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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6-30 05:58: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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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丁力

出版社:春风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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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嘴楼的故事

亲嘴楼的故事试读:

亲嘴楼的故事

作者:丁力出版社:春风文艺出版社出版时间:20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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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ISBN:97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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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3-3亲嘴楼的故事1刘春天有点讨厌黄守仁,见这个名字就讨厌,跟《白毛女》中的黄世仁只差一个字。黄守仁是刘春天的房东,准确地说是刘春天的二房东。二房东的德行刘春天是知道的,不是现在才知道,而是从小就知道。刘春天在很小的时候曾经看过一部老电影,好像叫做《乌鸦打麻雀》,上面就有二房东的德行。当然,那是上个世纪前半叶的事情了,按照现在人的思维来表达,二房东的德行有点像领导身边的某些秘书,虽然自己并不是领导,但是却装得比领导还领导。外表装得很大,骨子里自卑的不得了,越是自卑越要装得大,越是装得大表示越自卑,最后终于装得比领导还领导了。同样的道理,黄守仁只是二房东,并不是房东,但是他现在装得比房东还要房东。这不,又来要房租了。其实收房租是天经地义的,只要好好地收,也不至于那么招人反感,问题是黄守仁每次来,都要没话找话。有时候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找茬,说刘春天使用的热水器是国家已经明令禁止使用的淘汰产品,不能用。有时候又装得非常负责的样子帮着刘春天查看防盗门安全不安全,并且说前几天对面那栋楼上刚刚发生了一起抢劫强奸案,到现在还没有侦破等等。言谈之中还有意无意地向刘春天透露他是本楼的治保组长。更多的时候是做出非常关心的样子,问刘春天工作的怎么样,生活的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困难,如果有困难,跟他说一声。仿佛他这个治保组长有天大的料,完全可以罩着刘春天,如果刘春天靠上了他这座大山,在深圳就安全了。刘春天终于明白,黄守仁实际上是喜欢她了。按说深圳女多男少,作为一个女人,发现自己被男人喜欢应该是高兴的,但是刘春天没有,一点都没有。这么说不代表刘春天是个冷血动物,或者说刘春天还很小,还不打算找男朋友,而只能说明刘春天不喜欢黄守仁,一点都不喜欢。事实上,刘春天既不是冷血动物,也不是太小,刘春天是个二十九岁的未婚女人。女人二十九岁,就像一个熟得不能再熟的水蜜桃,如果再没有人来摘,就要自动滴水了。但是刘春天不喜欢黄守仁,要是像黄守仁这样的人也能来摘这个水蜜桃,她还能等到今天吗?但是黄守仁是刘春天的二房东,刘春天又不得不经常面对他。因此,刘春天想搬家了。其实,刘春天早就想搬家了,因为刘春天住的是亲嘴楼。与公寓相比,亲嘴楼有众多的缺点。首先是没有花园,其次是没有凉台,还有就是户型和窗户的设计不合理,最重要的是亲嘴楼里面藏污纳垢,什么人都有。黄守仁说的对面那个楼里面发生的事情,也不是他瞎编的,事实上,对面那个楼上住的是鸡,既然是鸡,发生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尽管亲嘴楼有这么多毛病,但是刘春天还是选择住在这里,因为亲嘴楼有一个最大的优点——位于市中心。刘春天现在在一家证券公司上班。就像专门帮人家注册公司的中介机构喜欢选择工商管理局傍边招摇撞骗一样,证券公司也喜欢在深圳证券交易所旁边开营业部,仿佛这样就证明自己的营业部跟交易所有某种特殊的关系,可以知道许多内幕消息,如此就能够吸引更多的大户来这里开户。刘春天所在的证券公司营业部就在证券交易所旁边,具体地说就是位于深圳市中心最繁华的蔡屋围,而刘春天所住的亲嘴楼就在蔡屋围,这样,刘春天上班就特别的近,近到中午可以回家睡觉,甚至近到上班的时候可以回家上厕所。别说,刘春天还真的这么做过。有一天上班,刘春天在电脑上忙,忙糊涂了,忙到下面发生泄露还不知道,等她感觉到腿跟一热的时候,已经晚了,于是一下子被弹起来,尽量夹着腿直接回家,回家换条底裤,垫上卫生装置,再回到写字楼,居然没有人察觉。这就是亲嘴楼的最大好处,位于市中心,离上班的地方近。在来证券公司上班之前,刘春天曾经当过售楼小姐。刘春天在做售楼小姐的时候,跟顾客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第一看位置,第二看位置,第三还是看位置。这句话刘春天当时说的很溜,不但能用普通话说,还能用广东话说,不但能用汉语说,还能用英语说。至于顾客是不是从她这句话当中受到启迪现在已经无法考证,但是她自己肯定是深受启发了,所以,尽管她讨厌亲嘴楼,讨厌亲嘴楼的二房东黄守仁,但是她还是住在亲嘴楼。这种第一是位置好,第二是位置好,第三还是位置好的亲嘴楼是深圳的土特产。如今深圳的市中心二十年前是农村,准确地说叫做蔡屋围村。二十年前深圳在开发的时候,曾经提出过一个口号,就是那句闻名遐迩的口号,“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根据这句口号,深圳的各方面建设都是以效率为中心,以超常规的做法获得超常规的发展。