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代奇幻小说:绣云阁(套装11册)(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8-05 09:53: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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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魏文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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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古代奇幻小说:绣云阁(套装11册)

中国古代奇幻小说:绣云阁(套装11册)试读:

总目录

CONTENTS

封面

版权信息

《绣云阁(一)》

《绣云阁(二)》《绣云阁(三)》《绣云阁(四)》《绣云阁(五)》《绣云阁(六)》《绣云阁(七)》《绣云阁(八)》《绣云阁(九)》《绣云阁(十)》《绣云阁(十一)》《绣云阁(一)》

目录

CONTENTS

第一回 聚仙台诸真论道 虚无子四境游神

第二回 遵师言投生择地 游冥府奉命提魂

第三回 三缄观剧遇狐狸 七窍乘舟见毒龙

第四回 访友人误入仙庄 遇苏子巧生魔障

第五回 背福海三妖丧命 遇不情七窍迷心

第六回 迷女色师提入梦 临渤海怪亦充仙

第七回 望红灯误认兰若 游绿野忽遇仙亭

第八回 率野鬼石村排阵 遇柳精泥郭为神

第九回 朝元洞六魔扰世 灵根寺三道传功

第十回 黄河岛赤鲤为害 泥丸国白凤衔珠

返回总目录 第一回聚仙台诸真论道虚无子四境游神

黄龙初,道君身临八卦台中,宣诸真而谕之曰:“道本无私,而世之传道者,何多私相授受也。”一时紫霞真人、紫云真人、紫气真人暨诸真等伏地请曰:“师言私授者何?”道君曰:“夫道也者,先天地而有,原本气之自然以行,无所事事,至易也,行无奇也。胡世之求吾道者,不以正道是从,作一切非道,以乱吾道。既乱吾道,即坏吾道,所以慕吾道而学吾道者,终其身于非道之中,反以吾道为索隐行怪之为,钩深致远之术。流弊若此,不几阻人以进道路乎?吾奉王母懿旨,欲命一弟子阐明大道于天下,尔等以为如何?”

紫霞曰:“如师所言,是道之坏,坏于野方外术也。若不阐之,道何能明?愿师命遣吾辈,以正大道于天下,庶使后之学道者不至再入歧途。然师不面命其人,则任事弗专,道终难还其本体。”道君曰:“尔辈亲受吾道,备尝艰苦,由习而成,吾欲遣之,欲心不忍。

诸弟子内,惟紫霞门徒最多,尔归命一托化于世,以救正吾道,功莫大焉。”道君嘱毕,退入宫中。紫霞与诸真人拱手而别,归至洞府,遂登聚仙台,高竖朱幡,以招诸弟。但见朱幡摇动,仙鹤飞鸣,万道祥光,直绕天际。各洞弟子睹而惊曰:“霞彩拂拂,瑞气腾腾,自东而来,必是聚仙台朱幡高竖,招聚吾等,以示大道也。”

于是虚无子、净尘子、无垢子、清心子、抱道子以及诸子,各驾祥光,同到聚仙台前。一一拜礼毕,鸳班鹭序,左右分行。紫霞真人身居宝座,高声言曰:“曩者吾侍八卦台中,道君悲道不明,俾吾阐发于人世。尔弟子等有能代师而行者乎?”虚无子出班言曰:“弟承师教,指示频频,幸而功成,仙品得登,师劳弟愿代之。但不知阐道若何,乞师详示。”

紫霞曰:“欲阐是道,当托生红尘,由粗及精,由精入妙,为好道者循循善诱,庶几道理条分,道无歧二焉。”虚无子曰:“天下之好道者众矣,独吾托生尘世,乌能逐一援引,同入正道耶?”紫霞曰:“天下至广,生灵至众,放而言之,何异恒河沙数,不可屈指。至于引人入道,其间支分流衍,自可一以累万,奚虑人繁乎?”虚无子曰:“如是弟子托生尘世,道由何入,祈师此际详为指陈,庶免他时歧途是误。”紫霞曰:“道在人身,不假外求,以人治人,唾手可得,何误之有?”

虚无子曰:“师言道在人身,宜乎不造而得矣,胡为乎必使面壁功深,然后道为之得?”紫霞曰:“人之初生,虚灵附之,既生以还,物欲扰之。物欲既扰,先天道大不从,而复愈坠愈下,见人不见道矣。所以道者之尊又开入道法门,俾世之见人不见道者,从而入道,以复其初焉。”虚无子曰:“以失道之人而还其载道之本,所以人者,谁为首乎?紫霞曰:“入道莫先治心,治心乃入道之源也。”

虚无子曰:“治心若何?”紫霞曰:“心为一身主,如上天北极然。任雷雨风云,纷扰多端,毫无转移,而日居其所,众星听令,是北极虽无为而若有为也,有为而亦若无为也。所以静而不动,而道无不从此出焉。人心亦北极也,其先使之挺立乎中,一切声色货利不能忄采想净,而天理周流,运行不息,所以运之行之者,子臣弟友之道也。久之,子臣弟友之道,纯任自然,无丝忽矜持,则大道已得。大道既得,俨若至诚,善必先知,不善亦必先知。由此而大而化之,即是圣人矣。岂若世之道本不识,或以食臭采战为大道,养阴养阳为人道,日陷此身于鬼蜮,求道反以背道哉!故师受道君所托,而托之于尔。尔入尘世,能复大道本体,弗使好道者误入迷途,则功倍他,真不可思议。”紫霞言已,群真喜曰:“道再不明,天下几无道矣。”言竟而散。

虚无子拜辞紫霞,归洞默坐。静尘子、无垢子等入而笑曰:“师弟得道数年,大任即肩,真吾辈所不及。”虚无子曰:“弟承诸兄指示,得受道旨,幸而仙班忝列,抱愧殊多。今师命弟此生援引好道之人,吾恐本根为世所迷,不如坐守洞府之为愈也。”静尘子曰:“待尔他日身入尘寰,迷而不悟之时,兄等自然随在切指,引还大道,不过投生凡境锻炼一番。”虚无子曰:“兄等所言,弟自铭心刻骨至切。指迷途之语,须勿忘之。”无垢子曰:“师弟不必深嘱,但托生何时,兄等当为一饯。”

虚无子曰:“弟也未入红尘,思欲神游八部,历观幻境,然后辞师以及众兄,亦未可造次而行也。”净尘子曰:“弟若神游四境,切勿与外方野道结其冤缠。”虚无子曰:“吾之游神也,为道计耳,何暇结冤?”无垢子曰:“冤结无心,每多不觉。先为弟斟破,自然冤来而知所解焉。”言竟辞出。

虚无子静坐洞中,神游相外,俯视林林总总,纷至沓来,不为名即为利,初未见有修真好道者立乎其间,驱动云车,向东而去。云车刚驻息老松下,遥见北角白云一缕,冉冉而来,覆于松梢,不行不坠。虚无子慧目凝视,云内立一伟汉,头戴白帽,鳞甲满身,手执金砖,怒目下视。虚无子曰:“云头之上持砖而立者,神乎?仙乎?抑亦山精水怪乎?如不速隐身躯,仙法略施,死亡立见矣。”

持砖者闻言,按下云头,立于虚无子之侧,曰:“尔乃绣云洞中紫霞门弟,炼道不过百载,成道不过三年,敢任大道之传,援引其世。吾闻不服,特来与尔试试高低。”虚无子曰:“尔欲试者何道哉?”持砖者曰:“仙法甚伙,吾与尔聊化异像,以定优劣。如尔所化不逮乎吾,此道让吾阐之。”虚无子曰:“可。”持砖者大吼一声,倒地化为铜山,高约百丈,金光射目,彩色炫人。

虚无子暗思:“铜山乃邓通之宝,吾且化邓通形以破之。”意计定时,扭身化作富翁,指铜山而詈曰:“老拙为尔费尽心血,没入阴曹,不知尔属何人?今幸相逢,完璧归赵矣。”铜山一跃,仍还本相,笑谓虚无子曰:“尔又将何以为化乎?”虚无子曰:“铜山之化被吾识透,吾化一阵,尔如能破,愿拜下风。”持砖者曰:“小小道童,仙骨未坚,敢设阵门?老仙修道数万年,岂能畏尔!”虚无子不复与言,口嘘正气,霞生四境,掉身化作高城。

