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不到的恋人(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7-06 04:23:59

点击下载

作者:李巍

出版社:作家出版社

格式: AZW3, DOCX, EPUB, MOBI, PDF, TXT

触不到的恋人

触不到的恋人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触不到的恋人作者:李巍排版:蕾蕾出版社:作家出版社出版时间:2016-05-01ISBN:9787506387170本书由北京读品联合文化传媒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献给OBBA,如果你还记得我,依然。Chapter1记忆深海·搁浅1

晨曦的雾霭,渐渐在初升太阳的光线里消失。

淡薄的白光一点点地吞噬掉黑暗。

静悄悄的。

似乎所有的生命都在等待和迎接着蓝色苍穹。

但是,总有一些人,总有一些事。

被渴望埋葬在黑暗里,直至永恒。

年代久远的木头阁楼里,渐渐有了细微琐碎的声响。苏多颜迅速地穿完衣服,光着脚像猫一样走到厨房,准备趁着上学之前,给妹妹做好早餐再离开。

木板门虚掩着,一大股子菜香从门缝溢了出来。

一条名叫麦兜的咖啡色小狗拖着她的裙角,往门里使劲儿拽着。

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似的。

仿佛有裂缝在逐渐地打开,从心脏溢出幸福而疼痛的黏稠积液。“多爱,你……”

苏多颜不及多想,跨过麦兜,三步并作两步推门而入。“姐姐。”

听到声响,少女转过身来,轻轻地呢喃。

九月清晨的阳光透过木头格子窗户,斜斜地打在她素白的脸上,像一朵怒放的栀子花。她的眼睛晶莹剔透的明亮,视线却没有停留点。

如果不是少女茫然的眼神,没有人会看出她是个盲人。“姐姐,我知道你为我受了很多苦。我只是想,能为你做些什么……我不想——”“傻丫头!”苏多颜哽咽着打断了她的话,一把将眼前的虚弱病态的少女拥进怀里。“我不想……不想你再为我做那些事情了……”

少女嘴唇嚅动者,喉咙上下起伏,下定决心般一字一顿地压出几个字。

就像,突然之间赤裸着身体,被暴露在光线里。原本以为隐藏得密不透风的秘密,陡然之间被残忍地揭穿。

有一些温暖而疼痛的丝线,下一秒后从身体里抽离。

仿佛变成了僵硬的木头人。

苏多颜用力抱紧的手臂,渐渐失去了力气。“你都知道了吗?”“嗯。”少女轻轻地点头。

灼热滚烫的液体,溢出了她干涸的眼眶,滴落在苏多颜光洁苍白的皮肤上。“你要是觉得我脏,你也离我远点儿吧!”

半晌,苏多颜用尽最后的力气,推离了她。

芳草街。

这是到沐林中学必经的一条巷子。沉寂了两个月的店铺,一大早就响起了各种小贩的吆喝声。豆浆,油条,狗不理包子……此起彼伏,很是热闹。

学生三五成群地坐在路边的小摊上吃早点,食物冒着热气弥漫进空气,整个巷子都笼罩着一层乳白色的雾气。

穿过枝叶繁茂的梧桐树阴影,苏多颜不由得放慢了骑车的速度。清晨微凉的风拂过,枝叶晃动着,细碎的声响瞬间淹没进汹涌的人潮。

她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那些陌生而张扬着青春的脸孔,在白色校服的映衬下,干净美好。

有轻微的疼痛溪流般浸入胸口。

一点点地形成黑色的旋涡,再将自己整个儿吞噬。

突然,她的目光怔住,停留在一张似曾相识的脸上。阳光下少年白皙的皮肤,如睡莲般绽放,他微微眯起眼睛,瞳孔里有浓重的阴影。“小尾巴……”

俊美清秀的少年也看到了她,瞳仁里的阴影退去,逐渐有了恍惚的光。

这个再平凡不过的昵称,透过空气飘进苏多颜耳畔时,她顿时明白了——少年是在叫她。确切地说,他是在叫另一个女孩——她的妹妹。

那么,眼前的少年就是苏多爱在玛瑙海边偶遇的让她倾心的人了。

耳边突然响起柔软心碎的声音。

姐姐,等我眼睛好了,我想见两个人。一个是你,还有一个就是他了。

姐姐,你说我们多久可以存够做手术的费用呢?

姐姐,我害怕来不及等我的眼睛好,就被他发现了。所以,请你带我离开玛瑙海,好吗?请你一定带我离开这里。

昏暗的阁楼里有交错的光影,空气里流淌着霉菌腐烂的味道。少女簌簌发抖地抱着她,黑玛瑙般明艳的眼睛泛起波光潋滟的光。

她哭着祈求她。

轻微的疼痛逐渐转变成了清晰凛冽的痛楚。

直白的阳光瞬间变成了隐形的芒刺,再准确无误地刺穿心脏。

短暂的大脑空白之后,她像落败的士兵般,不顾周围同学的尖叫和咒骂,匆匆骑车走了。2

世界上,总会有一些人和物,不论相隔多么遥远,终会有交集的时刻。

那些犹如蜘蛛丝网般错综复杂又细微的线,宿命似的无法扯断。

就像苏多颜,明明是为了逃避,才费尽周折带着妹妹和多年前在车祸现场拾捡到的小狗,来到这座遥远的内陆城市,却又意外地遇到了那个人。

以为是远离救赎的地方,却仿佛瞬间颠倒。

变成拼命抵达,却再次深陷的地方。

早自习上课前,苏多颜去办公室填写了学籍。父母一栏里照常留了空白。“还有两栏没有填写。”班主任接过表格,推了推鼻梁上的高度近视眼镜,细心地浏览完之后,好意地提醒。“我是孤儿。”

苏多颜像念着台词般面无表情地说。“哦?”

班主任震惊又同情地询问。“嗯。”她点头,继续道,“要是没别的事情,我可以去教室了吗?”“等等,我带你一起过去吧。”

班主任眼底涌出隐约心疼的泪光,她匆忙将表格放进抽屉里。

三年七班的教室,远远听到一阵高过一阵的喧哗声。分别了两个月的同学,正陷在再次重逢的激动里。

苏多颜跟随着班主任,穿过长长的走廊,一脸的冷漠和肃静。

还未走到教室门口,就听到有人用高分贝的嗓门呐喊着,老师来了。接着,喧哗声戛然而止,整个教室瞬间鸦雀无声。

仿佛有预感似的,进教室的前一刻,苏多颜突然感觉到惶恐不安——如果她的记忆没有出错,那么清晨遇见的那个穿校服的少年,应该是和她同一个学校的。

以至于班主任进教室好几秒,她仍旧踌躇不前,双腿像粘在了教室门口,无法挪动。“同学们,新的一学期我们又见面了。下面,我给大家介绍一位新转学的同学——”掌声中,班主任将目光移向门口的少女,“苏多颜同学,请站到讲台上来,向大家介绍自己。”

所有的目光瞬间汇集在她的身上。

苏多颜有些窘迫地走上讲台,声音很轻地说道:“同学们,我是苏多颜。请多多关照。”

晨曦的光芒逐渐强烈,明媚的光线从门缝里溢出,少女白皙的脸上隐约浮现出疲惫的神情。瘦削的胳膊和小腿沐浴在阳光里,泛起微微的蓝色光泽。

台下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夹杂着后排男生的口哨声。

靠窗的位置上,趴着闭目养神的顾泽年缓缓抬起了头。当他的目光落在穿着白色棉布裙子的少女身上时,终于有了兴奋而喜悦的光。

是你吗?

