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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7-13 13:15: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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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赵勤

出版社:上海市华文创意写作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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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你幸福

祝你幸福试读:

内容简介

电脑前面放着一个用红色的闪着珠光的玻璃纸包装精致的小盒子,中午的时候,乔小乔打开看,盒子里面是一个红木的笔筒。这是坐在隔壁办公室的主管李锐送乔小乔的礼物,连同礼盒还有一张小卡,里面用黑色的油笔写着:祝你幸福!签名的地方,没有名字,也是用黑色的油笔画了一个笑脸,不同的是这是一个带着眼镜的笑脸。同事都知道,这个标志是李锐的,乔小乔当然也知道。

作者简介

赵勤。女。汉族。20世纪70年代出生于新疆奎屯的一个小镇,现居乌鲁木齐,自由写作。有作品发表在《文学界》、《红豆》、《绿洲》、《西部》、《南方文学》、《厦门文学》等杂志。

酿酒师

说来也奇怪,县里、村里那么多人都会做慕萨莱斯,可都没有阿布都热西提做的好。他做的慕萨莱斯喝多少也不会头疼,不会吐。

县里很多人认识他不是因为他原来是教育局长,而是因为他做的慕萨莱斯好。

每年的夏天,葡萄还没有熟,他家的慕萨莱斯就已经被预定完了。再说他一年也就做那么一点,不到两千公斤,这对于喜欢喝着慕萨莱斯度过冬天的阿瓦提县人怎么能够呢?

阿布都热西提退休了以后,在县城边上买了个大大的院子,专门收拾了房间做慕萨莱斯的场地和储藏的地方。院子里种满了葡萄,他大部分时间都侍弄院子里的葡萄和瓜菜。

初夏的一天,我去他家的院子找他说说慕萨莱斯的事情。看见果真是一院子的葡萄。

这么多葡萄,能用完吗?这才有四十米长,要是有四千米的葡萄架,大约就够做慕萨莱斯了。阿布都热西提一边修剪葡萄枝,一边和我闲聊,在他是两不耽误。

其实阿布都热西提家的院子比别人家还是要大一些,里面种满了木纳格(葡萄名)、红葡萄,院子里搭满了葡萄架,一串串青色的小籽籽是还没有成熟的葡萄。看这个样子,秋天的时候可以收获很多葡萄,光吃自然是绰绰有余,可是他要做慕萨莱斯就不够了,何况他做的慕萨莱斯供不应求。

其实说起来阿布都热西提做慕萨莱斯的方法和别人也是一样的,以前村里有人来观看了过他做的全过程,据说和别人也没有啥区别,一样是葡萄,一样的烧煮,一样的封存,可是口感和色泽就是相差很远。再不懂喝酒乐趣的人,也是可以喝出阿布都热西提酿的慕萨莱斯的,那种醇厚、干爽的独特口味别人家的没有办法达到,这个真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事。

我问他酿造的秘方,他笑说,没有啥秘密、秘方,只是在做的过程中要严把质量关。

怎么严把质量关?他说首先在选料的时候要注意一定选百分之百成熟的葡萄,并且还一定是阿瓦提县当地产的一种红葡萄,或者那种叫和田红的葡萄,这样的葡萄酿造的慕萨莱斯颜色呈琥珀色,成份对身体好。村里有人在选料的时候不认真,把没有成熟的、坏的葡萄也选进去了,这样做出来的慕萨莱斯口感会酸、涩,并且成份也不会好。至于那种用萎蔫了的葡萄酿造慕萨莱斯的,口感就更不好了。选料是不好偷懒的事情,虽然没有人监督你,但如果你不尽心,做出来的慕萨莱斯是一定不好喝的。

还有在烧煮的时候一定要煮到十八到二十个小时,火要适中,火太大,蒸发量大,慕萨莱斯过于粘稠;火太小,蒸发量不够,慕萨莱斯浓度不够。那些口感不好的慕萨莱斯有些就是因为在烧煮的时候没有煮到时间,或者火候掌握的不好。

那你是怎么恰如其分地掌握火候呢?