其中最有开拓精神的一条就是不给当地的农民“农转非”,因为一旦给他们“农转非”,就要给他们城市户口和粮油关系,就要给他们安排工作,不仅麻烦而且会增加政府的负担,既浪费金钱,又浪费时间,相当于谋财害命,当然使不得。大约是边陲小村的缘故,这些农民缺少见识,政府不给他们“农转非”,他们居然认了!既然认了,那么他们至今仍旧是农民,既然是农民,那么他们就必须享受一个最基本的权利——拥有土地——市中心的土地。农民或许愚钝,但是再愚钝的农民也知道不能在市中心种菜,于是他们因地制宜,在自己的土地上建起了房子。刚开始是建小二楼,后来不断地有一些北方来的人向他们打听房屋出租的事,于是他们就开了窍,将小二楼推倒,盖起了四层楼房。农民在把自己的楼房加高的同时,也顺便把面积向外扩张了一圈。后来四层楼房已经不能适应深圳发展日益增长的需要了,于是又把四楼推倒,建六楼。在从四楼改成六楼的过程中,第一代都市里的村民的子女们也要成家立业了,于是干脆一改二,甚至一改三一改四,终于,都市中心出现了一片又一片的不伦不类的楼群,那些楼群当时被称为握手楼,因为它们挨得很近,像是两个五大三粗的人在握手。从握手楼到亲嘴楼是进入新世纪以后的事。进入新世纪以后,深圳迎来了新一轮的发展,加上此时内地的职工下岗已经蔚然成风,而且大学毕业生已经彻底不包分配,所以来深圳碰运气的人更多,原来六层的握手楼已经严重不能适应与时俱进的时代需求,于是,农民房再一次被推倒,重新建成了现在的八层楼。在从六层楼改建成八层楼的过程中,惜日的农民也已经更加彻底地城市化,他们的头脑也得到了空前的开发,基本上全面掌握了市场经济学当中的“利益最大化”原理,并且成功地将这种具有时代精神的原理应用到房屋建设中来,使宅基地的利用率实现了最大化,终于,握手楼就变成了现在的亲嘴楼了。“亲嘴楼”有两层含义。一是两个楼之间几乎没有间距,就像当年李响形容她自己和米卢的关系,是零距离,或者干脆就像是一对热恋的情侣在接吻。二是真的能够亲嘴,只要两相情愿,站在这个楼上的俊男可以和立在另一个楼上的靓女隔楼亲嘴。“亲嘴楼”由此得名,而且名副其实。刘春天现在下班了,今天特别,刘春天下班之后直接回家。所谓特别,就是平常刘春天下班没有这么早,而且下班之后也不是直接回家的,而是在外面吃过饭才回去。在外面吃饭的原因是因为几乎天天有人请。前些时候行情不好,于是大户室直接改成了麻将室,反正行情不好,用大户们自己的话说,他们那些被套牢的股票就是连来三个涨停板也还是低于建仓成本,所以根本不用看,于是干脆打麻将。如今的证券公司服务意识比保险公司还好,一旦发现行情不好,他们也不搞什么讲座和行情分析了,直接为每个大户室配上麻将桌,于是这些大户们就关上门打麻将。证券公司这么做也算是全心全意为顾客服务,再说也没有超出经营范围,炒股票是耍钱,打麻将也是耍钱,曾经还有人说过,说中国的股市其实就是赌场,而且是一个大赌场。中国的股市到底是不是大赌场不好说,但是证券公司为大户室提供麻将服务应该说是一种进步,因为它深受广大客户的欢迎。大户们是愿意在证券公司营业部打麻将的,在营业部打麻将安全,中午提供免费的午餐,而且还有年轻漂亮的小姐们桌前桌后服务着,多惬意!刘春天就是这些年轻漂亮的小姐之一。服务也不是白服务,晚饭是不用说了,平常营业部是下午三点半下班,但是人只要一坐到麻将桌子上,时间就不是时间了,不打到天黑是不会收场的,这就好比是花钱,只要是花公家的钱,那钱就不是钱了,不花完是不会撒手的。于是,刘春天们就只好陪着,陪到吃晚饭的时间了,自然有赢家请客。所以,那些天刘春天是肯定会到吃过晚饭才回家的。如果遇上哪一天赢家成了大赢家,而且这个大赢家大方,那么给刘春天们一张两张也不是不可能的。但是今天特别,今天的行情突然抽风了,所以大户们的眼睛今天没有盯在吆饼九万上,而是回到电脑的荧光屏上,所以刘春天今天就早早地下班了,所以下了班刘春天就直接回家。当然,所谓的“家”也就是在亲嘴楼里面的一间出租屋。如果按照内地的叫法,不应该叫做“家”,而应该叫做宿舍,但是这里是深圳,按照缺什么想什么的规则,深圳人都特别渴望家,因此凡是住的地方一律称之为“家”,就像凡是跟自己上床的就一定称之为老公和老婆一样,而不象内地人那样躲躲闪闪地称为“朋友”、“爱人”、“情况”、“情人”、“皮绊”、“姘头”等等,所以我们还是称刘春天现在是回到了“家”。这是一套两房一厅的出租屋,刘春天住一间,另一个比刘春天大一些的女孩住一间。“女孩”也是深圳的说法,凡是眼前没有配偶的女人都称之为“女孩”,管她实际上到底是女孩还是女孩的妈。实际上,既然刘春天都已经二十九了,那么那个比她大一点的“女孩”到底多大还不好推算吗?不知道这个“女孩”自己有没有孩子,如果有,并且正好是女儿,那么如果她女儿来深圳,母女两个“女孩”在一起应该是非常有意思的。刘春天不理解这些都市中的村民为什么要将亲嘴楼建成两房或三房的,既然是专门为出租而建设的,干吗不全部建成单身公寓呢?刘春天刚来深圳的时候在一个中学同学那里住了两天,那个同学住的房子就是单身公寓。单身公寓其实就是一间大一点的房子,前面是门,后面是一个凉台,凉台的一半被隔成一个小小的卫生间,剩下的这一半凉台上还可以按一个小煤气灶。紧是紧了一点,但毕竟是自己的空间,高兴的时候甚至可以一丝不挂,万一哪天特别高兴了,还能带来一个异性,反正也不用忌讳什么,多自由!不像这种亲嘴楼,硬是要做成两房三房的,几个人合租,总没有那么方便自在。大约是回来太早的缘故,刘春天那天就遭遇了极大的不方便。2事实上,刘春天在开门的那一杀那,就感觉到了不对劲。亲嘴楼里面的房间都是两道门,第一道是铁门,也称为防盗门,第二道才是传统意义上的门。防盗门的作用专门是为了防盗,实际上是铁删栏,不挡风不遮光,就是起防盗作用,里面一道门既挡风又遮光,就是不结实,是木头做的,但不是正经的木头,而是人造木头,人造木头的外表比正经的木头还漂亮,可就是没有韧性,没有韧性就不结实,力气大一点的人使劲一脚肯定能把它踹开。所以,每次刘春天出门的时候,总是认真地把防盗门锁好,而木门根本就不锁,锁了也等于没锁,不如就那么带上。这样,每次进门的时候,实际上只要打开防盗门就行了,里面的门一拧就开了。刘春天是这样,跟刘春天合住的那个女孩也是这样,但是今天刘春天在开门的时候,防盗门只扭了半圈就开了,而里面的木门用手拧则拧不动。刘春天心里面咯噔了一下,她马上就想起黄守仁说的对面楼上发生的事,于是,刘春天没有贸然地用钥匙继续打开第二道门,而是轻手轻脚地退回来,一直退到楼下。楼下是一个小卖铺,这个小卖铺就是黄守仁开的。小卖铺虽然是黄守仁开的,但是黄守仁自己并不是经常在里面。