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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8-08 12:26: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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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英)阿瑟·克拉克,刘壮(译)

出版社:江苏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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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罗摩相会

与罗摩相会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与罗摩相会作者:(英)阿瑟·克拉克,刘壮[译]设计:李洪达排版:郝禾出版社:江苏文艺出版社出版时间:2018-06-15ISBN:9787559416551本书由上海读客图书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第 · 一 · 章太空卫士

这种事迟早都会发生。1908年6月30日,莫斯科以三个小时、四千公里的距离,与一场大毁灭擦肩而过——以宇宙的尺度来看,这点儿距离微乎其微。1947年2月12日,又是俄罗斯,只不过是另一座城市,以更加微乎其微的距离躲过一劫——二十世纪第二大陨石在距离符拉迪沃斯托克(海参崴)不足四百公里的地方爆炸了,爆炸威力与问世不久的原子弹不相上下。

这些随机落下的太空炸弹曾经把月球轰击得千疮百孔,而在当时,人类面对它们却束手无策,根本无力自保。1908年和1947年的陨石都落在了野外无人居住的地区,可是到了二十一世纪末,人类的踪迹已经遍布整个地球。地球上已经没有什么安全地区,供陨石炸弹来打靶了。于是,不可避免地……

2077年的夏天出人意料地美丽,这年9月11日,格林尼治标准时间上午9:46,欧洲的大部分居民都看见,东边的天空中出现了一个炫目的火球。短短几秒钟之内,火球就变得比太阳还亮,划过天际——起初没有一丝声响——留下一柱滚滚烟尘。

在奥地利上空某处,火球开始崩溃,同时爆出一连串强烈的激波,导致超过一百万人的听力受到永久损失。这些人很幸运。

一千吨岩石和金属,以每秒五十公里的速度撞向意大利的北部平原,刹那间火光冲天,人类几个世纪的劳动成果被彻底摧毁。帕多瓦和维罗纳这两座城市被从地表抹去,而从天而降的雷霆重击,使得亚得里亚海掀起滔天巨浪直扑陆地,威尼斯最后的荣光也永远地沉入了海底。

六十万人死亡,总损失超过一万亿美元。然而,艺术、历史、科学上的损失——全人类所遭受的潜在损失——根本无法估量。这场灾难就仿佛一个清早之间就打完了一场大战,灾后的尘埃过了好几个月才渐渐沉淀下来,这期间全世界都目睹了自喀拉喀托火山爆发以来最为壮观的黎明和黄昏,然而,没有几个人因此感到高兴。

最初的震惊过后,人类以一种前所未见的决心与团结作出反应。人们意识到,这样一场灾难也许一千年内都不可能再次发生——但也许明天就又会重演。而下一场灾难降临时,后果只会更加严重。

很好。不能再有下一次了。

一百年前,世界远不及今日富裕,资源也更加匮乏,可人类却浪费了大量财富,用于拦截对准自己脑袋发射的、自相残杀的武器。那些努力从来都没有成功过,不过当时所需要的技术也没有被遗忘。如今,这些技术可以在一个无限宽广的舞台上,被用来实现一个更加高尚的目的。人类再也不会允许足以引起末日灾难的巨型陨石突破地球的防卫圈。

于是,“太空卫士”工程启动了。五十年后——以一种出乎设计者们意料之外的方式——工程证明了它的存在价值。第 · 二 · 章入侵者

到2130年,火星基雷达能以一天十二次的频率搜寻新的小行星。“太空卫士”的众多计算机能自动计算小行星的轨道,并将信息存入其巨大的存储器中,于是,每过几个月,有兴趣的天文学家就可以查看一下最新收集的统计数据。如今,这些数据相当惊人。

自十九世纪第一年的第一天,人类发现了小行星世界里的巨无霸谷神星起,人类搜集最初的一千颗小行星花去了超过一百二十年的时间。数以百计的小行星被发现了,消失了,然后又被发现了;小行星的数量如此之庞大,以至于有一位天文学家曾怒气冲冲地称之为“天上的害虫”。如果这位天文学家知道如今“太空卫士”正在追踪五十万颗小行星,那他一定会惊掉下巴。