真的是你吗?我的小尾巴,在我梦境里百转千回,迂回流转的那个女孩。

玛瑙海岸最圣洁的女神。

那张烙印在我记忆深处,从未遗忘的容颜。

顾泽年。3

那个瞬间。

当那个少年熟悉的脸突兀地闯进她的眼睛,整个世界仿佛也跟着停止了。

九月的天空就这样飘起了雪,每一束阳光都化作晶莹而悲伤的雪花,被心脏最后的温暖融化,化作世间最纯净的眼泪。

苏多颜突然感觉到寒冷,苍白的嘴唇像一朵干枯萎谢的夏花。

已经有强烈的预感,会和他发生点儿什么。她突然明白了她的亲妹妹为什么会如此痴情地去爱他。

可是,无论如何,她得与他装作陌生。

为了最爱的妹妹。

其实,原本就是陌生,原本就只是初见。

早自习下课后,苏多颜已经收到了好几张字条。几个大胆的男生,开门见山地表达了对她的喜欢。她冷冷地将字条揉搓成小团,扔进了抽屉里。

三年七班的窗口边,突然多出了很多人。大都是听到学校转来个超级美女,前来一睹美女风采的。

走廊里闹哄哄的。

有一个充满磁性的声音低低地飘来,她轻易地就分辨出了他那个声音。但是她却故意装作没听见,将头深埋进了胳膊里。

玛瑙海金色的沙滩上,流光溢彩的夕阳染红了整片大海,像是滴入了千万滴暗红的血液。

她气喘吁吁地奔跑到海边,终于找到了她心爱的妹妹。

远远地,她看到穿着白色棉布裙子的妹妹,光着脚孤独地站在岸边,像一尊忧伤孤独的雕塑。

她向着她奔去,紧紧地拥抱住她愈发瘦弱的身体。

姐姐。

女孩转过头来,干涸的眼睛里,有隐约的泪水。

多爱,你怎么乱跑呢。到学习的时间了,今天我们该上高二的英语了。

苏多颜话语中有心疼的责备。

姐姐,我有个秘密要告诉你——我恋爱了。

女孩哽咽地低语。

眼中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多爱。

姐姐,我知道我这样残疾的女孩不应该去爱他。我也知道自己给不了他幸福。可是……当他温和地叫我小尾巴,牵着我的手在沙滩上奔跑的时候,我总是忘记自己身体的缺陷,我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天平向他倾斜。我爱上他了——那个叫顾泽年的男孩。

女孩用细细的声音诉说,对这个全世界唯一的亲人诉说。

那个美丽得像个神话的傍晚,所有夕阳的光辉汇集在女孩的身上,照耀着她泪流满面却幸福的脸。

那是苏多颜见过的最美最心碎的甜美笑颜。

上课铃响之前,苏多颜悄悄擦干眼泪,重新恢复了一贯的冷漠淡然。

面无表情的脸。

心里却隐藏着一汪波澜起伏的大海。

有一束执着深情的目光,穿过黑色的头颅,坚定不移地打在女孩的身上。

那是一种高调张扬的欣赏和爱慕。

然而,目光的主人却一脸的悲伤和疼痛。4

中午将至,太阳的光芒变得明媚而灼人。

走廊里一片明晃晃的白,逆行的光在地面照射出斑驳的光点。

还有一节课就放学了。

为了逃避在窗口打望的校友和妹妹爱的顾泽年,下课铃声一响,苏多颜就又趴在课桌上故意睡觉。

教室里吵吵闹闹的,同学们三五成群,压低声音议论着新转来的同学。那些传了字条却没有收到回音的男生,望眼欲穿地等待着审判,却迟迟没有看到任何动静。“来了个冷美人,白欢喜一场!切——”

最后排一个头发染成栗色的男生开始骂骂咧咧。“王皓,你给我闭嘴——”

一旁沉默的顾泽年,突然怒气冲冲地吼道。

同学们震惊怪异地望着他,就像不认识一般。相处两年多,这是同学们第一次见到班长顾泽年发火。要知道,平时他总是像个绅士般温文儒雅,带着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

声音很快就停止了,同学们无趣地散开,回到座位上,等待着最后一节课的到来。

女生们又开始窃窃私语,最后得出一致认可的结果——最完美的王子顾泽年对这个新来的同学一见钟情。

果然,上课没有多久,后面又有人传来字条。“苏多颜,顾泽年给你的情书——”

同桌的那薇酸酸地拉长了腔调。

握着笔的手,突然就失去了力气,笔从指尖滑落,滚落在地面,发出钝重的声响。

旁边的同学投过来好奇的目光。

苏多颜慌忙从地面捡起钢笔,故作镇定地从那薇手中接过字条,用颤抖的手将字条展开——

放学后,天台见。泽年

六个简短得不能再简短的字,却像灾难般横陈在眼前,让她进退两难。“哇,王子已经开始约会你了,好幸福哦。”

那薇斜眼偷窥完字条,发出嫉妒的声音。虽然很小,苏多颜却听得很是清楚。

她慌忙将字条收起,重新握紧钢笔。老师讲的课却再也无法听进去。5

中午课间,教室里空荡荡的。同学们大都去了食堂用餐,只有零星的几个人,在教室里吃着自带的便当。

空气里,夏天的味道和饭菜的味道相互纠缠。

苏多颜将字条再次展开,踌躇着是否该去赴约。天台的位置,放学时那薇已经准确地告诉了她。可是,她似乎仍旧没有做出面对这突如其来的错爱的准备。

字条展开又合上,合上又展开。

直到被滚烫的手心,浸透出一片潮湿,模糊了蓝色的娟秀的字迹。

苏多颜下定决心似的,将字条揉搓成小团,和别的字条一起,扔进了抽屉。6

十八层的天台上。

顾泽年靠在护栏上,焦急地等待着。夏风吹起他白色的校服,像是鼓起的风帆。

风吹过门板,开开合合。

却,始终没有那个等待的影子。

盛夏的阳光将他颀长单薄的身体压缩成很短的影子。暗色的阴影,倒映出少年赤裸的忧伤。

就像,突然之间矗立在冰雪漫天的南极。

迂回流动的血液,逐渐凝固。

离下午上课还有半个小时。操场上已经没有了人影,空旷的地面被太阳照射出一片耀眼的白色,而蓝天却更加清澈湛蓝。

顾泽年将头仰望向蓝色的苍穹,幽暗的眼底,情难自禁地氤氲起潮湿的水雾。

头顶大团大团的云朵落入瞳孔,逐渐演变成一整片蓝色的海洋。

多瑙海的岸边。

阳光照耀着蓝色的水面,蒸腾起苍茫的雾气。空气里有大海咸腥的味道。

小尾巴。

他看到光脚坐在沙滩上的女孩,轻声唤着她的名。海水轻缓地漫涨,浸湿了她白色的吊带棉布裙子。白皙的胸前,一颗鲜红的朱砂痣,在阳光下妖娆诡异地盛开。

泽年。

她回过头来,回应他。湛蓝清澈的眼睛,犹如碧波荡漾的海面,波光潋滟。

仿佛,轻轻一碰,就会落下泪来。

他向着她靠近。

脚步声在她身边停止,淡淡的柠檬味夹杂着大海的味道扑面而来,在空气里细细地蔓延。于是她伸出手,等待着一只温暖的手,将她握紧。

他握住她修长冰冷的手,心疼地望着她的眼睛。

这个女孩,从第一天认识,就像个谜团。她从不与他对视,仿佛羞怯的孩童。她也是个让人担心的糊涂虫,经常摔跤,让他心疼不已。可是,她身上纯净的气质却将她和周遭的人轻易地区别开来。

