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夕中国式婚恋情感系列(套装共3册)(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8-05 13:20:34

点击下载

作者:未夕

出版社:江苏文艺出版社

格式: AZW3, DOCX, EPUB, MOBI, PDF, TXT

未夕中国式婚恋情感系列(套装共3册)

未夕中国式婚恋情感系列(套装共3册)试读:

总目录

CONTENTS

封面

版权信息

果果的婚事

烟花易冷

槽糠之妻

目录

CONTENTS

第一章 一样鬼胎

第二章 两样心肠

第三章 下定决心

第四章 豁了出去

第五章 人生大事

第六章 只是开始

第七章 至爱亲朋

第八章 新婚燕尔

第九章 生活智慧

第十章 咱爸咱妈

第十一章 天要下雨

第十二章 鸡零狗碎

第十三章 苦乐交加

第十四章 孕育生命

第十五章 天降麟儿

第十六章 苦难历程

第十七章 都不容易

第十八章 自我救赎

第十九章 往事如烟

第二十章 生活哲学

第二十一章 千辛万苦

第二十二章 山穷水复

第二十三章 窥视灵魂

第二十四章 尴尬岁月

第二十五章 鸡飞狗跳

第二十六章 危机四伏

第二十七章 痒或不痒

第二十八章 荒诞剧目

第二十九章 至亲至疏

第三十章 一点萌芽

第三十一章 七上八下

第三十二章 无可奈何

第三十三章 落日楼头

第三十四章 断鸿声里

第三十五章 焦头烂额

第三十六章 此伏彼起

第三十七章 镜里人生

第三十八章 生死之间

第三十九章 夕照如血

第四十章 唇齿相依

第四十一章 生活新篇

第四十二章 梦想之屋

尾声 婚姻如歌

返回总目录第一章一样鬼胎

新世纪到来的那一年,方博南要相亲了。

方博南是地地道道的东北人,来自长春,家就住在原伪满国皇帝溥仪的皇宫附近。方博南小的时候也不知到那个地方去过多少次,全是免费的。

方博南身材比较高大,面目比较端正,行止比较帅气,工作比较稳定,性格比较可爱,家教比较不错,无数的比较汇合在一处,拼成了一个比较不错的阳光青年,加上父亲在老家还是一个干部,本人在出版社工作,是个美编,好歹是文化单位,多少跟艺术家沾点儿边儿,虽说挣得不多,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并且生活作风正派,无不良嗜好,个人综合指数还是比较高的,加上这两年做了几本不错的书,业内也算数得上,于是大家恭维他,说我们方先生,虽说算不上钻石王老五吧,怎么也该算是一个白银王老五。抢手咧!像那刚炉的热烧饼。他的损友,同一个社做市场的楚一帆说,现在还有谁把烧饼当个宝?方博南怎么是烧饼呢,至少也是块披萨,必胜客的披萨,得排着队才有的吃。

方博南起先还提醒自己谦虚谨慎戒骄戒躁,悠着点儿悠着点儿,可是夸的人多了,慢慢地他就被催眠了,认为自己的的确确是一块刚出炉的热披萨。好料好馅都堆在面儿上,一拉老长的奶酪丝,香飘万里,也不知将来落到哪个有福气的女人嘴里。

这么自我感觉一良好,坏了,出麻烦了。

这两年他架子搭足了放不下来,看哪个女孩子都觉得配不上自己,不是这不好就是那不好。跟柳湘莲似的,下决心要得一个绝色的女子。

关键问题是,人家柳兄只要一个绝色的干净的就成,人家可没其他诸多不合理的要求,既要女孩子绝色干净,又要人有才并且有个好工作。

从二十五六到如今的三十出头,绝色的没遇上,可是漂亮的倒没少见,自己社里的,旁的社里的,朋友的姐妹,朋友老婆的姐妹,朋友的表姐妹,朋友老婆的表姐妹,朋友的朋友,朋友的朋友的朋友,一圈子姑娘见下来,方博南感概万分,果然江南佳丽地,南方小娘们儿果然是漂亮。可是,这些漂亮小娘们儿,他看上了,人家没看上他。

有一天他忽地意识到一件事:漂亮的姑娘人家不爱吃披萨。

人家爱特级布朗尼,配圣·路易斯葡萄酒,至少也得是玛德莲松露蛋糕,或是块热黄金李舒芙蕾。

方博南把自己架空了,不上不下,一晃就过了三十。

眼看着年岁渐大,方博南嘴上说不急,心里却是急的。

终于到了这一天,社里热心的工会主席说要给他介绍一个姑娘。

身为一块热披萨,按道理排队才能吃到嘴的,居然要用相亲这种方式来解决终身大事,起初方博南觉得一张老脸有点儿挂不住,楚一帆问起这件事时,他便把责任推到远在东北的爸妈身上,说是家里天天打电话催,要不谁想相什么鬼亲!

其实他爸妈完全不管他这档子事儿,这也是一个异象,暂且不表。

楚一帆是何等活泛的人物,安上尾巴他就是只猴,一眼便看穿方博南的托辞,不过他是不会当面揭人短的,什么时候都给人留两分薄面,这是此君的可爱之处,所以他再精明会算小账也并不讨人嫌。

楚一帆安慰方博南说:你看你看老方,你这个人就是,沙文主义,相亲怎么了?时代进步了,固然男女相识的花样繁多了,可是相亲始终是最托底也最有谱的方式,故百年来长盛不衰,存在即合理,存在即合理啊老方。再说,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普遍撒网嘛,重点培养嘛,你以为这句话过时了?不!真理是不会过时的,你不多挑挑哪知春色如许?不多挑挑哪知谁最适合你?你不去就山,山不会来就你!这句话比什么脚踏几只船要文雅得多了,了了八字,道尽男女相识之真谛。另外再送你一句村话,宁错杀一万,不可放过一个。楚一帆一手叉腰一手在半空中挥舞,颇有点指点江山的派头。

方博南纵声大笑,说老楚,你看你这样儿,你面前那就少个沙盘,你当这是三大战役哪?

楚一帆又哧了一声,道:老方,婚姻与爱情,那就是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哪!

楚君一帆,白顶了一个颇文艺的名字,样貌平庸,个头也不高,并且有上不得台盘的毛病,竟然情债累累,好不叫人讶异,此话也暂先按下不表。

方博南被楚一帆的这句话说得嘿嘿傻笑,楚一帆见他像是动了心,便进一步鼓励他:老方,再送你一首歌一句话。

方博南说哪首歌哪句话?

楚一帆荒腔走板地唱起来:青藤若是不缠树哎——哎哎哎,惘过一春哪——又一春!阿米尔,冲!

方博南受到了楚一帆的鼓励,一拍桌子,大丈夫砍头不要紧只要主义真,掉脑袋都不惧,何惧相亲?

于是方博南答复工会主席大姐说同意相亲。要不,先整张照片来看看?

大姐说:要照片做什么?现在艺术照满天飞,脸上的妆比城墙还厚,你要看那种吗?再说有人上照有人不,直接见人好了。

大姐说,那女孩子比方博南小三岁,在一家广告公司做文案,本科文凭,南京本地人,家里就这一个女儿。长得据说不错。

方博南一听女孩子的岁数,心先自凉了一凉,二十七罗,最早叫老姑娘,现在叫大龄女青年,台湾人叫老姑婆,姿容再好也打了折扣。

方博南不知道的是,时代在不断地进步,后来这样的女孩子还被叫做剩女,再后来又被叫败犬,这也是后话了。

可是在听到女孩子的名字时,方博南乐了。

冲着这名字他也得去见见这个女孩子。

女孩子叫哈果果。

方博南决定去看一看这是一颗什么样的果子。

哈果果在二十七岁这一年正式迈进了大龄女青年的行列。

她有点发懵,不明白自己怎么就一下子二十七了呢?

