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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6-29 02:2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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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凌岚

出版社:春风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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斑鬣狗公主

斑鬣狗公主试读:

前言

斑鬣狗,又叫斑点鬣狗、斑点土狼,是鬣狗科动物中体型最大的一种,是一种生活在非洲大陆上的食肉动物。它们身披土黄色的毛皮,上面布满一块块褐色的斑点,长长粗壮的脖子,一张宽阔的大嘴,有着能够瞬间咬断角马腿骨的巨大力量。因为前身比后身要高大,所以看上去身体是向后倾斜的,跑动的姿势看上去像狗熊。

在惊恐或是兴奋的时候,斑鬣狗会发出类似人类笑声一样“咯咯咯”的尖叫,在夜晚听上去令人格外恐惧。一提到斑鬣狗,人们或许会联想起一副丑陋猥琐的食腐者的模样,就连著名的迪士尼动画片《狮子王》里面,斑鬣狗都是阴险、奸猾的坏角色。

由于它们不讨喜的模样,以及特别的叫声,长久以来人们总以为它们是“猥琐胆小,贪婪蠢笨”的,只会吃腐肉,以及偷狮子猎物的“坏家伙”。

但实际上,这是人们对斑鬣狗的误会。斑鬣狗具有高超的捕猎技巧,它们的大部分食物都是靠自己狩猎获得的。它们能够集体狩猎斑马和角马,也能够单独猎杀转角牛羚这样的大个头。除了狩猎之外,它们还是草原上最著名的强盗,经常打劫猎豹和花豹,甚至当它们数量足够多的时候,狮子也是它们抢劫的目标。不过,因为草原上的斑鬣狗数量一直比狮子多,所以多数时候都是狮子偷抢斑鬣狗的食物。

斑鬣狗生活在以洞穴营地为中心的草地上,一个家族通常有四十至六十个成员,雌性斑鬣狗的地位永远比雄性要高。地位最高的雌性,就是家族的首领——斑鬣狗女王。家族内部有着复杂的社会阶级,成员们之间的各种关系密切而复杂。曾经有科学家认真研究过斑鬣狗的生活,得出结论,斑鬣狗具有极高的智慧和社会性,它们的社会复杂程度与某些古老的灵长类生物相似。

这样一种勇猛而智慧的生物,一定有精彩的故事等待着我们去发现。

序幕

大雨刚过,天空显然意犹未尽,铅灰色厚重的云层中不时飘下零星雨滴。洪水过后的哇卡哇卡大草原一片狼藉,高草被冲得一片片倒伏在地上,大地上到处是一条条临时形成的雨水沟,汇聚在一起,朝着大河的方向流去。黑色的大地在饱浸雨水之后变得又黏又滑难以行走。角马等食草兽此时都到南方短草平原去产子了,哇卡哇卡大草原变得空荡荡的。

年轻的雌斑鬣狗琥珀缓慢地在黑色淤泥中跋涉。它耷拉着脑袋,目光专注眼前的泥泞,走上一段,便抬起头戒备地张望几下。蓬乱的毛发,后腿上隐约可见的伤痕显示它的状态不佳,不过精神头儿看上去还不错,琥珀色的瞳孔里并没有萎靡的神色。

通常斑鬣狗看上去总是一副膘肥体壮的样子,这不是因为它们总能吃得饱,而是由于它们有节约耗能的特殊体质。即使很多天不进食它们也不会显得很瘦削。当然,从不挑食也是它们的优点之一。所以,即便琥珀已经很饿了,仍然能够长途跋涉。

一阵气息随着风钻进琥珀的鼻子里,它猛地抬起头——远处山坡上,巨大的花岗岩下面有一些棕黄色的身影。狮子!没错,它已经进入荣耀山家族的领地。对面山坡上有两位不久前刚晋升的新狮王——亮鬃和刻痕兄弟,以及它们的雌狮。

琥珀犹豫了一下,它想要往北去,就不可避免地要穿越狮王的领地,然而这其中的危险也显而易见。在这片草地上,鬣狗与狮子之间的争斗从未停息过。

琥珀驻足停下,遥望着山坡。它知道在巨石下避雨的狮王兄弟,也正从高处注视着自己,它们在审视判断着它的意图。如果它们认为它对狮群有威胁,那么下一刻这两头强大的雄狮便会吼叫飞奔着从山坡上冲过来。

片刻后,狮王兄弟没有动作,于是琥珀决定继续往前走。它拔出陷入泥浆中的后脚,抖了抖,又继续向前迈动,一面走一面留心山顶上的动静。

半年前,荣耀山狮群的老狮王在跟鬣狗家族的战争中被杀死,之后狮群一度分崩离析,留下了偌大的地盘引得周围的流浪狮子纷纷窥视。最终,亮鬃和刻痕这两头外来的年轻雄狮打败了众多竞争者胜出,控制了河岸平原上的领地,接管了狮群的四头雌狮。最近,狮群似乎已经顺利生下了第一窝幼狮。琥珀只能希望好运连连的狮王兄弟此刻心情不错,不会难为过路的自己。

与狮王相比,琥珀最近的境遇可真是坏到了极点。

和狮群爆发的那场冲突让战争双方都受到了重创,狮群失去了老狮王,而鬣狗家族则损失了首领红女王。

没有了女王,整个鬣狗家族陷入内乱当中。所有的成年雌鬣狗都在为了成为新女王而激烈角逐。整个雨季里,尖厉的“笑声”一直在河岸绿洲上不停地回旋。

目前这场王位争夺战已经进行到了尾声,新女王已经诞生,它一上位便开始排挤原先老女王的嫡系,把这些原本的贵族赶到族群的边缘,以便培植忠于自己的下属。

这场变故对于琥珀的打击是双重的,它不但失去了亲人,更加失去了生活依靠,地位一落千丈,从高贵的公主,沦为了底层的小卒,地位仅仅比雄性成员高一点。这一切都因为一个原因:死去的红女王是它的母亲。

它被赶离位于巢穴中心的温暖的居所,不再受大家的仰视,必须谦卑地向其他家族成员主动打招呼示好;当它饥饿难耐的时候,没有谁再为它提供免费食物,它必须走很远的路去自己寻找食物,甚至有时候它的辛苦猎获还会被其他同伴瓜分。

琥珀当然不肯接受这样的结果,它试图反抗,并且跟其他家族成员发生了冲突,然而它寡不敌众,在撕破脸皮大打一场之后,它一瘸一拐地离开了巢穴。

斑鬣狗很少驱逐雌性成员,琥珀是自己选择离开的,它虽然一败涂地,但仍心气高傲。它不愿意过低头的日子,于是想离开这里,去陌生的土地上寻找出头的机会。

它的愿望是好的,勇气也可嘉,但是它忘记了一点:斑鬣狗在草原上安身立命的依靠并不是爪子和牙齿,而是自己的家族。

它离家族越来越远了。

山坡上的狮王没有对琥珀多费神,虽然落单的鬣狗对于幼小的狮子来说的确是个威胁,但狮王已经可以看出来,琥珀无意在狮子的领地逗留,只是要越过这片草地,到北面更远的地方去。

它的前途堪忧。一绝境自救

哇卡哇卡草原的东北面,越过了高草平原的边缘再向北是一片荒漠。这里距离生命之河很远,仅有一条浅浅的季节性河流,现在是干涸的。这里的水源主要依靠一年两度的雨季,因而水潭和水坑的数量也很少。土地常年咧着干渴的嘴巴,稀薄的一点草皮掩盖不住灰黑色沙土的地面,合欢树在这里都很难长大,只有一丛丛带刺的耐旱灌木和仙人掌类植物才是这里最具优势的种族。