当他在玛瑙海见到她的第一眼,他就把心弄丢了。

她站了起来,身体沿着他的手臂向他靠近。

他一低头就看到女孩胸口的红色朱砂痣,美得让人失去了魂魄。

剧烈起伏的胸口发出浓重的喘息声。顾泽年鼓起很大的勇气,终于——第一次拥抱住了他倾慕的女神。

她匍匐在他胸口,像个娇弱的猫科动物。“小尾巴,我……我喜欢你。”他压低声音勇敢地说。

她无语,空气里只有潮汐起伏的隆隆声响。

突然,他感觉到有温暖的液体掠过肩膀的皮肤。他知道她哭了,女孩的忧伤让他心脏痉挛着疼痛起来。

几秒之后,心脏的疼痛逐渐被背部传来的巨大痛楚取代了——女孩长长的指甲,划破了他皮肤的纹理,深深地陷了进去,流淌出血腥的芬芳。

大颗大颗的眼泪伴随着凛冽的痛楚,潮湿了他密集的长睫,又滴落在女孩笑靥如花的哭泣的脸上。

泽年,我不爱你,至少现在我们无法相爱。

她异常坚定地说。

然后,她的双臂失去了力量般,慢慢垂下,直至与他的身体分离。

那一刻,爱还未开始却已经被搁浅。

所有的悲伤和疼痛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只用了一秒的时间,便将他的整个人都桎梏进了无止境的黑暗里。

永远得不到救赎。

天台的门再次发出咯吱的声响。

他满怀着重新点燃的希望,擦干眼泪,带着笑容回过头去——渐渐打开的门缝里光影重叠。一个穿着浓重朋克味道衣服背着画夹的少年,从突兀射进的阳光里走出。“蓝正熙——怎么是你?”“是我你很失望吗?”

少年反问道。“没有,有点儿意外而已。呵呵。”顾泽年迅速调整情绪扯出僵硬的笑容,试图掩饰住内心的失落。可是,他并不知道,他那一瞬间情绪的变化,已经被敏感的蓝正熙捕捉在眼里。“你有毛病,不是我还会有谁啊!”

他不满地摇头,去了天台的另一边,选择了视线开阔的位置,摆好画夹,铺好画纸。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蓝正熙开始神情专注地作画。“你要开始绘画了吗?”

顾泽年踱到他的身后,明知故问。

突然,他的目光落在画纸上。没有来得及上色的画面,依稀可以看见一整片波澜起伏的大海,还有海边长发的女孩。

是这样熟悉到心痛的画面。顾泽年的眉头一点点锁紧,形成一个清晰的汉字——川。

像是受到惊吓似的,蓝正熙惊慌地回过头。“你去过海边?”顾泽年疑惑地问。“没有。”蓝正熙很快恢复平静,冷冷地继续补充,“想象的。”

顾泽年没有再追问,与蓝正熙三年的交情,让他早已经习惯了他的沉默寡言。这已经是他最好的状态了,他们刚认识那阵子,患有轻度自闭症的蓝正熙几乎是不说话。以至于他误以为他是哑巴。

蓝正熙撤下那幅未完成的画稿,重新换上一张洁白的画纸。谁都不再理谁,空气愈发显得干燥。仿佛轻轻一张口,就会有火焰窜出来。“有烟吗?”

为了掩饰这样的尴尬气氛,顾泽年伸出手问。

蓝正熙将画纸固定好,抬起头,微微眯起眼睛看了他足足五秒,沉默着将手伸进了裤兜。“给。”

他摸出三五的香烟,抽出两支,将其中的一支递给顾泽年。再摸出打火机,点上。

烟雾瞬间弥漫进空气,乳白色的烟雾遮挡着两张不同风格,却同样英俊迷人的容颜。

直至看不见。

顾泽年眼底浓重的阴影,终于跟随着滚烫的泪花,消逝。7

放学的铃声刚敲响,同学们已经开始偷偷摸摸地收拾书包,只等老师一声令下,就像离弦的箭般冲出去。

趁着最后的几分钟,那薇再次询问起她今天下午已经问了千百遍的问题:“多颜,你跟班长大人是怎么约会的?”“我说了我没有去。”苏多颜头也不抬地说,继续抄写着老师布置的作业。“切——鬼才相信呢?你知不知道,全校有多少女生想做他的女友,真是搞不懂你。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情,你不抓住才是脑袋有毛病呢!”“随你怎么想。”

那薇正想继续挖掘猛料,却被苏多颜一句话给堵了回去。

她狠狠地瞪了眼旁边冰山一样的女生,不甘心地收拾起书包。

放学不到五分钟,教室里只剩下零星的几个同学。

桌椅在空荡荡的教室里横陈着,在夕阳的照射下,折射出颓靡慵懒的光芒。

细细的尘埃在空气里旋转飞舞。

一切都这样的寂寞。

苏多颜将所有的书本都装进了书包,胀鼓鼓的,用了很大的力道才将拉链拉上,再背到背上。

沉甸甸的重量压迫着她,整个身体跟随着往下坠。可是,当她想到妹妹苏多爱摸到这么多新书的快乐的模样,心中又有了瞬间的满足。“苏多颜——”

软糯的声音唤着她的名,还未等她回过头去,顾泽年修长的身体已经挡在她前面的走廊里。

她站在他投射下的阴影里,微小若一粒尘埃。“可以让让吗?”

她抬头,迎着男生深邃眼眸发出的犀利目光,倔强地问。“为什么装作不认识我?为什么?”他扯开了话题,沙哑的声音隐藏着巨大的疼痛。“你认错人了。我从来就没有见过你。”“你撒谎。你在撒谎。”“随你。世界上同名同姓,或者长得相同的人多了去。我们原本就是陌生人。”

她声音冰冷,连她周围的空气都仿佛氤氲起寒冷的雾气。“哦,天!这是怎么了,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玛瑙海你不记得了吗?”

他泪眼蒙眬地凝视她熟悉又仿佛突然陌生的脸。“我从未见过大海。”

苏多颜仰视他,瞳仁里是冰冷的气焰——她已经全然漠视眼前男生的眼泪。

像是丢失了最心爱的玩具的孩子,顾泽年喉结剧烈起伏,努力控制那即将决堤泛滥的泪水。

空气里突然生长出无数的藤蔓植物,一圈圈地缠绕在喉咙,直至无法呼吸。

苏多颜不再理会他,她使劲儿将书包往上提,侧着身体,从他身边默默地离开。

擦肩而过的刹那。

他在夏天的味道里,捕捉到一丝大海咸腥的味道。

夕阳的光线迅速收拢,眼前转瞬黑暗成一片。

就像是身体最后的温暖,被生生地抽离。顾泽年慢慢地蹲下身体,伸出双手,捂住了双眼。

晶莹的液体,溢出狭窄的指缝。8

沿着蜿蜒的木头楼梯,苏多颜向着她的家走去。每迈出一步,阁楼便颤抖着,发出轻微细碎的声响,一如女人隐忍的哭泣。

在斑驳的木板门前,她停留了下来,伸出手臂,擦干眼角的泪痕,反复练习着微笑。

虽然她知道苏多爱看不见,可是,她仍旧像她车祸发生前,眼睛未失明时那样,总是把最美的微笑留给她。

确定笑容自然之后,她掏出钥匙,打开了门。

刚开门,小狗麦兜便欢喜地叫着,摇头摆尾地奔向她。

她抱起它,亲吻它毛茸茸的额头。“姐姐,你回来了,那我们现在吃饭吧。”苏多爱从厨房摸索到门口,满脸的笑容。“你又做饭了?”“嗯。”“万一摔倒怎么办?以后要等我回来做饭,知道吗?”

她将麦兜放下,三步并作两步奔过去搀扶起妹妹。“姐,让我为你做饭吧!”苏多爱低低地祈求,“我不想变成废人。能为你做些事情,哪怕是微不足道的,我也会很满足很开心。”“小傻瓜,你陪在我身边就是对姐姐最大的帮助了。”“嗯,我们开饭吧!”