她还记得二十岁那年第一次相亲的情景。楚一帆说相亲是最托底最有谱的一种男女相识的方式,若这话给哈果果听了一定对他翻白眼。

果果从小被家人保护得太好,上到大二竟然不敢自己乱交男朋友,妈妈说,外头都是些牛鬼蛇神,果果的亲事是一定要由家人把关的,而果果也心甘情愿由得家里来设计她的爱情和婚姻,从未想过揭竿而起,这也算是个异数。

那天家里来了妈妈的朋友,那位阿姨说要给果果介绍一个男孩子,果果起身避开,回到自己屋的时候,竟然兴奋得手微微地发抖。

哈果果竟然也要有男朋友了!这个认知比与人相亲本身更吸引果果。

她偷偷地说:果果的男朋友,果果的男朋友,这一串子词,被果果嚼在嘴里,软软糯糯的,滋味陌生而美妙。

那个男孩子是学土木工程的,父母都是东南大学的教授,家境着实不错,他本人刚大学毕业,在东大的实验室工作。见面是在电影院,果果略迟了一会儿,刚踏入放映厅,人家就灭了灯。果果在一片突来的黑漆马乌中有稍稍的愣神,不知今夕何夕,不知身在何处,等眼睛适应了那一片黑暗,果果捏紧电影票,在领座员的帮助下,找到了座位。

她八号,一旁十号的座位上就是那个学土木工程的男孩子。果果坐下,那男孩看着前方,十分拘谨地微点了点头。果果看到的是他的左侧脸。一看之下,果果的小心肝儿扑扑跳了一跳,似乎是个清秀的青年,气息洁净,是果果喜欢的类型。

之所以说似乎,是因为果果近视,刚巧隐形眼镜戴得她眼睛有点发炎,这一回出来没敢再戴,故视线难免朦胧。

果果带着微淡的兴奋与男孩子看完了一场电影,回家了。

第二次算是正式约会,约在玄武湖公园门口见面。

这一回,是大白天,果果又戴好了隐形眼镜,起初她都没认出那个男孩子来,因为跟她的第一印像不大一样,越看越觉得男孩子长得哪里有点子怪,一路上果果都在思索着这点怪,又不太好意思老看对方,从解放门走到玄武门时,身后有穿滚轴溜冰鞋的少年冲过来,男孩子回身拉了果果一把,这一回,果果凑近了看到了男孩子的正脸,她忽地明白了那点怪在哪里。

男孩子的右眼竟然是假的!

这一惊非同小可,果果再没心思约会,一门心思想回家,觉得心里老委屈老委屈的,一进家门就哭起来,把爸妈吓了一跳。

果果的第一次相亲就这么个结果,妈妈跟那位介绍人阿姨抱怨,你怎么不跟我们说实话呢?那男孩子是个残疾你竟然瞒着我们,你是我们女方的介绍人哪!

阿姨讪讪地说,假眼也不算什么,关键是人家家庭不错,知识分子,书香门第,男孩子将来也是会有前途的。

不说还好,知识分子书香门第这八个字正正地击打在果果妈妈的五脏六腹,一路痛到她心尖尖,妈妈几乎跟那阿姨翻了脸。

果果事后跟夏漱石诉苦,气乎乎地说:怪不得见面时坐哪站哪都在我右边呢!头一回也单挑在电影院里,黑老漆地,他们可是捣得好鬼,单单瞒着我们家!

果果那阶段刚迷上张爱玲,说起话来很是民国风。

夏漱石摸摸果果的头,温温和和地说:我们小果果居然也到了相亲的年龄了。真是,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你,才十四,头发又黄,真正的黄毛丫头。

果果歪歪脑袋,嘟了嘴说:不要拍头嘛,越拍越笨,叫人算计了去,我还做梦呢!

这一回改做红楼调。

夏漱石只是笑。

果果叹气,这人!什么时候都云淡风清,再大的心事,到他面前,立刻鸡毛蒜皮世俗起来。

心理活动换师太腔。

多年以后,果果再回忆起这初次的相亲,却又想,其实,真的,假眼又算得了什么?这世上,假心假肺的人多着呢。

年青啊,把外表看得那样重,其实再好看的人,也是经不起四五十年看的。

那位阿姨对这件事多少有点内疚,于是接着给果果又介绍了几个男孩子。当然,在以后的几年里,陆续有不同的亲朋给果果介绍对像。

哈果果从二十岁开始相亲,至今快八个年头。

中国人民艰苦卓绝的抗战都结束了而哈果果还未找到合适的对象,可见抗战难,茫茫人海中找到一个合心意的人比抗战更难。

这一回的介绍人是哈果果的远房姨妈,因为其间拐了几道弯,姨妈也说不明白男方的具体情况,只说是文化单位,不是公务员,但肯定是文化人就是了,果果不是喜欢文化人嘛。哦,好像是东北人,不是我们本地的。

看果果意意思思的,果果妈心里急得冒火,女儿二十七了,别说在旧社会,就是早些年,孩子都要会打酱油了。

于是果果妈私底下跟女儿说悄悄话:女儿啊,我同你讲,别管是不是菜,先给它剜到篮子里再说,要不就给那眼疾手快的抢了先,要真是一颗好菜呢?不是亏了?菜到篮子里就放了半个心,再慢慢划拉慢慢挑,挑上挑不上的,还不是看我们?再说,出版社不错的,说出去也好听。再一个好,老家远,离公婆十万八千里,以后还少生一口气!

果果不满地拉长了音:妈呀——八字没有一撇呢。

促使果果答应见方博南的,就是方博南在出版社工作这个因素。

果果爱书,出版社是什么地方?那就是书籍的母体啊!孕育书的地方。果果从来都心向往之。

虽历经相亲之苦,然不改小天真的哈果果,被方博南的工作,打动了。

方博南哈果果,各怀鬼胎,而这鬼胎竟然不谋而合,彼此都是对方篮子里的一颗菜。

可惜的是,好事多磨,这一场相亲,一拖竟然从这一年的二月拖到了五月才得以真正拉开帷幕。第二章两样心肠

那一年,也不知怎么回事,从二月起,方博南便像一只陀螺似地忙了起来。一会儿开会,一会儿参加书展,一会儿赶新书,偏巧又遇上个无比挑剔的大腕儿作者,封面装帧插图画稿一改二改,三改四改,改了十来回,回回头一天提要求,两天后见稿子,方博南一边死做活做,一边咬牙切齿地骂,骂来骂去也没有么新鲜内容,那大腕儿作者是个快五十的男人,五短身材,样貌粗俗,五官糊涂,像给人兜头打了一拳头似的,按楚一帆的说法,古有左太冲,群妪齐共乱唾之,今有XXX,有不输太冲之颜色,难怪他说自己深入简出,原来是怕女人往脸上吐口水。方博南起先在诅骂中表示愿与此人的女性亲属发生亲密的肉体关系,可细一想,他长得难看,多半有家族原因,自己一表人才,若真与此人的家属亲戚发生某种非血缘亦非朋友之男女关系,真是亏了亏了,便改换了风格,不骂了,调笑之,动不动就说人家:知道的,是写书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工地上和泥儿的呢。楚一帆上一回陪同这位大腕做巡回签名售书,受够了腌臜气,跳出来帮腔:好歹在文字里浸淫了这么十来年,没浸出点儿书卷气来,难道是发了霉的文字,沤出来一蒲包臭面筋?

方博南这么一忙,便三番五次地将与哈果果相亲的日子改期,有一回,果果都打扮好了,准备要出门了,介绍人打来电话说男方晚上有紧急会议,来不了了,几次折腾下来,哈果果家那边不高兴了。

果果妈撇撇嘴说:哦哟不得了,架子大唻,头上长角了不成!当自己是个龙蛋呢。皇帝选妃子还有个定时定刻呢,我们也不是专等着他的,也不是上赶着他的,如今南京男多女少,菜地里有的是菜剜,谁稀奇他那颗老掉牙的飞机包菜!