黄守仁是二房东,又是治保组长,哪能一天到晚守着一个小卖铺呢。刘春天身体退到小卖铺之后,眼睛并没有跟着进来,眼睛一直盯着楼梯口。“黄老板在不在?”刘春天问。刘春天一边问一边把自己的脑袋变成单摆,两边晃,既要注意楼梯口,又要跟小卖铺里面的人说话。小卖铺里面是个十三四岁的男孩,估计是黄守仁的侄子或外甥一类。“不在。”男孩说。“有没有他的电话?”刘春天问。刘春天在问的时候,仍然保持注意观察楼梯口的姿态,因此表情严肃。“有。”男孩说。“快打他电话,说刘小姐找他,快!”刘春天说。大约是刘春天的严肃表情起到了震慑作用,或者是刘春天的漂亮在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面前也是通行证,总之,男孩再没有多问,马上就照办了。通了。男孩把电话交给刘春天,让她自己说。“黄老板吗?我是312室的刘小姐。……对对,你快回来一下。……我房间里面好像有人。”黄守仁来的速度之快超出了刘春天的想象。黄守仁不仅自己来了,而且还带了几个人,而且这几个人个个表情严肃,手里还操着家伙,一副打架或抓坏人的样子。看来,他们跟黄守仁一样,等待这个时刻已经多时了,所以现在热情高涨,并且还有点激动。“怎么回事?”黄守仁问。刘春天把情况说了一遍。“你留下,”黄守仁对其中的一个人说,“听见情况马上报警。其他人跟我上去看看。”在从一楼上到三楼的过程中,他们非常小心,好像是美国大片上联邦特工搞暗杀。到了312门口,防盗门是开的,或者说是刘春天刚才退下去的时候并没有把它关上。刘春天手上握着钥匙,但是并没有将它捅进锁眼,这时候她看着黄守仁,仿佛是问他该怎么办。“会不会有枪?”不知是谁小声嘀咕了一声。声音虽小,但是威力蛮大,大到刘春天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大到大家都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点,包括一直冲锋在前的黄守仁。他们没有继续退,事实上他们也算不上什么退,只是象征性地退了那么一点。这时候大家都看着黄守仁,因为黄守仁是组长,组长现在是这里的最高首长。黄守仁现在也很紧张,同伴提醒的对,如果对方有枪怎么办?黄守仁看了一下,他们现在是四个人,除了刘春天之外,真正能上阵的也就是三个,他自己,还有两个同伴,也就是他们刚才在一起打麻将的四个人当中的三个,另一个被他留在了楼下。黄守仁心里面盘算了一下,如果对方是入室盗窃的小偷,他们三个肯定是够了,毕竟邪不压正,他们是正义的,他们有后援,但是如果对方不是小偷,而是大盗,那就麻烦了。即便大盗只有一个人,但是这个人只要有一把手枪,那他们也就只能“光荣”了。这么想着,黄守仁就有点害怕,就想到了找警察,其实刚才一接到电话,在往这里赶的时候,他就想到了找警察,但是他觉得还是应该先见到刘春天,听刘春天说什么才决定是不是找警察。说实话,这是刘春天第一次主动找他,这里面包含着一种信任,甚至还包含着一种尊重,黄守仁不能辜负这种信任与尊重。见到刘春天之后,从刘春天介绍的情况看,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怀疑里面有什么人而已,有没有人,是什么人,还很难说,所以黄守仁决定先上去看看,看看什么情况再说。说实话,黄守仁当时多少有点个人英雄主义思想,这种个人英雄主义思想在自己喜欢的女人面前又得到一定程度的放大,所以没有找警察就上来了。难道现在要全部退下去?退下去以后怎么办?找警察?要找警察只能打110,如果要找片区民警,可能到天黑也找不来。这也是深圳的特点之一,见警察比见市长难。深圳的马路上是没有警察的,深圳天气热,马路上的警察全部换成了电子警察,深圳马路上的电子警察的主要任务也不是抓坏蛋,甚至完全不能抓坏蛋,深圳马路上的电子警察的主要任务是收罚款,据说每天收的罚款都是以十万元计,难怪深圳做系统集成的公司都愿意到内地的城市去帮着免费安装电子警察,条件是三年之内罚款对半分。深圳不但马路上没有警察,深圳的住宅小区或者是这样的“村”里面也见不到警察,深圳的住宅小区里面最常见到的是保安,深圳的“村”里面最常见到的是黄守仁这样的治安员或治保组长,普通老百姓要想见到警察,必须要越级,要找到社区警务办。警务办以前叫治安办,现在改了,改叫警务办。找到警务办之后,你就可以见到警察了,但是见到的只是警察面带微笑的照片,而不是警察本人。警务办里面挂了这个片区的警察照片,而警察并不在里面,在警务办里面值班的是“协警”,协警不是真正的警察,而是协助警察办事情的“二无人员”——无深圳户口、无私人住房,离“三无”差得不远。普通有户口有住房的居民如果真的遇上什么事情,找到“二无”也就算找到顶了,要想见到照片上的那个真正的警察,几乎是不可能的。这个照片上的警察是片警,在警察队伍当中,片警或许是最基层的警察了,但是到了下面,那就是最高首长,至少在“二无”和保安员眼睛里绝对是这样的。事实上,这些“二无人员”除了协助片警工作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工作,那就是伺候片警,拍片警的马屁。这也难怪,对于“二无人员”来说,片警就是他们的绝对领导,就是他们的老板,伺候领导和拍老板的马屁已经成了一项基本国格,现在幼儿园小朋友都要学着拍阿姨的马屁,君不见现在电视广告上都有一个小朋友问另一个小朋友:“你送了吗?”既然小朋友都这样,何况“二无”呢。如此,老百姓见到片警的时候,片警总是前呼后拥,一副大首长下来视察的样子,比市长下来气派多了。这么说并不表示在深圳找警察难,其实只要打110,找警察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但是普通老百姓有几个遇上什么事就打110的?别说普通老百姓一般不会打110,就是治保组长黄守仁现在已经遇上事情了,他也不愿意打110,如果打了,警察赶来,兴师动众地把房子围起来,然后把门砸开,结果里面什么都没有,或者说有,但不是大盗,而是跟刘春天合住的另外一个女孩,怎么收场?“会不会是跟你合住的那个女孩?”黄守仁问。黄守仁这样一问,大家立刻就轻松了不少,包括刘春天也轻松不少。“不知道,”刘春天说,“或许吧。”刘春天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注视着黄守仁,这种注视与刚才电话里面的声音一样,表达了一种信任与尊重,但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现在黄守仁是亲眼所见,所以这种信任与尊重得到了加强,使黄守仁当场就有了一种过电的感觉。