晚饭吃完,刚好七点半。

最后的阳光也被收回,浓郁的黑色墨汁般地泼洒进天空。

苏多颜在厨房洗刷碗筷,先倒入洗洁精,再用钢丝球细致地擦洗。麦兜在她脚边蹭来蹭去,发出小声的呜咽,向她索要食物。

苏多颜将狗粮倒进它的小碗里,它立刻不叫了,前爪蹬成八字步,与食物奋战。

卧室里有昏暗的光,打开的窗帘上,倒映出少女弧线优美的侧面。“多爱,姐姐今天将所有的新书都带回来了!”苏多颜洗刷完毕,打开书包,将新书一本本地摊开在床上。“哇,我已经闻到了,油墨的味道,真香啊!”苏多爱兴奋地伸出手,用指肚抚摸着书本。就像突然之间荡漾起涟漪,再一圈圈地扩大。

她欢喜地笑了。“姐姐今天教你语文,你准备一下,我们马上开始,等一会儿我还得出去。”“姐,你要去哪里?”笑容赫然僵硬,再消失。苏多爱小心翼翼地询问道,“还是……还是那个夜总会吗?”

“……”“你不说话,就是默认了对吗?”

眼泪堵在眼眶,一眨眼就会滴落。“姐姐,要是我们可以找到那个肇事司机,拿到医药费,你是不是可以不用这么辛苦了?要是我的眼睛无可救药该多好啊!”

苏多爱终于无法抑制地哭泣,隐忍的声音,瞬间变成利剑,将苏多颜全身的经脉割断。“多爱,我换了一份工作,现在……姐姐是个服务生……”

苏多颜慌张地抱紧了哭泣的女孩,她别过了头,艰难地开口,为自己的谎言而内疚。“真的吗?”“姐姐什么时候欺骗过你呢,小傻瓜!”她流着眼泪笑着回应。“太好了,姐姐。那我们快点儿开始讲课吧,顺便给我讲讲新学校发生的新鲜事,行吗?”明媚如阳光的笑容,重新浮现在苏多爱苍白小巧的脸上。“好啊。”

苏多颜放开她的身体,悄悄地擦干泪痕,犹豫不决地考虑了半晌,故作轻松地答应了。但是,她并不打算将顾泽年和她在同一班级,以及他现在也没有忘记她的事实告诉多爱。

如果撒谎已经是错误,那就错到底吧。9

深夜的离城。

窒息般的安静,偶尔一只飞鸟被惊醒,发出长长的鸣叫。将天空黑色的脸生生地撕裂,裸露出无法愈合的巨大伤口。

苏多爱一直将姐姐送到阁楼下,亲吻了她的额头,才抱着麦兜,摸索着楼梯回家。

颓败的阁楼,又瞬间开始哭泣。

直到声音消失,确定妹妹苏多爱已经回家,那些温暖悲伤的眼泪,终于像没有拧紧的水龙头般,不停地流出眼睛。“午夜诱惑”酒吧此时是一派歌舞升平的盛况。

还未走到门口,就远远地听到梅姐用拖长发嗲的声音喊着她:“苏多颜,你快点儿好不好?马上就轮到你了……哦,天啊!你还没有化妆换衣服,你可真是个麻烦的女孩……哦哟,当时我怎么就答应让你来做驻唱呢。”“对不起……”

苏多颜气喘吁吁地奔跑到门口,小声说。“得了,我的姑奶奶,拜托你以后别再这么磨蹭了好不好?算我梅姐求你了……快去吧!”

直到穿过酒吧华丽古朴的雕花木门,梅姐的声音仍旧远远地传来。

灯影交错的舞台深处,五彩缤纷的光束汇集在她的头顶。

她穿着深蓝如大海的礼服,戴着酒红色的波浪长卷发,握着话筒安静地唱着王菲的《我愿意》。空灵缥缈的声线,穿透浑浊的空气,震撼着所有人的耳膜。

她孤独地站在舞台中央,像朵迷离盛开的蓝色鸢尾。

庸俗却又高贵。

这么近,却高高在上的远。

酒吧阴暗的角落里。

蓝正熙沉默地喝着生力啤酒,细碎的长发,遮掩着他忧伤的眼睛。

我愿意为你

我愿意为你

我愿意为你,被放逐天际……

听到声音,他缓缓地抬起头。犀利敏锐的目光,越过人潮汹涌的大厅,停留在舞台上唱歌的女子身上。

然后,像有雷电瞬间穿过身体,手中的杯子刹那掉在地面,发出支离破碎的钝重声响。

心脏,蚂蚁吞噬般的疼痛着,簌簌颤抖的身体抽搐着。

跟随着玻璃,一起碎裂,碎裂。

模糊的视线里,展开一幅大海的画面。玛瑙海深蓝的海水,晶莹浪花扑打着往岸边推。

冰冷的海水,漫过他的胸口。

直至,无法呼吸。Chapter2蓝色鸢尾·破碎1

如果你真的忘记了我。

那么我宁可化作一团火焰,将自己燃烧,化作一摊灰烬。

在你的眼前,流尽我最后1000CC的眼泪。

顾泽年。

维多利亚公寓A座13号。

九楼的窗口透出微弱的光圈,涟漪般柔软地弥漫进空气,将黑色的夜幕凿出一个洞穴。

顾泽年躺在床上,手心玩弄着一枚紫贝壳。长久的抚摸,它已经变得异常光滑。紫色的带着些许杂色的壳身,在昏暗的光线里泛起微蓝的光泽。

这枚紫贝壳来自玛瑙岛的大海,是他唯一带回的物品——来自一个女孩的馈赠。

泽年,世界上最美的声音是大海的歌声。将紫贝壳放在耳边,你就可以听见了。喏,就是像我这样。

女孩声音纤细且温和。

她将脖子上的紫贝壳取下,放到耳边,侧耳倾听,发出清澈的笑声。

他打量这枚颜色古怪的紫贝壳,好奇地凝视她的容颜。

女孩似乎感知到他的疑惑,她没有抬头,沉默不语地举起紫贝壳,示意他试一试。

顾泽年接过紫贝壳,模仿着女孩的样子,将贝壳的洞口靠近耳边。

先是有细细的流水声,像是从广域的天空传来。不久,耳边响起隆隆的声响,似是大海潮汐的涨落声。

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渐渐颠覆了他所有的听觉。

他欢喜地笑了。雪白牙齿,在阳光下发出宛如兽类的光泽。

喜欢我就送给你。以后,不管你在哪里,都可以听到大海唱歌。

女孩说。

谢谢。

他低头将那枚精致的紫贝壳小心翼翼地放进口袋里。等他抬头时,女孩已经害羞地跑远了。

风吹起她白色的棉布裙子,就像一朵盛开的莲花。

手中的紫贝壳渐渐有了微热的温度,像是将他身体的温暖吸附进了壳内。顾泽年将紫贝壳缓缓地送到唇边,泪流满面地亲吻。

紫贝壳代表世间罕见的爱情。

这是多年后他偶然查阅书籍时,找到的答案。可是,为什么,她送他紫贝壳,却又不给他爱情。

顾泽年将紫贝壳放进书包,他决定找个适当的时机,将紫贝壳送给苏多颜。虽然对方一再强调他认错人了。可是,他始终固执地认为,对方是在撒谎。如果不是撒谎,她怎么会和小尾巴长得一模一样,并且,一样带着大海的味道。

那就证明这个女孩来自海边。

收拾完,他熄灭了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却怎么也无法入睡。

一闭上眼睛,短暂的黑暗之后就看见波澜壮阔的蓝色水面,海边穿白裙的女孩,以及苏多颜冷艳漠然的脸。它们纠缠交错地在他的脑海里反复闪烁,再无限地放大,侵占着他的所有思维。

凌晨四点,他无法忍受这样的煎熬,再次起床。

窗帘打开着,偌大的窗户,透进来金色的月光,映照着光洁的大理石地板,发出恍如梦境的光芒。

顾泽年开了灯,突然听到静谧中手机震动剧烈的响声。他找到手机,打开短信箱,几个大字悠悠地晃荡进眼底:怎么,又失眠?