这番话自然是不可能传到方博南耳朵里的,可是,未来岳母未见面就不大欢喜他,完全背离了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的传统,不能不说是月老在冥冥中恶作剧一般的安排。他老人家总喜欢来点小玩皮,给人间男女找点小麻烦,还自以为很幽默,怕是老糊涂了,该下岗让位给年青人了。

在这期间哈果果又相了若干次亲,篮子里颇留存了几颗菜,但都好像不是什么合胃口的好菜。

其中有一个,说到条件,非常让果果的妈满意,原来男方父母去世得早,十来岁上就成了个孤儿,靠自身不懈的努力,在部队上如今也混出个模样来了,搞创作的,比果果大五岁,属相也相配。果果妈高兴得几乎要手舞足蹈,连说孤儿好孤儿好,又觉拿人家的伤心事这么快活地说有点缺德,于是补充说:我们不是良心坏,只是,没有公婆将来果果少吃多少苦少生多少气啊,像......果果打断妈妈的话,妈,不要提了不要提了。

果果妈长唉一声:唉,不提不提。过去的事不提,说眼前的这个,他没有父母,我们要加倍地待他好,他自然拿我们这边当成个家,多少好!何况又是军人,安稳哪。

于是果果去见了一次,人倒还顺眼,两个相处了两三回,那男的突然有半个月消息全无,打电话过去也没有人应。果果妈急了,托了介绍人一问,那边厢吐吐吞吞地说,男方觉得吧,姑娘没有什么不好,清清秀秀,工作也不错,就是,唉,太瘦小了,小细腿儿还没有他胳膊粗呢。

果果妈气得了不得,老母猪胖,他敢要吗?杨贵妃丰满,他要得着吗?香港小姐完美,他够得上吗?还珠格格富态,他挨得近吗?哦哟,给他做老婆还要上秤称称份量的!

果果妈一向能言善道,尤擅比兴和排比,晚生二十年完全可以参加世界大学生辩论赛,当不成一辩,二辩是没有问题的。

篮子里的这颗菜也没指望了,果果妈随又惦记起方博南这颗老掉牙的飞机包菜来,背着果果偷着问介绍人,到底是见还是不见,有没有诚意?那边介绍人是果果妈的远房表妹,是个厚道人,理解果果妈家有大龄女儿的苦处,连连说,有有有,我明天就去再问一问。

于是这一头方博南的工会主席又对他提及相亲这回事,方博南这才把这档子事儿想起来,哦了一声,想想说,明天,啊,明天不行,有会,后天,好像也不行,那......

工会主席当机立断,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晚吧。

在这样的一个五月熏风吹拂的夜晚,方博南和哈果果真的要见面了。

可这一天,果果恰好发了奖金,跟小姐妹好朋友逛街去了。

果果爸哈志良赶紧打电话叫女儿回家来,竟然打不通,估计是手机没电了。

哈爸爸说:再等等吧,说不定一会儿就回来了。

哈妈妈一拍巴掌:小姑娘逛街哪有个了时?你去,去把她找回来。

哈爸爸觉得哈妈妈简直是不可理喻,找回来?你当是田间地头哪,大喇叭一喊:社员哈果果同志,赶快回家,你爸妈找你。哈爸爸不会上网,不然也可发一贴子:哈果果,你妈喊你回家相亲,一定跟贴者云集。因为哈爸爸曾是知青,还是对农村的大喇叭记忆深刻情有独钟。

哈爸爸说:这可是湖南路!湖南路!湖南路啊晓得?步行街,一窝一窝的人,一家一家的店,捡块砖头一扔砸到十个女的,九个是逛街的小姑娘,还有一个是逛街的大龄女青年,你叫我怎么找啊!

我不管你怎么找,反正你要找到你家女儿!我守在家等电话,好随机应变。哈妈妈下达了命令。

你不为我,是为女儿,为女儿的终身大事,我们就只有这一个女儿啦!

哈爸爸终于拍案而起,掷地有声:我去找!

湖南路是南京的一条步行商业街,从头到尾百十来家店子,还有无数小吃店饭店,越到晚上越热闹,湖南路上找人,比成大海捞针有点过,比成长江里捞针是差不多了。

可是,在这样一片人的江河里,哈爸爸竟然不过二十分钟就把女儿找到了!

确切地说,是女儿找到了他。

他刚伸了脖子在来往人群里看,就听得一把清脆的声音叫:爸,你怎么来了?

多年以后哈果果想起这件事就会想,这是什么?这就是缘份哪。

哪怕是孽缘也是缘。

相亲的地点在一个僻静的街口,一盏街灯在远处,要走两步才得到。

方博南与哈果果的缘份在一片黑灯瞎火中缓缓拉开了帷幕。

怀着相同鬼胎的两个大龄青年,一见之下,却生出两段不同的心肠来。

方博南竟然对哈果果一见钟情!

就像他隔天对楚一帆说的:二十七了,我以为来的会是个二号大妈脸儿,谁知道出来个水灵灵的小姑娘,南方小娘儿们真是经老啊!

哈果果细溜溜的身材,穿了件蓝色长袖连衣裙,由上到下,蓝色慢慢染深,裙摆处露一点白色衬裙的边,像海面上涌起的一捧浪花,天晓得这是她刚刚逛街的收获,商标还没来得及剪下来,毛刺刺地戳着她的脖子一个晚上。

在以后的日子里,果果常想,自己与方博南的这一场情感婚姻,就如同最初见面时她穿的这一件长裙。美是美的,好是好的,只是有小小的毛刺,一路刺着你,戳着你,要么你下手剪了这毛刺,要么你就忍着,忍着忍着就不觉着刺了,忽地一天这刺没了,倒觉出不对劲儿来。

那一晚,果果长发齐整地披着,缎子似的,笑起来时眼睛弯弯像月牙,这是方博南最喜欢的。

方博南虽是东北大汉,平日里言语彪悍,作风粗旷,偏偏喜欢江南小桥流水风格的女孩子,看着只及他下巴的果果,真是越看越喜欢。

真是意外之喜。

然一见钟情这种事情,关键在于一拍既合,否则就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兀地不愁煞人也么哥。

方博南对哈果果一见钟情,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哈果果觉得方博南不是她喜欢的那一类型,用现在的一句流行的话说,不是她的那杯茶。

果果中意的,是文质彬彬,清秀儒雅的男人,烟云水气,风清骨俊。

像夏漱石。

用这种标准来衡量方博南,便显得他头大如斗,身粗如墙,气壮如牛,不甚可爱了。

果果的这种审美品味直接影响到了她的恋爱进程,至使她蹉跎岁月直至二十七岁。

我们要原谅果果,因为果果曾经是一个文学女青年,爱诗爱词爱小说爱话剧,无限的爱。

哪个少年不钟情哪个少女不怀春,怎么能叫一个女孩子她不明媚不忧伤。只不过哈果果一不小心明媚忧伤得过头了一点。

果果回到家,哈妈妈连连问怎么样怎么样?