城辟八门,门内悉属衣冠子弟,笑容可掬,分立两旁。持砖者亦化为青面獠牙,闯地而入城门。甫近,一声霹雳,额现斗大“孝”字,万道白光,持砖者怯不敢入,绕向南行。将抵南门,一色蓝光突从内出,持砖者倒退数武,手指城内,疾声詈曰:“吾今日不能胜尔,他年必扰尔道焉。”詈已,化作白气一缕,向西竟去。

虚无子将阵收回,知此地多妖,向南而逝。云头按下,坠于市廛,其间抱布贸丝之俦往来不绝。周视一遍,人民虽众,俱皆遍体铜臭,初无一身有道根者。默然良久,度出市外,遥望芦花一带,高插青帘,心爱是地幽深,欲入其中一睹胜景。

举足行去,则溪绕如蛇,两岸翠竹参天,浓荫密布,水声隐约,忽断程途,欲渡无由,沿岸直上。行未里许,舍已成焉。步过桥头,粉垣在望,傍垣而过,转至垣东,瞥见一石如牛,高耸竹外,石上眠一巨汉,鼻息如雷。虚无子恐彼知觉,轻移步履,缓缓行之。

行至石前,巨汉倏立,顾谓虚无子曰:“吾待君已久,君何行步如鼠,恐人知之乎?”虚无子曰:“吾归心似箭,故尔山水慵看。”巨汉曰:“子休诳吾,知尔仔肩大任,窃欲一聆雅训,俾吾得入正道之中。他日有成,即君惠也。”虚无子曰:“吾道尚未能明,何敢为人训。”巨汉曰:“子毋谦逊,子欲阐道以教天下,何于吾而独吝之耶?”遂执其袂,力邀入室。

虚无子见彼情词婉转,意不忍拂,同之而去。入室坐已,巨汉呼仆捧觥献茗,其香扑鼻,非麝非兰,试饮之味甘如饴。虚无子思曰:“是乃红友,非茗也。”忽弃于案。巨汉殷勤劝饮,虚无子力却之。巨汉怒曰:“吾以盛情待尔,尔何弃吾如遗。敢与吾一试高下乎?”

虚无子曰:“吾与尔素无仇隙,相斗何来?”巨汉曰:“尔辈入道,辄鄙吾为坏道;吾果为坏道也者,则天既生道,不应生吾;既生乎吾,皆为道助。天不我弃,尔反绝吾,今日相逢,吾正欲观尔道为何如耳。”虚无子知是野魔,避而他适。巨汉手向地指,倏成一湖,湖中浪滚波翻,酒气逼人,不堪闷绝。虚无子将欲陷身湖内,忙吹正气,倒地化为千万酒瓶,口吐金光,围着湖岸。

巨汉张口乱喷,酒坠如雨,酒瓶群相争吸。未逾一刻,湖已涸而无存。巨汉忿然,手持利刃,与虚无子云端大战。虚无子力难取胜,化一巨饔,从空抛下。巨汉逃而詈曰:“今朝为尔所败,他年不坏尔道,誓不立于天地。”只见一缕浊气,直向尘世散而无踪。虚无子曰:“吾又结一冤矣。将舍西北不游乎,然尘世之境,未能历遍,他日任道,安知何者皆败道物也。”踌躇已久,转向西北游之。

游至常武山中,席地而坐,耳闻山下渔鼓简板,唱道声声,心欲一晤其人,以谈妙道,而是人已由麓至顶,近前拱手曰:“道兄胡来?”虚无子曰:“无事闲游耳。”其人曰:“道兄识我乎?”虚无子曰:“不识。”其人曰:“当日兄从紫霞,弟从赤霞,为魔妖扰乱武陵,吾师奉命往讨,曾到绣云洞搬及尔师,弟随师来,与兄洞后一晤。自兄道成后,吾道亦成,故未与兄常相觌面。”

虚无子曰:“兄既成道,又何游及人间?”其人曰:“前者仅造内功,而外善毫无。今之逆游人间者,为外善计也。”虚无子曰:“兄何道号,愿祈示之。”其人曰:“拂尘子是也。”虚无子曰:“兄今奚往?”拂尘子曰:“将归洞府耳。”虚无子曰:“如此,则归有侣矣。”遂各驾云车,相依而行。

正乐意谈道时,南北角上罡风忽起,旋吹旋劲,二子云车若不自持,各运正气以敌之。殊知罡风猛烈,竟将二子拆散。

虚无子坠至一山,形如鼓圆,静镇可爱。刚登绝顶,旁来女娘三四,低声询曰:“子其驾云车以游空际,遇罡风而坠落者乎?”虚无子怒曰:“男女各别,何容询为?”女娘曰:“见子道门装束,知为学道者也。吾辈虽属巾帼,亦曾道学老姥,子何轻于视人如此耶?”虚无子曰:“尔学尔道,吾行吾途,李下瓜田,不可不谨。”

女娘曰:“妾见君意起怜爱,君见妾视如寇仇,彼此用心,何左若是?吾姊妹等不妨与得道之士一试法力,庶使天下男子知女流之不敢小视焉。”一女子曰:“知道童能依吾言,效兰房之双栖,又何必试?”虚无子曰:“尔属落花有意流水,吾系金刚之体,百炼难熔。汝其远行,不然法力展时,恐伤尔命。”女娘怒形于色,指地成坑。虚无子身陷坑中,左撞右冲,总不能出,于是口吹正气,化作金光。殊光愈高,其坑愈深,用尽生平法术,只能出乎坑半,而不能越出坑外焉。

虚无子无可如何,踏着巽门,急力一吹,正气频升,坑化乌有。

女娘不服,执剑相斗,虚无子捏定掌诀,向女娘抛之。霎时雷震半空,女娘各吐一线红光而没。

北角上突来一伟汉,怒气勃勃,吼谓虚无子曰:“尔恃尔道,妇人女子亦不容耶?”举动铁牙板向顶抛来,只觉地惨天愁,声如霹雳。虚无子急避云脚,以孝光吹去。伟汉摇摇不定,坠向西南,隐闻恨声所言,皆他日坏道之意。虚无子曰:“吾往素游行,清平无碍,何独今日不同于昔乎?须至绣云洞中,一询吾师以解之。”播转祥光,竟向洞前徐徐坠下。

入洞礼毕,呆立师侧,哑然如不出诸其口。紫霞曰:“弟子何来,其来何询?”虚无子曰:“师命弟子阐道人间,弟子不识人间景况若何,因神游四境,以拟道之所阐,何者为先。胡以初遇大汉,化铜山万仞;继遇醉汉,化酒海千寻;终遇女娘,斗于霄汉;女娘伏矣,外患复加,几丧其身于铁牙板下。此何说也?”

紫霞曰:“道高则魔至,无魔安能见道哉?”虚无子曰:“是魔也,何法力若斯之毒乎?”紫霞曰:“天下生灵被此四魔毒尽,吾道之难成者,皆此四魔阻之耳。”虚无子曰:“四魔足以害道,上天诸神诸圣何不除之?”紫霞曰:“上天之留此四魔者,亦卫道意也。无此四魔,不足以治天下;有此四魔,乃能见道之深。学道者果将四魔降伏,可以入道矣。”虚无子曰:“四魔不去,道终难入。师命吾托生人世援引好道者,得其正大之途,恐弟子法力低微,难与是魔相敌,反自坠也,请辞之。”

紫霞曰:“道君以阐道之任托师,师以阐道之任托尔,尔既应而复改,岂有身列仙班而信字亦不存乎?”虚无子曰:“红尘扰扰,陷人之坑,一入其中,四魔攻击,将迷途何日返也?”紫霞曰:“尔托化人间,师命尔同学诸友随在指示,自然仙位可复焉。”虚无子曰:“师命弟不敢傲,但弟入红尘,师时以渡弟为心,弟之望也。”紫霞曰:“尔入尘凡,即坠百丈深坑,师定以手援之,誓不尔负。如引人甚众,师于洞外高竖绣云阁,待尔率弟归来,同住阁中,为不生不灭之地。”