没有水就没有生命,在这片荒漠上生活的动物少得可怜。恶劣的环境,让它们的生存格外惨淡。尤其是旱季里,死亡随时都在发生,有的很惨烈,但更多的是悄无声息。

当午的太阳白亮亮地照射着干裂的大地,枯草和灌木无精打采地耷拉着脑袋,冉冉升起的热空气让荒漠的景物看上去有些扭曲。四野里静得可怕,一个会动的物体都看不到,这是一天当中最恶劣、最不适宜外出的时间。但凡有一点理智的生物都不会在这个时间现身。

琥珀在这个时候从昏迷中醒来。

背上传来的疼痛将它的意识从半昏睡状态狠狠拉扯回现实中。它先是抽动了几下四肢,接着睁开了沉甸甸的眼皮。视线一片模糊,朦胧中似乎有一个黑影从头顶掠过去,耳畔仿佛响起一阵羽毛摩擦空气的声音。

它不确定这是不是自己的幻觉。但也有可能是一只兀鹫,琥珀猜测着,兀鹫是典型的投机者,如果它们从高空看到了躺在地上的动物,一定会下来查看一下死了没有。

这样躺了多长时间,琥珀不记得,整个身体好像都不属于它了,一切感官都那么模糊、迟钝,浑身上下的骨节都是僵硬的。它努力转动脑袋,扭头看向自己的脊背,查看疼痛的来源——背上有一道伤口,很深。这是它之前昏睡的原因。不过它很幸运,这伤口并没有要了它的命,斑鬣狗有着异乎寻常的恢复能力。琥珀依靠昏睡战胜了伤痛,缓过来了。

它趴在地上喘息了一阵,视线才渐渐清晰起来,它看清了周围的一切。琥珀发现自己正躺在一片干裂的泥地里,身旁是一丛灰扑扑的掉光了叶子的灌木,几蓬和土地一样灰败的蒿草恰好遮挡住了毒辣的阳光,让它免于被活活晒死。眼前,有一个几乎要干枯的小水坑,估计是几天前的降雨留下的。

水!琥珀挣扎着爬起来,踩着干裂的泥地走了两步,感觉四肢都在哆嗦。它抻长脖子把脑袋探向水坑底部,大口大口舔着那仅剩的一点浑浊的泥水。随着水一股股流入喉咙,身体渐渐开始活过来。一切感官也清晰起来,听觉,视觉,嗅觉……琥珀慢慢回忆着之前发生的事情。它记起了那只雄捻角羚,就是那个家伙害得自己躺在这里的。琥珀后悔极了,如果重新来一次,它一定不会招惹这头巨大的食草兽。可是它太饿了,这荒漠走一天也碰不见几只动物,它想要活下来,就必须把握每一次机会。那只大块头羚羊出现的时候,它明知道危险但还是选择冒险一搏。

琥珀觉得自己的运气太差了,如果它碰上的是一只个头小一点的雌性,又或是它的身体还像以前在家族里的时候那样强壮,那它肯定可以猎杀成功。然而,现实中没有那么多如果。

直到此刻,琥珀仍然把自己的落难归咎于坏运气。它从没想过自己真正的错误是离开了家族。

斑鬣狗是依靠家族力量才能生存的种族,从琥珀离开家族、离开巢穴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了这样的结局。可是琥珀只有三岁大,对于晚熟的雌性斑鬣狗来说,这年龄介于成年和未成年之间,以它现在的智慧还想不明白太复杂的问题。它只知道自己的情况正在变得越来越糟糕。

数天前,它离开了出生的绿洲,穿越狮子的地盘,一路向北到达这片荒漠,打算闯荡出一片属于自己的新天地。这是它生平第一次走这么远,完全离开了自己所熟悉的地域,来到如此偏远荒凉的地方。

做出这样的决定,是因为不久前家族中发生了重大变故,让它的地位从云端一夜跌落谷底。

琥珀来自哇卡哇卡草原最大的斑鬣狗群——“绿洲家族”,从一出生起,琥珀就拥有高贵的地位,因为它的母亲是哇卡哇卡草原上最强大的斑鬣狗领袖“红女王”。

红女王是一头体型巨大,异常强悍的雌性斑鬣狗,一身暗红的毛发就像是刚在血泊里打过滚儿。它强悍勇猛的性格不但让家族成员敬畏,也让草原上其他种族惧怕。琥珀也很好地继承了母亲的基因。它天生拥有强大的生命力,这一点从它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显露无遗。

因为身体构造的缘故,许多斑鬣狗母亲都会遭遇难产,红女王也不例外。琥珀是红女王的头胎,出生的时候花了很长的时间。当红女王转身吃掉胎衣并且舔舐幼崽身体的时候,琥珀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就那么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红女王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女儿没有呼吸。

红女王很快把琥珀丢到了一边,它不得不这样做,因为它肚子里还有第二个幼崽马上就要出来了,它得先照顾活的那一个。

然而琥珀在泥土上躺了一小会儿之后,忽然开始大力挣扎起来,接着它自己吐出了堵住口鼻的黏液,并且拼力发出了第一声尖叫。它叫得很大声,几乎把一旁的母亲吓到。就这样,它活了下来。

它的成长速度飞快,远超过家族里的其他幼崽。这是因为母亲永远都能把它喂得饱饱的,而且跟它同窝出生的另一个幼崽是雄性。斑鬣狗是母系社会,雄性的地位永远不可能超越雌性,因此琥珀根本不需要担心有谁会抢走母亲的宠爱。

实际上,它一直是母亲唯一宠爱的孩子。在它一岁以前,为了陪伴它,红女王基本不太外出,花大把时间待在巢穴里守着它,喂养它,陪它玩耍,保护它不受伤害。

大家族的成员一样会面临生存困境,尤其是在食物匮乏的季节里。可是琥珀从小到大却从没有尝过饿肚子的滋味。这首先要归功于它的出生地,这一片临近生命之河的绿洲,无论旱季或雨季都不缺食物。而琥珀的母亲是女王,女王所拥有的特权可以占有巢穴附近的一切食物资源,不必跑到很远的地方去狩猎。因此,琥珀想什么时候吃奶就什么时候吃奶。

除此之外,琥珀与生俱来的霸道也起了作用。它从出生起就懂得怎样跟自己的同胞兄弟抢夺母亲的乳头,不仅如此,它有时候还会去抢夺和侵占其他母鬣狗的乳头。畏于它高贵的地位,那些被侵占的母亲和幼崽谁也不敢反抗。尽管不公平,但斑鬣狗的社会就是这样,母亲的地位很大程度上决定了子女存活的机会。

琥珀骄纵、霸道地生长着,半岁的时候个头已经超过了家族里所有的幼崽。断奶的时候,它的体型已经和许多成年斑鬣狗一样大了,它的毛色和母亲一样是红棕色的,这也让它在鬣狗群中脱颖而出。

大家族的生活自然有优势,成员们可以一起捕猎增加成功率,就连生下的孩子也一同在土洞巢穴里生活,以便受到更好的保护。在这样的群体里,琥珀很快显现出了它强烈的征服欲望,还在吃奶的时候它就能把巢穴里所有的幼崽一个个咬得哀叫连连,一见到它就赶紧趴在地上表示臣服。等它到了两岁,它已经打遍整个家族的幼崽毫无对手。

它是那样迫不及待地彰显自己的实力,无论哪个方面。斑鬣狗通常需要长到四岁,才能真正在狩猎时有所表现。但三岁时琥珀已经能凭借勇猛和速度从乱奔的角马群里叼出刚出生的小角马了。这让它在家族里名声大噪,成了名副其实的实力角色。自母亲之下,所有的斑鬣狗,甚至包括那些高等级的年长雌性,都不得不对它表示出恭敬。当它出现在家族群体活动中的时候,所有成员都得顺从地接受它的检视和嗅闻。