果果原本想跟妈妈说算了吧,不考虑这个了。

可是也不知怎么的,出口却变成了,还可以。

这种说法相当含糊,可是哈妈妈太懂得女儿了,像果果这样明媚忧伤到挑剔程度的女孩子,能说一个男孩还可以,那就是相当可以了,至少八字起笔了。

哈妈妈很高兴,颠颠地做了一碗酒酿蛋花汤非叫女儿吃。

晚上睡在床上,果果暗暗嘀咕:怎么一个学美术的,跟学拳击的似的,一点飘逸气质也无?可惜了那份好工作。不过,好像人还是挺爽快的。两颊青色,看来是络腮胡子,啊呀呀,跟张飞似的,不过,人不可貌相,说不定人家剑胆琴心,个头倒不错,是这么多年见过的人里头少有的高大,到底是东北汉子,要是身胚不那么粗壮就好了,是哟,可以减肥。不过听说男人结婚后只有长膘没有掉肉的,伤脑筋。工作嘛是好的,文化气十足,这个很难得,现在大把人高文凭找不到工作呢。像夏漱石那样有家势有学问有好工作有相貌有气质有品行的,也有他难言的问题啊。

果果黑暗里忽笑忽恼,竟然为这个只见了一面的男人辗转反侧了一夜。第三章下定决心

毛主席他老人家曾说过: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

男女之间,有时候能不能走到一处,也不外乎下定决心四个字。

可见领袖的伟大。

一条语录,放之四海设诸万事皆准。

第一回见面,哈果果并没有对方博南生多少好感,本来依着果果的意思,这事儿就算了吧。可是一向有点小性子的哈果果姑娘,这一回不知为什么变得善于反省了。她觉得自己之所以拖到现在连男朋友都没有,可能也是过于挑剔了一点,就像亲戚们有意无意地说过的那样。方博南这个人吧,综合条件真还不错,就从外表来说,也没什么大毛病,哈妈妈说了,大个子门前站,不吃也好看。再说,男人家家的,就要头大身坯子大,病病秧秧比女人还瘦弱那算什么?

所以果果便同意跟方博南处处看了。

方博南听了介绍人那边的回话,在以往那些美人们面前坍塌下去的自信心陡然上升以至膨胀,想,可不是嘛,就咱这条件,这人才,她还不上赶着扑上来?

想像中小巧的哈果果对着自己投怀送抱,眼睛笑得弯弯的,月牙儿似的,方博南心情无比地好,爽快地请全办公室人吃了一次下午茶。

第二次见面不像第一次那样九曲十八弯,而在第二个周六顺利到来。

方博南到急急忙忙到达约好的地方时,发现哈果果竟然已经站在一颗树下等着了。这个发现让方博南一颗自以为坚如磐石的老心一下子荡漾柔和如一池春水。一向何曾看过姑娘等小伙儿的?除了刘德华等诸位明星,那是特例可以不允考虑。方博南觉得哈果果真是难得,对她的好感又上升两分。

方博南堆了满脸的笑容走上前去,哈果果见他来了,背了手冲他笑笑,笑得方博南晕乎乎的,连忙解释说,手头有点急事所以迟了点,下回一定注意,并且请果果喝茶赔罪。

这一次真正的约会,从此确立了哈果果总是等着方博南而方博南的拖拉本性无法根治的局面,果果后来想:可见男人是纵不得的。

两个人到了一家相当雅致的茶吧,叫做枫丹白露,坐下后方博南语气宠溺亲热地说:想喝什么就叫,来一客蛋糕好不好?还是腰果?冰淇淋?

果果只叫了一壶温的水果茶,可是方博南还是要了一桌子的东西,全推在她面前,自己笑咪咪地看着她,给果果的感觉就是这个人很会疼人的,自己好像一个被宠着的小小姑娘,不由得心情好了起来,笑眯眯地吃香蕉船,那样巨大的一个香蕉船,果果的头都快埋进去了。

方博南端了杯子喝水,借着茶杯的遮挡偷偷地看果果。

果果这一天换了一件嫩黄的吊带长裙,外头一件同色的小背心,头发扎成马尾,更显得年青。方博南看得出果果的衣服其实都不算高档,难得穿得合身又得体,显得品味不错,方博南暗想,年青真好,百十来块钱的衣服穿上一样好看。像自己,早些年,小店里头卖的印了文字或是图案的老头衫都敢穿了满世界去,现在不行罗,得稍稍挑点牌子穿穿,不然走出去跟二傻子似的,人老而脸呆。

哈果果也注意到,方博南穿着还是很齐整的,T恤式样保守,可是颜色选得好,品质也好,衬得这人气宇轩昂里头有几分书卷气了。

两个人安静地喝着茶,各自心里品味着对方,心里像微风下起伏的海面。

两个人初次相处,难免因找不到合适的话题而使会面呈石化状态,最重要的是找到一突破口,就像要引水灌田,得在田埂上挖开一个小缺口。

方博南与哈果果都是恋爱征途上一路摸爬滚打过来的人,深谙此道,可是方博南这一回情迷心窍,难免患得患失,不敢轻易开口,生怕唐突了佳人。

果果等了半天见方博南一直沉默,心里犯嘀咕,是他主动提出来见面,见了面不说话,哦,要么是比较内向。以后的日子里果果无数次为自己自做聪明的判断而付出代价。

果果先打破僵局:哎,你们出版社主要做什么类型的书?

方博南缓缓地给果果做起了介绍,至所以放缓语速,主要是为了隐藏自己的东北口音。

方博南时常抱怨:奶奶的,都怪春晚,小品里头的二傻子十个有九个操着东北土腔,严重败坏东北人民的光辉形象。

以往方博南才不在意这种小事,可是在果果面前,他不敢。

可见爱情最能使人变作胆小鬼。

方博南说:你喜欢看书吗?以后我送你一些社里出的书。

果果的眼睛一下子亮了:真的?笑得咧开了嘴。

方博南发现果果有一个长歪了的虎牙,给她凭添两分稚气。

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这第一次的正式约会两个人都心情不错。

哈果果不由得在心里拿方博南跟她以前见过的一些人相比较。

果果做为一名历经了无数次相亲的大龄女青年,最大的特点就是在心里有一台脑,里面建了一个文件夹,分门别类地记录了以往相亲过程中所见的各色人等。这是一个丰富而另类的资料库,当她与一个新人相亲时,会不自觉地调用这个资料库中的资料与之对比。

方博南的打扮得体让她忆起以前见过的一个博士生,那时果果一听说对方是个博士,心里立刻出现一个风姿儒雅戴着眼镜的书生,不由得心向往之,及至见了面,发现,因为那几天一直下雨,地面潮湿,那人竟穿了双拖鞋,一件皱巴巴的T恤,一路上不停诅骂积水的地面,并理直气壮地吐浓痰在地以示愤概。

果果从此确立了新的恋爱理论:学历与教养是不能完全划上等号的。

方博南面上愉快之气色让他终于有了女朋友的消息不径而走,传了没两天,居然传出方博南要结婚了的谣言,方博南头一次陶醉在谣言中,他想,就是这一个了,反正不久的将来是一定要娶这颗果子的,说就说去吧。现在他们用将来时说,过不久就会用现在时说了。

楚一帆说:方兄,恭喜恭喜,好事将近啊。

方博南腆着脸说:同喜同喜。

他不知道楚一帆的婚姻正面临解体状态,喜个屁。

方博南和哈果果两人于是正式开始了交往。

方博南喜欢听果果讲话,喜欢她说话时那种微微的台湾腔,也许有点小造作但是还是可爱的,可爱啊。

果果喜欢给方博南说故事,爱情故事,以及鬼怪故事,还有果果最中意的侦破故事。果果觉得方博南这个人真是善于倾听。

不见面时,方博南时常打电话给果果,有时也没有什么可说的,就问下吃了没有,吃了什么,无聊没营养的对话,带着感情是情话,不谈感情整个地就是废话。

方博南爱给果果送礼物,走到哪里出差都不忘带一份礼物来,礼物常常是好吃的,方博南总觉得是果果瘦小得让人怜爱,而且从不吃肉,他总是热情扬溢地鼓励她多吃点多吃点,好吃你就多吃点,让刚刚从被人嫌弃不够份量的打击中恢复过来的哈果果很是安慰。

哈妈妈看女儿最近气色愉悦,与新男友发展稳定,每每唠唠叨叨地问果果:好像不错呀这一回,待你好不好?晓不晓得疼人?人大方吗?脾气怎么样?