言至此,虚心子忽自外入,曰:“虚无子不愿苦受轮回,锻炼仙躯,弟请代师一往。”紫霞曰:“吾许彼久矣,尔尚有待焉?”虚心子见紫霞不许,恨虚无子浅浅道术,为大道仔肩,他日投生,吾必俾彼迷途不返,仙根坠落,始遂乃心。暗抱不平,出洞而去。紫霞默会其意,慨然叹曰:“大道之难也,今已见矣。”忙呼净尘子捧葫芦出,倾金丹三粒,与虚无子食之。

食已,紫霞曰:“服此金丹,仙根弗坏矣。但托化时须忌空亡,必择神鉴日乃可。”虚无子谨凛受教,辞师归洞。

一日,洞外祥光缭绕,光内金甲神祗,向地而指者三。虚无子心知师旨下促,托化其时,急请道弟道兄,将所居洞府托为管理,一一交辖,拜辞紫霞暨同学诸人,挥泪而别。神隐云脚,详择善地以投生。 第二回遵师言投生择地游冥府奉命提魂

虚无子自领师命,二次神游空中,选视积善之家,以为投生计。殊意神飞天外,俯察尘寰,散处居民。虽绣错星罗,类皆黑雾漫空,毫无祥光发现。暗自思曰:“此方不谷,非吾投生之地。”云头播转,向西而行。西地紫雾蒙臧,结成一片,周详审视,究难分善者之所居。将袖拂之,倏起一阵微风,吹紫雾为七段,一段投西之北,三段投西之东,再三段旋绕空中无有定所。虚无子曰:“紫雾凝结,其地必臧。但不能室辨芝兰,安可轻将吾神堕入凡胎?”于是按下云头,坠于雪炼山岭。

云头刚坠,当方见而迎曰:“仙子其神游相外,览山水之奇乎?”虚无子曰:“非也。前日道祖身登八卦台,伤大道之不明,特聚仙真临台嘱咐,选一道根深蕴者托化人世,一则阐明大道,除却旁敷;一则锻炼仙根,登诸上品。有紫霞真人者,道祖长弟,即吾师也,奉命归来,高竖聚仙旗于绣云洞外。俄而旗尖飘举,霞生五色,金铃响彻,云集众仙。师道其由,尽皆哑然不答。久之,呼吾至座,嘱以投世之言。吾恐其任难胜,力辞弗许。

紫霞曰:“师观弟子中,惟尔道根深厚,阐道一事,轮次在尔。尔不应诺,必遭天谴。’吾祈师宽时日,四境游神。细察红尘,皆陷仙之窟。今限已满,应合投生。先睹乎东,黑雾迷天;转西而行,紫雾遥结,知西之胜于东也多矣。但紫雾入目,虽知是地为善地,究不知尤善者为谁。尔司当方,应识此境居民谁为善,谁为尤善,一一指陈,俾吾有地投生。他日阐明大道,尔功不校“当方曰:“仙子所言,吾何敢轻。以吾管辖计之,共一万零三百六十八户。册中善恶注明无紊,敬呈仙子,随所择而投焉。”言已,将册呈上。

虚无子详细披阅,其中八德有缺四五者,有缺三四与二三者。合册观毕,绝无有八德俱全之人。因拭泪言曰:“世人多矣,求一全善者而不得,将何以复吾师命哉?”当方曰:“八德中能全一二,即是善人矣,奚必求全若是?”虚无子曰:“仙子投生,不过暂为锻炼,终亦必成上品。既成上品,九玄七祖,皆可超升,八德不全,何敢当此?”当方曰:“如是,则小神所辖,无可以当仙子亲矣。”虚无子曰:“西之北其善如何?”当方曰:“是宜询诸北地当方焉。”虚无子将神一展,向北而去,驻于黄鹤溪边。见一女娘沿溪直下,身怀六甲,面带愁容,头上祥光时时出现。

虚无子欲询其详,奈神人相隔,不能与语。口诀吟动,当方拜而迎曰:“仙子呼小神何遣?”虚无子曰:“特呼尔来询此妇为何人,与其人之行为若何耳?”当方曰:“母家耿氏,所配者常老次子。于归三载,常子病亡,此妇誓守节操,心如铁石,兼之翁姑性躁,每加呵斥,毫无怨恨。姑今疾矣,几次弥留,割股者再,有是节孝,神钦鬼敬。不知仙子何意于此妇而询之?”虚无子当将投生事诉厥由来。

当方曰:“如仙子言,此妇功行可为母否?”虚无子曰:“可则可耳,但吾之生也,宜择吉日。何日大吉,尔其为吾卜之。”当方曰:“是月廿三,乃天恩主照,投生此日,吉莫大焉。”虚无子曰:“如是,廿三日尔来导吾常宅投生,毋误此大事也可。”当方唯唯。

言谈及此,东角上金光一缕,闪闪而来。虚无子以为师遣神祗促彼投生,近而视之,虚心子也。谓虚无子曰:“兄领师命托化凡尘,今尚濡滞在兹,其命不几有负?”虚无子曰:“师命何承负。所以不即投生者,以善人之室骤未能得,今始得之也。”虚心子曰:“谁氏?”虚无子曰:“即溪右常老之次媳耳。”虚心子曰:“卜吉何日?”虚无子曰:“是月廿三,无可待矣。”虚心子曰:“兄此一行,功满登天,不生不灭,吾辈庸庸碌碌,不知何日乃能及兄。”虚无子曰:“兄道甚高,即不锻炼,亦是上品。”虚心子未及回言,虚无子已神飞天际,归得洞府。众友问其投生有地,皆煮黄粱以为贺。

无何,廿三已至,虚无子拜辞紫霞、众友,直投常宅。未见当方,口诀一吟,当方由常宅出。虚无子曰:“命尔导吾,尔其忘耶?”当方曰:“吾候久矣。仙子不至,恐其别有所投。

转瞬间一道祥光落于宅内,小神惊而入视,而床头呱呱,已产子焉。”虚无子曰:“此何鬼妖,窃吾投生之所?”袖中默会,知是虚心子,跌足言曰:“吾今而知言宜谨也。”当方慰之曰:“别岂无善地乎?”虚无子无可如何,只得神立云头,又往异地而择之。向南四望,遥观南面黑雾内白光突起,挺立千寻。

神坠其间,乃一带柳林,林外翠竹青松,交相掩映;转从东去,红垣在目,耳闻垣内书声隐隐。当诵口诀,当方见而跪迎曰:“仙子何来?”虚无子曰:“吾见此宅白光挺立,不识宅中有何善人,特呼尔而一询耳。”当方曰:“是宅李翁所祝翁世代孝友,故有此光。”虚无子曰:“翁有子乎?”当方曰:“只一子,名荣庆,年始十六,已服青衿,今三旬矣,因科名未就,尚日日吟哦。仙子所闻书声者,即其人也。”

虚无子曰:“荣庆有几子耶?”当方曰:“弄瓦者一,弄璋尚有待之。”虚无子喜曰:“吾欲人世投生,此宅正合吾意。”当方曰:“论翁富豪,可甲一郡;论翁孝友,可以动天。仙子如欲投生,则荣庆之妻已负孕十月矣。”虚无子曰:“果尔,吾筮吉临尘,尔可为吾先导。”当方诺,虚无子遂隐神光于宅内,候其时至而蒂落焉。

韶光易逝,诞期已临。无垢子忽然而至曰:“吾奉师命来与尔言。尔入胎降地时,须将‘尘根易坠、仙体难还’八字,常记于心,切不可稍去诸怀以自误也。”言已,乘云而去。虚无子谓当方曰:“投生是其时乎?”当方曰:“是其时矣。”虚无子即赴母怀,霎时坠地。

丫辈见产麟儿,喜报李翁,翁命仆妇温水洗洁。洗左能以左臂就洗,右亦能以右臂将,仆妇笑曰:“始出母怀,似知人事,此子后日的是非凡。”及母以乳哺之,不食,再哺,再不食。母惊曰:“儿有疾耶?何乳之不食也?”其子答曰:“儿无疾,只畏将师父‘尘根易坠、仙体难还’八字忘却,故口常诵而忘饥耳。”其母骇而他适。家人惊询,母以乳子能言告,自此畏近其子矣。李翁闻之异,于门外询曰:“汝妖乎?鬼乎?可为吾告之。”