绝大多数小行星都不过是些大号的石头,一座小公园就安置得下;只有五位巨人——谷神星、智神星、婚神星、司法星、灶神星——的直径超过两百公里。几乎所有小行星的轨道都位于火星以外;而“太空卫士”关心的,只是其中朝着太阳飞得足够远到可能对地球构成威胁的极少数。在太阳系未来的全部历史中,这些小行星中又只有不到千分之一的数量会在距离地球不到一百万公里的地方经过。

那个东西被发现时尚在木星轨道之外,根据发现年份和发现顺序,最初它被登记为31/439。它的位置并不稀奇,许多小行星在转身再次奔向其远方的主人——太阳——之前,都会跑到土星轨道附近。小行星中走得最远的图勒-II,与天王星距离十分近,几乎可以将它看作是天王星过去的一颗卫星。

不过,在这样的距离上,它最先是由雷达探测到的,这是前所未有的;显然,31/439的尺寸一定不同寻常。计算机根据回波强度推测,它的直径至少有四十公里;这样一个大家伙,一百年来居然一直没有被人发现。被忽视这么长时间,简直不可思议。

随后,它的轨道被计算出来,这个谜题也随之解决——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更大的谜团。31/439没有沿着普通小行星的路径巡游天际,它并不在椭圆轨道上,不会像钟摆一样精确地每隔若干年往返一圈。它是个孤独的星际浪子,这是它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到访太阳系——它的移动速度太快,太阳的重力场绝对不可能捕获它。它会飞快冲进太阳系,途经木星、火星、地球、金星、水星的轨道,与此同时获得速度,直到它绕过太阳,又一头冲出太阳系,冲向未知的天际。

就是在这个时候,计算机开始闪出“嘿!有好玩儿的啦!”的信号,而31/439也头一次引起全人类的注意。“太空卫士”总部里一阵兴奋,这个星际流浪者也很快有了个正经名字,而不再只是一串数字。很久以前,天文学家们已经把希腊、罗马神话榨个精光;如今他们用的是印度众神的名字。就这样,31/439被命名为“罗摩”。

连续几天里,新闻媒体吵吵嚷嚷,都在议论这位天外来客,然而,媒体面临一个不利状况,那就是信息十分有限。有关罗摩,人们只知道两个事实——不同寻常的轨道和约略可知的尺寸。就连这些也只是基于雷达回波的强度作出的猜测。通过望远镜观察,罗摩仍旧是一颗十五星等的暗淡光点——太小了,还不能看个真切。不过随着它向太阳系中心直直切入,月复一月,它会变得越来越亮、越来越大;轨道天文台会赶在它永远消失之前,收集到有关其形状大小的更加精确的信息。时间有的是,也许接下来的几年时间里,人们还会把一艘正常工作的太空飞船扔到罗摩附近,凑上去拍些清楚照片。真正与之会合恐怕不大可能——罗摩以十万公里的时速穿过行星轨道,切入太阳系,要与之实现物理接触,能量消耗太大了。

于是,全世界很快就把罗摩丢到脑后,不过天文学家可没有。随着时间推移,他们变得越来越兴奋,因为这颗小行星正变得越来越让他们费解。

首先,罗摩的光变曲线有问题。罗摩没有光变曲线。

所有已知的小行星,无一例外,亮度都会有缓慢变化,时而变亮时而变暗,周期以小时计。早在两个世纪前人们就认识到,这是由小行星自转和它不规则的形状所引起的必然结果。它们在轨道上一圈一圈转个不停,向阳面也在时时刻刻发生改变,其亮度也因此随之变化。

罗摩却没有呈现这种变化。要么是它不自转,要么就是它的表面十分均匀,而这两个解释似乎都不大可能。

这个问题被搁置了几个月,因为所有大型轨道望远镜都忙于自己的常规工作——凝望遥远的宇宙深处——无暇他顾。空间天文学是一项价格不菲的爱好,使用大型设备的花销轻轻松松就能达到每分钟一千美元。要不是一个价值五十美分的电容器报销了,让一个更重要的项目暂时中止,威廉·斯坦顿博士本来也不可能有整整一刻钟的时间,来把玩月球背面直径两百米的反射望远镜。别的天文学家的倒霉事,让他撞了大运。

直到第二天,轮到他用计算机处理观测结果时,比尔·斯坦顿才知道自己有何发现。到最后,结果出来了,可他花了好几分钟才明白这些数据意味着什么。

其实,罗摩反射太阳光的亮度并非毫无变化,只是变化很小——虽然难以察觉,却不可能认错,而且极有规律。和所有小行星一样,罗摩的确在自转,不过,小行星上的一“天”是几个小时,而罗摩上的一“天”却只有四分钟。