果果一反常态,一一给以耐心的回答。

哈妈妈连连点头提醒:好好处啊!

但果果一直没能下定决心与方博南确定关系,所以她的篮子里还有几颗后选的菜,她趁着方博南出差偷偷跟人家出去过两回,每回都捡那最暗处行,作贼一般。

促使哈果果最终下定决心的,是老同学董盈盈的婚礼。

果果与董盈盈是大学同学,当年果果与盈盈可是中文系的三朵花中的两朵。

有那口舌轻狂的男生说过:一堆女孩子里,第一眼,绝对只看得见董盈盈,再细看看,绝对只看得见哈果果。

董盈盈外表很显眼,个头又高,身材苗条,果果则胜在五官细致,果果性格比较善良柔软,人缘好,但董盈盈成绩与能力更胜一筹,两个人在学校颇别过一番苗头。

董盈盈也是出了名的挑剔的主,果果很好奇她最终选了一个什么样的人,听说是一个在读的博士生,某重点大学内定的培养苗子,过一两年铁定是要送出去的。

新郎叫郭向东,小个头,紧凑拘促的五官,一口乡音一脸不耐,酒水不对了,香烟摆多摆少了,衣服领子紧了,盈盈的口红涂太得厚了,注意婚纱肩上的带子有点松了,当初就说不要挑这么暴露的款了,怎么他家有一桌亲戚竟然排在饭厅门口,太怠慢了。活像一只呱呱鸟。

果果看了直呼出一口气,原来是这样一个人。

在读博士有什么了不起,果果想,人家夏漱石还是神童出身正经常春藤名校的博士后呢,人家一样温良恭谦让,什么时候也没狂成那种样子。

老同学坐在一桌,他们这一班,南京本地人多,坐了足有两桌,大家许久没有见面,都聊得热火朝天的。

几乎每一个人都感觉出董盈盈对自己老公的巴结,全无过去公主的骄娇二气,低眉顺眼地,面含微笑一一应付老公的抱怨,来的男生中有三分之二曾对董盈盈有过非分之想,对新郎倌的张狂和身在福中不知福实在看不过眼。

那小个子男人脸上笑容僵硬,跟糊上去似的,仿佛他们这场婚姻不是自由意志决定,而是父母包办,封建珈琐,他娶的也不是才貌双全的董盈盈,而是胡适原配那样的小脚女人。

真是岂有此理。

其实新郎不单对老婆的老同学冷淡,对他自己的同学朋友也是一样。对那一眼看去就知不甚得意的老同学一律用鼻孔招呼,握手时只搭个指尖,按果果的话说,就是皇室出来表演亲民都没用这付派头啊!

一位男生吐了口烟说:怎么咱们班的三朵花两朵都要资源外流了,可见咱们班男生实在没用,就只宋鹏最有本事,摘了一朵花去。

果果正和三朵花中的另一朵叫秦悠扬的同学私聊着。

秦悠扬就是那个嫁了本班男生的,刚生了孩子,白胖了一圈不止,胸口一滩奶渍,可是她全不在乎,笑着说:真狂,这位。狂得都找不着北了。

果果笑着说:人家才不要找北,人家向东。

一桌子老同学咕咕嘿嘿呵呵地笑,盈盈过来问:你们笑什么?

果果觉得怪对不住盈盈的,很真心地端起酒来敬盈盈:祝你幸福,你随意,我干杯。

盈盈有点羞惭惭的,可见未必不知道老同学在说些什么,盈盈说:什么幸福不幸福的,咱们不再是少男少女,只求条件大差不差就行。以前年青不懂,万事求全,现在才明白,世上哪有个全字。都是凡人罢了。你看我,现在不求全,只求一样,所以结婚。要求全,只好做老姑娘了。果果,你也快嫁吧。

盈盈语气诚恳,听得果果一愣一愣的。

可不是,盈盈比果果还大着一岁多,今年二十八,转眼就三十。自己可也不再是十七八的小姑娘了。

方博南并不令人完全满意,可是究竟是不错的,比那小个头总好得多,果果这样想。

从婚礼回到家,半夜里,哈果果下定了决心。

明天就把篮子里的另几颗菜给放弃掉,跟方博南好好地正式地确定关系。

果果是个会算小账的姑娘,可是并不自私,也并不开放到真正脚踩几只船而毫无愧意,事实上这几回背着方博南跟别人见面已让她快被自责感给压倒了。

果果跟爸妈说,自己跟方博南确定了关系。

哈妈妈于是说:你叫他来家吧。

毛脚女婿方博南要上门了。第四章豁了出去

果果在自家楼下等方博南。

远远地看方博南下了出租,拎着数量丰厚体积庞大的礼品不急不忙地走近。

果果微笑起来。

相处这几个月,果果比较满意的一点,就是方博南的慷慨大方。

方博南的大方常让哈果果心里的小电脑开始执行搜索功能。

找到的资料是,果果在二十三四岁的时候由妈妈的同事介绍认识的一个男孩子,好像是做通讯方面的工作的。那可真是一个新时代的葛朗台,每回出去约会,总去那不收门票的街心公园,有时候天冷,果果实在给冷得受不了,便说,我们去茶社坐坐吧,那男孩十分犹豫,果果赶紧说,我请你喝茶,我请你!男孩于是便点头。两个人看电影,若果果主动买票,他便站到一边去等。果果想这些都无所谓啦,这什么年代了,男请女女请男是一样一样的啊。这个果果想得开。于是果果便请他喝茶请他吃饭请他听音乐会。可有一次果果过生日,他送了一件毛衣给果果,结果果果发现上面有一小块污渍,商标也没有,估计是家里不知哪位女性亲属穿过的,此君是计划生育这一英明政策下的漏网之鱼,有三个姐姐,这是极有可能的事,这事儿把果果给气哭了,可接下来的一件事可又把果果给气乐了。那是一个冬天的晚上,两个人在街上逛了大半天,果果又累又冷,要求回家,路过一条窄而长的巷子,穿过去就到果果家小区,可是此君坚决不同意,摸摸身上穿的价值八百的新皮衣,非常认真地说,巷子太黑,我怕有打劫的划坏我的皮衣。随领着果果绕了好大一个圈才到家。

果果于三天后提出跟他分手。

留下的后遗症是,从此果果一看到悠长的小巷便会联想一年青男人,瘦长,戴金丝边眼镜,做小媳妇坚贞不屈护胸状,道:我怕,有人要划坏我的皮衣!

按果果闺蜜的说法:男人吝啬是品质问题,跟咱们妇女的经济独立和精神解放扯不上关系。

果果深以为然。

于是果果看方博南便多一分可爱。果果看得出来,方博南并不是摆阔,他也时常抱怨所劳与所得不相匹配,他就那大方的性子,他是饭局上不让他付账真跟你翻脸的那种人。

但是哈果果忘记了一件事,将一个人的坏处与另一个人的好处相比较是不公正也不客观的。

有的时候,不是他真有那么好。

不过是因为你觉得他好,你想他有那么好便觉得他果然有那么好。

果果笑眯眯地看着方博南走近,发现今天他的头发梳得十分齐整,原本一头蓬勃的头发细细打理了一番,略上了点发胶固定,果果想果然学美术的人,懂得藏拙。方博南原本头大,配一头浓发,显得整个头又大了一圈,跟某著名歌唱家音乐人后来在北京奥运会上领唱的那位有的一拼。

方博南派头十足,提着礼物跟着果果往未来岳父母家去。

果果家住的小区是拆迁安置房,底层是商铺,二楼以上才是住家。二层有一平台,住惯了南方小院的老南京们虽搬进新式住宅而不改旧日习惯,爱聚在平台上聊天,还摆了麻将桌,热闹得很。