落款是李希妍。

顾泽年抬眼望窗外,对面九楼是同样亮着的窗户,一个穿着睡衣的女孩站在阳台上,朝他使劲儿地挥动着手臂。

像是被人偷窥到隐私般,他厌恶地拉上了窗帘。

顾泽年关了手机,将它重新扔在一边,光着脚来到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一大堆零食——薯片、法式面包、可乐,抱了满满一怀,重新回到卧室。

他将食物一股脑儿摊开在床边的书桌前,用嘴咬开塑料袋,大把大把地塞进嘴里。

干涩的薯片哽在喉咙,刺着喉咙,撕裂般的疼痛。他的眼泪肆无忌惮地流了下来,滚烫地烧灼着脸庞。

总是感觉到很空,仿佛身体里生长着巨大的无法填补的空洞。怎么也无法填补。

可是却总是不放弃任何努力,不择手段想要填补完满。

其实并不是饿了,而是空了,虚了。2

顾泽年喝着母亲准备的牛奶下楼。

刚走过花园的喷泉,远远地就看到小区门口停着一辆出租车。那是母亲特意为他找的,每天来接他上下学。班上同学大都自己骑自行车或者坐公交车上学,很多人羡慕他有这样的特殊待遇。可是,他却是厌恶的,伪装的乖顺表象下,隐藏着一颗渴望自由的心。

他貌似美好幸福的家庭,像展开的一张巨大的网,将他罩在网的中央。

顾泽年将双手插在裤兜里,缓缓地向小区门口踱去。

还未走近,就听到身后有人叫他的名字——顾泽年,等我。

这样带着鼻腔的拉长的声调,是属于李希妍专有的。

他没有回头,继续朝前走。“喂,我叫你呢!”李希妍极度不满地从后面追上他,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我爸请的司机今天病了,不能送我去上学。你知道我爸是从来不会亲自开车的,所以,我想搭你的便车去学校——可以吗?”

最后三个字,她说得很慢,并观察着他的脸色。“你就不会坐公交车去上学吗?”

顾泽年甩开她的手,不冷不热地回应。

李希妍轻咬嘴唇,楚楚可怜地小声说:“早晨的公交车多挤啊……拜托了……”

大门口,出租车司机有些不耐烦地催促着。

顾泽年望了望司机,又低头看了眼满怀希望等待他答案的李希妍,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

李希妍如蒙大赦般蹦了起来,接着像个无尾熊般抱住了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险些让顾泽年摔倒。“上车啦。再不下来,你就去坐公交车好了。”

他不耐烦地推开她,甩着手腕上了车。他那动作,就好像甩掉一摊黏稠的鼻涕。

出租车在刚苏醒的城市里穿行,李希妍不时地将身体向他靠近,一双脉脉含情的双眼不停地向他发射着电波。

顾泽年将身体移到了最边上,故意装作看窗外的景色。

李希妍喜欢他,虽然对方一直没有直白地告诉他。但是敏感的他很早就感觉到了。

早在多年前,顾泽年跟着他的母亲来到继父住的维多利亚公寓,李希妍被她爸带着来他们家拜访时,两个人就认识了。

那时候两个人都还是懵懂的孩童。

早熟的李希妍已经像个跟屁虫般黏着他了。只是,他对她从不来电,即使看似亲密,心也隔着千山万水,无法靠近。

他深知,这个女孩跟他完全是两类人。

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而他在母亲没有认识继父之前,不过是个在街头无所事事的小混混。

直到某天,发生一件他以为无比平常却连累母亲的事情后,他终于在疼痛沉默中努力地改变。

那是他刚搬来维多利亚公寓不久的一天,他跟小区里一个男孩打架后,对方的父母找上门来讨说法。感觉到丢人的继父终于忍无可忍,当着被打小孩父母的面,将他狠狠地打了一顿。

半夜,他内急起床上厕所,路过父母卧室,看见门缝里有微弱的光溢出来,夹杂着细微的声响。他好奇地停下,将耳朵贴在门板上侧耳倾听——

将泽年送到住宿学校去吧。让人知道我沈某人有这样的儿子,真是丢死人了!

继父的话音刚落,顾泽年已经听到了房间里母亲隐忍的哭泣。

我求你,留下他吧。我会管教好他的。求你了。

母亲哽咽着低声祈求。

给你一个月的时候,要是他还是这个样子,那么——这个家有他没有我,有我没有他!

继父提高了音量。

小声点儿,待会儿孩子听见呢!我……我答应你……

母亲终于妥协了。

门外的顾泽年拳头越握越紧,直至指甲深深地陷进掌心。殷红的血液模糊了手心的纹路。

再无力地摊开。

就在那个时刻,他感觉到肠胃前所未有的饥饿。心里像是突然生长出巨大的洞穴,无法填补。

那是他第一次无节制地疯狂地暴饮暴食。之后这样的事情偶尔发生一次,未被觉察。到高中时已经愈演愈烈,从玛瑙海回来后,已经变成习惯。

那些空虚饥饿感,就像生长在身体里的毒瘤,与他形影不离,血脉相连。

借着微弱的光,他轻手轻脚地来到厨房,打开冰箱。像个野兽般将冰箱里的食物吃去了一大半。一边吃,一边默默地流泪。

黎明时分,他擦干满脸的泪痕,捂着疼痛的身体重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第二天,他就像变了个人似的,父母说什么就做什么,并且做得出人意料的好。也从不顶嘴,乖得让人心疼。

不多久,隐忍的生活已经将他锤炼成了深沉高贵的男生。他努力用足够优秀的表象来伪装自己,而骨子里桀骜不驯的野性却被残忍地深藏。

只有在足够信任的人面前,才会情不自禁地展现出来。

继父对他的态度逐渐发生了变化,虽然谈不上亲近,但是至少已经不排斥他了。

十六岁那年的生日,也是他获得了数学奥林匹克竞赛一等奖的日子。那天晚上,父母为他举行了盛大的庆祝晚会,请了很多人,都是离城有头有脸的人物。

这是我的儿子沈泽年。晚会上,继父骄傲地这样介绍。

不,我叫顾泽年。

他冷冷地接过话,决绝而冷漠,没有给继父留下一条逃避的路,也瞬间将自己再次推进了黑暗。

啪——

伴随着耳畔隆隆的声响,顾泽年白皙的脸上赫然显现出五条鲜红的指印。胸口上下剧烈起伏,肠胃痉挛着疼痛,口腔里逐渐有了血腥的芬芳。

他猛力地将血水和着口水艰难地咽下。

哎哟,老公。泽年他喝醉了,你不要放心上。泽年,快给你父亲敬酒道歉。

母亲慌张地打着圆场,继父气愤地望着他。所有宾客都吃惊地看着这一场家庭闹剧。

事实上,顾泽年心里很清楚,当时只要他说声对不起,接受那个姓,他的日子就将是另一番景象。不能生育的继父,会把他当作亲生儿子,并且会让他继承偌大的家业。

可是,那一刻,他突然想起了因为穷困没有得到及时治疗而死去的父亲。

疼痛铺天盖地地涌来,再漫涨过他的头顶,无法呼吸。

每一个细微的细胞,每一根敏感的静脉,都在瞬间扩张、扩张,直到爆裂。

我的名字只有一个,顾泽年。他目光犀利凛冽地与继父对望,倔强地说。

只用了一秒的时间,整个客厅已全然乱套。父亲的咒骂,母亲呼天抢地的呐喊,宾客乱哄哄的劝阻和安慰……

趁着混乱,顾泽年匆匆逃回了自己的房间,反锁了门,再将整个头都深埋进棉被。

前面的马路越来越狭窄,路的两边多出许多穿白色校服的学生。出租车速度只得明显放慢。

顾泽年仰起头望着车窗外,努力将眼泪逼回心里。

突然,一个白色的影子像蒲公英洒落的种子般,悄然落入他的瞳孔。

女孩将自行车停靠在小吃摊前,摸出一块钱买了杯豆浆,一手撑着自行车,一手喝着豆浆。

她骑车经过的地方,不时听到男生吹出的口哨。“前面那个女生,就是传说中刚转学来的大美女吗?”“嗯。”

顾泽年点头,眼睛却一眨不眨地追随着前面白色的身影。“也不怎么样啊!”李希妍轻挑眉头,不经意间发现顾泽年专注凝视的眼睛。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她顿时明白,带着嫉妒和愤怒的口气打探,“听说在你们班哦,你不会对她动心吧!”