其子曰:“吾非妖鬼,乃仙也。”翁曰:“仙子何入凡胎?”其子曰:“为阐道计,不得不然。腹饥矣,母可以胡麻饲我。”李翁骇,家人亦骇。仆妇曰:“此必怪也,不除终为家害。”丫环曰:“相公望嗣多年,如其死之,安知复能产子否也。”仆妇曰:“乳子能言,千古罕有,留之,始而以言骇人,终而以口噬人矣,吾辈安能逃乎?”丫环曰:“此必世之多言而辩者,初来投生,尚禁不惯嘴儿,不如留以长成,为吾乡作一说客。”

仆妇曰:“乳子即能嚼舌,待长成时必颠倒此方是非。且请之翁,看将若何?”翁曰:“诛之。”仆妇闻言,撩袖之室。乳子曰:“尔色怒甚,意欲何为?”仆妇曰:“诛怪耳。”乳子曰:“尔乃真怪,不自诛己,反欲诛吾耶?”仆妇曰:“吾怪安在?”乳子曰:“绝人血食,毒如蛇蝎,非怪而何?”仆妇忿然,以手紧逼其喉,乳子气无所伸而命绝。

魂离躯壳,暗自恨曰:“不生尔室,别岂无可投之家乎?”遂离李宅,向前徐行。

约行十里,见数童子游戏松下。虚无子亦坐于是,谓童子曰:“尔辈在此何干?”童子曰:“游戏耳。”虚无子曰:“手执花幡,又将何用?”童子曰:“引魂耳。”虚无子曰:“职司引魂,吾问尔阴曹究何光景?”童子曰:“阴曹地面,宽阔无际,随所之而皆有胜境焉。”虚无子曰:“吾与尔辈偕行可乎?”

童子曰:“有胡不可,但不知尔属何界人物?”虚无子曰:“平常者流,何足挂齿。”童子曰:“如是随吾行之。”路过火风山下,遥见猛火飞逐行人。虚无子骇然曰:“是火也,胡为乎向人而逐乎?”童子曰:“火由地生,盖自天派,司火神将,管束严谨,火亦不敢肆焉。其向人而逐者,是人在世必忤逆父母,不顾庭帏之养,没入此间,猛火无故飞腾,毁滥身躯,以昭逆报也。”虚无子立视良久,童子催促前进。

行至宽广之地,见一犊高大异常,凡遇来人,触之以角,触碎而食,喉似雷鸣。虚无子曰:“犊厉如是,其殆世之称犟犊而不通人事者欤?”童子曰:“君言过矣。”虚无子曰:“以吾思之,世之一理不知,横逆加人,而自号为豪杰者,比于是犊,殆有甚焉。”童子曰:“是犊也,阴曹特设以报食犊脯、杀犊躯者,世岂有是犊哉?”虚无子曰:“尔之言犊,吾已知矣。而左旁犬子盈千累万,遇人而嚼者,其亦世之守财犬以及腾口食人者所化欤?”童子曰:“否。是犬也。天地生之以报击犬而食犬者也。”虚无子曰:“前之暗无天日、黑雾弥漫者,即世所谓枉死城耶?”童子曰:“然。”“上之腾腾紫气、音乐嗷嘈者,又何所哉?”童子曰:“升仙国耳。”虚无子曰:“升仙国中何荣若此?”童子曰:“人生斯世,能敦伦纪,见善即行,纵不能拔宅飞升,亦必名列仙班,以彰为善之报。”虚无子曰:“升仙之说,其在是矣。前山古洞中龟行如蚁,是物也,何如是之多乎?”童子曰:“是洞由转轮车内而出,龟也,其实皆人所化耳。”虚无子曰:“人胡以化龟耶?”童子曰:“世之毁人器具而匿其形者化之,交友不信、遇患难而缩首者化之,不顾廉耻、一味纵淫荐枕、咏及新台者化之。”

虚无子曰:“北面矮室内剖人腹而抽其肠者,何哉?”童子曰:“世之使诈怀里而害人性命者,剖之也。”虚无子曰:“山麓牛马成群,又来何自?”童子曰:“此则世之痞骗钱银而离人妻子、间人骨肉者所化焉。”虚无子尚欲问询,童子曰:“阴曹之事,一言难尽,一时难窥。尔欲何之,吾将归矣。”撒手而去。

虚无子途程不识,左走右奔,适被铜头鬼王见之,知为仙子临凡,真性迷却。窃自喜曰:“吾专司七百里野鬼,难以统摄,不如收此人于麾下,伏彼珊珊仙骨镇压鬼魂,俟到时有可乘,好统吾部属投生,以为世扰。”计议已决,化一少年男子,约与偕行。虚无子正畏迷逃难返,当即随归鬼窟。投生阐道之命,自此已忘。

紫霞真人默会得知,遂书法旨,命净尘子身入冥府,提返真魂。净尘子得命前来,直向鬼王索龋鬼王曰:“吾奉玉旨管辖鬼魂,政务甚烦,何时得遇上界仙子?”净尘子曰:“尔言未遇,胡鬼窟中一缕祥光,直射窟外?”鬼王曰:“祥光发现,即仙子哉?鬼中能存善念,又岂无祥光乎?”净尘子见其言语支吾,将麈一挥,鬼王连跌二次,忙将阴风驾动,与净尘子斗于天半。酣战良久,鬼王力不能敌,取出触仙铜锤,向空抛之。净尘子败回洞府,禀之紫霞。紫霞乘五色祥云,直逐鬼王。鬼王不服,复与相斗。紫霞怒,抛下紫霞瓶,吞鬼王于瓶内。鬼王于内一变,化蝇而逃。紫霞口吐金光,照耀大千世界。

鬼王知难逃遁,手捧玉旨,竟到凌霄,奏紫霞恃仙欺鬼。紫霞随至,俯伏金阶,将阐道源流暨鬼王隐匿虚无子之情,一一奏之。上皇斥责鬼王不应匿阐道仙真,打入阴幽受罪,敕将虚无子真魂提出,以便临凡。紫霞得旨,金光下照鬼窟,群鬼护送虚无子而来焉。

虚无子见紫霞真人,似曾相识,而又忘之者。紫霞拍其额而呼曰:“尘根易坠今何坠,仙体难还务要还。”虚无子闻此二语,恍然悟曰:“尔吾师耶?吾何护世而犹在此耶?”紫霞详言所以,且曰:“生限已违一次,尔宜急急投世,毋得再误焉。”虚无子曰:“红尘甫入,首迷之厉如斯;若久在人间,其迷我者更不知何如也。吾不愿入世矣。”

紫霞曰:“前诺后悔,有是理哉?”用袖挥之,虚无子神飘天外,倚云而泣曰:“仙降红尘,欲得一生,而艰难若是,岂吾非仔肩大道者,而乃有此挫折也。”正悲泣间,赤雾真人穿云而至,笑谓虚无子曰:“尔尚在仙界耶?”虚无子立道其由。赤雾曰:“乳子能言,人多为怪,见怪思毙,常情乃尔。如再投世,须谨言焉。”虚无子曰:“善家难得,今古同慨,又将谁投?”赤雾曰:“自孩躯丧后,吾命仙童纳丹口中,俟尔二次神附其体,奚必另择他所乎?言讫,即导虚无子直投孩墓。

荣庆妻自知子嗣艰难,日守孩墓,泣曰:“为娘艰于得嗣,儿即早言,亦愿抚之。此皆仆妇毙儿,悔何及乎?”倚墓而泣,已历半月。是夜更深,赤雾呼雷劈开孩墓,暴其躯于荒野,遣群鹤展翅覆之。次日,荣庆妻率丫环数人,又临墓所献果品之属。刚至其地,群鹤飞鸣,乳孩呱呱。丫环惊而近视曰:“公子生矣。”荣庆妻喜出望外,急抱归去。李翁恐为家害,令居异地。候至数日,无异常孩,始命归来,同居一室,竟至七八载未尝出一语焉。李翁以为哑也,更其名曰三缄。三缄乐观书史,日夜不倦。翁惜其哑不能言,为之广积阴功,以祈神佑。