“把钥匙给我,”黄守仁说,“你退后一点。”刘春天那一刻表现的很温柔,非常顺从地把钥匙交给黄守仁,同时自觉地退到了那两个人的后面。黄守仁大义凛然地接过钥匙,轻轻地捅进钥匙眼,再轻轻地扭动。扭了两下,没有扭动,于是把钥匙向外面稍微退了一点点,再来回扭动两下,扭动了!说时迟那时快!黄守仁猛地一下把门推开,冲了进去,两个同伴紧随其后。那一刻,黄守仁的英雄气概得到了充分的展示,差一点就成了新时代最可爱的人。他们没有白冲进来,事实上,他们冲进来的正是时候,因为他们正好看见一个陌生的男人从一个房间里面出来,向洗手间走去,并且这个男人赤身裸体。“不许动!”黄守仁大喝一声。这时候,刘春天也已经跟进到了门口,虽然还没有进门,但是她也看见了一个赤身裸体的陌生的男人,于是“哇”地一声大叫,边叫边往楼下跑。刘春天的身体还没有到楼下,但是声音肯定是先到了,至少在楼下留守的那一位已经听见,这时候他以最快的速度打了110,同时也听风就是雨地嚷起来。3这下事情闹大了。那个赤身裸体的陌生男人是郭晨霞的“老公”。至少她自己说他是她的老公,尽管那个“老公”看上去比她小十多岁。郭晨霞就是跟刘春天合住的那个“女孩”。当时刘春天一路大叫着奔下楼,首先被吓倒的不是别人,正是郭晨霞,郭晨霞以为黄守仁他们是抢劫强奸的。听到刘春天的叫声后,郭晨霞先是本能地从里间冲出来,冲出来之后才发现自己全裸,于是赶紧护住自己的胸,又慌忙护住自己的下面,结果也不知道是两头都护住了还是两头都没有护住。但是不管是护住了还是没有护住,黄守仁已经看明白了,看明白了他就认出那是郭晨霞。毕竟,黄守仁是郭晨霞的房东,尽管全裸的郭晨霞当时看上去与平常有很大差别,但是黄守仁还是看出她是郭晨霞。既然看出她是郭晨霞,那么他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于是,一面说着对不起,一面退到楼下,赶紧重打110,解除警报。黄守仁的警报是解除了,郭晨霞却又要报警。是啊,自己在家里跟“老公”做爱,被三个男人破门而入,看了个精光,换上谁也不会善罢甘休的。黄守仁自知理亏,求刘春天上去解释。所谓的解释当然就是刘春天自己把责任担过去,说是她请黄守仁他们来的,并且赔礼道歉。郭晨霞不接受道歉,说要打官司,要告黄守仁,要求赔偿损失。“赔偿什么损失?”刘春天问。“赔偿什么损失与你无关,”郭晨霞说,“我不跟你说,要说你跟我的律师去说吧。”郭晨霞的口气相当硬,而且刘春天跟她在一起住这么长时间了,也不知道她还有律师。这又是深圳的特点,在一起居住或工作的人,其实相互之间并不了解,并且也不相互打听,这已经成了习惯,或者成了深圳文化的一部分,比如刘春天对于郭晨霞,就相当的不了解,不但不知道她有律师,也不知道她个人的生活情况,比如她到底多大,是不是结婚了,或者是不是又离婚了,有没有孩子等等,甚至连她到底是做什么的都不知道。半年前刘春天刚刚搬到这里来的时候,好像还随口问过她做什么的,郭晨霞当时的回答是“在一家金融机构”。半年前刘春天还刚刚从售楼小姐跳槽到证券公司,那时候她对金融机构的理解就是银行,所以当郭晨霞回答她“在一家金融机构”的时候,刘春天还露出非常羡慕的神色,并且还接着问,银行没有房子吗?郭晨霞当时支吾了一下,并没有做具体的回答,刘春天也就算了,没有再问。所以直到现在,刘春天都不知道她到底在哪家金融机构做什么样的工作。刘春天和郭晨霞是半年前通过一个朋友介绍住到一起的,当然,这里所谓的“朋友”也是按照深圳标准的“朋友”,因为深圳人逮着谁都说是“朋友”。这也难怪,中国人有古训“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深圳人基本上都是出门人,所以特别需要朋友,于是只要认识了就算是“朋友”。事实上,刘春天的那个“朋友”其实是她的一个准客户,或者说她是那个“朋友”的准客户。当时刘春天还是在做售楼小姐,这一天接待了一个客户,这个客户也是一个“女孩”,叫邬佳丽,新疆人,热情得要死。按说邬佳丽是刘春天客户,应该由刘春天热情才对,但那次的情况正好倒过来,是邬佳丽对刘春天热情的不得了。首先是夸刘春天长的漂亮,然后又说她气质好,最后还说她们有缘分,并且愿意跟她做好朋友。这让刘春天感到有点奇怪,或者说让刘春天感到有点不习惯。说实话,顾客对售楼小姐过分热情的情况不是没有,而是经常有,但是发生这种情况的主体都是男顾客对女售楼员,比如刘春天就经常遇到这样一些男士,装的非常有钱,来了就问有没有顶层的复式楼,并且问复式楼上的天台能不能改造成一个家庭高尔夫练习场。等到刘春天说有了,他又要刘春天带他上去看看,在上去看的过程中,这个男人常常由大款变成了诗人,而且专门当女孩子的面朗诵赞美诗的诗人,把刘春天赞夸的差点从顶楼上掉下来,然后就问刘春天一些基本情况,并且说像刘小姐这样的条件做一个售楼员可惜了,不如跟我去做,做我的助理,下个月就跟我去欧洲出差等等。由于见的多了,所以刘春天见怪不怪,并且宠辱不惊,应付自如,但是这一天遇上女客户跟自己套近乎,当场就把刘春天搞糊涂了。后来,邬佳丽还真的把刘春天当成了朋友。作为她把刘春天真的当成朋友的一个标志,是在她已经明确表示不买刘春天的房子后,仍然保持与刘春天的来往,比如经常路过刘春天售楼处的时候来看看刘春天,比如时不时地送一些小礼物等等。既然邬佳丽把刘春天当成是朋友,刘春天也就把她当成了朋友。刘春天把她当作朋友的标志是她告诉邬佳丽自己打算跳槽。“跳到哪里?”邬佳丽问。“证券公司。”刘春天说。“好,”邬佳丽说,“证券公司好,是白领中的白领,认识的全部都是有钱人,有钱的男人。”邬佳丽的这些话让刘春天感觉她很有见识,也很真诚,于是刘春天就对她亲近了几分,同时更坚定了跳槽的决心。当刘春天真的跳槽之后,还专门给邬佳丽打了一个电话,告诉她新的工作地点。“那里呀,我知道。”邬佳丽说,“我的一个朋友正好住在哪里。哎,对了,她一个人住,正好还要找一个人合住呢,她本来是找我的,干脆你去住吧,离你上班的地方近。”于是邬佳丽就到证券公司来看刘春天,然后带着刘春天一起来看房子,最后刘春天就真的搬过来跟郭晨霞一起住了。刘春天搬过来跟郭晨霞合住的那天晚上,邬佳丽还请刘春天吃饭,说是祝贺她的高升和乔迁。俩人在吃饭的时候,刘春天才知道邬佳丽是做保险的。邬佳丽以朋友的身份劝刘春天买保险,并且说了许多贴心的话。比如说男人都是靠不住的,说深圳的男人更加靠不住,所以女人还是要靠自己,靠自己就要给自己买保险。还说买保险是如何如何的好。