我用柴禾烧,不用煤,更不用天然气。

烧柴多麻烦啊,到哪找那么多柴禾,为什么不用煤或者天然气呢?

那种化学原料烧出来的火和柴禾烧的火不一样,柴禾烧的火软。

柴禾烧的火软?难道煤烧的火硬,火还有软有硬之分?

那是当然了,柴禾烧的火,绵软,但却有柔韧的力道。不像煤和天然气烧出的火,干燥、暴虐,力道也是有的,但是刚硬了些,不适合烧煮慕萨莱斯这样的有后味、有浓度的液体。他看我一眼,接着说道。再说了,烧柴好掌握火候,火大了,抽掉一些柴,火小了,给炉膛里多放一点柴。地里那么多棉花杆,还有院子里春天剪下来的葡萄枝,都是柴禾。我的慕萨莱斯就是靠烧柴禾烧煮出来的。

煤和天然气烧的火和柴禾烧的火咋不一样啦?不都是火吗?

那能一样吗?煤和天然气烧的火,硬;柴禾烧的火,软。你们汉族人不是都知道用柴禾烧的火,蒸的馒头要好吃,就像我们用梭梭(一种植物)火烤肉就比城里无烟煤烤的好吃是一样的呀!

见我说不过他,他有点得意地笑了笑。

人世间总有我们弄不明白的事情,煤和天然气烧出来的火到底有没有区别?如果有,那又是怎样的一种区别?可能是一种玄妙的哲学问题,是我无法洞悉的秘密。但阿会长固执地用柴火烧煮慕萨莱斯一定是有他的道理。

我看他侍弄葡萄架,就夸奖他院子收拾的好,这是个方正的院子,廊前有葡萄架搭起得得长廊,往前走可以看见院子前面还有一块很大的地,地里除了葡萄还种了苹果树、梨树、杏树,树和树之间的空地地上也被利用起来,种了些西红柿茄子辣子等蔬菜,挨着树根的地方茂盛着小白菜和韭菜,埂子上长着一溜大葱和鹰嘴豆。

他抬头看着一院子的郁郁葱葱说,这个院子曾经是我的家,也是我去年花了二十五万又买回来的。看我不解的表情,他接着说,1994年时,我和妻子卖掉了家里的七个牛和三只羊,倾其所有买了木料、砖、水泥和沙子,盖了这个房子和院子。我们栽种了葡萄,孩子们喜欢吃杏子和苹果,我们问邻居要了树苗载上。那些年我们的一个儿子和两个女儿一到果树成熟的季节,一放学就跑回来上树摘果子吃。他们三个的童年都是在这里渡过的。有一年一个朋友家里出了点事情急需要钱周转,我给他做了担保,用这个房子抵押贷款。后来朋友走了,他家剩下不是老人就是孩子,还不了贷款。法院来评估了十五万,卖掉了这一院房子。我和妻子带着孩子住到了亲戚家,又东挪西借了些钱,在另一处买了个小院子安置下来。后来朋友近况好了些,又回到了村里,也给我们还了些钱,但不到十五万,我们还是买不起原来的这个院子。这两年我退休了,烧煮慕萨莱斯赚了些钱,再加上这几年的积蓄,还有朋友给还的那些钱,凑了二十五万,好说歹说,才买回来这个院子。整整过去了十二年,我又住到了这里。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他笑了笑,有点自得的那种表情。

想想也是,一个人经过十二年的时间,又回到了自己日思夜想的家,那要经历了多少外人不知道的事呢!

那你后悔不,给朋友作担保?

也没有啥后悔的,当时我也只能那么做。他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他妈妈病了,需要钱医治。我也帮不上什么忙,那时候我能做的也只有担保了。是我自己喜欢这个院子,我一直都想回来住,孩子们都工作了,也不经常回来,平时只有我和老伴在这里,人老了,就愿意呆在原来的老地方吧。

那他跑了的那两年,法院来卖你房子的时候,你恨他吗?

