复得的《玉髓谱》,想着这几十年师门的种种变故,卓风叹息良久,方对王泗道:“孩子,这一路可苦了你了。你且安心在这里住下,等道路太平些,我们就去把你爹接来,大家也好团聚。”

说话间,陈岱岳等五兄弟早已过来。大家相见,众人知道王泗是历经劫难后重返师门,又见他年纪虽轻,但处事得体,憨厚沉稳,对他都十分亲热。

王泗自小被严父督促,苦练酿酒技艺,除了李岩夫妇,几乎没有一个朋友,如今到了这里,突然有这几个热情的师兄弟相伴,卓风又慈祥温和,日子倒也过得十分逍遥。

过了几天,卓风将王泗叫到书房,对他说道:“你爹信中之意,要你在天龙烧坊门下学习酿酒,你可愿意?”

王泗大喜:“小侄求之不得!师叔,求您收我为徒,我一定勤学苦练!”

卓风道:“我天龙烧坊择徒严格,你陈师兄他们都是通过三关考核,这才成为天龙烧坊的弟子,你虽然是王飞亲子,也不能例外。明日你就来考试吧。连过三关,方可入天龙烧坊。”

第二天一早,王泗来到大厅,只见卓风已然在厅内等候,他面前放有一张长几,几上放了三个白瓷酒杯。

卓风道:“酿酒之道,既需勤奋,亦靠天资。资质不佳者,后天再怎么努力,也只能达到匠人水平,或许能酿出好酒,却酿不出真正的佳酿。这第一关,便是考你的资质,看你对于酒香酒味是否敏感。这三个杯中,分别装有三种不同的酒,你要仔细品尝,说出这些酒的不足之处。”

王泗领命,端起第一个杯子,并不急着喝,而是将杯送至鼻端,深吸一口气,嗅过酒香之后,才抿了一小口,酒一入口,眉头便皱了起来,说道:“这酒是掺了水的!”

卓风点头道:“不错,这正是掺水之酒。常常饮酒之人,一尝便知,算不得稀奇,你再试试第二杯。”

尝过第二杯之后,王泗深思良久,才说道:“这酒略带甜味,致使香气不醇。”

卓风微笑道:“这酒中加了一滴蜂蜜,你能尝出这个,已非一般人所能了。”

第三杯酒,王泗一端起酒杯,便赞道:“好酒!”当他抿了一口之后,皱眉思索,又抿了一口,细细品尝,方叹道:“可惜,可惜!”“哦,可惜什么?”卓风问道。“酒确是好酒,只是,细品之下,后味却略嫌刚烈,有失醇厚绵长的大家风范。”

此语一出,卓风眉开眼笑:“这本是三十年的陈酿,一壶之中混了一点刚蒸出的新酒,这是我有意提高难度,试一试你的造诣,没想到你的资质还高于我的预料,假以时日,成就不可限量,二师兄总算后继有人了!”

王泗施礼道:“师叔过奖,小侄愧不敢当。”

卓风道:“世人饮酒,大都将其作为享乐工具,更有以酒乱性、因酒伤身之事。其实这些人何尝真正懂酒了?酒误了他们,他们也误了酒。我们天龙烧坊,既然入了酿酒这个行当,就要为酒正名。再则,同是水谷精华,既有乡间作坊酿出供贩夫走卒饮用的粗酒,也有像‘玉髓’这样的琼浆玉液,其间的高下,不仅差在原料、工艺上,也差在酿酒师对酒的追求和理解上。因此这第二关,就是写一篇文章:《酒道》。”