琥珀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它知道自己只需要跟上母亲红女王的脚步,就能在这片凶险的大草原上立足。它毫不怀疑自己早晚会像母亲那样成为女王,统领着大族群在草原上驰骋。

只是它万万没有想到,一切的荣耀、地位、权力都在母亲死亡的那一刻,终结了。

琥珀把泥坑里最后一点浑水也舔进了肚子,浑浊的泥水暂时填充了琥珀干瘪的肠胃,虽然不能顶饿,但是起码它暂时不会死于脱水。

琥珀努力挣扎着,站起身来试着走了几步。

大概是昏睡了很长时间的缘故,一开始它有些东摇西晃站不稳,好一会儿,它才慢慢找回对四肢的控制。它努力地迈动四条腿朝前走,爪下传来软绵绵的无力感,好像踩在一摊烂泥上。每走一步,背上的伤口就被牵动一下,发出一阵钝痛。但琥珀已经顾不上这些,目前它应该考虑的是如何填饱自己空虚的胃囊。

琥珀走出了干枯的灌木丛,来到空旷的荒漠上,放眼望去,双目所及,一片空荡荡。灰色的土地被暴烈的阳光晒得发白,偶尔刮起一阵热风,尘土夹杂着干草球扑啦啦打在琥珀身上。几小丛枯死的灌木簌簌抖动着挂着黄叶的干枝,几步开外,一颗羚羊的头骨孤零零躺在干裂的地面上,两只尖角直插向空中,黑洞洞的眼窝仿佛在向琥珀传递着一个信息:这里不适合斑鬣狗,留下只有死路一条!

琥珀感到绝望,可它已经不能回头了。即便它有勇气回到族群忍气吞声,身体也无法支撑它走出这片荒漠——对抗伤病已经耗光了它仅有的力气,强烈的饥饿和虚弱感几乎要把它压垮了。它能够活到现在,全靠斑鬣狗天生强悍和擅长忍耐的体质。但是眼下也已经快要到极限了。

它迫切地需要食物。再不进食,它难逃一死。可是哪里有猎物的影子?即便有猎物出现,它哪里还有力气捕猎呢?

琥珀还是坚持着向前走去。它的求生欲强大无比,只要还能走得动,它就决不会放弃。当从昏迷中醒来的那一刻起,它就坚信自己一定能活下来。一定要继续往前走,一定会有转机!琥珀一面强迫自己一遍遍确认这个信念,一面机械地挪动着四肢……

一些隐约的声音传入耳朵,它抬起头,一些黑色的小点在远处湛蓝的天空上飘浮着,围成圈盘桓——是兀鹫!猛然间,好像被闪电击中了一样,一股狂喜从琥珀心底里涌了出来。它知道自己有救了!它拼命加快了速度,摇摇晃晃地朝着兀鹫盘桓的方向走去。二荒漠法则

有兀鹫的地方就有腐肉,这一点琥珀从很小的时候就明白了。年幼时琥珀无数次跟随着母亲追逐天空中盘桓的兀鹫寻找食物,正是这些腐肉让母亲免了外出打猎的辛苦,能够专心留在巢穴陪伴它。琥珀不但从母亲那里学会了追踪兀鹫,甚至还能从兀鹫的数量和盘桓的样子判断出食物的信息。

天空上的黑点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琥珀已经渐渐能看清它们的数量。约百只兀鹫伸展着宽阔的羽翼,转着圈盘桓着。兀鹫的数量越多,说明食物越丰盛,琥珀的眼睛几乎要放出光来,它可以肯定,那里的地面上一定还有更多兀鹫,它们正围着一顿超级大餐。一想到这,瘦弱不堪的身体就爆发出不可思议的力量,它竟然小跑了起来。

它跑啊跑啊,很快,前方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片灰白色的阴影,是一大群白背兀鹫。它们互相挤成一堆,拍打着巨大的翅膀,不时迸发出激烈的打斗。天空中还有更多的兀鹫不断落下来。虽然看不清那密密麻麻的宽大翼翅遮蔽着什么,但毫无疑问应当是一头体型非常巨大的动物。

饥饿感越来越猛烈,琥珀的口水和胃液开始不受控制地一股股涌出来,想要吃一口肉的欲望盖过了一切。它撒开四条腿疯狂地向着那片阴影奔去。它就这样不顾一切地冲进了那一群密密麻麻的黑色翼翅中。

兀鹫被惊得飞起来,发出一阵嘶哑的叫声。当它们看清楚来者是一只瘦弱的斑鬣狗的时候,愤怒的兀鹫纷纷开始攻击琥珀。它们用翅膀击打它,腾身跳起来用爪子抓它的脑袋,甚至用带着弯钩的喙直接啄咬它背上的伤口。兀鹫是草原上最善于观察的投机者,它们看得出琥珀现在很虚弱,如果它们群体攻击它,琥珀很可能被杀死。

可是琥珀哪里还在乎这些,现在它的眼里只有食物。它已经疯狂了,顾不上背上的伤口被啄得鲜血直流,只管闷着头拼命朝着食物冲过去,嘴里发出尖厉的嗥叫。有兀鹫挡住它,它就龇牙咧嘴一通撕咬。兀鹫群被它这种不要命的疯狂劲头震慑得勉强让开了一条路。琥珀终于挤到了遗骸跟前,此时它才终于看清,那是一头老象的尸体。

这头象应该是刚死去不久,不是昨夜就是今天黎明,因为躯体还没有开始腐败。这可是荒漠上难得一遇的超级大餐,难怪兀鹫群如此疯狂。可是想要大快朵颐没那么容易,兀鹫有一个解决不了的难题——它们的喙啄不开大象那又厚又坚韧的皮。

通常兀鹫都是从伤口上寻求突破口,而这头象看上去应该是死于衰老,身躯上没有明显的外伤。所以,兀鹫群即使像苍蝇一样将遗骸围了里外三层,却一直没能开启这顿盛宴。吃不到肉的兀鹫开始变得非常暴躁,它们互相厮打,随便哪一只兀鹫把脖子朝着尸骸伸去,都会招致同伴一顿猛烈攻击。在琥珀到来之前,它们已经围着尸骸打了好一阵子了。这些兀鹫没有意识到,琥珀的到来,刚好给它们解决了这个难题。

异常厚实坚韧的象皮对于斑鬣狗来说也有些困难,但是琥珀很快想出了对策——它从柔软的大象鼻子开始突破。象鼻上的肌肉丰富而且皮肤相对比较薄一些。很快琥珀就撕开了一个口子,开始大肆享用起美味的象鼻子。

随着大象被一点点啃食,一些兀鹫也开始跟在琥珀身后啄食。它们意识到了琥珀的作用,也不再攻击琥珀。双方闷声合作,一同享用这顿丰盛的美食。

琥珀吃得很快,兀鹫的速度比它更快。没多久,大象的整条鼻子被瓜分殆尽,琥珀拖着快要撑爆了的肚子,艰难地挤出了进餐的行列。它觉得自己这一顿似乎吃下了一年的食物。它累得要命,一步也走不动了。现在,它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一边慢慢消化这些肉食,一边让透支的体力得到恢复。

附近找不到特别隐蔽的休息地,它实在走不动了,勉强找了一处干枯的小土沟,躺了下来。

不远处,兀鹫还在继续争抢,它们像采采蝇一样密密麻麻地挤在遗骸被琥珀撕开的口子上,抻长了脖子用弯钩喙从里面掏肉,几乎要把身体都钻进咧开的口子里去。更多抢不到进餐位置的兀鹫挤满了遗骸的外围,尖叫着,厮打着,喧嚣声在荒地上远远地传开去。还有更多的兀鹫在从四面八方不断地赶来。