祈祷甚久,毫无应验,已置诸度外矣。

是岁,李翁七秩虚度,遍辞宾客,以酒燕之费为寒衣之施。

衣始施余,门外来一老道,鸣木鱼唱偈。李翁迓入,食以斋供。

食已,询及龙孙,翁以哑不能言为终身恨。老道曰:“是何足忧?今夜命彼同吾一室,明晨即能言矣。”李翁如命。老道于人静候,私谓三缄曰:“尔何不言?”三缄曰:“言恐必死。”老道曰:“向之言太早耳,今其时矣。”李翁闻之,悉入室,喜曰:“孙能言耶?”遂命家人厚备礼仪以谢老道。老道曰:“谢吾不受。他年如许尔孙与吾结冰水之缘,其愿足矣。”言罢,飘然而去。

李翁于是命子荣庆聘请名士,以训三缄。 第三回三缄观剧遇狐狸七窍乘舟见毒龙

荣庆自三缄能言后,急欲聘一品学兼茂之人,以为馆师,而骤不能得。

韶光易逝,三缄年已十二矣。时逢春正,客来不速,询其乡贯,乃西省秀士,遭兵燹而流离在外者。荣庆见其温文尔雅,吐属不俗,遂约戚友子弟,师事其人于别墅。三缄性最聪敏,诵读数载,文理精通。先生无不以大器期之。父母钟爱甚深,不忍骤冀其成。在馆月余,必命家人呼归,饵以美味。凡三缄所欲,靡不如意而予。

里有古刹,名埋龙观,每岁春耕,村人演剧敬神,祈求岁稔,历数十载以为陈规。四月望日,是刹演剧,正值三缄归家,父母恐其得闻外出闲游,变迁心性,秘嘱仆辈掩其演剧之谈。

三缄在家数日,故未闻之。一日心忽不乐,呼春童小仆,偕彼游园玩赏,以遣愁怀。春童闻呼,遂携茶铛,步履相随。行至园中,极目望之,惟红榴甚艳。三缄手舞足蹈,扳枝摘下数朵,意于持归馆内养之于瓶,心恋红榴,留连不舍。春童曰:“公子何喜此花如是?”三缄曰:“红榴开放,依天时而得地力,兼之鲜姘夺目,毫尘不染,吾故喜之。”春童曰:“仆闻女貌如花,设有女色当前,艳若红榴,恐公子心中不舍更甚。”三缄曰:“榴花艳色,自天而生,岂有女子容颜艳逾花色?”春童曰:“殆有过之。”三缄曰:“是说吾未之信,尔乌得强辩如此。”春童畏而不语。

三缄见日西坠,亦惰游将归,径由紫荆树下。春童携铛,忽触花枝,铿然作响,笑曰:“是铛之声,真无异埋龙刹之乐器。”三缄曰:“埋龙刹内乐器何来?”春童曰:“里人祈年演剧,仆昨日命奉公公,专送礼仪到姑祖家下,转至刹内观望片刻,是以知之。”三缄曰:“演剧者所演何事?”春童曰:“演古人之成败兴衰,象其形而舞之耳。”三缄曰:“如是,待吾明日与尔往观。”春童跪而禀曰:“演剧一事,公公切嘱勿泄,公子聆仆言而欲往,仆必受笞楚矣。”三缄曰:“吾不言尔所道,吾自知之,吾自往之,与尔何尤?”谈谈论论,已至堂前,父母早嘱家人设膳以待。三缄食后,神倦而卧,父母亦归寝所。

是夜月影微明,春童复游园内,见红榴枝下,一白发老叟手持竹杖,怒目言曰:“尔春童耶?”应之曰:“然。”老叟曰:“尔公公戒勿以演剧事闻之公子,尔何违命,尽吐其实?”春童曰:“一时失口耳。然吾家公子即观剧一二日,何碍之有?”老叟曰:“吾与尔嘱,公子观剧,切不可许尔归禀公公,须力阻之。他日大道成时,功亦不校”春童曰:“尔为谁,其殆盗类乎?”老叟曰:“吾非盗类,久坐园中。”春童曰:“何昔未一见,而今始见之耶?”老叟不答,直向花台趋去。追踪而往,他无所见,惟花枝露滴、叶卷阴风而已。春童毛发俱竖,急将柴扉掩却,归卧床头,心念老叟所言,愁思不断,但辗转设策,以阻公子观剧之行。久则力倦神疲,沉沉入梦矣。

埋龙刹外有一古洞,深不可测。洞之左右林木茂密,往来樵子常于洞下息肩,每见洞中狐狸出入,而以为山深野旷多有此种,亦不畏之。殊知此洞老狐能化人形,久有出尘之想,奈机缘未就,埋没其间。四月中旬,老狐寿期,凡百余里山精木怪,皆称觞拜祝,宴罢而归,独一女狐欲去仍留者再。老狐询曰:“尔何洞仙子,何众皆去而独迟迟其行耶?”女狐曰:“吾乃云封洞老狐次女,小字榴姑,道积数百年,恨其异类长居,不能兽皮脱去。望狐姑垂悯,指点迷途,倘得功成,恩铭肺腑。”

老狐曰:“尔求指示,尔亦知兽类成道,与人类成道进修虽别,及其成功则一乎?”榴女曰:“兽类进修,吾久知矣,而成道之说,则未尝闻。敢祈狐姑明以教我。”老狐曰:“成道之说,人类在乎功深。炼得精气神团团聚聚,坚如玉、洁如水,一旦出神,将四海九州,自不难一蹴而及。所以水不能溺,火不能焚,皆凝聚功深,乃能如是。至于异类成道,有自炼而成者,有窃人精以补己精而后成者。夫窃精成道,虽属捷径,究有害于人,此道断不可行之。”言犹未已,榴女曰:“狐姑之言捷径者,亦如人类之旁门异道而采战食臭者乎?”老狐喜曰:“尔聪敏如斯,成道终有可望。”榴女亦喜己求道,颇得其妙于狐姑,乃拜谢指点之恩,乘风而返。

刚至五老山巅,见一队女娘游于山半。榴女庸心细察,是非人间女眷,似亦同类而未出尘世者,因将妖风撤去,徐徐坠下,杂入队中。诸女娘亦未惊觉,共登峰顶,息于松荫。先一女娘倚松而眠,娇容媚态,无殊西子,笑倚床头。群女至兹,皆拜跪于其前。拜已,松下女娘曰:“尔辈来从何自?”群女曰:“山半闲游,采果属而充饥耳。”女娘曰:“平日教尔辈苦炼道功,惰而不勤,故精气散溢,口食之物不能禁之。吾不食果属已十余载,精神尤加健旺者,岂有他哉,气足故也。如得一仙骨儿童配为夫妇,成吾大道,只在转瞬。较诸尔辈,不相去什佰乎?”

群女曰:“松姑何不一觅其人,以成仙品?”松姑曰:“吾游神默相,其人已得,所恨者常在学馆不能骤夺之归。”群女曰:“学馆内谅无神祗管辖,夺之何难?”松姑曰:“彼师乃凌虚真人所化,道法极大,难与较量高低。如有隙可乘,妖风卷入吾洞,媚以色态,必盗其精以炼吾精,而仙境可登,红尘可弃矣。”群女曰:“是人为谁?”松姑曰:“此地多妖,吾若漏泄,恐被先夺,而吾道难成。”群女曰:“松姑道高法熟,何妨言及,俾吾等一识其名。”松姑曰:“是人名唤三缄,其姓吾且秘之。”甫言至此,口呵青气,直入云霄。

松姑随气而升,移时已渺。

榴女亦乘风归洞,入面老母,备道松姑之言。老狐惊曰:“道君虑大道不明,欲阐其说,以除异道于天下,始造绣云阁数十楹,为群仙他日居之。紫霞真人奉道君命,遍选弟子有能任此职者,投生人世,为阐道倡。门弟虽多,半皆根基浅陋,不能肩此巨任。独虚无子历世十八,皆为孝友,今劫玉楼有分,诏为仙真。惜煅炼未深,终不免红尘一转。