王泗凝神思索,一炷香的工夫,写成一篇《酒道赋》,呈与卓风。唯大唯尊,堂堂中华。山河雄奇之地,文明昌盛之邦。黄河之浩浩兮,状滔天以淼茫;昆仑之巍峨兮,指昊宇而苍莽。夫其山川之秀,文明之灵,融而为琼浆,结而为酒道。琼浆凝天地之精华,千古飘香;酒道聚人文之魂魄,万载流芳。王泗领命,端起第一个杯子,并不急着喝,而是将杯送至鼻端,深吸一口气,嗅过酒香之后,才抿了一小口。一曰,美酒之源。三皇何饮?五帝何啜?紫宫仙醪,何流于下界;瑶池圣品,岂失落于凡间?古有杜康,忧奋难忘,遂取稻谷,经年成酿。或言贤人狄仪,奉旨作酒,佳酿既成,大禹恐惶。故壶觞之始也,初为天酿,自然发醅,后为人工,臻技精良。二曰,酿酒之技。十月获稻,为此浊酒,果食加曲,自然生香;另加蒸馏,遂成烧春,历经窖藏,其味尤醇。以水为血,以曲为魂,以火为骨,以人为神。或秋藏冬发,或春酝夏成,莫不顺天时,求人和。三曰,赋酒之篇。觥筹交错,酒酣意畅,纵横古今,指点江山。酒美文华,流光溢彩。蕴玉藏珠,烈焰飞霞。刘伶以醴而成诗,孟德感醑而作歌,王子羽沙场醉卧处,白乐天绿蚁新焙酒。可赞诗仙,斗酒成诗,千载华章;甚叹东坡,还酹江月,醉添豪气。四曰,容酒之器。葡萄美酒,夜光装之;兰陵佳酿,玉碗盛之;故华酌琼浆,方成绝配。观古今容酒之器,华绘雕琢,布藻垂文,饰之以纹镂,铭之以金文。沉雄厚实,何其壮也;古朴庄严,何其伟也;精巧灵动,何其雅也。亦赏亦饮,妙不可言。五曰,饮酒之道。饮酒之道亦做人之道:中庸和谐,道法自然。故微醺最宜,酩酊不取。更辅之以兰藉,佐之以蕙肴,画龙点睛,妙韵天成。六曰,品酒之艺。云拂潮涌,素蚁浮萍,酒虽一物,其味万千:观其色,晶莹剔透,神光流转;闻其香,荡气回肠,千回百转;品其味,醇厚清洌,缠绵流连。浓酱清凤,各蕴其妙;色香味格,自有乾坤。七曰,敬酒之礼。华夏大地,礼仪之邦,缘人情而制礼,依人性而作仪。长者尊,智者贵,朋友诚,皆真心矣。射覆宣令,心旷神怡;宾主尽欢,雅量高致。八曰,祭酒之仪。清酒既载,驿牡既备。以享以祀,以介景福。借斯佳酿,传我愿景:天佑黎庶,福祚绵长!九曰,体验之妙。醍醐椒浆,贵在体验。或寄喜怒哀乐情,或感成败兴亡事,杯中有秦汉古韵,杯中有唐宋风流,故佳酿之妙,在于意会。

卓风看后,点头微笑:“虽然粗浅了一些,但也有自己的见解,任何一门技艺,到了最高境界,都是彼此相通的,这也是道家所言‘万物归一’的道理。你能理解到这点,已具备了升堂入室的基础。第二关,算你过了。”

眼见连过两关,王泗十分欣喜,就请卓风出下一道题目,卓风却笑道:“你也辛苦了,先去休息吧,第三关明天来考。不过丑话说前头,第三关可比前两关难多了,你要做好准备,不得骄傲。”

王泗不敢违抗,只好回到房中,眼巴巴地盼着第二天快些到来。

黄昏时分,陈岱岳来到他房中,王泗连忙让座。

陈岱岳道:“我看你晚饭也没好好吃,是在担心明天的第三关吧?”“不瞒大师兄,我恨不得早点考完,早点成为天龙烧坊弟子。”“第三关可不同,我在这里十多年了,见过多少人通过了前两关,却在第三关上失败。你可知道天龙烧坊的规矩,一旦失败,就连再次考试的机会都没有了。你可有把握么?”