琥珀在兀鹫的吵闹中睡着了,它实在太疲惫了,全身的血液几乎都涌到胃里去帮助消化,以至于它的一切感官都变得迟钝,最后的一点警惕心也早就丢到了脑后。它忘记了这里是荒漠,这片土地上有太多饥饿的嘴巴,大象的遗骸所散发出的味道,已经随着风飘散得很远了。这里就像一块巨大的磁石,吸引着四面八方的掠食者、食腐者向这里聚集而来。

这一片荒地已经成了危险的中心。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一阵尖叫声惊醒了在土沟下面睡觉的琥珀,它慌忙爬起来。土沟外,天已经全黑了,琥珀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昏睡了一整天。幸运的是伤口的疼痛变得不再清晰了,四肢也有了力气,这意味着它的身体基本恢复了。它悄悄爬出土沟。不远处的夜色中飘荡着一群小亮点。那是一群斑鬣狗,大约有十几只,它们围着大象的遗骸转着圈跑,发出一阵兴奋的尖叫声。

琥珀没想到在这里竟然能遇见同类。它打算悄悄靠近它们,查看一下。然而没走几步,忽然一只斑鬣狗注意到了琥珀,随即这只斑鬣狗发出一阵警报式的高声尖叫,立刻把围着大象残骸的其他斑鬣狗都唤了过来。它们将琥珀团团围住了。琥珀吓坏了,陷入一个陌生的族群,它从没经历过这样的状况,它不知道这些陌生斑鬣狗要怎样对自己。它本能地蜷缩起身体,尾巴夹到腿沟里。

几只看上去有些年长的斑鬣狗走上前,嗅了嗅琥珀的身体。琥珀颤巍巍地抬起腿,接受它们的检视。它明白,对于眼前这些陌生的同类,自己只是个默默无名的外来者,它只能努力保持谦卑友善,才不至于遭受攻击。

几只斑鬣狗一面嗅过琥珀的气味,一面龇牙咧嘴,用极不友好的眼神审视它。琥珀努力压抑着自己的喉咙,一声也不敢出。它的腿在发抖,一半是惊恐,一半是虚弱。突然,一只斑鬣狗咬了琥珀的大腿一口,琥珀疼得尖叫起来,身体缩得更紧了。

这一口好像引发了群体效应,突然间所有斑鬣狗都开始攻击琥珀。可怜的琥珀左右躲闪,然而屁股、大腿、侧肋上还是被咬了好几口。它疼得又叫又跳,不顾一切地冲开这些斑鬣狗的包围,撒腿朝远处跑去。

它一直跑得很远很远,直到再也听不到那些斑鬣狗的尖叫为止。它停下来,左右张望,试图看清楚自己身在何处,然而黑夜像浓雾般将它包围,星月的光辉暗淡。干冷的风一个劲儿刮,夹杂着尘土一股股打在它身上,枯草和干枝在风中发出凄凉的呜呜声。琥珀夹紧了尾巴,瑟缩着身体,钻进一堆枯死的带刺灌木丛中。身上的伤口被棘刺划过,疼得它五脏六腑都发紧。

陌生的鬣狗群,残酷无情的荒漠,一切都在显示出冷冰冰的现实——这里不欢迎它。

可是,离开这里,它又能去哪儿呢?回绿洲去?这个念头只在琥珀脑袋里闪了一下就马上被否定了。无论如何,它再也不想回去了。

在绿洲家族里,地位代表生存所需的一切,包括栖身的场所,获得食物的机会,等等。每一只小斑鬣狗刚出生不久就能认清这些复杂的等级关系。在接下来的成长岁月中它们会为了上位而努力奋斗。琥珀也是如此。

它生来地位高贵,因此它只跟与自己同样高贵的幼崽们玩耍。它在巢穴里横行无忌,学着母亲大模大样地检视那些地位低下的成年斑鬣狗,看着它们谦卑地与自己打招呼,琥珀觉得很神气。它以为自己能一直这样直到继承母亲的王位,可是没有想到,母亲这么快就死了。

红女王一死,族群中的高等雌斑鬣狗便开始互相争吵,厮打,在巢穴附近翘高了尾巴昂着脑袋大声呼唤,向整个族群宣布它们继承王位的决心。而同时,下层的雌斑鬣狗也开始积极地想方设法上位。大家互相争吵,拉帮结派,忙着内斗。在斑鬣狗的王位争夺战中,厮打并不是唯一的方法,谁的拥护者更多,气势更强大,谁才更有可能获胜。

最终,结果出乎意料,一只等级很低的雌斑鬣狗竟然赢得了最多的支持,坐上了首领的位置。原本高高在上的红女王的嫡系姐妹们全都被它赶出了家族核心,一时间整个家族的内部来了个大换血。

而琥珀呢,它不再是公主。实际上从母亲死亡的那一天起它便一无所有了。比母亲的死更让它伤心的是那些曾经对它表示友好的长辈,那些与它从小一起玩耍的同伴,都不再理会它了。直到此时它才发现自己竟然没有一个朋友,没有一个关心它、安慰它的同伴。

这都怪它太高傲,一直以来它所依仗的只有母亲。它只学会了母亲的勇猛和凶狠,却没有学到母亲的社交手段。它的强势让同类都唯恐躲避不及,当它需要联盟的时候,谁也不肯站出来。

接下来要怎么办?要如何生存下去?

琥珀蜷缩在枯枝败叶丛中,瞪大了双眼望着漆黑的夜色,脑袋里一点头绪也没有。但是它没有绝望,即便一无所有,它骨子里还有继承自母亲的倔强与高傲,不允许它退缩。琥珀回想着刚刚遇到的那些陌生的斑鬣狗,既然它们可以在这里生存,那么至少证明这里有生机,并不是一片不毛之地。它一定也可以在这里生存下来!是的,它要在这片荒漠中靠自己的力量活下来!三外来者的艰难

一连好几天没降雨,空气中飘浮的尘埃越来越多,天地间的界限也变得模糊一片。白天太阳烤着大地,炙热的空气几乎要令所有动物窒息。直到傍晚热气才消散了些。琥珀慢慢从藏身的豪猪洞里钻出来,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利索地甩动四肢抖掉身上的土。几天的休养过后,背上的伤已然痊愈。靠着强大的自身恢复能力,琥珀又活过来了。它转动着脑袋打量了一下昏黄的天际,用力吸了吸鼻子。过了片刻,它选择了一个方向,朝那里走去。

对于斑鬣狗来说,集体狩猎只在偶尔碰上“大家伙”的时候才会发生,大部分觅食都是单独进行的。特别是在旱季里,找一口吃的往往需要走上很远的路,斑鬣狗生来具有忍饥挨饿的能力。琥珀目睹过底层的雌斑鬣狗在旱季为了寻找食物离开巢穴几天几夜,而它们的孩子就在洞穴里绝望地等待。一些幼崽最终被活活饿死。那时候它并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也会过上这样的日子。

大象的遗骸现在怕是只剩下一堆干干净净的白色骨头了。它没有再回去查看,那已经是过去了,白捡的便宜不会天天有,眼下它必须依靠自己的本事填饱肚子。

哇卡哇卡草原上的掠食者各自有不同的觅食本事。比如,猎豹会直截了当地追击猎物,狮子依靠团队合作来扩大胜算率,花豹则喜欢躲在暗处玩偷袭,那么斑鬣狗呢?其实它们获得食物,更多时候是依靠四条腿——特别是在食物匮乏的荒漠里,眼睛和鼻子都不那么管用的时候。琥珀随便做了决定,往某一个方向去碰碰运气。