谁家来了新女婿新媳妇,必要从平台上过,接受众人目光的洗礼。

这一天,平台上一如既往地坐了一群大妈大嫂大姐大姨,当然也有个别大爷大叔大舅的,果果很不好意思,低着头在前面领路。

方博南自认一表人才,是不怕人看的。

只怕人不看。

方博南一直认为一介帅哥无人观赏是比锦衣夜行更令人沮丧的事。

方博南穿越了目光的枪林弹雨而毫发未伤,果果于是又发掘出方博南的一个优点:大方。刚才那是物质层面上的,现在这是精神层面上的。

方博南来到果果家楼下,上了二楼,进了家门,得体地跟果父母打了招呼,买的礼物放下来便把门给堵住了,真是令老人家欢欣鼓舞的一个小插曲。

哈爸爸哈妈妈自认真不是贪人家东西的人,可是看到这情景很是安慰,至少说明人家孩子大气,也重视自家的女儿嘛。

照例是父母热情款待茶水,坐下交谈,哈爸爸比较沉默,多半是哈妈妈在说话,你老家在长春吧?东北冷哪冬天,可是家里暖,不错不错。我以前有个同事老家在佳木斯,也是你们东北的。家里兄弟几个?哦,还有一个妹妹。单位工作怎么样?在南京还习惯吧?哈哈哈哈。lablablablabla。言谈中方博南了解到哈爸爸原先是一个工厂的仓库保管,母亲是同厂的一个检验,两个人双双退休,拿着退休金。

接着是午宴,哈妈妈一向认为饭店的东西太洋盘(南京方言:华而不实之意),加上做饭手艺好,喜欢做家常菜待客。

洗了手分别落座之后,方博南看老人家没有动筷子,便也没有动。

只见哈爸爸哈妈妈包括哈果果,微闭了双眼,双手掌心向上摊开,哈爸爸曼声吟唱了一曲,似歌又不似歌,调子悠扬婉转,如泣如诉,然后三人一同以洗脸的姿式在脸上抹了一把,哈爸爸睁眼微笑着对方博南:动筷子动筷子不要客气。

这一场仪式看得方博南一愣一愣地,起先想:什么意思这是?湿洗手干洗脸,难不成这就是南京的风俗?后来一转念,不对,大约是某种宗教仪式。穆斯林吧这是?

等桌上佳肴上的盖子一一揭开,方博南这才确定了这个惊掉他下巴的事实。

哈果果家是回民!

难怪以前一起吃饭时果果从不吃肉。

这个认知对于从不吃牛羊肉的方博南而言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方博南只对猪肉情有独钟,苏东坡说无竹使人俗无肉使人瘦,对于对方博南来说,无竹无所谓,自己又不是熊猫,无肉不止使人瘦,简直是要了命。他不爱鸡鸭鱼,痛恨牛羊肉。本来落到以吃鸭制鸭闻名恨不得市徽上也画上一只鸭子嘴里叼个大萝卜的南京就已经很可怜了,如今竟然落入清真的门下!

方博南想起社里有个小姑娘,找对象时说,不找农村来的,不找军人,尤其不找武警。

结果,她最终找的老公不仅是农村来的孩子,而且是个军人,更而且他还是个武警!

可见人生本是一场黑色幽默剧。

哈妈妈说:来小方,尝尝我们清真的羊肉,现在菜场卖的羊都是吃饲料的,不够味儿,一点不膻,这是我同事到内蒙古去玩特地带回来的,真正大草原上的羊!来来来,尝一尝,这块好,有肥有瘦,羊肉吃得惯吧?

方博南那是沾了羊肉味道的筷子都要扔到一边去的人,对放在饭碗上的这一坨如何能忍受?他以革命者般的坚强意志咬牙切齿才忍过心中的恶心,却实在没有勇气品尝,趁哈妈妈不备将之藏于米饭之下。

果果转转眼睛,赶紧送过一筷子鸡蛋炒蘑菇来。

吃得米饭即将见底,方博南实在不好当着哈妈妈的面把人家的好意扔在桌上,便痛下决心,将那块羊肉整吞了下去!眼见哈妈妈伸手过来要替他添饭,哈爸爸也挟了一块更加壮观的不远千里从大草原来到南京的可怜绵羊的肉要送过来,方博南赶紧说:我饱了真饱了谢谢伯母谢谢伯父!谢谢谢谢!

饭后方博南以茶水漱口N次,展示了良好的卫生习惯。

那块硬吞下去的羊肉哽在食道里,打出的嗝都是一股子大草原的味儿。

方博南教养还是错的,无论心里如何,面上的功夫做得到家,这一场与丈人丈母圆满结束,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果果送他下楼。

方博南一路无语,突然说:你们家回民啊?

嗯,介绍人没说过?我以为她说了呢。果果心里沉了一沉,说。

方博南淡淡地答了一句:没有。

心中把楚一帆有关经人介绍相亲是最托底的一种男女交往方式这一理论狠狠腹诽了一通。

你不吃牛羊肉?果果问。

啊。我没跟你说过哦?

果果也淡淡地答:没有。

方博南,开始打退堂鼓了!

损友楚一帆听闻此事发表意见说,南北差异本来就不容忽视,还加上个民族差异,有的你头痛。三思三思。

也许在潜意识里楚一帆不希望方博南恋爱成功,别人的幸福只愈发衬托出自己在婚姻上的失败。楚一帆相貌与身材气质均比较中庸,在女性面前本该缺乏魅力指数。可是他有一种天份,便是对女性特别能做小服低,且又做得不卑不亢,小学二年级时便懂得在春游秋游时向小女生献殷勤,浑身上下挂满小姑娘们的粉红嫩黄的书包,活像一棵行走中的圣诞树,当时他妈就断言这小子将来是要做老婆奴的。

楚一帆凭着自己的温柔体贴,恰到好处恰如其份的殷勤,从众多竞争者中脱颖而出,抱得美人做老婆,他对老婆那是真好,可真好也挡不住他犯犯小毛病。

寡人有疾,寡人好色,见到年青漂亮的小姑娘便走不动路,非得殷勤殷勤。于是便婚姻危机。

方博南不知道楚一帆的危机,便是知道,他现在也没有心思来管这等闲事。

他自己的事就够危机的了。

方博南自从生了退却的心,有一个多星期没约哈果果,甚至没有给她打电话。

可是他内心无比煎熬。

方博南现在真成了一块在烤箱里被烘烤着的披萨饼了。

果果的情况不比他好。

其实更糟。

那天送方博南下楼,果果便有点意识到不对劲,可她不忍心跟兴头头以为她好事将成的父母说,接下来几天方博南音信全无,果果打了电话过去,可是那头无人接听,手机是这样,办公室电话也是这样,果果做坐实了心中的怀疑。

方博南这是要“犯怪”了!

夏漱石带了果果去她吃喜欢的湘菜,问起她与男朋友进展如何,果果半天没有做声,随后终于在夏漱石的面前哭了出来,大颗大颗的眼泪往下掉,唔唔咽咽地说:不成就不成,这样不告而别是什么意思?我还会赖上他不成!

夏漱石最看不得果果受委屈,那个时候头一回见面,他对萌萌说你们姐妹俩差这么多岁,真是小妹妹了!记得十四岁的果果说:没办法呀,我爸妈想儿子咧。

他看着她长大,这么多年,好像她真的成了他的妹妹。

夏漱石拍拍果果的头说:没事没事,兴许他只是有心结没有解开,我听你以往的介绍,这个人不会是那种没有担当的人。真要那样,姐夫帮你,呃,灭了他!

