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服天下:《鬼谷子》的中国沟通术(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8-04 12:59: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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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翟玉忠

出版社:中国书籍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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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服天下:《鬼谷子》的中国沟通术

说服天下:《鬼谷子》的中国沟通术试读:

前言

在中国历史上,没有一本书像《鬼谷子》这样,两千年来遭到众多的误解、诋毁和攻击。直至今天,还有人将这本与儒家《大学》、道家《老子》一样的中华文明原典称为“阴谋之书”。《鬼谷子》是唯一一本传世的纵横学派子书。西汉刘向父子要校书时,收录纵横家十二家,竟然没有收录《鬼谷子》,后世有学者进而怀疑它是伪书。

刘向父子整理当时国家藏书时,并没有将所有书都收录进去。诚如近人余嘉锡先生所言:“诸史经籍志皆有不著录之书。”(余嘉锡:《古书通例》卷一)

但刘向本人是见过《鬼谷子》的,他在所辑《说苑·善说》中引用鬼谷子的话,长达百字。上面说:“鬼谷子曰:‘人之不善而能矫之者,难矣!说之不行、言之不从者,其辨之不明也;既明而不行者,持之不固也;既固而不行者,未中其心之所善也。辨之,明之,持之,固之,又中其人之所善,其言神而珍,白而分,能入于人之心,如此而说不行者,天下未尝闻也。’”

许富宏先生指出,此佚文当属《鬼谷子》中的《内葽第三》,他说:“《内葽》篇题下注云:‘葽者,持之令固也。言君臣之际,上下之交,必内情相得,然后结固而不离。’此正是‘持之、固之’之意。[1]可见,《善说》所引《鬼谷子》佚文应是《内葽》篇佚文。”《鬼谷子》不是伪书,近年来已有许富宏、陈蒲清诸家详细考证,这里不再赘述。

在《汉书·艺文志》中,纵横家与儒家一样,同列诸子,其学各有短长,关键是“善用其术”。诚如《汉书·艺文志》诸子总绪中所说的:“今异家者各推所长,穷知究虑,以明其指,虽有蔽短,合其要归,亦六经之支与流裔。使其人遭明王圣主,得其所折中,皆股肱之材已。”

对于纵横家的本质特点,《汉书·艺文志》所论甚为精当,上面说:“纵横家者流,盖出于行人之官。孔子曰:‘诵诗三百,使于四方,不能专对,虽多亦奚以为?’又曰:‘使乎,使乎!’言其当权事制宜,受命而不受辞,此其所长也。”

唐初修《隋书》时,史官大体继承了《汉书·艺文志》的观点,《隋书·经籍志》于纵横家只收录《鬼谷子》一书。监修长孙无忌总论说:“纵横者,所以明辩说、善辞令,以通上下之志也。《汉书》以为本行人之官,受命出疆,临事而制。故曰:‘诵诗三百,使于四方,不能专对,虽多亦奚以为?’《周官·掌交》‘以节与币巡邦国之诸侯及万姓之聚,导王之德意志虑,使辟行之而和诸侯之好,达万民之说,谕以九税之利、九仪之亲、九牧之维、九禁之难、九戎之威’是也。”

长孙无忌提及的掌交一职是重要的。在周代,行人的主要职责是接待,而非巡访。当时对王室以外所属各邦国的巡访主要是由掌交负责,类似现代外交官。

如同其他诸子百家一样,若纵横家为某些人所滥用,结果当然是灾难性的,但我们不能因为刀能杀人,就连菜刀、手术刀也不要了。《汉书·艺文志》说:“(纵横者)及邪人为之,则上诈谖(音xuān,欺诈、欺骗——笔者注)而弃其信。”《隋书·经籍志》说:“佞人为之,则便辞利口,倾危变诈,至于贼害忠信,覆邦乱家。”

关于纵横家产生的历史背景,先于《汉书·艺文志》,西汉淮南王刘安(公元前179~前122年)及其门客集体编写的《淮南子·要略》所论更为详细。它指出,战国大争之世,诸侯弱肉强食,合纵连横的客观环境,是纵横家产生的重要原因。上面说:“晚世之时,六国诸侯,溪异谷别,水绝山隔,各自治其境内,守其分地,握其权柄,擅其政令。下无方伯,上无天子,力征争权,胜者为右,恃连与国,约重致,剖信符,结远援,以守其国家,持其社稷,故纵横修短生焉。”

在春秋战国时代,政出诸侯,选举制度大坏的背景下,诸子百家无不需要游说天下,否则根本无用武之地。近人张尔田先生(1874~1945年)多卓识,他注意到在百家相须为用的战国时代,人人皆纵横家!张尔田先生写道:“战国者,纵横之世也,岂特陈轸、甘茂诸人为纵横专家哉?即儒、墨、名、法,其出而问世,无不兼纵横之学也。章实斋言:‘九流之学承官曲于六典,及其出而用世,必兼纵横,所以文其质也。古之文质合于一,至战国而各具之,质当其用也,必兼纵横之辞以文之,周衰文弊之效也。’故孟子历聘齐梁,荀卿三为祭酒,墨子胼胝以救宋,韩非《说难》以存韩,公孙龙说平原以止邯郸之封,尉缭子说秦王以乱诸侯之谋,商君争变法,李斯谏逐客,其与结驷连骑抵掌华屋者何以异耶?亦可见纵横一术,战国诸子人人习之,无足怪者。后世迂儒既不知纵横出于行人之官,又以苏秦、张[2]仪为深耻,而后古人专对之材始为世所诟病矣。”

张尔田的好友,近代子学大家孙德谦先生(1869~1935年)也曾论及诸子与纵横之术的关系。在当时的历史大背景下,孔、孟又何尝不是纵横之士。他说:“或曰:‘诸子为专家之业是足贵矣,其必出于游说者,何立品不知自尊乎?’讵(音jù,岂——笔者注)知诸子有救时之志,当其时学校已衰,士之进身既无若后世之科目,则其传说诸侯,真所谓不得已耳。苏子瞻曰:‘三代以上出于学,战国至秦出于客’,盖其势使然也。后之人不论其世,反从而鄙夷之,将孟子[3]之历聘周流其亦非耶?明乎此,则不敢菲薄诸子矣。”“战国之世,学校已衰,故士之奋志功名者,不得不出于游说。即以孟子大贤,亦[4]从者数百,后车数十,以传食于诸侯,盖时势使然。”

所以,孔孟为圣贤,纵横家亦圣贤。在西汉,纵横大家苏秦、张仪,甚至与伊尹、乐毅这些名贤并称。《说苑·君道》中,刘向将战国纵横家苏秦与邹衍、乐毅、屈景并称,文中言及燕昭王礼贤下士的效果时说:“苏子闻之,从周归燕;邹衍闻之,从齐归燕;乐毅闻之,从赵归燕;屈景闻之,从楚归燕。四子毕至,果以弱燕并强齐。夫燕齐非均权敌战之国也,所以然者,四子之力也。诗曰:‘济济多士,文王以宁。’此之谓也。”