斯坦顿博士飞快地做了些运算,他觉得自己无法相信这些结果。这个微型世界在赤道上的自转速度会达到每小时一千多公里;除了两极,在任何地点着陆都是不要命的尝试。罗摩赤道上的离心力之强,足以把任何松脱的物体以差不多一个标准重力的加速度甩出去。罗摩就像一块翻滚的石头,上面绝不可能长出半点儿宇宙的苔藓。让人吃惊的是,这块滚石居然还能保持完整,至今没有散架,变成千百万块小碎片。

这东西有四十公里宽,自转周期才四分钟——在天文学分类当中,该把它算进哪一类呢?斯坦顿博士想象力还算丰富,总喜欢直接贸然得出结论。如今他想到的结论,却着实让他难受了一番。

满天繁星中,只有一样东西能跟这些描述相吻合,那就是坍缩了的恒星。也许罗摩就是一颗死去的太阳——一颗疯狂旋转的中子球,一立方厘米就有几百万吨重……

就在这时,斯坦顿博士惊恐的脑子里闪过了H.G.威尔斯的永恒经典《星辰》。他第一次读这个故事时还很小,这个故事让他开始对天文学产生了兴趣。尽管两个多世纪过去了,这个故事的魔力与恐怖却没有丝毫减损。台风呼啸,巨浪滔天,城市滑入大海,与此同时,那位天外来客一头撞进木星轨道,又经过地球、跌向太阳,那些景象他永远都不会忘记。不错,老威尔斯笔下的星辰并没有冷却,而是处于白热状态,它所造成的破坏大部分是高温造成的。不过这根本不重要,就算罗摩已经冷却,就算它只能反射太阳的光芒,仅凭重力它一样能像天火一样大开杀戒。

任何大质量星体,只要闯入太阳系就都能彻底扰乱行星的轨道。地球只消朝太阳系内侧——或者外侧——移动几百万公里,就足以打破气候的精妙平衡。要么南极冰帽融化,淹没所有低地;要么就是大洋冰封,全世界都被冻结在永恒的冬季里。不论朝哪个方向,只要轻轻一推,就足以……

就在这时,斯坦顿博士又放松下来,安心地吐一口气。真是胡说八道,他该为自己感到汗颜。

罗摩根本不可能由致密物质组成。任何恒星级质量的物体,都不可能不引起一丝扰动就深入太阳系这么远;倘若出现扰动,那它的行踪一早就该暴露了。毕竟海王星、冥王星和冥后星都是这样被人发现的。嗯,像死去的太阳这样大质量的天体,根本不可能悄无声息地溜进来。

从某种意义来说,这挺可惜的。要是能邂逅一颗暗恒星该多么让人激动呀。

哪怕这激动的持续时间……第 · 三 · 章罗摩和悉多

太空咨询委员会的这次不同寻常的会议开得简短又激烈。即使是在二十二世纪,人们还是无力避免老朽又守旧的科学家占据关键的行政职位。老实说,这个问题到底能不能得到解决都值得怀疑。

让事情更糟糕的是,太咨委的现任主席是卓越的天体物理学家、(荣誉)教授奥拉夫·戴维森。戴维森教授不但对比星系小的东西压根儿不感兴趣,而且从来都不掩饰这一偏见。尽管连他自己都得承认,如今他的研究有九成都要依靠太空设备,可他一点儿都不为此感到高兴。在他卓绝的职业生涯中,人们起码有三次为他专门发射卫星,结果只证明他的某个热门理论完全是错的。

委员会眼前的问题相当直接。毫无疑问,罗摩不同寻常——可是它重不重要?再过几个月,它就一去不复返了,所以行动时间不多。眼前的机会一旦失去,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火星上很快就要向海王星外发射一枚太空探测器。若是能投下一笔巨款,对这枚探测器进行改装,就可以使之沿着一条高速轨道,迎上罗摩。不过让它与罗摩会合是指望不上了,这将是有记载以来最快的一次擦肩而过,因为这两个物体相遇时,相对速度将达到每小时二十万公里。仔细观察罗摩的时间只有几分钟——真正的近距离观察时间不到一秒钟。不过只要设备合适,这段时间足以解决很多疑问了。