天边的那个炙热的红色球体变得越来越低,越来越大,天色也随之越来越暗。沙丘下,干枯的灌木丛里开始传来极细微的沙沙声,琥珀知道,那是一些夜行种族开始酝酿外出了。琥珀没有靠近,一来它对蝎子蜥蜴之类的爬虫不感兴趣,二来它必须小心别被荒漠里的毒蛇咬到。

琥珀一直走,天很快黑透了,它的瞳孔在暗夜中发出幽幽冷光。它边走边四下搜寻,无奈漆黑一片的荒漠中再也找不到第二双闪烁的亮点。它并不丧气,因为几天来混迹荒漠的经验告诉它,通常找到一顿饭需要走很远的路。它现在的身体状况不错,即便游荡一个晚上也不会觉得累。

可就在它已经做好了打持久战准备的时候,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入了耳朵里。它抬头张望,发现这声音来自远处的一棵矮树。想不到这棵不茂密也不高大的树上竟然藏着某个活物。琥珀一溜小跑过去,这才发现原来声音并不是来自树上而是来自树下——一只豪猪正在啃吃裸露在外的树根。琥珀看着这只一身花白棘刺的家伙,一时犹豫起来。

很少有掠食者招惹豪猪,因为稍有不慎就会被它的一身刺扎得皮开肉绽,又或是扎瞎眼睛。琥珀见过被豪猪刺扎死的老年豹子,那些被刺扎伤的地方溃烂流脓,许多刺甚至插在肉里拔不出来,总之死相非常凄惨。但凡能有更好的选择,琥珀绝对绝对不会碰这只豪猪。

可是它别无选择。它已经在这片荒漠上游荡好多天了,知道在这儿狩猎有多难。眼前这只豪猪很可能就是今晚能碰到的唯一猎物,错过了它,明天就得继续挨饿。琥珀围着豪猪徘徊了一圈又一圈,犹豫着。

豪猪的眼神不太好,但仍然察觉到了危险正在靠近。它停止了啃树根,原本垂着的一身刺顿时根根竖立起来,整个身体好像奓开了一圈花白的屏障。那些刺抖动着,发出“唰啦,唰啦”的声响。这是对入侵者最直接的警告。

面对强大的掠食者,它不忙着逃走,反而摇晃着满是刺的身体,拿屁股对着琥珀,倒退着靠了过来。它连尾巴上都长满了刺,明晃晃地冲着琥珀而来。琥珀当然没有愚蠢到把脑袋凑上去,它连忙往后退,闪开一点距离。

豪猪丝毫不怕琥珀,敢于主动迎战是有底气的,看上去它浑身上下毫无弱点,完全找不到突破口。它主动迎战掠食者,是希望对方能够知难而退,要是掠食者实在不知厉害,想拿爪子先试探一下,那正好中了豪猪的圈套——那些尖刺会毫不客气地扎进爪子里,让对方痛彻心扉。

琥珀可不会蠢到用自己的爪子或是牙齿去试探豪猪。它围着豪猪一圈圈打转,小心地隔开一点距离。它在等待机会,等豪猪露出破绽。豪猪的后半身棘刺最多,侧肋看上去比较容易攻克,然而琥珀知道,豪猪的一身刺能够随着肌肉的扭动任意转动。无论它从哪个角度靠近,那些刺都会“唰”地一下齐齐指向它的脑袋。当然,想要从正面攻击豪猪也几乎不可能,因为这家伙的脑袋上也长着一丛刺,居高临下的进攻会让那些竖立的刺更容易扎入爪子。

大约是看琥珀没有退去的意思,豪猪忽然开始抖动自己的肌肉,几根刺从它的身体上弹射了出来,射向琥珀。幸亏琥珀并没有靠得太近,这些射出来的刺也没有飞太远,这只是豪猪的一种威慑方式。琥珀确实被这些弹射出来的刺吓到了,它后退了好几步,打算要放弃了,它觉得自己不可能猎杀这个高难度的猎物。

可是生存的压力又让它不甘轻易放弃。它向前走了几步,又猛地折回来,迅速把爪子拍向豪猪的侧腹,那里是唯一没有棘刺的地方。可是动作慢了——豪猪背上的刺迅速转过来,顿时,琥珀的爪子上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它连忙抽回爪子,血一下子就渗了出来。琥珀舔着血,心里盘算着该怎么办。它围着豪猪又转了一圈,突然它开始用爪掀起地上的沙土,一股股地向豪猪泼过去。豪猪是地穴居民,挖坑的行家,自然是不害怕这点沙土的,然而它被琥珀突然改变的战术给弄蒙了,动作迟缓了下来。琥珀看准时机突然前爪发力,朝着豪猪的侧腹下面拍过去。这一下又快又准,豪猪毫无防备,一下子被拍翻了。这一下,它全身最柔软的地方——肚皮露了出来。琥珀再也等不及了,它像风一样扑了过去,又快又准确地咬了一口,结果了豪猪的性命。

琥珀兴奋不已,这是它踏上荒漠之后的首次成功狩猎。这或许意味着它可以在这片土地上生存下去了呢!这一刻它无比怀念母亲红女王,能够成功狩猎这只豪猪全靠母亲的教导。红女王活着的时候是个非常厉害的猎手,琥珀曾经见过母亲用这种特殊的方式猎杀豪猪。虽然琥珀没来得及继承母亲的全部技艺,但仅仅靠着学来的一点皮毛,对它已经是莫大的帮助了。

豪猪一死,满身的棘刺便无力地垂下来,再也构不成威胁。琥珀小心地用嘴巴拔除它们。它现在必须非常珍惜食物,谁知道下一顿会是什么时候呢!

琥珀正忙着,突然黑暗中响起几声长嗥,拖着骤然上扬的尾音。琥珀心头一紧,它太熟悉这种叫声了。它连忙抬头,只见周围已经围上了一圈闪烁的荧荧小点——那群斑鬣狗,它们又来了!

七只斑鬣狗散开一圈,靠了过来,围住了琥珀。一只只斑鬣狗或抻着脑袋,毫不掩饰地盯着琥珀的猎物,或是高扬着脖子,咧着嘴巴,发出长长的上扬的嗥叫,做出一副呼朋引伴的样子。琥珀当然知道它们要干什么——它把剥了一半的豪猪挡在身子底下,朝这些不速之客发出愤怒的警告声。可这无济于事,强盗们毫不在乎。七个对一个,双方差距悬殊,琥珀一点希望也没有。强盗们并不着急上前,只是围着琥珀打转,喉咙里发出恐吓的咆哮。它们或许是担心受伤,更希望琥珀识相一点自动放弃猎物赶紧逃走。琥珀不甘心,这是它拼着被扎伤的危险才得到的猎物,怎么能白白送人?

双方僵持了一会儿,强盗们终于不耐烦了,高声的嗥叫变成了低沉的呜鸣,这是开战的信号。果然,一只个头比较大,耳朵上有个豁口的斑鬣狗首先冲上来撕咬琥珀的后肢,琥珀一面躲闪,一面反击,却不料这时另一只斑鬣狗趁机上前拖走了豪猪。琥珀连忙掉过头来追撵,结果一转身的工夫,后背和大腿上同时被咬了两口。

它知道再不逃走就麻烦了,放弃猎物,瞅了个空子立马钻出了包围圈。身后立刻响起了强盗们你争我抢的嗥叫声。要知道,区区一只豪猪根本不可能满足那么多强盗的胃口。

琥珀跑跑停停,心有不甘地看着那些荧荧小点渐渐变得模糊,但那些尖厉的叫声却一直在旷野中扩散着,在它耳边萦绕不断。

这一夜又只能饿着肚子熬过了,但这还不是最糟糕的,琥珀有一种感觉,自己似乎被盯上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这个猜测,接下来的几天里它又两次遭到这群斑鬣狗的袭击,一次是在它跟踪一头过路的角马的时候,另一次是它刚刚寻找到一处可以安心睡觉的废弃地穴的时候。它们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朝着琥珀冲过来,发出警告的低吼。琥珀完全没有抵抗的能力,只能再次逃跑。接连两次之后,琥珀终于明白这些斑鬣狗的意图——它们在驱逐它。

斑鬣狗是非常重视家族和血缘的种族,很显然,这支荒漠上的斑鬣狗族群不允许外来的琥珀在自己的领地上猎食。

琥珀在这里无法立足。怎么办呢?