1972年4月,山东临沂银雀山出土西汉竹简《孙子兵法·用间》,作者将苏秦与古代圣贤伊尹(即伊挚)、吕尚(即姜太公吕牙)并列,足见其对纵横家的推重。上面说:“殷之兴也,伊挚在夏;周之兴也,吕牙在殷……燕之兴也,苏秦在齐。”(今本《孙子兵法》作:“昔殷之兴也,伊挚在夏;周之兴也,吕牙在殷。”已无有关苏秦的内容。)

即使是在西汉,纵横家似乎已经少有人研习了。按司马迁的说法,这完全是以人废言。

司马迁《史记·苏秦列传》上说:苏秦兄弟三人都以游说诸侯而名扬天下,他们擅长于权谋机变。苏秦因为反间计的罪名被杀死,所以天下人都爱嘲笑他,讳忌研习他的学问。社会上流传的苏秦事迹有许多差异,凡是不同时期和苏秦相类的事迹,都附会到苏秦身上。苏秦出身于民间,能联合六国合纵相亲,这正说明他的才智有过人的地方,所以,我列出他的经历,按着正确的时顺加以陈述,不让他只蒙受不好的名声。(苏秦兄弟三人,皆游说诸侯以显名,其术长于权变。而苏秦被反间以死,天下共笑之,讳学其术。然世言苏秦多异,异时事有类之者皆附之苏秦。夫苏秦起闾阎〈音lǘyán,原指古代里巷内外的门,代指平民老百姓——笔者注〉,连六国从〈通“纵”——笔者注〉亲,此其智有过人者。吾固列其行事,次其时序,毋令独蒙恶声焉。)

对纵横家学说最早进行系统攻击的,当属唐代柳宗元。在《辨鬼谷子》一文中,柳氏认为《鬼谷子》:“汉时刘向、班固录书,无《鬼谷子》。《鬼谷子》后出,而险銩(音zhōu,乖,悖之意——笔者注)峭薄(音qiàobáo,刻薄——笔者注)。恐其妄言乱世,难信,学者宜其不道。而时之言纵横者,时葆(通‘宝’——笔者注)其书。尤者,晚乃益出七术,怪谬异甚,不可考校。其言益奇,而道益陿(通‘狭’——笔者注)。使人狙狂失守,而易于陷坠。幸矣,人之葆之者少。”

被称为明代“开国文臣之首”的宋濂,大力抨击《鬼谷子》,甚至连赞誉《鬼谷子》的南宋学者高似孙也一并批判。他在《鬼谷子辨》中说:“大抵其书皆捭阖、钩钳、揣摩之术。……是皆小夫蛇鼠之智,家用之则家亡,国用之则国偾(音fèn,毁坏、败坏——笔者注),天下用之则失天下。学士大夫宜唾去不道。高氏独谓其得于《易》阖辟翕张之外,不亦过许矣哉!”

至清,卢文弨(音chāo——笔者注)在《鬼谷子跋》中开篇即称“《鬼谷子》小人之书也”,他说:“《鬼谷子》小人之书也。凡其捭阖、钩箝之术,只可施于暗君耳,其意欲探厥意旨之所向,从而巧变其说,以邀结之,使得亲悦于我,胶固而不可离,千古奸邪之愚昧其主者,莫不如是。”

悲夫!上述对纵横家及其核心经典《鬼谷子》的批判真是文化史上的千古奇冤——吾辈要为古人洗冤,为来学辨惑!因为:《鬼谷子》是圣贤之书,而非“小人之书”。

纵横之学是大道智慧,而非“蛇鼠之智”。

纵横之术是王道所归,而非“妄言乱世”。“嘤其鸣矣,求其友声”——当今天下呼唤苏秦、张仪那样的大外交家!

为了突出《鬼谷子》一书内圣外王、一以贯之的特点,我们对流传的《鬼谷子》一书章节次序做了较大的调整。先阐发“本”,即内圣《本经阴符七术》,再阐发“末”,《鬼谷子》的纵横捭阖之道,从《捭阖第一》到《符言第十二》十二篇(《转丸》第十三、《紸乱》第十四已佚),最后阐发《持枢》《中经》两篇。

本书原文以许富宏《鬼谷子集校集注》为基础(中华书局,2009年3月出版),注以南朝陶弘景注为基础。陶注为现存唯一旧注,十分重要。

译文主要参考了陈道年先生的《鬼谷子笺注》(时代出版传媒股份有限公司,黄山书社,2014年1月出版),陈蒲清教授的《鬼谷子详解》(岳麓书社,2005年5月出版)。

道术为天下裂,大道之不行久矣。本书着力使读者体悟纵横家说服天下的精华所在,若有所悟,得意而妄言可矣!【注释】

[1]许富宏:《〈鬼谷子〉研究》,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第4页。

[2]张尔田:《史微·卷第三·原从横》,上海世纪出版集团,上海书店出版社,2010年,第41页。

[3]孙德谦:《诸子通考》卷二,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3年,第74~75页。

[4]孙德谦:《诸子通考》卷三,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3年,第139页。

本课题由 中信改革发展研究基金会/福建省古田杉洋蓝田书院 资助  上编 说服术的内在心力培育——《本经阴符七术》

中华道统——内圣外王一以贯之。

战国诸子教人,未有讲外王之术而不讲内圣之道者。何以故?因为内圣修养为本,外王事功为末,二者是相辅相成的有机体,缺一不可。本末合一,唯如此,方能达及体用兼备,圆融无碍的境界。《鬼谷子》言内圣之道,集中于《本经阴符七术》。

关于《本经阴符七术》的结构,台湾学者萧登福认为:“文中分七个小标题论述游说者内在涵养上所需具备的一些条件,偏重在内心的修炼与精神力的运用上,显然与前十二篇偏重在游说技巧有别。七术之篇目依次如下:盛神法五龙、养志法灵龟、实意法酟蛇、分威法伏熊、散势法鸷鸟、转圆法猛兽、损兑法灵蓍。前面盛神、养志、实意三篇,旨在说明如何去充实意志,涵养精神。后面的分威、散势、转圆、损兑诸篇,是告诉我们如何用内在的心神去处理外在的事物。七术共分两个不同的层次:一是属于内练;二是属于运用。”(许富宏:《鬼谷子集校集注》,中华书局,2009年,第195页。)

许富宏先生认为,《本经阴符七术》“依据其内容,可分为三组:第一组以神、气、心为核心,对神与气、心与气、心与神三者之间的关系做理论上的探讨,形成盛神、养志、实意三篇;第二组专论神之作用,先言神之覆,次言神之使,对神之伏、神之动对人内心的影响,以及引起的一系列后果做了阐释,形成了分威、散势两篇;第三组专论计谋与决断,计谋无穷,然转圆可得;决断关乎安危,故损兑可用,形成转圆、损兑两篇。”(许富宏:《鬼谷子集校集注》,中华书局,2009年,第196~197页。)《本经阴符七术》不仅讲内圣的修习,还细讲内圣的外用机理——这在中国文化典籍中,显得十分珍贵,值得学人注意。一、盛神法五龙:心力强大是事业的基础【阐微】