顾泽年依然沉默,眼神专注,仿佛全世界只有他一个人存在。“顾泽年——你到底在干吗啊?”

李希妍尖声呐喊。“我什么也没干。”顾泽年收回视线,一脸平静地对司机说,“开快点儿,快迟到了。”

出租车继续向前飞驰。道路两边的人和物不断地向后倒。不久,先前那团白色的影子也落到了后面。

透过后照镜,李希妍目光复杂地凝视着镜中骑自行车的白衣少女。直至那团影子,缩小成忽略不计的点。

她瞳孔燃烧过火焰后残留的余光,辉映出一片寂寥的天光。3

在苍茫的人潮里。

无数熟悉或者陌生的脸,像夏花在我的眼底绽放。又匆匆地熄灭,了无踪影。

只剩下一朵蓝色鸢尾,寂寞温暖地盛开。

你知道吗?

苏多颜,我亲爱的小尾巴——我,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我的眼睛里只有你。

顾泽年。4

不到十点。

太阳已经高高悬挂固定在蓝色的苍穹。阳光里燥热的因子开始横行无忌。

这节课是语文课,讲如何写作半命题作文,讲到精彩处,还不忘念些段落文章增强效果。

顾泽年完全没有心思听课,不知是天气燥热的原因,还是想到要把紫贝壳给苏多颜太过紧张,课桌下,他握紧紫贝壳的手心,竟然蓄满了汗水。

就像是用手心在流泪。

没有一丝风。

燥热凝固在空气里,被鼻翼吸进身体,在心脏处继续焚烧。

顾泽年抬头准确无误地找到苏多颜。

她仍旧穿着白色的裙子,露出细小的胳膊和细小的腿。浓密如海藻的长发,从她单薄瘦削的身体里长出,像一朵开到荼的黑色曼陀罗花。

顾泽年取出纸巾,将紫贝壳擦拭干净,放进准备好的盒子里,刚放好,就听到有人轻叩窗户的声音。

他抬起头,顿时看到李希妍悬挂在他眼帘之上的脸。正在笑着的嘴唇,一如裂开的未愈合的伤口。

顾泽年抬起手,暗示她快点儿离开。“泽年哥,放学艺术展览厅见。”李希妍努努嘴唇,将手拢在嘴边,压低声音说,“蓝正熙的画展哦,喏,这是门票。”

李希妍说着将门票从窗户的缝隙里塞了进来。

顾泽年轻轻颔首,面无表情地接过门票。

苏多颜去学校食堂买午餐。站在拥挤的人群里排队,要了最廉价的青菜,端了一碗免费提供的西红柿蛋花汤,找了个隐蔽的位置独自进食。

从青菜里吃出一根头发,那碗汤如果不是清水上浮动的几抹红色西红柿皮和几颗用显微镜才能观察到的蛋渣,她几乎要认为这是加了色素的白开水。

就像一朵在水域中盛开的蓝色鸢尾。

不论苏多颜如何低调,仍旧像一个磁场,将周围的目光统统吸附过来。

她兀自安静地进食,没有任何波澜的脸。心如止水。

仿佛早已经习惯于这样高调的欣赏。“嘿,苏多颜,我可以坐你对面吗?”李希妍端着套餐站在她旁边,态度友好地询问。

苏多颜抬头就看到眼前陌生的女孩。算不上非常漂亮,却打扮得异常高贵。

不知为什么,眼前的女生一走近,她居然闻到了空气里隐约浮动的血液的味道。

苏多颜心里感觉到彷徨和疼痛。

但是,她还是礼貌地点头表示同意。

那些饱满如气球的勇气,突然被扎出了细微的洞。李希妍原本以为苏多颜会询问为什么知道她的名字。可是,她仿佛早已经习惯了般,从容不迫地点头。

在她对面的位置上坐下来前,有一束阴影已经悄然蒙蔽了李希妍的心灵。

她的潜意识告诉她——苏多颜是个厉害的角色。于是,她像个木偶人般努力让自己显得优雅高贵,脸上甚至辛苦地保持着公式化的笑。“哇,你吃这么少啊!”李希妍惊讶地小声说,脸上的笑容依旧。“我食量不大。”“减肥吗?这么瘦还减什么肥呢,莫不是你男友喜欢竹竿?”李希妍刻意套话。“我没有男友。”“不会吧——”

李希妍拉长了腔调,一脸绝望的悲伤。

苏多颜头也不抬地将饭盒收拾好,站了起来:“我吃饱了。再见。”

苏多颜走过的那一小段走廊,不时听到男生发出的口哨声。

目睹她巨大魅力后的李希妍,瞳孔里的火焰终于转变成了瞬间巨大的爆发力,她一把将套餐饭盒朝地面扔去。5

十二点三十分。

校园午间广播的固定时间,播音员磁而糯的声音一遍遍地广播着举行蓝正熙个人画展的消息。

不久,同学们便像潮水般朝艺术展览厅涌去,并且大都是一脸兴奋的女生。其实看画是假,欣赏这位全校最神秘的帅哥才是真正的目的。

三年七班教室,只剩下几个趴在课桌上午休的同学。

顾泽年蹑手蹑脚地将包装精致的盒子,偷偷放进了苏多颜的抽屉里,接着重新返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取出门票,离开了教室。

心里仿佛突然住进一只小鹿,惶恐不安却又满是憧憬中幸福的期待。“顾泽年。”

刚走出教学楼,就碰上了蓝正熙,仍旧是一身前卫怪异的打扮:涂鸦图案的大T恤,满是口袋的裤子。

面无表情的脸,一双隐匿在细碎长发中的深沉而锐利的眼眸。“你怎么没有去画展?”顾泽年惊讶地问。“不喜欢那种场合。”“哦?”

顾泽年表情里充满了疑惑,要不是认识他日子够长,也习惯了他跟平常人相反的思维,他真会怀疑这小子发疯了。“去天台吗?”“你的画稿不是完成了吗?去做什么?”顾泽年抬头朝天台望去,刺目的阳光照得他睁不开眼睛。“抽烟。”

空气里终于有了风。

汗水被风吹干,变成一层单薄的膜,将身体包裹得密不透风。灼热感却并未消退,浓缩在胸口,让人呼吸难过。“这鬼天气!”顾泽年吐出一口烟雾,小声地嘀咕,“真希望这个夏天快点儿过去。”

说话的瞬间,有凛冽的烟雾从他饱满温柔的嘴唇里吐出。白色的烟雾游丝般浮动。少年英俊的容颜被模糊。“乱说。”

蓝正熙趴在天台的栏杆上,将身体前倾,眺望着整个校园。“就是讨厌夏天。”

事实上,顾泽年很想说就是喜欢夏天。可是,很多事情就是这样,比如,明明喜欢一个女生,却总是装作讨厌她;明明深爱着某个人,却故作憎恶。

说白了,这不过是自私的把戏。因为太爱自己,所以总是把自己包裹得密不透风。

用别人的受伤来成全自己的完美。“她是谁?你认识吗?”蓝正熙扔掉剩下的烟蒂,用脚摁熄后,侧过头问。“哪个?”“长头发,白色棉布裙子的那个。”