哎,说不清楚吧,花了那么多钱,他妈妈还是不在了,并且自己的小家也不稳固了,一个没有多少文化的男人那样一走了之也是没有办法的一种解脱吧。后来他想通了,就又回来了收拾残局了。现在我们住着离的也不远,间或也有来往。但或者是人老了,有些生疏和冷硬了。

不过,他喜欢我烧煮的慕萨莱斯,我每年做好了,也会让孩子给他拎去一些。说完他又补充到。

其实县里、村里喜欢阿布都热西提做的慕萨莱斯的人很多,但他一直也没有扩大生产量,他说自己只是喜欢烧煮,并没有想过要把小作坊发展成大工厂的计划。他的儿子和女儿也没有要继承他手艺的打算,用他自己的话说,人家都是在县上上班,吃公家饭的人,也就是他忙的那些天,回来帮着做做饭,打扫一下啥的。

县上有个慕萨莱斯协会,阿布都热西提是会长,大家现在都叫他阿会长,他听了很高兴,好像这个头衔比他上班时那个县教育局长大多了。说起来阿会长也是有具体工作要干的,每年秋季他要带领着会员和协会其他领导去一家一家观摩会员制作的工艺和卫生标准是否达标。

县上除了有很多像阿会长这样的家庭作坊在做慕萨莱斯,还有三家企业,也都在生产慕萨莱斯。这三家企业也都是慕萨莱斯协会的会员。县上每年秋天举办慕萨莱斯狂欢节的时候,大家把自己做的慕萨莱斯拿出来,让更多的人品尝,选出口味最好的,给评个奖,阿布都热西提是最权威的评委,但他从来不把自己做的慕萨莱斯送来评奖,他不在意别人怎么品评他的慕萨莱斯,这个也已经无需用获奖来证明了。

县上把这个慕萨莱斯狂欢节当个大事来办,认为是宣传县上的好机会。但其实那些烧煮慕萨莱斯的人家,大多还是延续着很多年前的风俗习惯,每到秋末冬初的时候,农闲了,慕萨莱斯发酵好了,大家轮流坐庄,煮好羊肉,拿出慕萨莱斯畅饮,看谁家的慕萨莱斯烧煮的好。一个冬天,大家都是在晕晕乎乎中渡过的。

在阿瓦提的那些天,我一直都在想这个问题:天下已经有这么多葡萄酒了,这个新疆南部阿瓦提县的人们为何还要这么费力的酿造葡萄酒呢?他们是什么时候开始种植葡萄的,又是在什么时候掌握葡萄酒酿造的秘密的?他们在酿造的过程中耗费了多少热情和光阴?……

五月的阿瓦提就开始期待着九月的那一场秘密酿造。村子周围能看见的地方,都是葡萄树,都是等待酿造的青青葡萄。

每一个装着慕萨莱斯的大缸都相约守密,在五月的阳光下沉默不语。

卡龙琴师

我探头一看,透过院子里的葡萄枝和高大的桑树枝叶,只见高处的树杈上站着一个中年汉子,手里拿着斧头,正在修剪树枝。他站着的那个姿势,那个砍枝条的动作,那娴熟和不在乎的样子,一点也不像六十多岁的老人。

羊圈旁边是柴禾堆,柴禾一直堆到了羊圈顶部。杨树就生在羊圈围墙边上的柴禾堆中。那些杨树,已经很高大了。六十五岁的阿不都卡德尔·木沙站在三四米高的柴火垛上,手持斧头在坎杨树条。

那是在修剪一下树形,顺便把那些坎下来的杨树条抱到羊圈,给羊吃。圈里有两只小羊,围着他抱来的树枝摇头晃脑地啃起来了。他站在羊圈里看了一小会,蹲下来顺着羊脊背摸了摸,听见老婆叫他,才站起来,临转身走的时候,又分别抱了抱两个小羊。小羊只顾吃草,并不配合他的拥抱。