本篇为《本经阴符七术》的首篇,阐明了纵横家修道进德的基本理论。

其核心在于心地上用功,通过摄心于一(陶弘景注:“一者,无为而自然者也。”“一者,无为也。”),无为无不为,达到以一应万,变化无方的智慧、盛神境界,即文中所说的“德养五气,心能得一,乃有其术”——这种治心方法,儒、道两家是互通的。

心神的强大、旺盛,是一切事功的基础,学人不可不留意。所以文末启下篇说:“神盛,乃能养志。”

在中国文化中,神常用来指道的妙用。

为理解这一点,我们需要看看《本经阴符七术》的宇宙模式。文中说:“道者,天地之始,一其纪也。物之所造,天之所生,包宏无形,化气,先天地而成,莫见其形,莫知其名,谓之神灵。”

这里的“神灵”当为“神明”之意,因为下文接着就说:“故道者,神明之源,一其化端。”近人俞蒳民国年间出版的《鬼谷子新注》指出:“鬼谷子书无称‘神灵’者,下文接称‘神明’,足证其误。”

陶弘景注此段:“无名,天地之始。故曰:道者,天地之始也。道始所生者一,故曰:一其纪也。言天道混成,阴阳陶铸,万物以之造化,天地以之生成,包容宏厚,莫见其形,至于化育之气,乃先天地而成,不可以状貌诘,不可以名字寻,妙万物而为言者,是以谓之神灵也。”

这种由“道(一)→气→天地→神灵”构成的宇宙模式,在道家思想中十分普遍。比如1993年郭店一号楚墓出土的战国古文献《太一生水》,先讲太一(道),再讲水之气,接着也是讲天地、神明,只不过比《本经阴符七术》讲得更细致。《太一生水》开篇即说:“太一生水,水反辅太一,是以成天。天反辅太一,是以成地。天地[复相辅]也,是以成神明。神明复相辅也,是以成阴阳。阴阳复相辅也,是以成四时。四时复相辅也,是以成沧热。沧热复相辅也,是以成湿燥。湿燥复相辅也,成岁而止。故岁者,湿燥之所生也。湿燥者,沧热之所生也。沧热者,[四时之所生也]。四时者,阴阳之所生[也]。阴阳者,神明之所生也。神明者,天地之所生也。天地者,太一之所生也。”

另外,《鹖冠子·泰鸿篇》也讲到这类宇宙模式,上面说:“天也者,神明之所根也。醇化四时,陶埏(音shān,用水和土;陶埏是说陶人把陶土放入模型中制成陶器,比喻造就、培育——笔者注)无形,刻镂未萌,离文将然者也。地者,承天之演,备载以宁者也。吾将告汝神明之极,天地人事三者复一也。”

总之,了解道、气、天地、神灵间的交互关系,是我们研习纵横家心法的基础——其要在使自己的心无为自然,宁静和平,达到养气舍神的目的。这样,志、思、神、德才能不衰,行威势,心力得以发扬。

修、齐、治、平——修心为本,明矣!

标题《盛神法五龙》中的“五龙”指木、火、金、水、土,五行之龙。陶弘景注云:“五龙,五行之龙也。龙则变化无穷,神则阴阳不测,故盛神之道,法五龙也。”

中国学术本是超越西方理性的智慧之学,道不自器,应变无方,与龙之性相通,故国人数千年来崇拜龙。《史记·老子韩非列传》载孔子见老子,孔子赞其为龙:“吾今日见老子,其犹龙邪!”孔子是在赞美老子高度的精神智慧成就。【经文】

盛神中有五气,神为之长,心为之舍,德为之大;养神之所,归

[1]诸道。道者,天地之始,一其纪也。物之所造,天之所生。包宏无[2]形,化气,先天地而成,莫见其形,莫知其名,谓之神灵。故道者,[3]神明之源,一其化端。是以德养五气,心能得一,乃有其术。术者,[4]心气之道所由舍者,神乃为之使。九窍、十二舍者,气之门户,心[5]之总摄也。生受于天,谓之真人。真人者,与天为一。【译文】

旺盛的精神中包含五脏之气,而神是它们的统帅,心是其依托,德行是它们的重要表现。涵养精神要在心地上用功,同归之于无形大道。道,是天地的本始,一代表万物的端绪。万物的创造,天地的产生,都是道的作用。道包容万物,化育元气,在天地产生前便形成了,没有谁能看到它,没有谁能叫出它的名称,又妙用无限,只好叫它“神明”。所以道是神明的源头,一是万物化育的开始。因此,德行涵养五脏之气,关键是心能无为自然,制心一处,才能掌握心术。心术,是持养心气的大道,神是它的运用。身体上的九窍、十二舍,都是它与外物沟通的门户,而心最终掌控着这一切。生而知之,不假外求,自然无为的人是真人,真人与天道合一。【注释】

[1]陶弘景注:“五气,五藏之气也,谓精、神、魂、魄、志也。神居四者之中,故为之长;心能含容,故为之舍;德能制邪,故为之大。然则养神之所宜,归之于道也。”中医以五行配五藏,五藏又有五神,分别是心为火藏神、肝为木藏魂、肺为金藏魄、脾为土藏意、肾为水藏志。《素问·灵兰秘典论》云:“心者,君主之官也,神明出焉。”故神为之长;心藏神,心为之舍。《管子·内业》云:“凡道无所,善心安爱。心静气理,道乃可止。”故德为之大。《管子·枢言第》云:“道之在天者,日也,其在人者,心也。”故“养神之所,归诸道”,心上求法,方可入道;心外求法,一无是处!

[2]陶弘景注:“无名,天地之始。故曰:道者,天地之始也。道始所生者一,故曰:一其纪也。言天道混成,阴阳陶铸,万物以之造化,天地以之生成,包容宏厚,莫见其形,至于化育之气,乃先天地而成,不可以状貌诘,不可以名字寻,妙万物而为言者,是以谓之神灵也。”“纪”本指丝线的端绪,此处“道者,天地之始,一其纪也”。犹如《老子》言:“道生一。”后面“故道者,神明之源,一其化端”亦有此义。

[3]陶弘景注:“神明禀道而生,故曰:道者,神明之源也。化端不一,则有时不化,故曰:一其化端也。循理有成谓之德,五气各能循理,则成功可致,故曰:德养五气也。一者,无为而自然者也。心能无为,其术自生,故曰:心能得一,乃有其术也。”