群仙议定,下世仍如凡胎,以阐道旨,待道阐明,收入绣云阁中,永不堕落。凡我同类,俱当保之护之,妖狐何敢盗其精而夺其人?吾欲将身隐于三缄宅前,以为左右护持,尔愿去否?”榴女曰:“愿。”于是母女乘风而至三缄之宅,留心保护,不敢疏虞。

松姑日在云头偷觇,欲得三缄为配,以成大道。忽值三缄瞒彼父母,独向埋龙观观剧遣愁。止止行行,遥闻一阵香风,似桂非桂。三缄讶曰:“是非秋也,桂胡为而喷香若是?岂山野之地,别有如桂而放此异香者乎?”正疑间,松姑已在云头,望见三缄仙风道骨,心甚不舍,遂呼小狐化作丫环,随彼缓缓坠于三叉。

三缄追香而至,见二幼女并坐道旁,媚态娇容,古称美人亦所不及。三缄暗想:“闺中少女亦乐观剧,殊少家法,然瓜田李下,须避嫌疑。”急急转身,斜向左行,松姑忙遣丫环阻其去路,托问姓氏于邻家。三缄恐被人见,反生讥谈,若为父母所知,难免受责,置之不顾,低头鼠窜,竟向埋龙刹内而来。其时梨园子弟正演《蓝桥》一曲,观剧者无不叠肩夸赏。

三缄自思有阴阳然后有男女,男乘天地之阳气而有,女禀天地之阴气而生,何梨园矫揉造作,以男为女,而变阴阳之妙,心甚非之,意欲出刹归舍。刚出刹门,三叉路前之娇女已至,瞥见三缄,笑容可掬,曰:“公子观剧未终,何归之早?”三缄不答,默向坦途急走,松姑亦随后急行。

行未数程,将近三缄宅舍,松姑口吹青气,迷其归路,三缄绕向南去。松姑捏定手诀,妖风震动,竟将三缄卷入洞中。

榴女见得青气旋绕,知有狐怪半空游行,亦起妖风游于空际。

俯视良久,知松姑肆虐,将三缄迷负归洞,忙禀老母,同至松姑洞前,婉言以谕曰:“大道之成,成于功深,壁面九年,河渡一叶,原有自然功效。若利己损人,即道能成,终非至道;况三缄命奉上天,仔肩阐道之任,尔如毒之,岂能尔容?不如同心保护,弗使山妖水怪毒其身躯,俟大道阐明,尔我功亦不校。”

松姑怒目詈曰:“尔未先得三缄,其心不服,因假托是说以诳吾耶?吾心岂尔辈所能转乎?”榴姑母女知松姑急于成道,难醒以言词,忿入洞中夺取三缄。松姑持剑相斗,榴女与母执戟同攻,一时大起狂风,林木摧折。酣战良久,松姑力怯,手诀向南一指,群妖共至。榴姑母女见彼爪牙甚众,败出洞外数十余里。

榴女息定,谓其母曰:“松姑如此猖獗,将何妙策以救三缄?”老母迟迟言曰:“凌虚真人化身为三缄师,试往告之,看彼以为何若。”言已,乘风急返,坠于馆前。无如馆外毫光直射云表,身不敢近,欲诉无从。久之,榴女曰:“儿闻李翁园内社令尊神,设自上天以保三缄者,吾母女胡不向彼告之乎?”母曰:“然。”遂同至园,告之杜令。杜令闻说,当禀真人。真人曰:“此系阐道者应受折磨,吾自有以处此。”杜令复将榴姑母女保护三缄事,一一言之。凌虚曰:“彼兽精也,能知卫道,颇有功勋,他日大道阐明,亦属道中之士。尔归寄语,须宜急炼本根,以待其成焉。”杜令归告母女,母女乐,同入本洞炼道不出。

三缄父母自失儿身,四处访寻,渺无音信,不知不觉已三日矣。计无所出,只得遣仆告之馆师。凌虚囫囵慰之曰:“尔毋忧之,不久自返。”然日复一日,终是雁断天边影,月沉水底时。父母莫可如何,惟有朝夕悲啼、倚闾盼望而已。

时至四月下旬,忽闻雀噪庭前,犬吠门外,家仆出视,哗然报入曰:“公子还矣。”三缄父母疾趋出视,果见一子,年齿与子相似,而举止亦如之。父母喜出望外,以为子也,近视则非。询其为谁,其人曰:“吾族常氏,父号国用,没已久矣。”询其何名,其人曰:“小字七窍,孀母只吾一人,恐壮盛时坏此虚灵,故以七窍名之,呼吾名正以警吾心耳。”询其为何至斯,七窍曰:“因自舅氏家归,道途辽远,腹中饥甚,特来翁府祈赐一餐。”

三缄父母闻其所说,心甚怜悯,忙导之入,与以酒食。食已欲去,则大雨如注,遂宿于其家焉。三缄父母目见是子,心念伊儿,愈加悲痛,爰命仆婢重整盘餐以待之。适馆师来家,见七窍而惊曰:“此吾徒侄虚心子也。彼亦投生尘世,虚无子又多一坏道人矣。”乃乘三缄父母之内,以手加其额而拍之,曰:“尔识吾否?”七窍茫然,惟双目莹莹,呆视凌虚不置。凌虚笑曰:“尔何偷生尘世,欲坏人道,以泄己忿,不知已先自坏其道矣。自坏安在,即尔尘世投生,败德丧心,仙根堕落,是即自坏也。尔如将泄忿之衷,易而为辅道之念,尚有进境,不然必殆。”

七窍聆言,若有所思,然自凡胎一转,中多隔膜,不及为仙时之虚灵不昧焉。凌虚指点数语,七窍未能了了,家仆已导入书斋安卧而去。三缄父母触景伤情,泣向馆师而求子归之计。凌虚曰:“是不难,吾代尔子卜筮久矣。过此七日,自然归来。”言已,仍归馆内。

次早晨餐后,七窍辞去。时交满月,凌虚暗化一鹰,飞至松姑洞前,以观动静。殊知洞深莫测,窥觇半日,毫无形影。

凌虚易鹰为鼠,直入洞中。见得三缄与松姑奕,片刻之际,松姑累负数子,笑曰:“郎君奕已习精,可无敌于人世。”三缄曰:“吾来尔洞,历日久矣,意欲归禀父母,然后择其婚配,可乎?”松姑曰:“再迟三日,即导郎归,但此三日内妾有远行,郎毋出洞闲游,恐为山妖攫去。”三缄诺。松姑嘱罢,出洞速去。

三缄独坐无聊,呼一小奴而询曰:“尔松姑何往?”小奴曰:“南海。”三缄曰:“往彼何事?”小奴曰:“约与群仙子遨游为乐耳。”左有青衣女娘,慎独少言,志气若超出乎群婢者。三缄谓小奴曰:“青衣女婢,彼何人哉?”小奴曰:“彼乃雪屏山洞仙长,松姑前日与战七昼夜,擒获归来。自入洞中,虽任役使于松姑,原非彼志。”三缄曰:“尔且呼来,吾将询之。”小奴即向青衣连声呼曰:“莲娘来,莲娘来,公子欲有所询焉。”

莲娘曰:“以阐道之身,坠于兽类,不思插翅,反与狐群共相笑谈,其负天命甚矣,尚有何说向人告诉乎?”三缄曰:“吾非不欲逃出陷阱,奈引导无人耳。”莲娘不复言,缓步近前,低声谓曰:“尔暂入秘室,吾将小狐迷却,有言告君。”三缄入,莲娘作法,小狐尽入梦中。于是莲步轻移,度入秘室,泣谓三缄曰:“吾习梨山正道已数百载,只冀扫尽妖狐,以开兽类仁心,以除人间大害。不意一时失察,坠落于此。尔亦任肩阐道,后乎吾而坠斯者,可见正道当绝,而异道当兴矣。松姑异道,狐也,心恨正道,先擒吾而及尔,天下正道孰能阐之?”言此大恸。三缄亦哭泣不止。