他的老婆在给我们抱怨,说他今年年初去县上参加木卡姆的弹唱活动,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进屋时不小心闪了一下,他伸手扶墙,没有扶好,把右手无名指弄断了。在家里休养了三个月,还没有好。在家坐不住的他,听到哪里有麦西来甫,还是跑上去,手指不利索,不能弹乐器,他就跪在乐队前(民间刀郎乐队有跪着弹唱的习俗),喊刀郎木卡姆。(在村里,人们习惯叫喊木卡姆,而不称唱木卡姆。)

她是在抱怨,可听着那语气里分明还有一种赞许。听着她并不是很真心地抱怨,我们在院子里闲逛。院子不是很大,收拾的很干净,门前有三棵杏树,一棵桑树,都挂果了,长势喜人,郁郁葱葱的。她伸手摘了些杏子,在衣角擦擦就递给我们,示意可以吃了。树下种着一小片韭菜和小白菜,绿油油地。

看着我们羡慕她家的院子,她接着抱怨:这些果树、花草都拴不住阿不都卡德尔的心,他就对木卡姆、乐器,还有那几只小羊喜欢得不行。不是自弹自唱,就是捯饬木头做乐器,要不就是爬高上低地给小羊找草吃!

阿不都卡德尔老人说起木卡姆艺术,他滔滔不绝,显得有点激动,用他自己的话说:手鼓很简单!我十二岁之前就会打手鼓了,十二岁时就可以把阿瓦提县的所有木卡姆完整地唱下来,1960年4月14日被县文工团招去当演员,就是因为我会唱阿瓦提县的所有木卡姆!老人对那天的事情记得很清楚。

阿瓦提县是刀郎木卡姆的发源地,这里流传着九支木卡姆,已经被评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阿不都卡德尔这样说的意思是他可以唱全刀郎木卡姆。

同来的干部告诉我,阿不都卡德尔是县里文工团的干部,已经退休几年了。可他闲不住,常常会跑去原来工作过的地方,看见年轻人在练功,他都要去指点一下。他告诉人家卡龙琴要这样弹,要那样拨弦。一开始还是有年轻人跟着他学习,可他太爱表现自己,总是要说自己当年咋样学艺的,他一辈子都献给了刀郎木卡姆了,他弹的卡龙琴是最好的。说的久了,现在的年轻人难免会心情烦躁,没有人爱听他唠叨,有时候还会挪揄他一两句:你一辈子都献给了刀郎木卡姆,你弹的卡龙琴最好,你去把身份证上的名字改成阿不都卡德尔·木卡姆或者阿不都卡德尔·卡龙吧!他找不到爱听他讲话的人,就很郁闷的样子。所以有时候见人家愿意听他讲话,他会拉着人热情地讲个不停,直到人家已经听腻了,面露厌色,他还在滔滔不绝。

他很肯定地告诉我们:“阿瓦提县的木卡姆是我一个人收集整理的。我这一辈子献身木卡姆,就是现在年龄大了也还是想尽自己的可能为木卡姆做一点事情。”他说这个话的时候神情是毋庸置疑的肯定,但据我推测和观察一起来的县里的干部听他讲话的表情,这个说法的可靠程度有待考证。

他极力要给我证明什么,接着说到:“我有一个历史悠久的卡龙琴,距今有一百五十年了”,当我表示要看看,他支支吾吾说不在家里。“那到哪里去了呢?”他说被阿克苏地区博物馆收藏了。“那去博物馆可以看到吗?”我的追问,让他说话有点缺乏底气。看我有点怀疑的眼神,他转而说起了自己会做卡龙琴、手鼓、艾捷克等多种乐器。说着,他“哗啦”一下揭开板床上的毯子,板床下的地上堆着很多木料,有些已经是乐器共鸣箱的雏形,可以看出来那些真是用来做乐器的。