请注意,道家中讲的无为不是终日无所事事,而是行静因之道,是大有为。《淮南子·原道训》解释:“所谓无为者,不先物为也。所谓无不为者,因物之所为。”可谓一语中的!“德养五气,心能得一,乃有其术。”在这一点上,儒家心法与道家心法是一样的。《韩诗外传》卷二引《诗经》讲了这个道理:“凡治气养心之术,莫径由礼,莫优得师,莫慎一好。好一则抟(抟,专也——笔者注),搏则精,精则神,神则化,是以君子务结心乎一也。诗曰:‘淑人君子,其仪一兮。其仪一兮,心如结兮。’”《荀子·修身篇》作:“凡治气养心之术,莫径由礼,莫要得师,莫神一好。”

[4]陶弘景注:“心气合自然之道,乃能生术。术者,道之由舍,则神乃为之使。”这里的心指心术,用心之道。

[5]陶弘景注:“十二舍者,谓目见色,耳闻声,鼻受香,口知味,身觉触,意思事,根境互相停舍。故曰:十二舍也。气候由之出入,故曰:气之门户也。唯心之所操舍,故曰:心之总摄也。凡此皆受之于天,不亏其素,故曰:真人。真人者,体同于天,故曰:与天为一也。”

九窍,指双眼、双耳、双鼻孔、口、前后阴。

许富宏先生认为,陶弘景以佛家十二处释纵横家十二舍是不对的。这里的十二舍,是气的舍藏之处,乃中医的十二藏,即《素问·灵兰秘典论》中所说的十二官:心、肺、肝、胆、膻中、脾、胃、大肠、小肠、肾、三焦、膀胱。上面说:“心者,君主之官也,神明出焉。肺者,相傅之官,治节出焉。肝者,将军之官,谋虑出焉。胆者,中正之官,决断出焉。膻中者,臣使之官,喜乐出焉。脾胃者,仓廪之官,五味出焉。大肠者,传道之官,变化出焉。小肠者,受盛之官,化物出焉。肾者,作强之官,伎巧出焉。三焦者,决渎之官,水道出焉。膀胱者,州都之官,津液藏焉,气化则能出矣。凡此十二官者,不得相失也。”中国文化重身心一体,许说甚是!

真人,即至人,是修为的最高境界。《庄子·渔父篇》云:“真者,所以受于天也,自然不可易也。故圣人法天贵真,不拘于俗。”【经文】[1]

内修练而知之,谓之圣人。圣人者,以类知之。故人与一生,[2]出于化物。知类在窍,有所疑惑,通于心术。心无其术,必有不通[3][4]。其通也,五气得养,务在舍神,此谓之化。化有五气者,志也、思也、神也、德也,神其一长也。静和者,养气。养气得其和,四者不衰,四边威势,无不为,存而舍之,是谓神化。归于身,谓之真人[5]。真人者,同天而合道,执一而养产万类,怀天心,施德养,无为[6]以包志虑思意,而行威势者也。士者通达之,神盛,乃能养志。【译文】

通过内心修习而得道的,叫作圣人,圣人是触类旁通而得道的。所以人与“一”是相通的,同出于化育万物的道。人类知晓事类都是通过九窍。如果有疑惑不解的地方,要通过心的思考来判断。若不修习好心术,一定不会如圣人那样通达无碍。智慧通达无碍,五脏之气就会得以涵养。要做到这一点,关键是使心神专一,不散乱外驰,这样才能化育成物。五脏之气达到了化的境界,便产生志向、思想、精神、德行,精神是四者的关键。心宁静平和便可以养气,养气便可以使志向、思想、精神、德行四者合和,永不衰败,向四方散发威势,成就一切事功。长期心神专一不乱,便叫作达到了神化的境界,这种人叫真人。真人,是与天与道合一的。他能够无为而无不为,化育万物,怀着天地无私之心,施行道德。他无为而治,其志虑思意无不合于大道,威势亦得以发挥。游说之士通达了这一点,精神旺盛,才谈得上培养志向。【注释】

[1]陶弘景注:“内修炼,谓假学而知之者也。然圣人虽圣,犹假学而知,假学即非自然,故曰:以类知之也。”

类是中国古典逻辑学名学中的核心概念。据古《语经》:“夫辞以故生,以理长,以类行者也。立辞而不明于其所生,妄也。今人非道无所行,虽有强股肱,而不明于道,其困也,可立而待也。夫辞以类行者也,立辞而不明于其类,则必困矣。”(《墨子·大取篇》)在先贤看来,圣人能达到那种不思而得,成(通“盛”)文而类的境界。《荀子·非相篇》中说:“有小人之辩者,有士君子之辩者,有圣人之辩者。不先虑,不早谋,发之而当,成文而类,居错、迁徙,应变不穷,是圣人之辩者也;先虑之,早谋之,斯须之言而足听,文而致实。博而党(通‘谠’,正直之言——笔者注)正,是士君子之辩者也。听其言则辞辩而无统,用其身则多诈而无功;上不足以顺明王,下不足以和齐百姓。然而口舌之於噡(通‘谵’,多言——笔者注)唯则节,足以为奇伟、偃却(同‘偃蹇’,骄横——笔者注)之属,夫是之谓奸人之雄。”(语意:有小人式的辩说,有士君子式的辩说,有圣人式的辩说。不预先考虑,不早做谋划,一发言就很得当。既富有文采,又合乎事类,措辞和改换话题,都能随机应变而不会穷于应答,这是圣人式的辩说。预先考虑好,及早谋划好,片刻的发言也值得一听,既有文采又细密实在,既渊博又公正,这是君子式的辩说。听他说话则言辞动听而没有系统,任用他做事则诡诈多端而没有功效。上不能顺从英明的帝王,下不能使老百姓和谐一致。但是他讲话或夸夸其谈,或唯唯诺诺,调节得宜。这类人足以靠口才而自夸自傲,可谓坏人中的奸雄。)

[2]陶弘景注:“言人相与生,在天地之间,其得一耳!既出之后,随物而化,故有不同也。”许富宏先生按:“此言人与一同生,故能化物。”这里是说人与一通,出于化育万物的道。

[3]陶弘景注:“窍谓孔窍也。言知事类在于九窍,然窍之所疑,必与术相通,若乃心无其术,术必不通也。”西学东渐以来,今人过于迷信理性脑的作用,反而忽视了与感官直接联系的情绪脑在人类的认知判断中的重要作用。中国文化中的心法,在某种意义上是让两个脑相须为用。关于人类决策的实际过程,感兴趣的朋友可以参阅乔纳·莱勒的《为什么大猩猩比专家高明:如何让大脑帮你做出正确的选择》,该书由东方出版社2010年出版。

[4]陶弘景注:“心术能通,五气自养。然养五气者,务令神来归舍,神既来舍,自然随理而化也。”请注意,文中的“此谓之化”,指与道一样,化育成物,而不被物化,否则神不能来舍,为外物所牵。不能反己,何以达到执一无为的境界呢?