王泗摇头道:“小弟并无把握,只是家父唯一的心愿便是让小弟进入天龙烧坊,小弟定要竭尽全力。”

陈岱岳从袖中掏出一个锦盒,压低嗓门儿道:“这是明天的试题,你好生准备吧。”说完便欲离去。“等等!”王泗叫住陈岱岳,“多谢大师兄,但这份试题,还请大师兄拿走。”“怎么?”陈岱岳一愣,“有了这试题,你明天就可以轻易过关,你难道不想进入天龙烧坊么?”“进天龙烧坊是小弟最大的心愿,正因为小弟尊重卓师叔,尊重天龙烧坊,才不想用这种欺瞒手段,小弟一定要凭真才实学通过考试。”“别傻了,此事又没人知道。”

王泗正色道:“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不管是否有人知晓,行事也要对得起天地良心,这份试题,小弟是绝不会看的。”“好个有所为,有所不为!”喝彩声中,门被推开,卓风站在门外,王泗一怔,却听陈岱岳笑道:“小泗,不对,现在应该称为六师弟了,恭喜你,这第三关你顺利通过了!”

王泗一头雾水:“这……”

卓风笑道:“这第三关,就是考你的品行。我天龙烧坊门规第一条,就是人品正,酒品正。我们酿酒之人,首先要行事堂堂正正,不能凭借自己的技艺做出有悖良心之事。小泗,你已连过三关,从现在起,你就是天龙烧坊第六名弟子了!”

第四回 崇祯血洗天龙坊 侠女飞骑救王泗

光阴荏苒,王泗来到天龙烧坊已有两年了。

他除了跟随卓风钻研酿酒技术之外,闲暇时也将李岩所赠兵书剑谱拿来修习,那剑谱他本来不懂,好在陈岱岳精通武艺,时时指点,再加他生性聪明,体格强健,进步也十分神速,已经能和陈岱岳对拆百招以上了。

这天,王泗跟随贺刚往宫中送酒,到内务府交割完毕之后,贺刚知道王泗是第一次进宫,有心让他见识见识,便带着他从后花园绕行,一边走,一边告诉他这是什么亭,那是什么树。

正说着,迎面一队御林军走来,为首的军官名叫白昊,为人直爽,喜好饮酒,时常到天龙烧坊要酒喝,和二人也有交情。见到二人,笑道:“贺老二,我正想找你算账呢,前两天你送来的酒,简直比老子的小女儿还嫩!那些陈年好酒都哪去了?卓风那老儿是越老越小家子气了,想是留着老酒生仔吧!”

贺刚苦笑道:“我的大将军,现在老酒哪敢送人,都预备留着进贡呢!你啊,将就点吧,上次送的那坛,也是五年的陈酿了,若是别人来要,就只有一两年的新酒啦。说到这事,白将军——”贺刚压低了嗓门儿,“那么些老酒,怎么喝得完呢?这宫里天天在大摆宴席不成?”“可别提了。”白昊也压低嗓门儿,“还不是那张国师调唆的?一会儿说什么‘九州全席’,一会儿说什么‘长生酒池’,花样无数,把那银子竟不当成银子花。”

王泗插嘴道:“这张国师什么来路?皇上对他这么言听计从?”“说起来没有人知道张国师的来历,据说是仙人下凡来辅佐皇上的。可是,据我看哪——”白昊将他二人拉到一块假山背后,四顾无人,这才低声说,“那人邪门得很。那日我去御书房,闻到他献给皇上的什么瑞脑香,就觉得脑子里晕乎乎的,却又舒服无比,回家后好几日都茶饭不思的,就想闻那个味儿。还有更奇的,听王公公说,国师要皇上在民间寻了千名三岁左右的孩童来,就关在宁清宫内。”“这是为何?”贺王二人异口同声地问。“不知道啊,我总觉得这事儿透着古怪。唉,不多说了,你们二人也快些出宫吧。”

回到天龙烧坊,还没进门,就闻到一阵浓香,二人加快脚步来到大厅,只见卓风正和陈岱岳、叶飞、吴长风品着一坛刚酿好的酒。见他二人到来,招手道:“你们来得正好,这是按照《玉髓谱》酿出的酒,来尝尝。”“怪不得大门外就闻到香味了呢。师傅,您酿出玉髓啦?”“酒是好酒,只是比起玉髓还差得远。想当年玉髓一出,大雁回头,那是何等的风采,岂是这坛酒可以比得上的?”

王泗品了一口,道:“师傅这两年反复修订,已经把半部《玉髓谱》补充完了,照理说这酿出的酒应该就是玉髓了。”“不。”卓风道,“还差了一样关键的东西。”“龙涎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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