说实话,冲着邬佳丽的这份感情,刘春天当场就打算买了,但是邬佳丽言多必失,把保险说的太好了,好到只要刘春天现在买了保险,过不了几年就开始收益,而且收益的比投入的多,比如刘春天现在总共花了十万块钱,多少年之后她就可以收益二十万,而且在这个漫长的过程中,一旦刘春天发生什么意外,她或者是她家里人还能得到一大笔赔偿。那时候刘春天正好在证券公司接受培训,她忽然发觉这些话跟他们接受培训的时候听到的差不多,于是她心里面就算了一下帐,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因为按照她的算法,如果保险公司按照这个规则支付客户的收益和赔偿,加上保险公司的日常开销和保险业务员的个人提成,用不了几年保险公司就要破产,一旦保险公司破产,她的保险本金和收益不都打了水漂?出于对朋友负责,刘春天把自己的顾虑照直对邬佳丽说了。刘春天说完,邬佳丽的脸马上就变了。那餐饭也就成了她们之间最后的晚餐。本来刘春天差不多已经把这个邬佳丽忘了,但是现在她跟郭晨霞之间出了这档子事,又想起邬佳丽来了。毕竟,邬佳丽是刘春天和郭晨霞共同的朋友,如果这个时候邬佳丽出面调解一下,或许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这么想着,刘春天就翻出以前的电话号码本,找出“邬佳丽”,打过去。空号。再打。还是空号。刘春天这才想起来,自己跳槽之后不也是换了一个手机吗?反正现在换一个手机号码便宜,换一个自己主动。换手机之后,自己认为将来有继续交往价值的朋友,就主动打一个电话过去,告诉对方自己跳槽了,也换了新手机了,并且让对方把新的手机号码记下来,大家继续来往,继续做“朋友”,如果感到对方没有什么继续交往价值,甚至早就不想跟他保持往来,比如像邬佳丽这样的朋友,如果继续保持往来,又不买她的保险,反而别扭,干脆就“忘记”打电话通知算了,正好吐故纳新。这么想着,刘春天就知道邬佳丽肯定也跳槽了,并且跳槽之后也换了手机,而且在换了新手机之后,也“忘记”通知她了。这就是说,她可能永远联系不上邬佳丽这个“朋友”了。既然如此,希望通过邬佳丽来调解黄守仁与郭晨霞之间的纠纷是完全不可能了。必须另想办法。在刘春天想着通过邬佳丽调解纠纷的同时,郭晨霞也没有闲着。郭晨霞果然有律师,并且郭晨霞的律师已经找到了黄守仁,问黄守仁是打算公了还是私了。“公了怎么说私了怎么说?”黄守仁问。律师回答:“公了就是上法院,私了就是出点血,给点钱让我的当事人心理平衡一下。”“多少钱?”黄守仁问。“多少无所谓,”律师说,“主要是有这个意思就行了。”“多少才能表示这个‘意思’?”黄守仁问。律师愣了一下,然后说:“深圳的情况你也知道,怎么也得有个万儿八千的吧。”黄守仁说我考虑一下,过两天答复你。于是黄守仁就来跟刘春天商量了。刘春天问黄守仁,他们告你的罪名是什么?“两条,”黄守仁说,“一是私闯民宅,二是看了她没穿衣服。”“不成立,”刘春天说,“私闯民宅不成立,是我请你到家里玩的,怎么能说是私闯民宅?看了她没穿衣服更不成立,你是到我那里去玩的,根本就没有到她房间里去,怎么能看到她没穿衣服?你死活说没看见,谁能证明你看见了?再说她一个女人大白天干吗要不穿衣服跑到俩人公用的大厅里面来?要说告,应该我告她,告她把一个流氓带回来,一丝不挂地跑到大厅里面,把我吓坏了。”“对呀!”黄守仁说,“我告她,告她勾引我。”黄守仁来劲了。来劲了之后就主动打电话给律师,说他已经想好了,要律师过来,把郭晨霞也带过来,大家当面谈,谈好了当场了结,不要耽误时间。律师听了也很来劲。律师说好。律师带着郭晨霞来到约定的茶楼的时候,见到黄守仁这边来的是三个人,除了黄守仁和刘春天之外,还带了一个人,这个人就是真正的房东,或者说是黄守仁的老板,是蔡屋围本村人,叫蔡大鹏。蔡大鹏不是律师,但是比律师还管用,因为他就在政法机关任职,那天还特意穿了制服来的。不知道是制服的作用还是想起来自己已经被黄守仁看了的作用,当他们五个人见面的时候,郭晨霞脸红了。“还有一个人呢?”蔡大鹏问。“什么人?”律师问。“那个裸体的男人呢?”蔡大鹏问。“什么裸体的男人?”律师问。律师不是装的,他真的不知道还有一个裸体的男人。想必郭晨霞也没有告诉他。“他是我老公。”郭晨霞说。说的声音非常小,不知道是怕律师听见还是怕蔡大鹏听见。“是不是你老公到时候看一下证件就行了。”蔡大鹏说,“现在刘春天小姐要控告你这个老公。那个房子是你跟刘春天合住的,你老公在你自己的房间里面跟你做什么我们不管,但是他却一丝不挂地跑到客厅里面来,客厅是你和刘小姐公用的地方,你老公一丝不挂地跑到客厅里面是什么意思呀?”这时候律师瞪着眼睛看着郭晨霞,眼睛瞪的很大,好像大到已经会说话,在说“怎么回事?”“再说你说黄组长私闯民宅,他私闯哪个民宅了?”蔡大鹏继续问,“黄组长是刘春天的朋友,是刘春天请他到家里玩的,怎么就私闯民宅了?你自己能带老公回来,她就不能带了?你说黄组长看见你裸体了,他在哪里看见你裸体了?他进到你房间里面去了吗?你一个女人光着身子跑到两个人公用的客厅里面干什么?”“我还说是你故意勾引我呢。”黄守仁说,“要告我就告你。”好了,这下形势马上就发生了逆转,连郭晨霞自己的律师都不向着她了。“请等一下。”律师说。律师是对蔡大鹏说的。说完之后,律师把郭晨霞叫到门外。不大一会儿,律师回来了。律师是一个人回来的,郭晨霞并没有跟着回来。“实在对不起,”律师说,“我的当事人并没有把情况跟我说清楚。现在我正式想你们道歉,并且代表当事人想你们表示道歉。希望你们能网开一面,毕竟她是一个单身女人,也不容易,恳求你们不予追究。”当天晚上刘春天回到家时,又感觉到哪里不对劲。但是这次不是在外面,而是在进了屋里之后才发现了这种不对劲。仔细一查看,才发现郭晨霞已经悄悄地搬走了,连剩余的两个月房租押金都没要。刘春天的心口紧了一下,她突然感觉过郭晨霞怪可怜的,就像是感觉她自己可怜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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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春天是海南人,土生土长的海南人。出生在海南,生长在海南。准确地说是出生在海南的八一农场,生长在海南的八一农场。刘春天的父母是上世纪六十年代中期从湖南长沙支援边疆来到海南的。大约是来的太早了,所以他们成了被当今社会遗忘了的一代。如今人们说起知识青年,最远的就是说到“老三届”,指六六、六七和六八年这三年毕业的知识青年,而对于比他们更早的,比如文革之前从上海支援新疆的,从南京支援西藏的,从长沙支援海南岛的,几乎就完全忘记了。