当我问起他是怎么学乐器的,他说小时候,家里穷,喂了些鸡,每天给鸡饲料的时候,麻雀也来吃。父亲把一个破旧的卡龙琴挂在院子里的树上,上面系着铃铛,风一吹过来,卡龙琴就响。这个声响用来赶麻雀很管用。阿不都卡德尔听着那些声音很好听,就解下来,放在家里了。几年后,邻村有个上过中央民族学院的人来到家里做客,无意中看到了那把破旧的卡龙琴,要拿走,他没有给那个人。阿不都卡德尔用他农民的思维方式想:这么破旧的东西,别人既然都想要,一定是个好东西,留下来我自己学学。于是他就摸索着装上琴弦,练习弹奏。县里会弹卡龙琴的不多,弹得好的就更少了,为了学习卡龙琴的弹奏方法,他还去百十公里外的巴楚县找热合曼·艾力学弹卡龙琴。热合曼是喀什有名的卡龙琴师,人称热合曼·卡龙琴。在名字后面加上乐器名,是当地人表达对某人弹奏此种乐器表示尊敬的一种方式。

但其实卡龙琴非常难学,阿不都卡德尔在巴楚呆了十三天,家里有事情,只得先回家了。后来,阿不都卡德尔又把热合曼请到自己家里,好吃好喝地招待着,自己则悉心地学习和求教。这样跟着热合曼弹了一个月,热合曼才走,阿不都卡德尔就开始自己练了。

因为家里只有那一个破旧的卡龙琴,弦还是阿不都卡德尔自己装上去的。阿不都卡德尔和这个民族其他男人一样喜欢鲜艳的、亮闪闪的东西,他用很多小亮片片把这个琴装饰的很华美,很闪亮。他开始自己研究卡龙琴的制作过程,拿块桑木自己挖、雕、推、刨,经过几次试验,居然真的做了一个卡龙琴,装饰的无疑很好看,弹起来音色还是很美好、清越的。不能否认他真得是心灵手巧,后来他又自己摸索做了七八个卡龙琴和一些手鼓、艾捷克。同来的县上干部也说,县文工团也曾经在他这里买过乐器。

他大约是说的有点累了,进屋把家里的卡龙琴、手鼓、热瓦甫拿出来,一一摆在廊前的板床上,一个一个弹给我们听。不大的板床就是他的舞台,他弹的投入,唱的忘我,好像下面有几百个观众在聆听。我和县上来的干部对视一下,那是他在告诉我阿不都卡德尔就是这样的自我。不过他在弹奏卡龙琴的时候,我还是被震撼了。卡龙琴发出的那种清越的声音,像是空中裂帛的声响,一下子就抓住了你的心,那么多婉转的心事和缱绻的心绪都被琴声勾出来了,让人不由惆怅起来。

有传说卡龙琴是希腊文化中竖琴的变种,又有传说史籍中称七十二弦琵琶的就是现在的卡龙琴。到底哪种传说是真的,没有人考证过。我们面前的卡龙琴形状酷似扬琴,琴身用桑木制成,共鸣箱呈中空的扁梯形,左曲右直。有点梯形的样子,一头宽,一头窄,长长短短三十二根弦,一幅其貌不扬的样子,却又能发出那么干净、明亮的声音,真是叫人难忘!

不知不觉一个多小时候过去了,他也已经唱累了。但他依然抱着热瓦普,说,小时候就喜欢音乐,一听到声音他的手指就抖,就想弹奏。如今他把自己的四个儿子、两个女儿都培养的会弹奏刀郎乐器,尤其是三个儿子都会弹奏卡龙琴,这在县城是个难得的大事。现在县上除了他和他的儿子会弹卡龙琴,几乎没有人会弹了。这让他很自豪和得意,也是他说把毕生精力都献给了木卡姆的原因。

但县上同来的干部听他说到这里,忍不住说:“你为什么不全部教给你的儿子,为什么不愿意多带几个徒弟呢?”“卡龙琴不好学,他们没有天赋,笨得很!”“你都没有教,怎么知道人家没有天赋?县上请别的地方的卡龙琴师来教,你又为什么罢工,不同意呢?”