夏漱石用了这样一个词,惹得果果扑地笑了起来,笑完了又黯然。

哪里真的老着脸去找他,还搭上夏漱石一块儿丢人现眼。

果果想自己真就那么命不好,为什么这种事来过一次又会来一次?这种运气,用来买彩票是好的,可惜。

果果二十五岁那年认识一个各方面条件不错的男孩子,两个人相处也比较愉快,突然有一天那个消失得无影无踪,怎么也联系不上,介绍人也找不着他。果果疯了似地打他电话,一次又一次,为了背着爸妈,果果都是在外面打电话。有一回下着大雨,果果站在公共电话亭里,踩在一洼水中,深秋的天气,凄风苦雨,果果鞋里灌进了水,真是从头凉到脚,那种感觉她一辈子也忘不了。

过了大约有半年,那男的才来一封信,说是他跟果果认识前原本有一女友,两人因误会分手,后来女友心生悔意,两人重归于好,但他觉得对不起无辜的哈果果,所以只得采取不告而别的下策。

哈爸爸看了信,踢翻一只小板凳骂了一句南京市骂:我X你个傻X!

这是果果心上的一笔血痕,多少年也好不了。

遇上方博南,果果直觉地认为他是不会这样的,像他这样爽朗的人,分手也会光明正大。

她以为他不会,却不想原来他也会。

其实哈果果还是有点冤枉了方博南。

方博南不接电话时心里的绞痛不比果果少。

他真是喜欢哈果果的。

真的是真的,方博南想。

这些天他脑子里全是果果的样子。

他想起果果有一次缠着他说:喂喂喂,你问我为什么吧,问吧,问吧,问吧。

自己于是问:为什么?

果果答:不告诉你。

随笑起来,露着歪到一边去的小虎牙:哎呀,其实我就是想叫你问然后我答:就不告诉你。

方博南已经记不得这到底是为着一件什么事儿了,可是果果的音容笑貌是深刻的,一天比一天深刻。

他还想起,果果对自己从来直呼全名,有一种意外的亲热娇嗲,好像邻班的女孩子课间依在教室门边,略带羞涩地叫:方博南,方博南!

方博南耳朵里全是果果的声音:方博南,方博南,方博南!

可爱的果果,难忘的果果啊。

到了第二个星期,周末,方博南从一个短暂的午觉中醒来,一束阳光正打在他头顶,无比温暖。

那一刻方博南如醍醐灌顶。

无肉要人命,生命里无哈果果这个人更要命。

横竖都要命,那就豁出去。

方博南立马行动,片刻也不犹豫,拿起电话打给果果。

果果。果果!

那边哈果果停了好一会儿说:干嘛?第五章人生大事

哈果果竟然没有发脾气而答应了方博南的约会,这让方博南好不感动。

一个南方姑娘有这样宽阔的气度够多么不容易!方博南想。

这一次约会方博南差不多提早了四十分钟到,在约定的地点老驴转磨似地转了大约半小时,果果竟提前了十分钟到,把方博南感动得肝儿都颤了。

哈果果表面上几乎看不出与以前有什么不同,提也不提方博南这几天不与她联系的事儿,两个人照例去茶馆坐定,方博南赶紧替果果叫了一壶她爱喝的温水果茶,还有许多的小吃。

果果说:我不要吃。

方博南巴巴结结地说:吃吧吃吧。哎,果果,方博南握住果果的手。

果果,呃,上次是我不对,我一定痛改前非,改邪归正,重塑自我,再创辉煌!

方博南发现,当第一句道歉的话出口之后,往下的话就很好说了,就像是下水道堵了,用拔子一拔,哗,通了。

果果,我要从此练习吃牛羊肉,我听人家说,有的人吧,一开始不爱吃臭榴莲,下决心吃了,哎,吃着吃着就吃习惯了,一天不吃还想,上瘾!

果果气乎乎地说:你才臭榴莲!你们家都臭榴莲!

方博南本就抱着负荆请罪的心来的,所以自己连带着一家子被抹了一身臭也不以为意。

方博南坐到果果身边去,伸手去搂着果果的肩,大头挨着果果的头。

干嘛呀!果果扭来扭去地让:讨厌!不要靠过来!一颗头重死了!切下来有二十斤哪!

方博南嘿嘿地傻笑。

方博南与哈果果重归于好,方博南觉得果果真好真好,一点不计恨,事情过了就过了,一点也没有因此而把自己踩在脚下,多好的姑娘啊!

然而果果有果果的心思。

果果想,无论自己的心里曾经怎么样的煎熬,只是这不能叫男人知道你曾为他煎熬,这是什么?这就是一个壳儿,保护自己的壳儿,跟乌龟的生存之道是同理的。要让男人明白,对于你而言,他不过是有也可无也可的。你当自己是一盘菜,我不过看你是一团气体,随时可以消散于无形。

再一次到果果家吃饭的时候,哈妈妈略略有些冷淡,似笑非笑地,说:小方啊,以后,有什么不吃的就明说,啊?我们也不会勉强人的。转而又笑起来,说:小方啊,你放心,我们家的规矩,年青一辈,可以不必那么讲究回民的规矩,女儿成家以后,完全可以吃荤,现在什么年代了,真要讲究那么多怎么过日子?到时候,你们爱吃肉吃肉,爱吃鸡吃鸡,谁还管你们?实话说,时代进步了,真正忌口的也不多了,真要忌起来,你们大教的馆子是不能进去的,就连你们大教家的水都不能喝的。(注:南京的回民一般将汉族叫大教)

方博南一颗心落了地,快活得了不得。

他把果果正式带到单位向大家展示,大家对果果的印象都很不错,方博南得意非凡。

果果跟方博南同一个办公室的一个中年女编辑成了好朋友,这两个人年纪相差比较大,而且这位刘编辑平时最是八卦嘴碎,工作能力又不高,一把年纪还是小编辑一个,并不十分讨人喜欢。可哈果果却常约了这位中年阿姨一起上街,时常送点小礼物,很是有点巴结她,这叫博南很诧异。

他哪里明白果果的那点小心眼儿。

这段日子,是方博南三十多年里顶顶快活的时光,人逢喜事精神爽,方博南双目明亮,面色光润,腰身越发挺拔,格外地注重穿着风度,还略洒一点男用古龙水,来去之间带起一阵微香的风,竟然成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帅哥。

哈果果这些天公司里特别忙,常常加班。方博南有时就在她们公司附近的一个区级图书馆看书等着她,一等就是一两个钟头而毫无怨言。

这一天,方博南照例在阅览室等果果下班,看杂志看得眼累,从窗子望出去看见有人在卖新鲜的蜜桔,便出去买了一大包,回到阅览室找个僻静背人的角落呱唧呱唧地吃。

吃着吃着,被人在脑袋上敲了一记,抬头一看,是果果。

那一刹那间,方博南突地就觉得,非得说这么一句话不可。

于是方博南说:果果,咱们结婚吧。

哈果果愣住了。

她永远也不会忘记方博南是捧着一堆桔子和桔子皮向自己求婚的这个事实。

多年以后回忆起来,也能忆起那股子桔子的清香。

形式是次要的次要的,果果想。要说求婚结婚的排场,谁又比得上查尔斯与戴安娜,可结果又怎么样呢?碎了一众做灰姑娘遇王子梦的小姑娘的玻璃心。

一旦决定了要结婚,方博南做的头一件事便是把自己的工资卡交给了果果掌管,这点果果相当满意感动,哈妈妈哈爸爸也很欣慰,这说明跟方博南这个人还是比较大度可靠的。

这件事从此奠定了哈果果在家里的经济地位,谁掌握了经济谁就掌握了一个家的命脉。

不久果果便发现方博南是一个怪人,他记不住任何密码,他那张工资卡上居然还是初始的密码六个八,果果嗔道:这怎么行嘛!真是的!马上去银行改了密码,告诉了方博南,过了两天,果果说:方博南,我考考你哦,你的工资卡密码是多少?

方博南理直气壮地说:我怎么知道!不是你改的吗?

果果说:我不是告诉你了吗?