莲娘曰:“松姑此去,原非好意,彼久向虎头山岭,搬弄飞天雄虎来噬吾与尔焉。”三缄泣曰:“尔不思逃乎?”莲娘曰:“吾固能逃,但弗利尔,吾不忍尔入虎口,故迟迟于此,乘隙与尔言之。”三缄闻而骇然,跪求援救。莲娘曰:“松姑异道精通,兼有虎妖相助,吾能逃去,实不能救尔,如之奈何?”三缄曰:“吾与彼何仇,彼必以毒心加我?”莲娘曰:“异道中人,原与正道不合。且彼欲盗尔精髓,以求速效,尔抵死不如其意,是恨中添恨,仇外添仇,不碎尔尸,其心何满?”三缄愈骇,牵衣号泣。

莲娘无奈,辟门而游。突见一线晶光,馥气凝人,默会移时,知有仙真到此。转入秘室,谓三缄曰:“洞中仙子已临,尔有生路,须念吾一番指示,方便数言。他日有成,或可为阐道之一助。”三缄喜甚,谓莲娘曰:“仙真安在?”莲娘曰:“尔被毒时,彼自尔救。”三缄于是静坐以待,莲娘左右弗离以卫之。

次日,洞外腥风大卷,松姑果偕一巨汉入洞,吼谓三缄曰:“尔为吾配,吾方尔容,倘仍推托如前,虎必噬尔。”三缄不允。巨汉化为虎形,直扑三缄。莲娘掉身,化作铁围,以挡飞虎。松姑怒,手执铁锤,重若泰山,向围力击。围破,莲娘无策。凌虚急急呵动道气,满洞金光,飞虎、松姑化为黑气,奔出洞外。凌虚手持斩妖神剑,与之斗于空际。二妖知不能敌,向西而遁。

凌虚转回洞内,呼出三缄。三缄叩谢毕,禀及莲娘,凌虚绘一灵符,与彼吞之,以助法力。莲娘辞去,凌虚亦渺,三缄望空拜谢。寻途归里,父母欣喜不尽,仍命从师馆内,禁不外出。

七窍自离三缄府宅,行至中途,忽被狂风将身吹至天半,约有数刻,始落平原。询其家乡,已隔数百里,然归路必由水道,方能便捷。他日行至演水,浪巨不息。众舟人曰:“殆矣,此江毒龙,每岁一出,必攫人数百,以肆鲸吞。今日浪巨如斯,正彼肆虐时也。”七窍闻之骇,犬卧舱中。无何,舟翻数十只,呼救者悲声不断,惨切堪怜。紫霞真人闲游天外,见之弗忍,因自叹曰:“江淮有此毒龙,则水必扬波,人心有此毒龙,则道无所就。吾恨已久,誓必除之。”当即按下云头,持剑向空掷之。剑入江内,将毒龙斩首,波浪遂平。演水舟人救活无算,焚香拜谢,陈祭牲酒者,实繁有徒。七窍得以生还,归程缓缓。

途遇一道,皤然老矣,见七窍而语之曰:“公子观书,须与三缄同师,方能入道。”言罢飘然竟去。七窍归,遍访三缄,未知相聚同堂在于何日。 第四回访友人误入仙庄遇苏子巧生魔障

七窍日思三缄,恨不能一时晤对,因禀告乃母,以为遍访计。其母禁之曰:“春风满面,皆为朋友,何必仅以三缄为念。

况吾年已老,儿访友远出,原无定所,倘有不虞,恐抱恨终天,悔无及矣。不如就塾从师,早晚得依膝下,以娱老母,是即儿孝之大焉。”七窍曰:“吾亲尚康强无恙,待儿出访,以一月为期,归里闾时,谅不至庭枯萱草。”乃母见其去心已定,不忍拂之,命彼仆夫载其行李。七窍萱庭辞罢,向长途以遄征。

他日足力疲甚,欲觅一村郭以为歇息之所,东张西望,四顾踌躇。紫霞真人立在空际,知七窍乃虚心子所化,原欲坏道而来,于是按下云头,将袖一拂,顷刻霞生雾卷,化长途为江汉。七窍身入是境,亦不问其何地,信步而行。紫霞真人又将林木化作老少道者,往来于霞雾之中。七窍此时正属迷途莫出,得见道士,暗喜问津有人。然道者往来,绝无一瞩目于七窍。

七窍柔声下气,执一道者袂而询曰:“此地何地,往来何人?祈为指明,以破吾昧。”道者曰:“此地皆仙子所居,名曰仙庄,人惟大道是习,号曰道人。”七窍曰:“仙庄吾不论之,而道人之名,何所取义?”道士曰:“道者天下之大道,未有天地,而大道自在人间,既有天地,而大道赖为人习。人习乎道,道以明人,人道合一,不昧虚灵。故称习道者为道中之人。”七窍曰:“道有捷径乎?”道士曰:“大道原无捷径,始自诚意正心,终则纯任自然,以至于至诚地步,所谓不可知之者在此,所谓大而化之者亦在此,何有捷径之说哉!”七窍聆言,若有会晤,而究不乐其所道,意将去而之他。紫霞欲指明之,以还道根,免使虚无子他年阐道为彼所坏,复驱山石化作台阁庭堂,待七窍入而息肩,再为点醒。

七窍因厌道士之说,沉沉闷闷,不乐与言,竟向长途奔走不息。未几,夕阳西坠,山鸟归树,入耳哗然。七窍顾谓仆人曰:“天已晚矣,途无廛市,何所栖身?”仆曰:“家庭至乐,子不惯享,而乃于风尘内劳其步履,访什么三年,朝日奔驰,又不知三年居室何所,吾恐年逾四五,亦不得见也。以仆愚意,可早早归家,庶免主婆倚闾而泣。”七窍曰:“吾别亲时,原以一月为限,兹始十日,还余二旬,如至二十日,其人不得,吾必归去。今也时不待矣,尔前去觅一村庄,亦或古刹,俱所不择,暂宿一夕,明日速行。”仆曰:“如是,公子可于路旁少待,吾去遍觅古刹与村庄焉。”七窍曰:“尔去速返,毋劳吾望。”仆曰:“是地尽属荒凉,欲觅所在以栖身,恐需三四日耳。”七窍曰:“诚如尔言,吾不几为莩鬼耶?”仆忿然曰:“公子在家日享安乐,偏思远游受苦,是谁使之?”七窍曰:“为求良友,安辞远游?仆曰:“友胡称为良哉?”七窍曰:“良者好也。”

仆闻好字,大笑不止。七窍詈曰:“尔癫耶,何痴笑如是?”仆曰:“吾笑尔不识时务也。古来好友载诸书籍者,曾见几人?”七窍曰:“管、鲍、羊、左,非良友而何?”仆曰:“此数人外,谁为良友?”七窍曰:“古来良友有传,有不传,其中幸不幸之所分也。”仆曰:“以今时而论,又孰为良友?”七窍曰:“吾年甚少,尚未遇之。”仆曰:“子何迂也,今世岂尚有良友乎?”七窍曰:“尔何知?”

仆曰:“今世以财为命,谓其交称莫逆,如兄如弟者,或两皆贫而两皆富,抑或两皆贵而两皆贱耳。假令一富而一贫,则富者目中无贫;一贵而一贱,则贵者目中无贱。即有好名之人,假称能寄子托妻,可之楚游者;比其反,则不可问矣。况乎两皆富贵贫贱,且有我富而嫉彼富,思欲败彼之富;我贵而妒彼贵,思欲丧彼之贵。富贵如是,贫贱亦如是。面假亲热,中抱阴谋,今之所谓良朋,大抵若此。与其远游求友,何若归去,亲尔族之昆仲为愈乎?”七窍怒曰:“仆敢多口!”仆笑曰:“尔休远游。”七窍曰:“不游已游矣,尔速觅地以为安宿计焉。”仆不敢傲,忿恨而去。

行约里余,遥见万绿丛中红垣现出,仆喜曰:“得毋古刹乎?”即便转身呼公子同往。刚至林外,钟声一杵,铿然落韵,主仆既得其所,缓缓而行。行将近刹,则晚也而不见其晚,反觉午烟起于村郭。仆讶曰:“此地之天不晚乎?”七窍亦惊曰:“晚变为午,其不夜之仙庄耶?”仆曰:“既其未晚,且向前征,奚必栖此刹中,与老秃为侣。”七窍曰:“可。”复寻旧路,转出丛林。举目望之,依然四野烟迷,星光隐约。七窍曰:“此地或早或晚,真无异人心之或善或恶,可仍从古刹而奔焉。”仆曰:“其见古刹而晚欲奔之,继见未晚而急欲去之,又无殊人之爱人加诸膝,恶人坠诸渊也。”言已,忙忙促促,奔至刹前。但见仙鹤双双飞鸣天半,蛱蝶闪闪咀嚼花间,郁李碧桃,红白相映。