面对这样的诘问,阿不都卡德尔并不感难堪和羞愧,他笑嘻嘻地说,“县上有我会弹卡龙,为什么又要请别人来教呢?这样不是显得我弹得不好吗?那些年轻人自己不用功,又没有天赋,请别人来教,会让人家认为我们县的人都很笨。”

县上的干部偷偷给我说,他很自私,不教别人,就是他自己的儿子,他也没有全部教,也是有保留的。县上会弹卡龙琴的老艺人不多了,他很有点要拿把人的意思,在新的卡龙琴师没有培训好的时候,还不能惹恼了他。他不知道县上已经办了好几期卡龙琴培训班了,在外地请的卡龙琴师来教,学员有民间老艺人,也有文工团的演员。

可以想见,等到培训班的学员可以熟练弹奏卡龙琴的时候,就没有人请他去弹了。

他显然不知道这些,他神情自得地招呼着我们,给我们讲现在的年轻人是多么不爱学习,是多么笨。他一边说,一边招呼我们吃杏子和桑子。

我们要走的时候,他一个人站在院门前的葡萄架下还在对着我们念叨:整个县城没有人弹的卡龙琴比我好!

对诗的女人

“村里有人要和我结婚,可是七十岁的男人我看不上!但我看上的四十几岁男人,看不上我。其实我还是挺想结婚的,只是在刀郎部落里不太好找呢!”祖米汗给我说这个事情的神情,你是完全不会把慈祥、安详、漠然、威严、垂暮之年等诸如此类的词语和她扯上关系。今年已经七十二岁的她,是在考虑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是在给我絮叨她这个夏天的心事呢!

祖米汗家的小院落掩映在一丛柳树枝条后面。刚才走在村里时,要不是孜来汗走过去,拨开密密地垂柳条枝,推开那扇原木色的实木窄门,我们谁都没有想到那里还有一户人家。

院子并不大,但是传统的维吾尔族人家院落,宽廊下的凉台连着房屋前面的屋顶。小而旧的板床,旁边是个不大的泥土灶台。灶台的上面墙上留出了一个窄小的平台,上面依次排开摆放着装油盐酱醋的瓶瓶罐罐,调料瓶边上还有一个装果汁的玻璃瓶,里面插了两只塑料的绿叶红花。灶台再过去又有一个小小的泥土平台,平台上放着铁锅、烧水的铝壶,还有一个洗手用的土黄色的塑料壶,几样简单的灶具,摆放的有条有理。最让人动容的是,铁锅旁边居然还有一盆花,依然是塑料的假花,依然落了些土,在黄泥土炉灶旁和锅、壶安然地一起摆放着。塑料制品的艳丽在这里没有显得俗气,到有些让人感动。

我拿出相机拍下了这个放有两处假花的黄泥土灶台,在镜头里,他们就像摆好的静物写生图。

一个穿着粉红色的长裤、粉红色的裙子,裙边带着蕾丝花边的老人慢慢地走出来。她戴着个深色的围巾,却只是包着头发,没有掩面。她的眼睛很大,因为皮肤的松弛眼角有些下垂,鼻梁骨挺直,鼻头饱满而小巧,鼻翼两侧长了些老年斑,嘴唇不大,却还有些红颜色。面颊上有很深的皱纹,整个脸看上去像个严重失水后皱皱巴巴的苹果,但居然很美,那种饱经沧桑后的美。