这也难怪,“老三届”是一九六八年之后响应伟大领袖毛主席号召上山下乡的,而比他们更早的,比如一九六六年之前支援边疆的这些知识青年,他们是响应谁的号召的呢?当时的国家主席是刘少奇,而刘少奇在后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臭不可闻,所以这批知识青年被遗忘是不奇怪的。好在他们有子女,至少他们的子女不会把他们忘记。比如刘春天,刘春天就是从湖南长沙支援来海南岛的那批知识青年的后代。刘春天的父亲叫刘大任,就是“天降大任与斯人……”的大任,刘春天的母亲叫周小桃,就是面如桃花的那个桃。除了当年支援边疆戴过大红花之外,父亲刘大任自己这一辈子其实并没有接受过什么大任,母亲周小桃刚来海南岛的那时候确实是面如桃花,而如今早已是人比黄花瘦,幸好他们有女儿,他们的女儿刘春天总是惦记着生养她父母的那个芙蓉之国,终于出落的倒像个出水芙蓉。算是对父母的一点安慰吧。一九九三年,海南举行选美,第一个条件就必须是南海土生土长的。那一年刘春天二十一岁,中专毕业当小学教师刚刚一年。那时候正好的学生放暑假,于是刘春天借口看同学,背着父母从儋洲跑到海口,参加了选美。大约到底是大城市的“种”,刘春天生的不但漂亮,而且俏皮,脸上的表情会说话,所以最后闯进了决赛。进入决赛的一共是三十个人,决赛的场所在海秀大道的望海楼。就像无锡的锡山并没有锡一样,海南的望海楼同样望不见大海。望不见大海没关系,可以看见人海。决赛的那天,望海楼就成了人的海洋,欢乐的海洋。那天在望海楼观摩决赛的几乎都是大老板,因为观摩决赛不是凭门票,而是凭请柬,接到请柬的基本上都是赞助商,赞助商都是大老板。好在那时候海南的经济形势一片大好,不是小好,作为形势大好的一个重要标志,就是很多大老板都没有捞到赞助的机会。其实不但观摩的佳宾是大老板,就是选美的评委也几乎都是大老板,只不过他们赞助的钱比观摩的佳宾更多了一些罢了。说实话,这些主要由赞助商组成的评委到底不是专业人士,所以在进入决赛后,他们几乎分不出这的三十名佳的哪个比哪一个更漂亮来了。事实上,当时这些评委的眼睛根本不够用,简直是看昏了头,让他们给哪个打低分好像都不合适。这种情况是组委会没有想到的。最后,组委会急中生智,要求全部佳丽穿上比基尼。这样能够提高透明度,更好地让评委察觉细微之处的微小差别。实践证明,组委会决策是英明正确的。三十名佳丽穿上比基尼重新登场后,果然让观摩的佳宾和评委们更加亢奋,而且也确实提高了从三十名佳丽中再选出十名总决赛人选的可操作性。比如谁的身材更匀称一些,谁的皮肤更洁白细嫩一些,谁的整体感觉更妩媚一些,谁看上去更纯洁一些等等。刘春天那时候还是真正的少女,就是那种没有谈过恋爱,没有接受过亲吻,也没有遭受过侵害的少女。刘春天曾经从画报上看过比基尼,并且她还想象穿过比基尼,但是她没有穿过比基尼。不但她自己没有穿过,而且也没有看见别人穿过。那时候的海南虽然是全中国最开放的一块热土,但是海南是在一夜之间突然开放的,并且充当这种开放急先锋的不是海南本地人,而是几十万来闯海南的大陆人,包括台下的这些老板和在门外游荡的“黄色娘子军”。所作为海口以外的下面县里面的人还没有来得及开放,甚至他们还不如当时的内地开放。比如刘春天,刘春天当时就生活在儋洲县的八一农场,儋洲县就已经很闭塞了,八一农场就更加闭塞,具体到刘春天,她认为能够来参加选美就已经相当开放了,可是到了海口一看,还是远远跟不上形势。不过话又说回来,既然海口作为一个城市都可以在一夜之间开放,那么刘春天作为一个人在特定的条件下也可以在一晚上开放。当时的这个“特定条件”就是其余的二十九个人都毫不犹豫地穿上了比基尼,所以她也就穿了。刘春天穿着比基尼随大家一起走上望海国际俱乐部的舞台后,还是不敢正面地面对台下,特别是不敢把自己的两根大腿的交汇处正面地展示给台下的评委和佳宾,因为这些评委和佳宾几乎都是男性。刘春天当时头脑几乎是一片空白,她主观上非常希望自己大方一点,至少跟其他二十九位佳丽一样大方,但是客观上又本能地放不开,从而表现的非常矛盾。据后来谢老板说,当时刘春天是几乎本能地将两腿夹的很紧,并且微微有点侧身,脸上一方面努力想表现出灿烂,另一方面眼泪都快下来了。谢老板后来告诉刘春天,他当时的感觉是刘春天很可怜,他就是因为感到可怜才把其中的一票投给她的。其实当时有谢老板这种感觉的评委肯定不是他一个,因为那一轮下来,刘春天居然进入了最后十人的总决赛!那次的选美,刘春天虽然获得了不少的同情票,但是最终没有当选为海南小姐。其实不管她怎样表现也不可能当选海南小姐,因为海南小姐早就事先内定好了。但是既然她进入了最后的总决赛,那也足以改变她的命运,因为她已经引起人们的广泛关注,比如引起谢老板的关注。事实上,选美活动结束后,刘春天并没有马上回到儋洲,而是按照组委会的统一安排,参加了一系列的活动,包括某个企业的庆典活动,甚至包括某个大厦的奠基仪式等等。这些活动有时候是她们十个佳丽共同出席,有时候是其中的几个人出席,还有的时候是兵分两路,这几个人到这个场合,那几个人到那个场合,但是不管是哪个场合,她们都是闪光灯聚焦的中心。那些天还有一个重大的收获,就是几乎天天都能从组委会那里领取一笔一笔莫名其妙的钱,这些钱有时候相当于刘春天在八一农场职工小学当老师半年的工资,有时候相当于一年工资。印象最深的是在谢老板那个公司,谢老板单独把一个红包奖励给刘春天。刘春天不知道她为谢老板的公司做出了什么巨大的贡献,但是她知道这是她这一辈子见过的最大的红包。大约是拿了人家的手软,那天刘春天还接受了谢老板的单独召见。谢老板单刀直入,说:“你不用回去了,在我公司里做公关部经理,一年我给你十年的工资。”刘春天后来就真的没有再回去做小学老师了,就留在谢老板的公司做起了公关部经理。但是只拿了三个月的工资,谢老板就发不出工资了。谢老板不但发不出工资,而且还要逃跑,因为他手中的项目怎么也买不出去,而他拆借来的资金光是利息就能把他的血抽干。谢老板临离开海南的时候,特意把刘春天再次带到了望海楼,并且点了一首《终身为你守口如瓶》。然后他就跟刘春天说了一声对不起,向她承诺,一旦他东山再起,肯定回来找她,并且当场把刘春天父母的地址背诵了一遍。谢老板到底有没有东山再起刘春天不知道,但是谢老板到现在还没来找她。其实不管谢老板会不会东山再起,只要来找她,刘春天都会义无返顾地跟着他。没办法,女人有时候就像藏羚羊,藏羚羊只要认准了头羊,死也不会离开,女人只要把自己的第一次交给了某个男人,终生都忘不了他。谢老板出走之后,刘春天马上就被另外一个大老板请去了,这次是去担任老板的助理,主要工作还是公关。这个老板当时的公司想要上市,那时候公司上市还完全是政府行为,归体改办管,所以刘春天的公关工作主要就是针对体改办那些官员。