琥珀决定改变策略。它又回到了一开始发现大象尸骸的地方。从石头和灌木丛留下的气味标记中,琥珀已经得知这一带是荒漠族群活动范围的边缘,也就是说它们不经常到这儿来。白天琥珀找了一处干枯的雨水沟暂时安身,晚上它开始远远地跟踪这群斑鬣狗。

要想战胜对手,得先了解它们。

几个晚上之后琥珀有了不少发现。这支斑鬣狗群的成员很少,几天来琥珀只见到十只,全都是雌性,大都很年轻,没有看到幼崽。它还不敢接近它们的巢穴,不知道是否有幼崽们藏在巢穴里,但看它们生存的状态,琥珀怀疑这个族群根本就没有幼崽——几乎所有的成员都显得瘦削,毛发凌乱,看得出经常吃不饱肚子。

不过,更让琥珀疑惑的是这个群体成员们之间的关系,似乎并不像它所生活的大家族那样等级严格。当这些斑鬣狗互相问候打招呼的时候,它们的行为举止松散随意,几乎看不出谁的地位更高或更低。最奇怪的是琥珀一直没有发现谁是这个群体的首领,它甚至怀疑这个族群的首领一直藏身在巢穴里根本没有露面。

琥珀觉得它们根本算不上家族,顶多是一支为了生存临时拼凑起来的小群体。

悄悄跟踪起到了作用。三天之后琥珀终于找到了一处它们狩猎后的残骸,那是一只捻角羚羊,被吃得只剩下一点皮、两根骨头和一个头骨。斑鬣狗是出了名珍惜食物的种族,通常猎物会被吃得渣都不剩。琥珀能找到这点残渣已经实在难得。对于饿了很多天的它来说这简直就是救命的口粮。它拼命咬碎羚羊粗壮的头骨,吞下肚去,连剩下的一点皮也不放过。多亏自然之神赐给了琥珀一副超级强大的肠胃——斑鬣狗的胃液能够消化所有的骨头、皮毛,甚至是蹄壳。

尝到了甜头的琥珀决定把跟踪进行到底。它学乖了不少,总是后半夜才出发,沿着斑鬣狗群留下的气味标记去寻找那些进食过后的残渣。

另一方面它小心翼翼地隐藏自己的行踪,尽量避免与对方正面相逢。或许是这策略奏效了,又或许荒漠族群已经觉得它不具威胁,总之琥珀再也没有被驱逐过。

但这种捡剩饭的日子很快就过不下去了。大部分时候猎食过后的场地上甚至连骨头渣也没留下,只有黄沙地上的一摊血迹。偶尔留下的几块骨头一点皮毛根本维持不了琥珀身体的消耗。它已经很久没有吃到一顿像样的肉食了。原本强壮的身体日渐消瘦,琥珀感到自己的力气越来越小,要不了多久它就会饿得走不动路了。

琥珀必须开始狩猎,然而被抢劫的阴影仍然笼罩着它,它必须绕开领地主人的视线。可这谈何容易呢?

就在这个时候,响晴已久的天空开始阴云密布起来。四立足第一步

终于下雨了,密集的雨点噼里啪啦地从浓重的天幕中砸向地面,龟裂的土地很快被雨水泡得涨起来,一切沟壑都被填得满满的。裸露的河岸在大雨中一片片坍塌,泥浆从高处的山坡滑向低洼,除了少数种族外,大部分草原居民都讨厌淋雨,琥珀也不例外。

此刻它正躲在一处废弃的豪猪洞里,支棱着耳朵,听着大雨的声音。豪猪的洞是由蚁丘改造的,修建得极有技巧,洞口坐落在山坡上,有灌木丛的遮挡,雨水灌不进来。琥珀身上几乎是干的。但这并没有让它觉得舒服一点,肚子饿得难受。它试图用睡觉来逃避饥饿,辗转反侧一连换了好几个姿势也睡不着。一个念头忽然浮出脑海——此刻,荒漠族群的成员们一定在某处躲雨,为什么不利用这个机会出去碰碰运气呢?

打定这个主意后,大雨也变得没有那么讨厌了。琥珀从洞穴里钻出来,小心翼翼避开那些陷足的泥泞,跳过临时形成的雨水沟。大地上没有一丝活物的气息,就只有雨点溅落的声音。

琥珀有些茫然,它没想好往哪个方向去,兜兜转转了一阵之后,渐渐有了头绪。大部分食草兽都讨厌下雨,这个时候它们肯定会找地方躲雨,荒漠上能躲雨的地方不多,琥珀思索一下,掉头朝河道方向走去。

荒漠上原本有一条河,大部分时候都是干涸的,只有在下暴雨又或是上游发洪水的时候才会有浅浅的水流缓缓流过。即便如此靠近河岸的地方仍然生长着许多灌木。荒漠上的生命之坚韧是异乎寻常的。前一阵太久不下雨,大部分灌木都已经半枯萎了,却仍然顶着一星半点的绿色强撑着不肯死去,结果终于盼来了生机。毫无疑问,这场大雨过后,它们就能绝境逢生,重新绽放出绿意。

琥珀忽然瞪大了眼睛,它看见了什么——那是一片细细的黑白分明的条纹,隐匿在一片枯黄的枝干之中,若不仔细看很容易被忽略。琥珀几乎是立刻断定,那是一只隐藏在灌木林中的细纹斑马。

这是体型最大的一种斑马,在荒漠上发现它,真是不一般的好运气!琥珀兴奋得身体都发抖起来,好像看到了一顿超级大餐正在朝自己走来。它很快又克制情绪冷静下来,发现猎物只不过是第一步,距离狩猎成功还远着呢。

斑鬣狗经常捕猎斑马和牛羚。可是以琥珀现在的身体状况,实在不适合打这头细纹斑马的主意。但它顾不得了,如此难得的机会能够摆脱荒漠族群的跟踪,又遇到这样的猎物,它没有理由退缩,必须奋力一搏。

琥珀慢慢靠近细纹斑马。斑马的嗅觉视力都极好,早就发现了琥珀。起先它安静地站在灌木丛中不动,期望琥珀没有发现自己,但眼看琥珀越走越近,斑马知道自己暴露了。它钻出了灌木丛,沿着河岸朝下游方向走去。琥珀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这是一头成年的公斑马,个头高大,身强力壮,擅长翻山越岭,也能够在平地上快速奔跑。一身细密的黑白条纹是它绝佳的伪装,无论是隐藏在灌木林中,还是和一大群同伴混在一起,都不容易被掠食者发现。不过成年的公斑马都习惯离群索居,它们会在草地和荒漠之间占据一方领地独自生活。

这片荒漠并不是它的领地。因为雨季的时候这里的灌木会疯长,届时会有小群的雌性斑马追逐着新鲜草食的味道而来。为了寻找伴侣,它决定抢在其他雄性斑马之前占领这块地盘。雨季是万物繁衍的时间,公斑马满脑子里都是追求异性的念头,丝毫没有想过荒漠上会有一堆饥饿的嘴巴在等着吃肉。