看见我们来,她显得很高兴,孜来汗和她打招呼,告诉她我们想听听她年轻时候的事,关于麦西来甫上对诗的事情。她听明白了,含笑不语。去房间一趟,再出来的时候,身上套了一件黑色的坎肩,抱着带金线的传统维吾尔坐具,铺在宽廊凉台下一个不大的板床上,招呼我们坐下来。板床有些年头了,坐上去吱嘎吱嘎响了几声,让人不由担心会不会塌掉。但她平静地转身去倒茶,又去房间拿馕,掰给我们吃,忙的不亦乐乎。弄妥了吃的、喝的,她有点茫然地笑着,看看我。孜来汗给她解释说我是上面派来的,专门慕名来听她说那些麦西来甫上的诗句,孜来汗这样说,我有点尴尬。但她好像听明白了。只是她转身又去了屋内,好一会没有出来,把我们几个人晾在她家那个小小的板床边,坐也不是,走也不是。正在犹豫间,她却又颤颤巍巍走了出来,原来她在屋子里翻找了一会,拿出个用两个纱巾包好的一包东西,递给我。打开一看,是摆放整齐的磁带。她这才说是要找一个好听的舞曲。原来她很高兴家里来了客人,要跳一支舞给我们看。屋面的窗台上放着一个八十年代流行的那种手提式小录音机,孜来汗把磁带放在里面,不一会磁带开始费劲地转起来,一会有声音,一会没声音,还没有等她把声音调到满意的程度,就看见祖米汗已经在廊下跳起舞来,很自在,动作不快,但都踩到了节奏上,旋转很轻盈。谁能想到她已经七十二岁了,刚才走路还有点颤颤巍巍呢!

司机吐尔洪看见她一个人在跳舞,不由上去和她对舞。他们跳的是刀郎舞,两人先是对面走斜线,左右交叉换位,再面对面直线交叉换位,舞步是前两步稍快,后一步一跺,即两步一并。同时双手左右推拨,随后快速擦肩对背并转身,紧接着退步并旋转。随着节奏越来越快,旋转也变化为比赛和竞技……

我们拿起“长枪短炮”拍他俩,她没有丝毫扭捏,却是很具有表现欲,跳的更有力了,笑的也更自信。虽然吐尔洪比她小那么多,可是在最后旋转时,她一点也没有示弱,一直配合着吐尔洪旋转到一曲终了。

她对吐尔洪竖起了大拇指。她不知道,吐尔洪虽然是县文工团的司机,但他不只会开车,他还会编舞蹈,今年多浪乡的农民汇演的舞蹈就是他导演的,他有时候是导演,有时候是鼓手,当然更多的时候是开车。

我说她,走路看着颤巍巍的,跳起舞来却很轻盈。谁知这句却勾起了她的陈年往事:年轻的时候舞跳的也好,玩的也好,朋友也多,现在七十多岁了,一个朋友也很少见了,闲来无事,想起那些年唱歌跳舞的事情,都想哭……

据说那时候祖米汗貌美如花才思敏捷,在麦西来甫上常常把一大堆大男人辩的理屈词穷,男人对她又爱又怕。就是现在七十多岁了,她的思维也是活跃的,她滔滔不绝地说起了许多诗句,但我们听的是混乱的,因为她一会说维语,一会说汉语,并且说得又快又急。我用笔显然记不下来,就打开录音笔,放到她跟前。这个动作可能触动了她,她说着说着,突然唱起了“亲爱的毛主席,毛主席,万万岁……”用的居然是汉语,并且吐字清晰,发音准确。

虽然我没能记下她说的全部诗词,但还是抄录了几句:

你的爱人在阿克苏

你的鞋跟掉了也不知道

早上吃饭也不香

你的车轮下鸽子能不能过

我们一星期没有见面了

你想不想我的黑眼睛

看我对她背的情歌感兴趣,她拉了拉我的衣袖,有点调皮地笑着,我好好想想,可以说上几千个情歌呢!你把我带到乌鲁木齐去,我天天给你唱歌、对诗、跳舞!

我看着她,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笑的更厉害了。我还会烧水,别看我年龄大,我还能给你洗衣服呢!

见我怔在那里,吐尔洪说她给你开玩笑呢!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就学她,含笑看着她。在我的注视下,她略有些羞涩,好像是为了掩饰什么,她转身又去房内拿出一碗白砂糖,放在餐布上,端起我的茶水,倒掉已经有点凉了的残茶,重新续上热茶,又挖了满满两大勺白砂糖放在我的茶碗里,看着我,示意我喝茶。孜来汗说出了她没有说出的话,家里没有啥好东西来招呼我吃,她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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