七窍观望良久,谓其仆曰:“时已冬矣,而胡有此春景哉?”仆曰:“不但此也,身未近刹,其冷如水,近之则暖若围炉,刹中必非凡侣。公子访友而得此仙真,胜过三年远矣。”七窍曰:“尔误矣,吾所访者名曰三缄,非三年也。”仆曰:“三缄二字,义何所取?”七窍曰:“戒其多言也。”仆曰:“多言何害?”七窍曰:“大则兴戎,小则启羞,三缄其口,斯戎羞不至矣。”仆曰:“世有多言善恶果报者,未必亦兴戎取辱乎?”七窍曰:“言之善也,不厌其多;言之为诋毁,为颠倒是非也,则厌其多耳。”仆曰:“是人名唤三缄,其初殆亦多言而受辱者欤?”七窍曰:“以此取名,非无其因。不必深究,可急入刹以解饥渴。”仆诺,逞步前进。

不时已到刹门,睨视其中,道装者流往来不绝。七窍偕仆向道者而揖之。道士曰:“子何来欤?”七窍曰:“为访友而至,特来仙观祈借一宿,兼乞一餐。”道士曰:“一餐之食,为费几许,但恐红尘客不惯淡泊耳。”七窍尚未回言,仆曰:“饥则甘食,即属粗粝,亦无不可。”道士曰:“既甘粗粝,暂住殿内,待吾为黍与子食焉。”七窍主仆果于殿左静坐以待。

道士转入后殿,耳闻喃喃细语,不辨所说何词。顷一道童手携竹篮向刹外而去,去不片刻,盛石卵数十枚倾于地,碎锤如黍。仆见其异,近而询曰:“尔碎石何为?”道童曰:“黍耳。”仆曰:“以石为黍,安能裹腹?”道童曰:“吾刹内朝日作食者,即此石也。”仆异之,而暗窥其若何烹之。未几道童将石锤尽,携入厨下,燃薪于灶,捧石于鼎,与煮黍无殊。

煮约一时,薪已尽矣,呼彼师弟出刹持薪。师弟曰:“持薪烹石,往反殊难,以吾代之,可乎不可?”道童点首,即持小斧断其四肢,入灶纷纷,烈如煤火。片刻黍熟,呼主仆而食之。

仆心怀疑,弗忍举箸,而七窍已食数盏矣。仆私谓之曰:“味美乎?”七窍曰:“美。”仆始食,味果胜于常黍。食已,暗询道童曰:“尔刹以人为薪,恐黍食一生,人丧千万矣。”道童曰:“尔何所见而谓曰丧人哉?”仆曰:“吾见尔斧劈尔弟,燃于灶内,故云。”道童曰:“尔细看看,彼坐灶前者非吾师弟乎?”仆视果然,惊疑不定。阴语七窍,七窍亦来深信,仆常以自防,恐将已早餐而误作炊黍之用。鼍更再报,道童扫除净室,主仆安宿。

昧爽,七窍起,拜见老道。老道曰:“尔言访友,其访道友乎,儒友乎?”七窍曰:“吾生平爱儒不爱道耳。”老道曰:“儒道一体,子何区分?”七窍曰:“习乎儒,可以取科名,享万钟。道乌能及?”老道曰:“道成则瀛洲是赴,为仙天上,何让科名?况科名之荣,不及仙真之久。子如循循道内,吾愿为子师焉。”七窍曰:“吾心极恨者此道,他年若专政治,必将胥是道而灭之,何反强吾习之乎?”老道怒,袍袖一展,群道伏地,化为猛虎,舞爪张牙,向主仆直追。

二人呼救声声,惜无有救之者。追之已久,主仆分散。七窍被一虎爪抠衣,不能脱身,坐待其毙。久之未见动静,举目细视,乃荆棘勾衣耳。

忙呼仆曰:“此地多妖,可速行之。”奔至坦途,回望古刹,一无所有,主仆不胜惊异。

急行数十里,逢人便问三缄之名。偶遇一叟,将七窍谛视良久,曰:“尔客岁借宿寒家之常公子耶!欲见三缄何为?”七窍曰:“欲同学耳。”叟曰:“如是,三缄非他,即吾儿也。”七窍闻之,喜曰:“果尔,不难晤矣。”李老曰:“吾儿前月得道长指示,须访七窍其人而友之。彼云明日出访公子,尔颇有缘,今必得晤。七窍甚喜,随归李老府宅。李老呼仆煮酒作食,款待殷勤。七窍欲急晤三缄,询诸李老。李老曰:“吾儿原语明日方出访尔,适馆师音来,云彼今晨已自馆起程,不知去向矣。”七窍闻言,愀然不乐。次日拜辞李老,追访三缄。

连访数朝,形影未见,且于一月之期将满,又恐萱庭望眼几穿,爰命仆人播转回车,向里门而行。行且止,归见老母,团聚欣然。

而三缄此时已至山阳矣。山阳之地水秀沙明,翠柏青松,极目皆是。三缄贪玩山水,不问前程远近,信步而行。行至中途,天阴欲雨,三缄着急,策马前征。无何,墨拥云头,雨点如弹,风声大作,山色溟檬。三缄欲进不能,欲退不得。青衣小童禀曰:“行李颇重,步骤难胜,可急觅村庄以避风雨。”三缄曰:“途无征夫,郭没老农,虽欲访之,又将谁访?”小童曰:“如是,觅一大树暂避,待雨止而后行。”三缄曰:“大树亦无,几穷人望。”小童曰:“前面林木森森,谅堪避之。”言已趋入。果一梓树大约数围,叶密枝繁,雨不能透。三缄下得坐骑,小童系定,主仆二人对坐石台,其雨已倾盆矣。

顷之,泉声四起,交应山谷,而雨声愈大,逞彼风势之雄,雷电齐来,骇破征人之胆。看看天色已晚,主仆心虽慌乱,而莫可如何。正踌躇间,忽听山谷内哑然一声,一人冒雨而来,袍服俱湿。奔至树底,将衣卸下,振之不已,曰:“今夕银河倾倒耶,不然雨何如是之大也?”三缄暗窥其人风流儒雅,知非庸俗,遂进前而揖之,曰:“先生中湿矣。”

其人见三缄面貌不凡,接之以礼,亦揖而询曰:“先生族姓何氏,住居何地,征车何之,访问何之,敢祈明以告我?”三缄曰:“敝族李氏,贱号三缄,本省住居,因访友不遇而来兹耳。”其人曰:“先生求友可谓切矣。”三缄曰:“先生住居何所?”其人曰:“历此不远。”“族姓何氏?”曰:“苏姓。”“儒号何名?”曰:“五常。”三缄曰:“佳名五常,知其为君子儒也。”五常曰:“愿学之耳。”三缄曰:“吾来贵境,人地两殊,不识前途有市镇否?”五常曰:“市虽有而路遥,弗能蹴及。”三缄曰:“若然,今夜无所归矣,可奈何!”五常曰:“不嫌茅屋,愿为君子作一东道,可乎?”三缄曰:“苏兄厚情如此,何日能酬?”五常曰:“止宿一夕,何堪言酬耶?雨已疏而不密矣,吾急归家,命仆持灯迎君玉趾。”言罢,匆匆告别。

去逾一刻,灯光遥射林表,片时已至树下,呼曰:“李先生安在?”三缄应之曰:“在此。”其人曰:“吾奉主命,特迎先生,可将行李付吾,代贵价一胜其任。”三缄诺,遂命小童付之,自乘骊驹,随灯而去。甫至门外,五常嬉笑出迎。三缄登堂欲行拜见礼,五常谦逊曰:“不必,不必。今日遇雨,恐受风寒,吾命拙荆已设酒左厢矣。”即携手同行,至于厢内,宾主对坐,畅饮壶觞,言语相投,称为莫逆。饮罢,五常曰:“吾遇友人多矣,未有如吾兄之谈心相得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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