在泥泞的土地上它无法快速奔跑,但是琥珀同样也无法奔跑。猎物与追击者,冒着大雨,一前一后走着。斑马走一段停一停,生在脑袋两侧的褐色大眼睛视野极广,让它不用扭头就能看到身后跟着的琥珀。走了一段之后,它看清楚追自己的斑鬣狗只有一个之后,动作明显放松了一些。以迁徙为生的斑马有的是耐力,琥珀知道,这将是一场拉锯战。一切花招、偷袭、技巧在这里都不管用,谁的体力好,谁才能获得胜利。

形势明显不利于琥珀,它的体力不佳,极有可能会被甩掉。但琥珀故意显出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放松四肢,探着脑袋,一溜小碎步不远不近地跟着。

有时候,猎物与追击者之间比拼的并不一定是耐力,还有智谋。越是身体不济的猎物越发会装成格外强壮的样子,同样的,虚弱的掠食者也往往喜欢虚张声势。

又走了一段,公斑马似乎觉得无法摆脱琥珀,忽然掉头朝与河岸相反的方向走去。平原的地面比河岸结实一些。它小跑起来,越跑越快。琥珀也跟着跑起来。

跑了一段,琥珀的体力下降得厉害,它开始呼哧呼哧地喘气,往日强壮的心肺显得没那么有力了,多日来的饥饿侵蚀了它的身体。

距离开始渐渐拉大了。泥泞的土地更增加了长距离追击的难度。斑马似乎看出了琥珀的虚弱,它跑得更快了,距离越拉越大。琥珀知道,自己就快要失败了。它不甘心,它拼命想要加快速度,怎奈四肢好像越来越不听使唤,胸口也好像堵了一块大石头一样喘不过气来,它的四只爪子在湿滑的泥地上打滑越来越厉害。它现在面临两个选择,一是停下来最终丢掉猎物,二是继续奔跑最后摔倒受伤,丢掉猎物。

前面是一道土坡,公斑马翻了过去,顿时消失在琥珀的视线之中。琥珀勉强挣扎着爬上去,耗尽了最后一点力气。站在坡顶,它四肢一个劲儿发抖,喉咙因为剧烈喘息发出一阵漏气一样的嘶嘶声。眼睁睁看着斑马摆脱了追击,借着下坡的惯性越跑越远,很快就变成了雨幕中一个模糊的影子。一阵绝望涌上琥珀的心头。

突然,形势大变,斑马竟然掉转方向往回跑,朝着琥珀迎面过来了。琥珀蒙了,发生了什么事?斑马发疯了吗?要知道,身体强壮的斑马一旦发起攻击,被蹄子踢中可是要受重伤的,琥珀不由自主地往后退。突然,它看到在狂奔的斑马的身后出现了几个紧追不舍的身影——居然是荒漠族群的成员们!

是它们拉开阵势截住了公斑马的退路,逼得它掉头往回跑。琥珀一阵激动,顿时感到四肢又来了劲儿,它奔跑着冲下了土坡,迎着公斑马扑了过去。公斑马两头遭堵,只得再次改变逃跑路径,这一改道它的速度不可避免地慢了下来,被斑鬣狗撵了上去。

琥珀离得最近。它拼命发力狂奔,眼见着斑马那黑白条纹的屁股距离自己越来越近,它伸头就去咬。一下没够着,它再次疾奔几步,向前一蹿,终于一口咬住了斑马的后大腿。公斑马吃痛受惊,猛地掀起后腿。琥珀被巨大的力量抛了起来,它吃不住劲儿松了口,身体重重地摔在泥地上。溅起的泥浆顿时把它浇成了一个泥球,它打了个滚儿又爬起来再次追上去。因为摔倒落下了一大段距离,斑马已经逃出很远了。

琥珀的攻击已经起了作用,刚刚的一口在公斑马的后腿上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随着剧烈的奔跑血一直不停地涌出。不过这并未让公斑马减缓速度——在求生的本能作用下,它的身体正在大量分泌肾上腺素,让它感觉不到疼痛,全部力量都用来狂奔逃命。

幸好其他斑鬣狗及时追上,一只冲在当头的斑鬣狗咬住了斑马下腹部,它立刻以自己的体重为阻力拼命拖拽撕扯。公斑马又一次奋力挣脱,但是身上伤口也更严重了。

它的速度终于慢了下来,被追击者围住了。这一次全体斑鬣狗一拥而上,公斑马痛苦地嘶鸣着,挣扎着摇晃着,最终还是倒下了,淹没在一大片棕黄与褐色斑点之中。

荒漠族群的成员们疯狂地撕扯着战利品,拼命争抢着大口吞肉。琥珀甩动着一身泥水,谨慎地凑到跟前。连续几次遭到围攻之后,琥珀已经不敢莽撞行事了,它很紧张,试探性地把脑袋伸进正在低头吞食的荒漠族群当中。它弓着腰,短尾巴夹在两腿间,随时准备在挨咬的时候逃走。

几头正在吞咽的斑鬣狗喉咙里发出一阵低沉的呜呜声,但是很快就停止了。它们正忙着撕开公斑马的肚皮,抢先把最富有营养的内脏吞下肚。琥珀赶紧从公斑马大腿上扯下一块连着皮的肉,躲到一边大快朵颐起来——它已经多少天没吃到新鲜的肉了!

热腾腾的略带一点咸味的鲜肉,还来不及在牙齿间打一个转悠就被吞到了肚子里。美味瞬间温暖了干瘪的胃肠,这一刻琥珀才清晰地感受到生命的美好。这是自母亲去世以来它第一次有这样的感受。

没多一会儿时间,偌大一只细纹斑马被分食一空,只剩下一个脑袋和少量的骨头。每一只斑鬣狗的肚皮都快要沉得拖到地上了,它们至少吃下了三天的饭量,此刻心满意足地摇晃着退到一旁清理毛皮。

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下了,闻风而来的秃鹫已经在四周站成一个大圈等着了,此刻呼啦一下围了上去,把还想再从剩骨上多搜刮一点肉的琥珀给挤到了一边。琥珀甩动脑袋左扑右挡试图驱赶秃鹫,但是毫无用处。它势单力薄,最终它还是放弃了,反正它也已经吃到了足够的肉。

琥珀甩甩脑袋,身上的泥浆和斑马的血都混成了一片,看上去好像裹了一层厚厚的铠甲,不过琥珀并不忙着清理。它看着横七竖八倒在一旁休息的荒漠族群的成员们,它们也有一搭没一搭地打量琥珀。这还是第一次双方如此和平地相处,不得不承认,共同合作狩猎并且一起享受美味大餐,的确拉近了彼此的距离。

过了一会儿,两只看上去较为年长的斑鬣狗站起身走向琥珀。其中一只是上次率先攻击琥珀的豁耳朵,另一只斑鬣狗尾巴受过伤,只剩一小截,它的举止看上去比较温和。两只斑鬣狗从外貌上看非常相似,似乎是姐妹俩。琥珀怀疑它们俩大概就是这群斑鬣狗的头领。

琥珀没有躲闪,它平静地站在那儿。似乎早已预料到了这一刻。不,或许从刚刚进餐结束起它就在等待着这一刻。

它克制住了紧张的情绪,放松身体,抬起腿,让两只斑鬣狗先后把湿漉漉的鼻子贴近自己脆弱的腹部,接受它们的检视。接下来它略带谦卑地低下头去,舔舐对方的身体。它在向对方行礼,这是斑鬣狗社会的礼节,表示下层成员对上层成员的恭敬和从属。

面对生存的危机,琥珀终于低下了骄傲的头。流浪的这些日子它明白了一个道理:离开了群体自己就是一个软弱无力的可怜虫,根本无法在这片荒漠上活下来。它必须放下无谓的自尊,努力乞求新的族群接纳自己。

看样子豁耳朵对琥珀表现出的恭敬很满意,它头一次表现出温和的态度,没有为难琥珀,简短地跟琥珀蹭了蹭脑袋,算是接受了琥珀的行礼,接着便走到一旁去了。

在得到了最年长的豁耳朵的认可之后,其他成员也逐个过来和琥珀打招呼。有的成员的年龄比琥珀还要小,它们装腔作势地对琥珀龇牙咧嘴,做出撕咬的样子吓唬它;也有的成员则直接跟琥珀示好,做出小斑鬣狗嬉闹那样亲昵的举止。琥珀明白,无论这些成员怎么做,都只不过是在确认自己的地位。它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谦卑和谨慎,微微低着头,既没流露出反抗的态度,也不过于胆怯。

当这一系列礼仪都结束之后,成员们开始准备打道回巢了,此时天空再一次飘起了雨点,不出意外大雨转眼即至,大家都需要尽快找到躲雨的地方。

琥珀与其他成员拉开了一小段,跟在队伍的最末。其他斑鬣狗不时回望一下它,并没有再次驱赶它。琥珀知道,自己成功了,它们接纳它了!