[5]陶弘景注:“言能化者,在于全五气。神其一长者,言能齐一志思而君长之,神既一长,故能静和而养气,气既养,德必和焉。四者,志、思、神、德也。四者能不衰,则四边威势,无有不为常存而舍之,则神道变化,自归于身,神化归身,可谓真人。”

[6]陶弘景注:“一者,无为也。言真人养产万类,怀抱天心,施德养育,皆以无为为之,故曰:执一而产养万类。至于志意思虑,运行威势,莫非自然,循理而动,故曰:无为以包也。然通达此道,其唯善为士者乎!既能盛神,然后乃可养志者也。”

一者,无为也,无为而为之,因应万物之自然,动静行为合乎理——陶注可谓极高明;《老子·三十九章》云:“昔之得一者: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神得一以灵,谷得一以盈,万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以为天下正。”《庄子·至乐篇》作:“天无为以之清,地无为以之宁。故两无为相合,万物皆化。”【谈古论今】理神、清神、盛神

古往今来,东西方圣人无不教我们在心地上用功,使精神达到清净、旺盛的境界。只有常耕心田,才能收获安乐、吉祥——舍此之处,别无他途!

南北朝时著名子书《刘子》开篇即讲“清神”,与本篇先讲“盛神”异曲同工。可贵的是,《刘子·清神第一》重在谈身、心、神三者的关系,对我们理解中国先贤身心一体的观念特别重要。

只有心神恬静,身体才轻安,无所困累;只有心灵虚静,吉祥福报才会到来,此中因果,学人需要细细品味。文中说:“形者,生之器也;心者,形之主也;神者,心之宝也。故神静而心和,心和而形全;神躁而心荡,心荡则形伤。将全其形,先在理神。故恬和养神,则自安于内;清虚栖心,则不诱于外。神恬心清,则形无累矣;虚室生白,吉祥至矣。”

现代人多不知心与身的关系,本来“心者,形之主也”,却变成“形者,心之主也”。割断身心一体的交互关系,一味追求物质上的满足,一味追求肉体上的快乐,这是舍本逐末的愚蠢行为。

是改变我们生命观念、生活观念、幸福观念的时刻了!从反观意识心、理神下手,达到清神、盛神的境界,这是学人入道的不二法门,诸君谨记!二、养志法灵龟:意志坚固才能说服人【阐微】

本篇集中讨论了情欲、心志、思虑三者之间的交互关系——“欲多则心散,心散则志衰,志衰则思不达”,仍归于用心之道。所以文中说:“故心气一,则欲不徨。”(徨,心神不安——笔者注)核心是要人们节欲定志,陶弘景注云:“然则善于养志者,其唯寡欲乎!”

陶弘景注“养志法灵龟”云:“志者察是非,龟者知吉凶,故曰:养志法灵龟。”

这里有必要论述中国文化内圣功夫中常用的概念心、意、志、思、虑、智。《黄帝内经·灵枢·本神篇》云:“所以任物者谓之心;心有所忆谓之意;意之所存谓之志;因志而存变谓之思;因思而远慕谓之虑;因虑而处物谓之智。”

能处理外来事物的叫作心,心对外来事物有所忆念叫作意,意念积累而形成的认识叫作志,根据认识而研究事物的变化叫作思,由思考而产生推想叫作虑,依靠思虑处理事物得当叫作智。

在孟子看来,志统帅气的。他说:“夫志,气之帅也;气,体之充也。夫志至焉,气次焉。故曰:‘持其志,无暴其气。’”(《孟子·公孙丑上》)

朱熹在《四书集注》中认为:“心之所之为志。”

可见,文中讲的志,与现代人所说的理想、志气有不同之处,它是心念的存继状态。

定志,心志坚固在游说中是极为重要的,是游说成功的重要环节。据西汉刘向《说苑·善说篇》引《鬼谷子》:“人之不善而能矫之者难矣。说之不行,言之不从者,其辩之不明也;既明而不行者,持之不固也;既固而不行者,未中其心之所善也。辩之明之,持之固之,又中其人之所善,其言神而珍,白而分,能入于人之心,如此而说不行者,天下未尝闻也。”

在本篇作者看来,养志是内圣外王的关键所在。“故内以养志,外以知人。养志则心通矣,知人则分职明矣。”

学人立志、养志、固志,是多么重要啊!【经文】[1]

养志者,心气之思不达也。有所欲,志存而思之。志者,欲之[2]使也。欲多则心散,心散则志衰,志衰则思不达。故心气一,则欲[3]不徨;欲不徨,则志意不衰;志意不衰,则思理达矣。理达则和通,[4]和通则乱气不烦于胸中。故内以养志,外以知人。养志则心通矣,[5]知人则分职明矣。将欲用之于人,必先知其养气志。知人气盛衰,[6]而养其志气,察其所安,以知其所能。【译文】

人要培养志气,因为如果不培养志气,心气产生的思虑就不畅达。心里有各种欲望,志就会保有并思考实现它们,志气是欲望的役使。欲望太多了,心神便分散;心神分散了,志气便会衰弱;志气衰弱了,思维就不会畅达。所以,心气专一,欲望就不会放纵无所主,欲望不放纵无所主,志气意愿便不会衰弱;志气意愿不衰弱,思路便会畅达。思路畅达,和气便流通;和气流通,乱气便不会扰乱心胸。所以,对内要培养志气,对外要知人善任。培养志气就会心思畅通,了解别人就会职责明确。若将培养志气之术用之于人,就一定先要考察他培养志气的状况。知晓别人志气的盛衰,就可以培养他的志气。观察别人的志趣所在,就可以知晓他的才能。【注释】

[1]陶弘景注:“言以心气不达,故须养志以求通也。”古人认为心有思维的功能,这不能简单地归之为错误,因为先贤将理性脑与情绪脑合而称之。现代科学也证明,单纯的理性思维几乎是无法决策的,经验累积的情绪在人类思维中发挥着极为重要的作用。所以先贤不仅讲“思理达”,还讲“不思而得”。

[2]陶弘景注:“此明纵欲者,不能养气志,故所思不达者也。”关于欲的本质,及欲与人之性、情的关系,《刘子·防欲第二》表达得最清楚,这里的情指好恶、喜怒、哀乐等感情。上面说:“人之禀气,必有性情。性之所感者,情也;情之所安者,欲也。情出于性而情违性,欲由于情而欲害情。”

[3]陶弘景注:“此明寡欲者,能养其志,故思理达矣。”前面是从反的方面论情欲、心志、思虑三者之间的关系,这是从正的方向论述。徨,心神不安。

[4]陶弘景注:“和通则莫不调畅,故乱气自消。”烦,扰乱。

[5]陶弘景注:“心通则一身泰,职明则天下平。”治身、理国一也,皆出于心力,此处所言甚明。

[6]陶弘景注:“将欲用之于人,谓之养志之术用人也。养志则气盛,不养则气衰。盛衰既形,则其所安所能可知矣。然则善于养志者,其唯寡欲乎!”此处进一步讲观志以知人的用人之道——此道,古今通用!【经文】

志不养,则心气不固;心气不固,则思虑不达;思虑不达,则志意不实;志意不实,则应对不猛;应对不猛,则志失而心气虚;志失[1][2]而心气虚,则丧其神矣。神丧,则仿佛;仿佛,则参会不一。养志之始,务在安己;己安,则志意实坚;志意实坚,则威势不分,神[3]明常固守,乃能分之。【译文】

不培养志气,心气就不坚固;心气不坚固,思路便不通畅;思路不通畅,意志便不坚实;意志不坚实,因应万变就不会勇敢果断;因应万变不勇敢果断,是丧失志气和心气虚弱的表现。丧失志气和心气虚弱,说明他的精神颓丧了。精神颓丧,便会神志彷徨;神志彷徨不清,志、心、神三者就不会形成合力,做事也易犯错误。所以培养志气,关键是使自己心神安泰。自己心神安泰,志气意愿便会充实坚定;志气意愿充实坚定,自己的威势就不会分散。经常保持精神明朗,就能分散他人的威势。【注释】

[1]陶弘景注:“此明丧神始于志不养也。”本来,志、气、思虑、志意、应对、心神无二无别,圣人苦口婆心,如此区分,是要我们知修心的下手之处——立志重要!养志重要!固志重要!