方博南说:我哪里记得这种事情?我是一个艺术家,我是以画面为记忆方式的,这种事你以后不要问我。

果果眯起眼睛来笑。

从此以后果果便时常地更换家里银行卡的密码玩儿,反正她记忆好,对数字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这事儿给哈果果一种隐密的快感。

过去的大户人家,卧室的大床后面,会有一个小小的退步,尺来宽,能够容一个大人,里面铺着厚厚的地毯,那是特意造的,为的是万一遇乱世来不及跑出去可以有一个小小的暂时的躲避之地。

对哈果果来说,改密码这件事,就有点像这个小小的在心里建起的一个退步。

两个人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里去领了结婚证。

走进办事处大门之前,哈果果突然对方博南说:喂,你想好了吗?

方博南顿也不打一个地说:当然想好了!哎,我说果果,你的这句话问得别有深意啊!那你想好了吗?

果果居然很严肃地停住脚步,认真想了一会儿,才说:嗯!

果果买了两盒费列罗巧克力送给办事处的阿姨,方博南大为赞赏,认为极有面子。

两个人从办事处出来,果果变得很活泼,说,我们去喝茶我们去喝茶。

方博南说:喝茶没有问题,可是果果,咱可不可以不喝水果茶?

怎么啦?果果说。

方博南说:我一直没敢说,那个水果茶,那个——酸——哪!

果果直乐:谁叫你不早说。

方博南想:有些话呢还是不要早说的好。

哈爸爸哈妈妈看到女儿结婚了自然是高兴非常的。

哈妈妈笑眯眯对方博南说:小方啊,我同你说哦,我们果果可不会烧饭,这可怎么好?

方博南马上表态说:没有关系妈,我会烧!我会!我什么都会烧,我七岁就站在凳子上烙饼了!

天知道方博南并没有撒谎,只是他忘了说,那一次的烙饼试验中他浪费了半缸的面,还差一点儿没把他家的厨房给点了,挨了他爸一顿胖揍,威胁他说要是以后再敢靠近厨房就要采取极端的措施,嘴这样馋,缝起来得了!

这一声妈叫得脆崩崩的,话又说得漂亮,哈妈妈很满意。

哈妈妈现在每天都上街替女儿买嫁妆,零零碎碎地买,为的就是在平台上频繁地来来去去,勾引着别人说:哎呀哈妈妈,你们家果果要结婚了吧?日子定了没?女婿是哪里的?

哈妈妈便边走边说:哦,是出版社的,日子定在下下个月中,这两人,东西还没办齐呢,他们也不急!我跟在里头忙得像个孙子!唉!

狠狠地出了一口家有大龄未婚女儿的父母长期憋闷在心里的一口窝囊气。

果果现在最想做的事就是拍婚纱照。拉了方博南到全市最好的一家号称来自台湾的婚纱摄影店,看样片定套系。方博南看了样片,评判道:这构图!这光线!都有问题!还好意思要这个价钱?你们这里艺术指导是谁?叫出来切磋一下!

说得人家服务小姐脸阵红阵白。

果果用力给他一拐肘,叫他闭嘴。开玩笑,是来拍照的,干嘛摆出一幅踢馆的派头来!

方博南说:真的果果,这价值,再添上点儿,可以买个相当好的单反,到时我给你拍,拍多少都成。

可哈果果一定要拍,两个人意见不统一,哈果果拉长了声调嗲声嗲气地说:方——大——头!

方博南就妥协了。

果果知道他不是舍不得钱,他是怕麻烦,可是开玩笑,婚纱照是果果死活都要拍的,这些年,尽看人家拍了,好容易轮到自己,会轻轻放过吗?想都别想!

及至正式拍摄那天,果果才明白方博南为什么怕拍照片了。

那天果果在化妆,等化完了,方博南也把衣服化好,被化妆师范大学好说歹说按在椅子上脸上擦了些粉底,白了一张脸跟果果打了个照面。

方博南怪叫一声:化成这样子!这是我老婆吗?这是流水线上下来的洋娃娃!

在方博南的坚决要求下,化妆师又给果果重新修妆,一来二去,耽搁了不少时间,果果简直地怀疑方博南是故意在拖延时间。

终于等到两个人站到镜头前,拍头一张照片了。

果果发现方博南变得无比僵硬,平日里的派头无不见了,木偶似的。

叫他偏过头去,他一下子便偏过了,脸上的笑容假得像糊上去的。无论如何也摆不出个姿势,做不出个表情来。

起先摄影师叫两人头靠头,结果两人头刚靠在一起,摄影师便叫:哎呀不要啦!对比太明显,还是脸对脸好了啦!

于是两人脸对脸。

摄影师说:先生,含情脉脉地凝视太太啦。

方博南做一个自认为是凝视的眼神,那边摄影师又叫起来:凝视啦先生,不是要叫你翻白眼啦!

方博南对摄影师狠狠翻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白眼,说:这是白眼吗?明明是秋波。

说得那位长发台湾摄影师笑得蹲下去。

这头一张照片折腾了一个多小时才完成。

慢慢地,方博南在镜头前的僵劲度才好一点。

方博南总结出一个真理:天底下最劳民伤财的事莫过于拍婚纱照。

这一次拍婚纱照其实充分暴露了方博南色厉内荏的本性,可惜哈果果处于终于结婚了的兴奋中没有发现。

方博南在南京工作这几年,一直是租房子住的,一室一厅,离出版社不远,一个人住倒也舒服,可是用来结婚就不够大了。

方博南与哈果果商量定,暂时先不买房子,等多存一些钱,买套好一点的大一点的,首付多交一点,免得贷太多的款,把钱都叫银行赚去了。所以决定结婚之后,两个人便到处跑了去找合适的房子。那两年南京租房的价格不算太高,方博南他们看中一套两居室,离两个的单位都比较远,好在有直达的公车,要价也挺合理,四百五一个月,半年付。房子是八几年的旧式样,好在主卧够大够规整,竟有十七八个平方,外带一间小点儿的,可以做书房或是婴儿房。只刷了墙壁,厨房厕所倒是贴了雪白的磁砖,没有其他装修,两个人挺满意,当场便付了半年的钱。

方博南原先想的是,房子只是租的,不久的将来肯定是要买自己的房子的,所以就不要买大件的家俱,比如衣柜,买两个简易的塑料衣柜先用着,以免搬家时麻烦,果果倒是同意,可是这一点遭到哈妈妈坚决的反对。

哈妈妈沉了脸说,我们家说是嫁女儿哪,要是有个亲戚朋友什么的去看新房,雪洞一样的房子是什么意思?我们没脸哪。

于是方博南哈果果又千挑万选地买了个大衣柜一架书橱一个地柜,外带一个实木的餐桌四把椅子。

方博南不愧是搞美术的,很会布置房间,他的观点是,家里的装修倒是其次,关键在于布置。卧室的地他给铺上灰色的粗毛地毯,便宜得很,可效果意外地好,买的家俱往屋子里一摆,添了青色底热带花绘的窗帘,四下里再放上些藤蔓植物,方博南又买来个土黄色粗陶大瓮,捡把枯树枝刷上层白色与嫩黄色粉彩,往里一插,墙上挂上些粗纺的挂毯,一下子就成了一个颇具艺术品味的家了。

果果妈每次这下子挺满意,带了亲戚朋友来看新房子,哈妈妈边兴头头地领着人看,一边解释说:小方本来是要买这个买那个的,我说等新房子买了装修好了再买,要不然搬来搬去,家俱没用坏先搬坏了。

方博南只得跟着点头,心里奇怪这又什么可解释的。

下一批的亲朋来了,哈妈妈老调重调,又重复一遍。如是若干次。

方博南对哈果果说:干脆叫你妈录个音反复播放算了,这么得得得得得得一次次地讲累不累?

果果白了方博南一眼:我妈就好个面子。

方博南哈果果的婚礼近了。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下载完整电子书


相关推荐

最新文章


© 2020 txtepub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