这是个了不起的胜利,远远超过狩猎细纹斑马的成功。能够被荒漠族群收留,琥珀应该庆幸自己的运气,因为通常斑鬣狗家族很少会收留外来的异血缘的同类。

在荒漠上游荡了十几天之后,它终于迈出了立足的第一步。五一意孤行的后果

雨季结束了,在河岸平原上,绿色被金黄所取代,泛着红边的成熟的燕麦草宣告着新一季的到来。但在荒漠上,一切都没有那么明晰。唯一的河在雨季结束之前就已经断流,失去了水分的地面又开始干燥起来。当风吹起来的时候,表层的沙土飞向空中,天地间又变得昏黄一片。即便如此,大地上的生机却并没有消失。大部分植物在雨季里吸收了足够的水分,也享受了足够的日光,此刻正将积蓄许久的力量在枝头叶间绽放出来,为新一季的繁衍奉献出自己的果实。

有了食物自然也少不了食客。居住在北面丘陵地带的狒狒群最近开始跋涉往来于荒漠和丘陵之间,这里有它们喜爱的仙人掌花和果实。

荒漠的主人是斑鬣狗,这一点狒狒群是知道的。不过这支狒狒家族的成员有五十只左右,数量上的优势足以让它们把荒漠族群忽略掉。当然,不是真的忽略,只是不必那么紧张戒备而已。一旦有斑鬣狗在附近活动,狒狒哨兵会根据它们的距离远近来判断要不要警告大家。

不过,今天强壮有力的狒狒王一来到这片灌木林就发现了异样——斑鬣狗的队伍里多了一个新面孔。

琥珀此刻正站在一丛棘刺灌木旁边,远远地看着狒狒群。其他斑鬣狗都懒洋洋地躺在枯草和灌木丛下面躲避骄阳。琥珀有意无意地与其他成员保持着一点距离,显得不那么合群。

它加入荒漠族群已经有一段日子了,对新族群的生活仍然有些不适应。虽然能够幸运地被接纳入伙,可是琥珀与成员们之间的隔阂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消除的。斑鬣狗是特别重视血缘关系的种族,作为外来者的琥珀想要融入其中不但需要时间,还需要付出很多的努力。

琥珀做不到彻底地低头。

它曾经那样辉煌过,骄傲过,高贵过,眼下却要为了一个不起眼的底层角色,努力讨好同伴,这太让它沮丧了。原本它正是因为厌恶底层成员的生活才离开绿洲家族,可是兜了这么一大圈,还是没能摆脱沦为底层的命运。它心里充满了挫败感,又无可奈何。它只能与其他同伴拉开一点距离,保持着特立独行的样子。

狒狒王从远处一眼就瞅见了它。

狒狒王站在一块巨大的花岗岩的顶端,眯着眼睛盯了琥珀一阵,绿色的眼珠透出一股冷峻的光。忽然它发出几声高调的呼喊,远处的哨兵立刻有所反应,纷纷爬上周围的矮树和岩石,抻长了脖子,密切注意着鬣狗群的动向。

狒狒王为何突然如此警觉呢?

自然之神有时候很奇怪,它所创造的狒狒与斑鬣狗无论怎么看,都是两个完全不同的种族。可是它们在某些方面又非常相似——二者都是家族动物族群内部等级森严,权力、地位、复杂的社会关系如出一辙。

在家族中,一个外来成员的加入会出现什么样的状况,狒狒王很清楚,它只观察了一会儿,就看明白了琥珀面临的尴尬处境。

虽然琥珀看上去落魄、颓废,似乎不如其他斑鬣狗的威胁大,但是狒狒王对琥珀表现出了异乎寻常的在意,似乎琥珀比其他斑鬣狗更具威胁。当然,如果狒狒王能知道此刻琥珀脑袋里正在想什么的话,它会更加惊恐的。

除了狒狒王,其他家族成员谁也没空关心斑鬣狗群里的变化。它们正在忙着大口大口往嘴里塞甜美多汁的仙人掌花果。

幼崽们总是不肯好好进食,胡乱塞上几口就开始左顾右盼,总想着寻个由头打闹起来。两岁大的小狒狒月亮脸原本跟在妈妈身边一心一意地吃着仙人掌花,忽然脑袋不知被谁狠狠抓了一把。它恼怒地龇牙朝对方尖叫,可是捣鬼的家伙早就蹿远了。月亮脸拔腿就追,刚要撵上了,却不想另一只幼崽竟然从头顶的矮树上跳下来,一屁股坐在了它的身上,气得月亮脸吱吱大叫。很快,三个小家伙打成了一团。

它们从仙人掌树旁一路奔跑蹿上一棵矮树,又从树上滚到了地下,尖声大叫,闹得尘土飞扬。成年狒狒进餐被打扰了,但是谁也没有发怒,狒狒是典型宠溺孩子的物种,最多呵斥几声之后也就由它们去了。

别看小狒狒闹得肆无忌惮,可是它们之间也是有规矩的。和斑鬣狗一样,它们只跟同等地位的小伙伴玩耍,比如月亮脸,它是狒狒王的儿子,跟它打闹的两只小狒狒则是家族里地位最高的狒狒老祖母的嫡孙。三只小狒狒来自同一阶层。那些中下层狒狒的幼崽,虽然眼巴巴看着它们三个闹得欢,却绝对不会靠近,否则只能自讨没趣。

三个小崽追着闹着,不自觉地离群体有点远了。远处的狒狒王一连发出几声呼唤,可是小崽们根本听不见。突然,狒狒哨兵高声拉起了警报,紧接着一道黑影从灌木丛里冲了出来,朝滚作一团的三只小狒狒扑了过来。

月亮脸的反应最迅速,它一个高蹿起来,三两下跳上了离得最近的一棵大灌木,顾不得棘刺扎皮肉,连蹿带爬几下到了顶端。另外两只小狒狒就没这么机灵了,它们只慢了片刻,黑影就蹿到了近前。一只小狒狒毫无抵抗地被扑倒,只来得及发出“吱”的一声尖叫,就没声了。

狒狒群这才反应过来,惊叫着,哗地一下如潮水般向后退散去。

是琥珀!它从飞扬的尘埃中站起身来,叼着嘴里的小狒狒甩动了两下,似乎在向狒狒群炫耀一般。原来它趁着狒狒群的注意力被小狒狒打闹吸引的空当,悄悄藏进了附近一丛灌木里。当小狒狒们打闹到近前的时候,它便飞扑了出来。一得手,它立刻掉头就跑。

狒狒王愤怒地发出一声长啸,从岩石上冲了下来朝着琥珀追过去。一看首领发怒,原本受惊向后逃窜的狒狒群也立刻集体掉过头来,大呼小叫地跟着首领追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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