像是突然注射入兴奋剂般,刚才还在装深沉的顾泽年,顿时来了精神。他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你是说苏多颜吗?”“你认识她?”“嗯,认识很……”话说到这里,他尴尬地打住了,“我们班刚转来的新同学。人是很好的,呵呵。”“漂亮。”“呵呵,很正点吧。她可能是现在学校人气最旺的女生了。”顾泽年侧过头去解释,却看到蓝正熙追逐着女孩身影的目光,“不会你也看上她了吧?真是难得。”

脑海中突然闪过“午夜诱惑”酒吧的那幅画面,接着是玛瑙海沙滩上蓝色鸢尾般高贵清纯的女子。两个完全相反的场景,两个一模一样却迥然相反的脸,交替着在大脑里闪烁。

心脏处传来莫名却清晰的痛楚,甚至,夹杂着一丝厌恶而恍惚的感觉。

蓝正熙转过身来,说:“她不是我喜欢的类型。”“这么说,我又少一个强势的竞争对手了。呵呵。”顾泽年一脸的坏笑。

心脏纠结痉挛着疼痛起来,比前一次力道更猛。

蓝正熙将手插进裤兜里,沉默着向天台的门迈去。6

顾泽年忐忑不安地等待着,期盼着。

整整一个下午他唯一做的事情,就是关注苏多颜的动静。

有时候,她回过头来向同学借笔记抄的时候,他会以为她在看他;有时候,她起身去教室后面扔垃圾,他又会误以为她马上就会来到他的座位边;甚至,她出教室上厕所……他都心跳加速,憧憬着有人叫他的名字,告诉他,外面有人找你。

可是,直到放学,这些所有他以为会发生的事情,一件都没有发生。

苏多颜仍旧和往常一样,兀自安静地做自己的事情,平静的脸上,藏着巨大的秘密。

犹如黑暗的水域开出的蓝色鸢尾,支离破碎却精致高贵的美。

幻觉。

就像世界突然之间颠倒。

分辨不清真实与幻觉,毒药和蜜汁暧昧混迹后的空气,连笑和哭都不会了。

看见你,心会痛。

看不见你,心会死。

顾泽年。7

七点多。

天边最后一丝光也被收拢。

苍翠蓊郁的绿色从黑暗中艰难地钻了出来。灰暗斑驳的阁楼被苍茫的绿色包裹得密不透风,被淹没,被吞噬,被毁灭。

苏多颜越过一片梧桐树,猫一样轻巧地进了阁楼。脚踩过咯吱作响的楼梯,步履艰难地朝家走去。手心还握着的紫贝壳,光滑细腻,像是从身体里分裂出来的一块皮肤。显然这是千万次抚摸后的杰作。

这枚罕见的紫贝壳是她今天收到的礼物。虽然送礼的人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可是她已经清楚地知道是谁了。

她认识这枚紫贝壳,这是她以前送给妹妹苏多爱的生日礼物,一直是她心中最大的疼,却是妹妹最珍爱的唯一的宝贝。

她把它送给他,可见他在她心中有多重要了。

感觉到紫贝壳的温暖,苏多颜又忍不住开始流泪。

脑海里突然闪过顾泽年那张青春英俊的脸,想起他眼底缥缈的眼泪……像是有根芒刺刺穿胸口,滴出黏稠芬芳的殷红鲜血。

苏多颜仰起头,努力抑制住随时可以决堤的眼泪。眼底是楼道昏暗恍惚的光,细碎的尘埃落进瞳孔,细微的疼。

心疼了?

真的是心在疼着痛着。

哦,天,该怎么办才好?

真的开始想念了。想念了。想念你的脸了。

苏多颜擦干眼角的泪痕,正准备上楼回家。却吃惊地看到门口,怀抱小狗麦兜的苏多爱,正无语地凝望她。黑暗中,她的眼睛惊人的亮。

像是被潮湿的水覆盖,泛起粼粼光芒。“多爱,你怎么出来了?”“姐,刚才是你在哭吗?”

她低下头,眼泪瞬间溢出眼眶,滴落在麦兜的头上。仿佛感知到了主人的忧伤,它发出小声的类似呜咽的声音。“姐姐这么坚强的人怎么会哭呢?”苏多颜故作微笑,“呵呵,我们回家吃饭吧,姐姐给你做你最喜欢的可乐鸡翅。”

沉吟片刻,苏多爱乖巧地点头。

吃完饭,收拾完家务,为多爱讲完当天的课程,已经是晚上九点。想起昨天梅姐的警告,苏多颜借口上厕所,借着浴室里昏暗的光,草草为自己化好妆。做完这些事情,她又放了满满一浴缸的温水,招呼苏多爱去洗澡。

不久,浴室里响起了哗哗的水声。

苏多颜趁机将紫贝壳锁进了抽屉里。

熄灭灯,拉开房间的门,毅然走进了漆黑的夜里。

对不起,多爱。姐姐对你撒谎了,可是,如果不这样,我最爱的你就将永远地看不见了。

多爱,我最爱的妹妹,为了你,为了曾经不经意间犯下的不可饶恕的错误。姐姐会更加努力,并且更加冷漠地对待顾泽年。

等你复明了,我会告诉他真相,将完美纯洁的你交到他手中。

多爱,相信姐姐吧!

我爱你,爱你那么多!

苏多颜。8

灯光幽暗的浴室里。

她听到门外细微的脚步声,不久,传来门开了又合上的声音。

心里幽深处的洞穴也跟随着打开,裂出巨大的伤口。无法填补的空。

她摸索着卸下外套、文胸、内裤……赤裸着双脚踩进温暖的水里。清澈的水,将她纯洁如百合花的身体淹没。

哗哗的水声持续作响,她隐约的哭泣被遮掩。

苏多爱将头慢慢潜入水中,直至无法呼吸,密集的长发漂浮在水面之上,暧昧地纠缠。

像海底生长出的带着毒汁的黑色曼陀罗花。

姐姐,我知道你仍旧在酒吧里唱歌。

你骗了我,可是,我也欺骗了你。我极度不愿意你这么做,为你最后的尊严,也为我自己。

我只得装作不知。

姐姐,我不能阻止你。因为,我也渴望早点儿复明,去寻找我命中注定的最爱的人。

抱歉,姐姐,我不会对你说谢谢。即使你用你的耻辱来成全我的纯洁。这两个字,我也永远都不会说出口。

因为这是你该还我的。必须地。

其实,某些事情,我一直都记得。

我恨你,姐姐。

可是却又很爱很爱,很爱你。

苏多爱。9

浑浊的空气里。

汗液,发肤,荷尔蒙,烟草,酒精……各种各样的气味暧昧地混在一起,弥漫进空气里,扩散不去。

明明灭灭的光影。

交错升腾的欲望。

她坐在高脚椅子上,双手握紧着麦克风。表情空洞而茫然,只有水蓝的眼睛波光潋滟。在流光溢彩的暗夜里,溢出透明的液体。

她穿着红色的衬衣,没有系胸前的两颗纽扣,露出黑色的带着蕾丝花边的文胸。蓝色的牛仔裤,与她蓝紫色的眼影相互辉映。

她唱王菲的《彼岸花》,唱莎拉·布莱曼的This Love……

声音一如她的人般缥缈,空灵,颓废。

她是蓝色鸢尾,是悲伤的双生花,是高贵的曼陀罗……她是浑身带刺的野兽,是一道永不愈合的伤口。

是并不真实的,幻觉。

角落里的蓝正熙,叫来服务生,吩咐他送一杯蓝色的Blue Lagoon给唱歌的女子。

她接过酒,跳下舞台,径直走到他的面前。俯身亲吻他光洁饱满的额头,并且依附在他耳边,小声说,谢谢。

他在她俯身的瞬间,看到她胸前一片绵延光滑的白皙皮肤,闻到凛冽庸俗的廉价香水的味道。“可以坐下来聊聊吗?”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睛流露出明显的鄙视的目光。

她轻易地捕捉到,却并不扭捏。

不是吗?现在的她,身份是歌女加陪酒女。那么她就得扮演好这个角色。

苏多颜在他对面的高脚椅上坐了下来,小口地啜饮着酒。并用眼睛注视他,狂野张扬的,肆无忌惮的。“你一直是以这个为生吗?”他问。“是。”

她毫不遮掩,不知羞耻地承认。“有多久了?”