尽管刘春天非常卖力地工作了,但是她的公关工作还是没有取得实质性的效果,他们公司差一点就上市了,但是到底还是差一点,其实没有上市成功的公司都是“差一点”。既然“差一点”,那么就是前功尽弃,老板对刘春天失望,刘春天对老板更加失望。其实失望的不仅是刘春天和刘春天的老板,而是许多人,他们都认为海南当初的繁荣是政策繁荣,现在的萧条也是政策萧条,但是不管是什么萧条,萧条就是萧条,于是很多人终于发现一个迟到的真理:特区与特区并不是一样的。特区的一个重要职能是充当一国两制的桥梁,深圳可以充当香港和内地之间的桥梁,珠海可以充当澳门的桥梁,厦门还指望有朝一日充当金门与福建之间的桥梁,就想汕头盼望着有朝一日能够充当台南与广东之间的桥梁一样,但是海南特区当谁的桥梁?完全没有指望嘛。于是,跟当初大规模涌入一样,后来又大规模退却。大陆来的精英又回大陆了,而刘春天却不可能再退回儋洲的农场。农场没有她的位置,她也不适应农场了,于是就随大溜地来到深圳。刘春天在来深圳之前还专门回了一趟农场,一是把一部分钱留给父母,二是想看看谢老板有没有消息。最后钱留下了,但是消息却没有得到。刘春天刚来深圳的时候吃了一阵子苦,因为她找不到理想的工作,几乎所有理想工作岗位都要求大专以上学历,而刘春天是中专毕业。刘春天知道中专和大专其实是相差很大的。刘春天如果在农场的小学不出来,好好地带课,带了几年课之后,就有可能被送到教师进修学院去学习,学习两年之后,才能够获得大专文凭。但是刘春天出来了,既然出来了,就永远失去这样的机会了,所以刘春天就只有中专文凭。没有办法找到理想工作的刘春天后来只好在一家餐厅当迎宾,刘春天在当迎宾的那段时间很压抑,想着如果跑到深圳来做餐厅迎宾,那还不如在海南做小学老师。但是正是这个让她感到压抑的迎宾工作,又给她带来新的机会。一次把客人带到包房之后,客人主动跟她攀谈,问她在这里当迎宾多少钱一个月,刘春天老老实实地回答后,客人立即给了她一张名片,说:你到我公司来做前台吧,工资是这里的两倍。刘春天在那个公司当前台的期间,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那一次公司对外招聘,刘春天也参与了接待。刘春天参与接待就等于参与了招聘。刘春天参与招聘工作之后就发现了这个秘密:招聘广告上的东西是不足为据的。比如说招聘女业务员,广告上明明写着要求大专以上学历,有业务推广经验,但是事实上只要应聘的女孩漂亮,动人,招老板喜欢,马上就可以“破格”录用。刘春天当时还问过人事经理,怎么这个人没有大专学历也能录用呀?人事经理看看他,没有说话,后来还是其他同事告诉她:能够让老板喜欢的女孩也一定能让客户喜欢,哪个客户查看你的学历呀?刘春天忽然就开了窍,当场去别的公司应聘了业务员,而且一应聘就被录取了。因为刘春天亮出的不是学历证书,而是参加选美进入总决赛的“优胜者证书”。那是刘春天下海之后第一次主动跳槽。从此之后,她就不断地跳槽,一直跳到现在,在证券公司的营业部做起了“投资顾问”。刘春天也看出来了,说起来是“顾问”,其实就是拉客户的。由于大多数投资人都是男性,所以漂亮的女孩总能吃上这碗饭。5郭晨霞走了,走的很匆忙,走的灰溜溜,走的甚至有点凄惨。刘春天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对郭晨霞造成了伤害,即使有,那也绝不是她的本意。刘春天发现,人与人之间绝大多数的伤害其实并不是出于他们的本意,但是伤害就是伤害,哪怕是善意造成的伤害。郭晨霞走了之后,这套两房一厅的房子暂时由刘春天一个人享用。但是黄守仁并没有要她增加房租,甚至没有商量着再往里面塞人。说实话,黄守仁要她加房租或许没有道理,但是如果要往里面加人,那就是天经地义。但是黄守仁没有往里面加人。黄守仁没有往里面加人,刘春天就觉得蛮自在,既然觉得蛮自在,所以就没有急着搬走,而是继续住下了。黄守仁没有往312室加人的原因是郭晨霞走的时候还留了两个月的房租没有拿走,如果这时候往里面加人,比如说今天往里面加了一个人,那么明天郭晨霞就有可能回来要求退房租,既然房子已经又租给别人了,那么黄守仁不退给她房租是没有道理的,现在房子空了,没有租给别人,郭晨霞就不会回来要求退钱,即使她来要求退了,黄守仁也可以不给她。处理这种事情,黄守仁有经验。说实话,做那一行都有学问,包括做二房东。黄守仁没有往312室塞人的另外一个原因,是出于一种潜意识,这种潜意识就是他想有意给刘春天一点方便。出同样的钱,一个人住一套当然比跟人家合住自在。至于他为什么要给刘春天这个方便,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如果说仅仅是喜欢,好像还不至于这样,如果房东喜欢哪个女人就照顾这个女人,那么这个生意他肯定是做不成了。但是这一天他突然清楚了,而且彻底清楚了,因为这一天蔡大鹏叫他去吃饭。蔡大鹏其实经常叫他吃饭。蔡大鹏叫他吃饭并不是蔡大鹏请他,而是别人请蔡大鹏。别人请蔡大鹏,蔡大鹏顺便叫上他,完全是借花献佛的意思,白赚了一个人情,使接受别人吃请的效益也实现了最大化。这好像是深圳本地人的专利,你请他,他会带一大堆人来,内地人或内地来深圳的人不是这样。这天又有人请蔡大鹏吃饭,这显然不是一个重要的人物,至少对蔡大鹏来说并不重要,如果蔡大鹏认为重要,他是不会让黄守仁来凑热闹的。那天蔡大鹏把黄守仁叫过去的时候,他们已经吃的差不多了。其实,黄守仁去了不大一会儿,大家就结束用餐开始唱歌了,幸亏黄守仁是吃过饭了,否则可能还要饿肚子。可见,蔡大鹏既没有把请他的人当作人物,也没有把黄守仁当作人物。唱歌之前,蔡大鹏突然问黄守仁:“怎么没有把女朋友带过来?”“女朋友?”黄守仁愣了一下,问,“哪个女朋友?”“就是那个刘什么的,在证券公司做事的。”“刘春天?”黄守仁提醒。“对对,刘春天。”蔡大鹏说。“她哪是我的女朋友。”黄守仁说。说的有点酸。“不是你的女朋友?”蔡大鹏问。“不是。”黄守仁摇摇头,“人家哪能看得上我。”“她有男朋友吗?”蔡大鹏继续问。“好像没有。”黄守仁说。黄守仁说“好像”,那基本上就是属实。黄守仁知道,像刘春天这样的女人,如果有男朋友,那么条件肯定差不了,至少比他强,既然条件差不了,那么还让她住亲嘴楼吗?“下次带出来玩玩嘛。”蔡大鹏说。说的好像很随便,但是在黄守仁听起来并不随便。回来的时候,黄守仁满头脑子里面全是刘春天。他终于明确地知道,自己是喜欢上了刘春天。不仅是喜欢上了刘春天,而且是爱上了刘春天。黄守仁发觉,喜欢和爱还是有区别的。喜欢仅仅是喜欢,就像他可以喜欢巩丽和章子怡一样,但是爱不一样,爱表示敢于为她承担责任,而承担责任是需要有能力和勇气的。