[2]陶弘景注:“仿佛,不精明之貌。参会,谓志、心、神三者之交会也。神不精明则多违错,故参会不得其一也。”仿佛,形容神志彷徨。

[3]陶弘景注:“安者,谓寡欲而心安也。威势既不分散,神明常来固守,如此则威积而势震物也。上‘分’,谓散亡也;下‘分’,谓我有其威而能动彼,故曰乃能分之也。”此处言心力真正的强大,志意坚固,根本在于心安,心安的基础又在寡欲,这是本篇的主旨所在。后文陶弘景《分威篇》注云:“精虚动物谓之威,发近震远谓之分。”可参阅。【谈古论今】立志、养志、固志

中国先贤不仅讲立志,更讲养志,以及通过养志达到固志的重要性。“神明常固守,乃能分之”,与兵法中所讲的“敌无固志可取之”有相通之处。

唐代杜佑《通典·卷一百六十二》发挥《孙子兵法》“必生,可虏也”的思想,指出“将怯弱,则有必生之意,可急击而取之”。怯弱,就是“志失而心气虚”的表现,这样的人必定失败。

杜佑举了多个例子谈“固志”的重要性:

西汉大将赵充国(公元前137年~前52年)在讨伐先零羌时,屯聚已久的先零羌心志懈怠,看见汉军来了,吓得弃辎重逃跑,他们想渡过湟水,而这里道路狭窄。赵充国将军此时不紧不慢地追击,有人建议赶快追击,赵充国将军说:“穷途末路的敌人不要紧追,慢些追击他们就会猛跑,太急着追击,他们就会作困兽之斗。”后来敌人果然乱了方寸,在湟水中溺死了数百人。(汉将赵充国讨先零羌,羌久屯聚,解弛〈解,通“懈”,懈怠松弛——笔者注〉,睹见大军,弃车重,欲渡湟水,道阨狭,充国徐行驱之。或曰逐利行迟,充国曰:“此穷寇不可迫也。缓之则走不顾,急之则还致死。”诸将校皆曰:“善。”虏果赴水,溺死者数百,于是破之。)

另外,《刘子·清神第一》从身心的角度论述了精神、志气与身体的交互关系,可与本篇互参。上面说:“七窍者,精神之户牖也;志气者,五脏之使候也。耳目诱于声色,鼻口之于芳味,肌体之于安适,其情一也。七窍徇于好恶,则精神驰鹜而不守;志气縻于趣舍(指志气为进退取舍所束缚——笔者注),则五脏滔荡而不安。嗜欲连绵于外,心腑壅塞于内,蔓衍于荒淫之波,留连于是非之境,而不败德伤生者,盖亦寡矣。”

人能养志,寡情欲、固心神,方能不为外物所累。否则,必然身心两失,败德伤生。三、实意法螣蛇:游说也要讲诚意【阐微】《黄帝内经·灵枢·本神篇》云:“心有所忆谓之意;意之所存谓之志;因志而存变谓之思;因思而远慕谓之虑。”《养志》篇多论志与思的关系,本篇则重意与虑。

酟(音téng——笔者注)蛇是传说中一种似龙的神蛇,可用以占人祸福。《尔雅》郭璞注:“龙类也,能兴云雾而游其中。”本书《反应第二》有:“符应不失,如酟蛇之所指。”陶弘景题下注云:“意有委曲,蛇能屈伸,故实意者法酟蛇也。”

明代高金体注云:“意委曲,蛇屈伸,故法之,实,犹诚也。”(转引自许富宏:《鬼谷子集校集注》,中华书局,2009年,第210页。)古代诚、实可互训,朱熹《大学章句》:“心者,身之所主也。诚,实也。意者,心之所发也。”

实意,即儒家讲的诚意。

先秦诸子论游说,多重诚意的重要性。《韩诗外传·卷五》引孔子语(《说苑·善说》引为荀子语)曰:“夫谈说之术,齐庄以立之,端诚以处之,坚强以持之,譬称以喻之,分别以明之,欢忻(同‘欣’)芬芳以送之,宝之珍之,贵之神之。如是则说恒无不行矣。”《吕氏春秋·具备》也说:“故凡说与治之务莫若诚。听言哀者,不若见其哭也;听言怒者,不若见其斗也。说与治不诚,其动人心不神。”这段话是说,凡是游说别人与治理政事,没有比诚更重要的了。听别人说的话很悲哀,不如看到他哭泣;听别人说的话很愤怒,不如看到他搏斗。游说别人与治理政事不诚,那就不能真正感化人心。

宋儒常用“无妄”释诚,朱熹《中庸章句》云:“诚者,真实无妄之谓,天理之本然也。”

而本篇用“无为”释诚。文中说:“实意必从心术始。无为而求安静五脏,和通六腑。精神魂魄固守不动,乃能内视、反听、定志,虑之太虚,待神往来。”

于心地言,无妄功夫做到细致处,即入无为、“不除妄想不求真”的境界。无妄与无为,二者本是一体的两面。

学人于此处当细参!【经文】[1]

实意者,气之虑也。心欲安静,虑欲深远。心安静则神策生,[2]虑深远则计谋成。神策生则志不可乱,计谋成则功不可间。意虑定[3]则心遂安,心遂安则所行不错,神自得矣,得则凝。识气寄,奸邪[4]得而倚之,诈谋得而惑之,言无由心矣。故信心术,守真一而不化,[5]待人意虑之交会,听之候之也。