他心疼地又问。“一直。”

像是被欺骗了般,曾经心中高高在上的女神,瞬间变成了庸俗的妓女。

空气里的光芒突然转变成了千万根针,准确无误地刺入他的痛楚。“没有想过改行,或者,你还有别的副业吗?”“这是我唯一的职业。”

她倔强地迎着他的目光,像只散发着原始野性的小兽。

蓝正熙不自觉地将杯子越握越紧,只恨不得将它捏碎。他试探似的继续问:“今晚跟我走吗?”“不——”“我会给你钱。”他继续诱惑她。事实上,他并不是真想这么做,只是为了测探眼前的女子到底堕落到了什么地步。“你能给我多少?”“你想要多少?”

他心流着血却掩饰地微笑,洁白的牙齿发出兽类的光泽。“越多越好,没有现金,支票也可以。”

她说。为自己的话感觉到羞耻,眼泪充盈在眼眶,却找不到流下的出口。

她的贪婪终于让他愤怒了,肠胃痉挛着,生生的疼痛,像是见到了恶心的东西,急于呕吐,却又憋在胸口,吐不出来。“你走吧。”

他背过脸声音冰冷地下逐客令。

她起身,站了起来。注视了他足足五秒,那些滚烫疼痛的眼泪,终于跟随着她巨大的耻辱感,汹涌地滚落。

然后,她举起杯子,将剩下的鸡尾酒泼到他的脸上。Chapter3欲望之爱·罂粟1

黑夜寂静无声。

黑色的空气像蚕吐出的丝线,织成密不透风的茧,将整个世界包裹。

失眠依旧困扰着他,一闭上眼睛就可以看到她的脸,或者哭泣,或者微笑,或者笑靥如花,纠缠着他不得安生。

顾泽年心烦意乱地起床,没有开灯。光着脚踩过光洁的地板,打开窗户,取出三五的香烟,点燃。

烟雾扩散进空气,弥漫他的容颜。

肠胃痉挛地痛着,像是有一双隐形的手,拽着心脏。

凌晨三点。

他再也无法忍受这样的折磨,将剩下的烟蒂扔出窗外。那一点微弱的红光,在黑暗中划出惊鸿一般的光,消失在了黑暗中。

客厅没有开灯,昏沉沉的一片。

顾泽年轻车熟路地穿过客厅,去厨房觅食。

冰箱里总是放着丰盛的食物。他打开冰箱,拿出冰激凌,来不及等它在口中融化,就囫囵地吞下。又接着吃巧克力,一整块塞进嘴里,咯嘣咯嘣地嚼,尚未嚼碎,就已经储存在他的身体里。甜腻的食物让他感觉到身体正在无限地膨胀,却无法停止。于是又开始吃水果,连皮一起啃下,只恨不得将肚子直接打开,塞进去。汗水沾满了他的脸,混迹着眼泪,分辨不清。用生的蔬菜蘸着辣椒酱吃,口腔里全是辛辣的味道,刺激着神经。他的嘴唇,像涂抹了艳丽口红的妖精。

他的身体就像垃圾回收站,装得太满,停止了运转。肚子胀得厉害,肠胃的疼痛,终于淹没了心脏的痛楚。

月光倾斜着从窗户打下,房间里白晃晃的一片。照射着他蜷缩在冰箱旁边的身体,投下一大块暗的阴影。

他坐在冰凉的地面。

终于——成为虚无的空气。

温暖的眼泪簌簌流淌下来,打湿了他的脸。

他记不得多少个深夜,这样无止境地折磨自己。因为外表的假象太完美,压抑着他的每一根神经。所以隐忍的痛楚,只得用这样疯狂自虐的方式来发泄。

只有这样残忍的方式,才是唯一可以得到片刻救赎的途径。

客厅里响起了细微的脚步声,接着厨房的门被打开,继父已经站在门外。溢出的微弱的光,照着他沧桑的脸,像是出土的古老文物。“泽年,你怎么这个样子?”

他看着满地凌乱的食物包装袋和包裹过蔬菜的保鲜膜,震惊地问。“抱歉,我只是有点儿饿了。等下我会收拾干净的。”“你这样多久了?”

继父忧伤严肃地继续问。

顾泽年蹲了起来,开始慌乱地收拾残局,头也不抬地说:“第一次。”“哦,以后别这样了。高三很辛苦吧,以后我让你妈每晚给你准备夜宵。”“不用麻烦了。”

他固执地拒绝,心里却仿佛突然注入了一丝温暖的泉水。眼睛竟然有了感动的雾气。

继父默默地转身离开。他的背影,突然变得这样苍老微小。

他不可抑制地想起了死去的父亲。

大颗大颗的眼泪,终于沿着光洁的脸,滚落。2

清晨的教室,空无一人。在微薄光线下,像冰冷的坟墓,静谧而寂寞。

顾泽年走到靠前面的一个位置上。坐下,修长的手指抚摸过课桌,大口地呼吸空气。

他知道她在这里。

在这里的空气里,在他呼进呼出的气息里,在遥远的玛瑙海的蓝色水域里。

从未离开过,却已然逝去。

深蓝浩瀚的海水,沿着脚背,漫过胸膛。再,变成咸咸的眼泪,释放出来。

只剩下大水之后的伤痕累累,无法愈合。

上午第二节课间隙的课间操,顾泽年再次拦住了准备去操场的苏多颜。

教室里的同学大部分尚未走,震惊地观望着,小声地窃窃私语。“礼物收到了吗?”

少年的脸气势逼人,有一种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压迫着她。苏多颜故作惊讶地说:“哦,原来是你送的啊,一个字也不留下,我还在猜测这个神秘人是谁呢!”

同学们面露惊愕的表情,几个女生发出嫉妒的尖叫,夹杂着男生零星的嘘声。

像是有巨大的容器,将身体所有的温暖都抽干。盛夏灼热的阳光,瞬间变成了飘零的大雪。顾泽年簌簌颤抖地握紧了手,再展开。

眼睛里疼痛的眼泪只差一秒,就会滑落。“小尾巴。你真的,真的忘记我了吗?”“我不是什么小尾巴。请你记住我的名字——苏多颜。这是我唯一的名字。”她强迫自己冷漠地回答。“那么你的身上为什么,为什么带着大海的味道。你骗我,你一定去过玛瑙海。为什么要骗我?”

他不死心地继续追问。“那是你的幻觉。要不就是你鼻子出问题了,该去耳鼻喉科检查检查。”她全然无视他的痛苦,像具冰凉的尸体。

同学们发出响亮的笑声。以前嫉妒他的男生,纷纷感觉到报复般的快感,笑得更加肆无忌惮。“好了。我要去做课间操了,再见。”

苏多颜推开他,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教室。

大海的味道跟随着她的离开,渐渐消失。

先前看热闹的同学,纷纷涌出教室。不久,操场里传来课间操广播的音乐声。

喧闹的教室重新变得空荡静谧。

顾泽年走出教室,一路狂奔。从教室到十八楼的天台,竟然只用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

站在天台的顶端凭栏眺望。

他的眼睛,轻易地就在人潮汹涌里,寻觅到她熟悉的影子。阳光下,她就像一朵美丽得过分的罂粟花。

那么诡异而神秘,美成一片妖娆。

他的身体无力地顺着栏杆往下坠。

顾泽年蹲在天台的地面,腾出双手,遮掩了脸。

指尖有晶莹液体溢出。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下载完整电子书


相关推荐

最新文章


© 2020 txtepub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