黄守仁相信,自己以前仅仅是喜欢刘春天,而通过共同“抓贼”的事,通过刚才蔡大鹏的点拨,他发现自己其实是爱上刘春天了。黄守仁喜欢上了刘春天不奇怪。在黄守仁看来,刘春天不但漂亮,而且还很正经,并且有正当的职业,有正当的职业说明她在这个社会上有自己的地位,这样的女人哪个男人不喜欢?刘春天的漂亮自不必说了,能够进入海南小姐总决赛的女孩能不漂亮吗?虽然事情过去七八年了,今天的刘春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女孩,但是老底子是不会变的。当年刘春天是漂亮的女孩,今天刘春天是漂亮的女人,差别很大,本质不变。虽然黄守仁并不知道刘春天是当年海南小姐的候选人,但是他的审美观与当年海南的那些大款们差不多,所以他也能看出刘春天的美丽。至于说到正经,黄守仁更有发言权。黄守仁不仅天天看着刘春天出出进进,而且还看着他照看着的这两栋楼里面形形色色的男男女女的出出进进,看多了,女人正经不正经也就看出个八九不离十了。不要小看这两栋亲嘴楼,每栋楼一到八层,每层四套,每套两间,总共差不多就住了两百来号人,而且这两百来号人基本上都是二三十岁的年轻人,上无老下无小,这些人如果放在内地,起码就膨胀成五六百口,不比过去一个保长管的人少。事实上,如果论这两栋楼里面人员的复杂性和流动性,可能是内地一个小镇都没法比的。所以从看人的角度说,黄守仁差不多相当于内地的一个镇长。黄守仁其实一直就喜欢刘春天,但以前仅仅是一种远远欣赏式地喜欢,就跟他喜欢巩丽和章子怡差不多。这种远远欣赏式地喜欢表现在每天早上刘春天从312室出来要去证券公司上班去的时候,黄守仁一定会站在自己的小卖铺的外面,好像偶然碰到的样子跟刘春天打招呼。黄守仁跟刘春天打招呼的时候很有风度,像是非常随便的样子穿了一件名牌T血衫,右手握住手机在发号司令,左手还在比画,一副事业有成日里万机的样子,见刘春天从门里面出来,刚开始眼睛并不看她,先是用大声说话引起她的注意,等到已经引起刘春天充分的注意了,并且已经正好走到自己身边的时候,黄守仁才把手机从自己的耳朵边移开,冲刘春天一笑,非常热情而不失礼貌地说:“上班了,刘小姐。”每当这个时候,刘春天也都回报一笑,并且说:“上班了。”等刘春天走过去之后,黄守仁接着对继续手机发号司令。见刘春天的屁股彻底消失在国际金融大厦之后,黄守仁才放下根本就没有打开的手机,回去,脱了T血衫,继续睡觉,睡回笼觉。一般是直接睡到中午,睡到中午起来吃饭,吃过饭之后去打麻将。但是今天这种喜欢得到了升华,升华到了爱,就是说,黄守仁想成家了,具体地说就是想跟刘春天成立一个家。黄守仁现在已经回到家,但这是一个没有女人的家,至少是一个没有固定女人的家。这个家里面有他,还有一个就是帮着他照看小卖铺的外甥。没有女人实际上不成其为家。黄守仁现在就在这个不成其为家的家里想着他要成家的事。想到成家的事就又想到了刘春天。黄守仁现在想的最直接的一个问题是他跟刘春天组成一个家庭的可能性。这么想着,黄守仁就像照镜子一样审视了他自己,审视的结果是他自己能够配得上刘春天。或者说他跟刘春天是可能的。男人看什么?不就是看实力嘛。电视广告上经常说的一句话就是“有实力才能有魅力”。黄守仁觉得自己就有这个实力。不错,黄守仁是二房东,但是他不是一般的二房东。黄守仁说起来是帮着蔡大鹏打理这两栋亲嘴楼,听起来像是蔡大鹏的马仔,是的,他确实是蔡大鹏的马仔,但是对于房客来说,他又是老板。其实老板与打工的都是一个相对的概念。比如蔡大鹏,在黄守仁面前是老板,而在他们局长面前就是马仔,他们局长在蔡大鹏面前是老板,而在他的领导面前又只能是马仔,并且局长的领导上面还有领导,局长的领导在他的领导面前又是马仔。事实上,从纯粹的经济关系角度说,黄守仁相当于这两栋亲嘴楼的承包人。蔡大鹏跟黄守仁有言在先,不管这两栋楼他租出去还是租不出去,是租的价格高还是价格低,每月必须往蔡大鹏指定的帐户上打八万块钱,而事实上,由于亲嘴楼的位置好,或者说由于黄守仁会经营,两栋楼目前每月的房租收入不低于十万,这样,黄守仁每月的纯收入就在两万以上,每年有几十万的进帐。跟承包一个工厂的收入差不多,还不相当于老板吗?黄守仁每年能有几十万的收入与他的会经营有关系。同样是亲嘴楼,别人出租的时候,每套房子每月的租金是一千五百块,两栋楼一共六十四套,满负荷出租的收入是九万六,但是由于深圳的人口流动量大,而流动人口又主要集中在出租屋,所以要做到满负荷出租是不可能的,这就像酒店的客房利用率不可能做到百分之百一样,所以,黄守仁接手之前,那个二房东其实赚不了多少钱,不但赚不了多少钱,还经常拖欠蔡大鹏的钱。黄守仁接手之后,采取了两条措施,第一是争取长期客户,第二是一楼单独作为店铺出租。作为店铺出租的价格往往是普通住房的三倍以上,而且一旦作为店铺出租,承租人就要对店铺进行装修,一旦投入了装修就不可能轻易退租,如果退租,装修带不走,黄守仁下次出租的时候,就是带装修出租,价格更高。就拿刘春天住的这栋楼来说,一楼除了黄守仁留下的这一套自己住和开一个小卖铺之外,另外三套租给一个老板开发廊。开发廊的老板姓陈,粤东人。陈老板按店铺的价格把这三套租到手后,立即打通做了重新装修,装修成了一个蛮上规模的美容保健中心,中心的外间是洗头剪头的地方,里面洗脚,最里面按摩。当初陈老板这么做的时候,黄守仁还有点担心,担心这样会不会惹麻烦。“不怕。”陈老板说。“怎么不怕?”黄守仁问。陈老板笑笑,递给黄守仁一根烟,说:“只要你不跟我找麻烦我就不怕。”“我当然不会,”黄守仁说,“我要是给你找麻烦,那不是给我自己找麻烦吗?但是话要说在头里,万一你要是有什么麻烦,与我无关,我也帮不了你什么忙。”陈老板仍然笑笑,并且帮着黄守仁把烟点上,说:“可以。其实如果我要是找你帮忙,那就是帮你的忙。”“帮我的忙?”黄守仁不明白。“是啊,”陈老板说,“帮你的忙。因为我不管找谁帮忙,最后都是靠钱解决问题,如果让你帮忙,不等于上让你从中赚钱吗?”黄守仁听明白了,敢情这帮忙也跟亲嘴楼的出租一样,也有“二帮忙”的。“不用怕,”陈老板说,“你看深圳有这么多的发廊,哪一家最后被彻底查封了?不都是先被查封,然后老板请客送红包,跟执法部门的有关人员交朋友,然后就是‘处理过了’,照样重新开业,变本加厉。”后来陈老板的美容美发中心果然开张了,开张了之后不久果然就被查封了,被查封的时候陈老板果然不紧张,而是注意观察这些来查封他的人到底谁说了算,然后就跟这个人交朋友。至于陈老板跟这个人怎么交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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