计谋者,存亡之枢机。虑不会,则听不审矣。候之不得,计谋失[6]矣。则意无所信,虚而无实。故计谋之虑,务在实意,实意必从心

[7]术始。【译文】

只有正心诚意,才会心气平和思虑周详。心要安静,思考要深远。心安静,神奇的谋略便产生了,思虑深远,谋划事情便能成功。神奇的谋略产生了,心志就不乱,计谋成竹在胸,必然成就事功。意虑坚定,心里便安泰。心里安泰,所做的一切便不会有差错,自得其神明,无事不成。若心为杂念所扰,奸邪就有了依托的地方,就可能被对方的诈谋迷惑,自己言不由衷。所以要真诚(诚意),守住真气不为外物所乱,等待别人开诚相见,认真听取别人意见,预见事物的发展变化。计谋是关系生死存亡的关键,如果思虑与事物不合,听言就不会周详,也不会看到事物的变化趋势,就会失策。那是因为心意不信实,虚伪而不真诚。所以思虑计谋,关键是在诚意,而诚意必须从心地上开始。【注释】

[1]陶弘景注:“意实则气平,气平则虑审,故曰:实意者气之虑也。”陶氏注论及了意与虑的关系,正确谋虑的产生,必须在正心诚意,身心安泰的状态下。所以后面接着说:“心欲安静,虑欲深远。”

[2]陶弘景注:“智不可乱,故能成其计谋;功不可间,故能宁其邦国。”此言内圣外王的内在逻辑,十分重要,由心地始,于事功终。《邓析子·转辞篇》作:“心欲安静,虑欲深远。心安静则神策生,虑深远则计谋成。心不欲躁,虑不欲浅。心躁则精神滑,虑浅则百事倾。”间,阻隔。

[3]陶弘景注:“心安则无为而顺理,不思而玄览,故心之所行不错,神自得之,得之则无不成矣。凝者,成也。”另外,韩非子将德、神、计(谋)联系起来讲,值得学人参究。《韩非子·解老第二十》云:“积德而后神静,神静而后和多,和多而后计得,计得而后能御万物,能御万物则战易胜敌,战易胜敌而论必盖世。”

[4]陶弘景注:“寄谓客寄,言识气非真,但客寄耳。故奸邪得而倚之,诈谋得而惑之,如此则言皆胸臆,无复由心矣。”识,记住。识气寄,指心里多所惦记,妄心多。

[5]陶弘景注:“言心术诚明而不亏,真一守固而不化,然后待人接物,彼必输诚尽意。智者虑能,明者献策,上下同心,故能交会也。用天下之耳听,故物候可知矣。”听之候之,犹言听取别人意见预见事物发展变化。《史记·淮阴侯列传》有:“夫听者事之候也,计者事之机也,听过计失而能久安者,鲜矣。”信心术,使心术真诚。

[6]陶弘景注:“计得则存,失计则亡,故曰:计谋者,存亡之枢机。虑不合物,则听者不为己听,故听不审矣,听既不审,候岂得哉!乖候而谋,非失而何?计既失矣。意何所恃,惟有虚伪,无复诚实也。”此细言诚意与计谋之间的关系,欲计谋得,必实意。审,周详。

[7]陶弘景注:“实意则计谋得,故曰务在实意;实意由于心安,故曰必在心术始也。”心法不离心地,圣人百般言说,都是让我们在心地上用功——心外求法,一无是处!【经文】

无为而求安静五脏,和通六腑,精神魂魄固守不动,乃能内视、[1]反听、定志,虑之太虚,待神往来。以观天地开辟,知万物所造化,见阴阳之终始,原人事之政理。不出户而知天下,不窥牖而见天道。[2]不见而命,不行而至。是谓道知,以通神明,应于无方,而神宿矣[3]。【译文】

行无为之道,使五脏和谐,六腑通畅,精、神、魂、魄都能固守不动,这样便可以精神内敛,虚怀若谷,洞察一切、听取一切,可以志向坚定,心虑达到无杂念的境界,等待神妙的灵感活动往来。从而可以观察天地的开辟,了解万物造化的规律,发现阴阳二气周而复始的变化,推原人世间治国的方法。这就叫作不出门便可了解天下的万事万物,不把头探出窗外便可了知天道。事物还没有发生就能准确发布命令,不亲自去做事也能成就大功。这便叫作“道知”,它可以通达神明,因应万变,无所不能,达到神化的境界。【注释】

[1]陶弘景注:“言欲求安心之道,必寂澹无为,如此则五脏安静,六腑通和,精神魂魄各守所司,澹然不动,则可以内视无形、反听无声,志虑定,太虚至,神明千万,往来归于己也。”这里的“内视”和“反听”,是指用心去视、用心去听,心静时,才能以明净的心视听,志得定,虑得虚,神明自得。董仲舒《春秋繁露·同类相动第五十七》云:“故聪明圣神,内视反听,言为明圣内视反听,故独明圣者知其本心皆在此耳。”

[2]陶弘景注:“唯神也,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天下之故,能知于不知,见于不见,岂待出户牖窥,然后知见哉!固以不见而命,不行而至也。”此言心能无为,虚静待物,乃能虚怀若谷,从谏如流,以己度人,无不知矣。《韩诗外传·卷三》云:“昔者不出户而知天下,不窥牖而见天道,非目能视乎千里之前,非耳能闻乎千里之外,以己之情量之也。己恶饥寒焉,则知天下之欲衣食也;己恶劳苦焉,则知天下之欲安佚也;己恶衰乏焉,则知天下之欲富足也。知此三者,圣王之所以不降席而匡天下。故君子之道,忠恕而已矣。”本书《符言第十二》言主明:“以天下之目视者,则无不见;以天下之耳听者,则无不闻;以天下之心思虑者,则无不知。辐辏并进,则明不可塞。”

[3]陶弘景注:“道,无思也,无为也。然则道知者,岂用知而知哉。以其无知,故能通神明。应于无方,而神来舍矣。宿,犹舍也。”“道知”是一种超越理性、圆融无碍,感而遂通的道德智慧境界。世间所谓烦恼者,皆出于无智慧,而非少知识。【谈古论今】道德、智慧、事功

中国文化,身与心、道与术、内圣与外王是合一的,从道德到智慧,再到事功,一以贯之。一个人无道德,不会成就大智慧,没有大智慧,不可能成就伟大的事功。《礼记·大学》中讲八目,即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八个次第,是从内圣而外王。上面说:“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

这与本篇开头讲的心虑与计谋二者间的关系相通。因为只有“心欲安静,虑欲深远”,最后才能“神策生则志不可乱,计谋成则功不可间”。

本篇论及谋虑(智慧)与事功间的关系。法家心术归于道家,最早给《老子》作注的韩非子,在注《老子·第五十九章》,“早服,谓之重积德,重积德则无不克,无不克则莫知其极”时,谈到了道德、智慧、事功三者的关系,极为重要。《韩非子·解老第二十》说:“知治人者,其思虑静;知事天者,其孔窍虚。思虑静,故德不去;孔窍虚,则和气日入。故曰:‘重积德。’夫能令故德不去,新和气日至者,蚤(通‘早’,下同——笔者注)服者也。故曰:‘蚤服,是谓重积德。’积德而后神静,神静而后和多,和多而后计得,计得而后能御万物,能御万物则战易胜敌,战易胜敌而论必盖世,论必盖世,故曰:‘无不克。’无不克本于重积德,故曰:‘重积德,则无不克。’战易胜敌,则兼有天下;论必盖世,则民人从。进兼有天下而退从民人,其术远,则众人莫见其端末。莫见其端末,是以莫知其极。故曰:‘无不克,则莫知其极。’”

懂得“治人”的人,他的思虑安静;懂得“事天”的人,他的感官畅通。思虑安静,旧德就不会丧失;感官畅通,精气天天摄入。所以“不断积德”能使旧德不失,新的和气每天到来的人,就是“早服”的人。所以《老子》说:“早服,指的是不断积德。”积德然后神静,神静然后和气多,和气多然后计谋得当,计谋得当然后能驾驭万物,能驾驭万物,打仗就容易胜敌,打仗容易胜敌,论理就必然称雄于世,论理必然称雄于世,所以“无往不胜”。无往不胜本于不断积德,所以《老子》说:“不断积德就无往不胜。”打仗容易战胜敌人,就会拥有天下,论理必然称雄于世,民众就会服从。进可以拥有天下,退可以使民众服从,这种法术非常深邃,众人看不到它的首尾;看不到它的首尾,因此不知它的究竟所在,所以《老子》说:“无往不胜,就没有人知道它的究竟。”

文艺复兴以来,西方知识阶层单纯地追求客观化,将道德智慧排除在客观事物之外。从政治学到经济学,一切社会人文学术都去德性化了。

中国有大道智慧,我们怎能跟在现代西方所谓“现代”文化后面亦步亦趋呢?四、分威法伏熊:我有威势游说才能成功【阐微】

由于中国人的思维方式重具象而轻抽象,导致中西文化概念体系十分不同。中国文化多动态性、整体性的概念,如时与机、威与势等。

威与势是联系在一起的,势(位)的发动就是威。“分威”包括两个意思:一是发己方威势;二是散他人威势。本篇主要讲发己方威势,下篇《散势法鸷鸟》主要讲散他人威势。《管子·禁藏第五十三》言及谋攻敌国的手段,第一条就是“分其威”。上面说:“一曰视其所爱,以分其威,一人两心,其内必衰也。”旧注云:“令敌国之所爱者各权,则其威分。威分则每人各怀二心,心二则力不齐,故内衰也。”

从本篇中能看到,心力起动,发已方威势,是游说成功的基础。陶弘景题下注云:“精虚动物谓之威,发近震远谓之分。熊之搏击,必先伏而后动,故分威法伏熊也。”

明代高金体注云:“伏者,藏也,静也。静藏者,明以乘彼暗,无物不可得而攫也。物皆有威,不可相犯。我乘其暗,则其威势忽然分散。譬如餼卵(餼,音kòu,餼卵犹言鸟卵——笔者注)在彼盲手,我从攫之,无不得者。故善伏熊之法,万物虽有威势,莫不分散如彼盲者也。”(转引自许富宏:《鬼谷子集校集注》,中华书局,2009年,第217页。)

发己方威势的根本在心力的强大,先要“静固志意,神归其舍”,使心不散乱——内圣为本,修身为本,推重心术,发扬心术,这是中国文化不同于西方文化的根本特点。【经文】[1][2]

分威者,神之覆也。故静固志意,神归其舍,则威覆盛矣。威覆盛,则内实坚;内实坚,则莫当;莫当,则能以分人之威,而动[3][4]其势,如其天。以实取虚,以有取无,若以镒称铢。故动者必随,[5]唱者必和。挠其一指,观其余次,动变见形,无能间者。审于唱和,[6][7]以间见间,动变明,而威可分。将欲动变,必先养志伏意以视间。[8]知其固实者,自养也。让己者,养人也。故神存兵亡,乃为之形势。【译文】

发己方威势,要以旺盛精神为依托。所以志、虑安静坚定,精神不外驰,心的威力才强大。心威力强大,心本身也充实坚定。心充实坚定,做事就没有不成功的。事事成功,也就能分散他人的威势,发出的威势撼动别人,犹如人所敬畏的上天一样。以实击虚,以有取无,这就好像以“镒”称“铢”一样轻而易举。所以,只要一动便有人跟随,一唱便有人附和。只要弯一个指头,发个命令,便可看到事物的渐次变化。威势一发出就可使情况发生变化,没有谁能够阻挡。懂得这个道理,通过蛛丝马迹去发现对方破绽,就可以散发自己的威势了。在自己有所动作之前,必须先培养自己的志、意,待机而动。知晓自己志意充实坚定,是修行者。懂得行礼让的人,能以德服人。所以精神力量强大可以不再行使武力,根据形势去应变就行了。【注释】

[1]陶弘景注:“覆,犹衣被也。神明衣被,然后其威可分也。”此言发己威势,是神所依托下的发用。近人尹桐阳(1882~1950年)注:“神藏于内,乃有威以奋于外。”

[2]陶弘景注:“言致神之道,必须静意固志,自归其舍,则神之威覆隆盛矣。舍者,志意之宅也。”静意固志,为修行根本。

[3]陶弘景注:“外威既盛,则内志坚实。表里相副,谁敢当之,物不能当,则我之威分矣。威分势动,则物皆肃然,畏其人之若天也。”内外(表里)相副、身心相副,这是中国人心物一体观念的反映。

[4]陶弘景注:“言威势既盛,人物肃然,是我实有而彼虚无,故能以我实取彼虚,以我有取彼无。其取之也,动必相应,犹称铢以成镒也,二十四铢为两,二十四两为镒也。”此喻散发己方威势,以重驭轻,轻而易举。

[5]陶弘景注:“言威分势震,靡物犹风,故动必有随,唱必有和。但挠其指,以名呼之,则群物毕至。然徐徐以次观其余,众循性安之,各令得所。于是风以动之,变以化之。犹泥之在钧,群器之形,自见如此,则天下乐推而不厌,谁能间之也”此仍言以内动外之理。《礼记·中庸》云:“诚则形,形则著,著则明,明则动,动则变,变则化。唯天下至诚为能化。”和,唱和。挠,弯曲。

[6]陶弘景注:“言审识唱和之理,故能有间必知,我既知间,亦既见间,即能间,故能明于动变,而威可分也。”间,间隙,犹言破绽。

[7]陶弘景注:“既能养志伏意,视知其间,则变动之术可成矣。”志、意的培养是分威的前提。

[8]陶弘景注:“谓自知志意固实者,此可以自养也;能行礼让于己者,乃可以养人也。如此则神存于内,兵亡于外,乃可为之形势也。”这里的形势,谓“兵亡于外”的和平形势。纵横之术本于王道,它主张:“式于政,不式于勇;式于廊庙之内,不式于四境之外。”(《战国策·秦策一·苏秦始将连横说秦》,意为:运用政治手段解决问题,就不必用武力征服来处理一切;在朝廷上运筹帷幄,就可以不必到边境上去厮杀。)【谈古论今】苏秦之志与孔子之议

真正的纵横之士,必定志、意安静坚固,只有这样才能“威覆盛”,否则谈不上由内圣而外王,“精虚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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