虽然戴维森教授一直对发射海王星探测器一事抱有成见,但这个项目却早就得到批准,而在他看来,在一个烂项目上继续糟蹋钱毫无意义。他的发言十分雄辩,他说追逐小行星的行为十分愚蠢,何况月球上正急需一台新的高分辨率干涉仪,好一劳永逸地验证重新兴起的大爆炸创世理论。

他这样说是个严重的战术错误,因为委员会里有三位成员是改进版稳恒态理论的狂热支持者。他们虽然私心里也和戴维森教授一样,认为追踪小行星是在浪费钱,不过嘛……

戴维森教授的提案以一票之差,被否决了。

三个月后,被重新命名为“悉多”的太空探测器从距离火星较近的卫星火卫一上发射升空。飞行时间为七个星期,然后探测器将在相遇前仅仅五分钟时转入满功率状态,同时放出一组摄像机分离舱,这些摄像机将飞过罗摩身旁,从而在各个角度对其进行拍照。

第一组照片从一万公里外传回来,让全人类的活动都为之一顿。十亿块电视机屏幕上都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毫无特征的圆柱体,随着时间一秒秒过去,圆柱体变得越来越大。等到它变成原来的两倍大小,任谁也没办法继续假装罗摩是个天然物体了。

罗摩的主体是个圆柱体,形状完美得像是在车床上打磨出来的——而这车床的两个顶尖相距足有五十公里。罗摩的两个底面直径达二十公里,都十分平整,只有一面的中心有些细小结构。距离远时还看不出大小,它的样子就像家用热水锅炉,看起来几乎有些滑稽。

罗摩越来越大,直到占据了整个屏幕。它的表面是单调的浅灰色,不仅像月亮一样缺少色彩,而且毫无特征,只在一个地方有个印记。那印记是在圆柱体半腰处,有一公里宽,不知道是污迹还是涂层,看起来像是很久以前被什么东西撞上或是溅上了。

罗摩的外壁飞快旋转,那次撞击也没有留下一丝伤痕,不过正是这块印记让罗摩的亮度产生了轻微的变化,从而给了斯坦顿那个发现。

其他摄像机传来的图片也没有新发现。然而,摄像机分离舱经过罗摩微弱的引力场时,它们的轨道却揭示了另一条重要的信息——这个圆柱体的质量。

罗摩太轻了,不可能是实心的。很显然,罗摩里面一定是空的,这倒没让人感到特别吃惊。

人类长久以来一直期待,也一直担心的不期而遇,终于来了。人类即将迎接他们的第一位外星来客。第 · 四 · 章会合

在会合前的最后几分钟,诺顿船长想起了最初的电视转播画面,那些镜头他反复看了很多遍。不过有一样东西,光看电视根本无从体会,那就是罗摩极具压迫感的尺寸。

过去在月球、火星这样的天然星体上降落时,他还从没产生过这样的印象。那些星球本身就是一个世界,人们本来就知道它很大。他还登上过木卫八,体积比罗摩稍大一点儿——现在却简直像是个小不点儿。

这个矛盾很好解释。罗摩是一件人造物体,而且比人类扔进太空的任何东西都要重几百万倍,这一事实彻底扭转了诺顿的判断。罗摩的质量起码有十万亿吨,对任何宇航员来说,想到这一层可不光是心生敬畏,而是倍感恐惧。难怪随着这块精雕细刻、不知年岁几何的圆柱体金属一点点填满天空,诺顿时不时意识到自己的渺小,甚至感到沮丧。

这其中还有一种危机感,这在他过去的经验里从来不曾有过。在过去,每次降落他都知道接下来会怎样。发生事故的可能性永远存在,却绝没有什么能让他吃惊。而面对罗摩,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让人惊叫连声的情况肯定会出现。

此刻,“奋进”号正悬停在圆柱体北极上空不到一千米的位置,就在这缓慢旋转的圆面的正中心。选择在这一面降落是因为这一面对着阳光。自转轴旁边有些让人捉摸不透的低矮结构,随着罗摩的转动,这些构造投下的影子坚定地扫过金属平原。罗摩的北圆面就像个巨大的日晷,度量着其上飞逝而过的、四分钟一天的日子。

对诺顿船长来说,最不需要担心的就是把五千吨重的太空飞船降落到旋转的圆面中心,这和跟大型太空站的轴心对接没什么两样。借由“奋进”号的舷侧推进器,飞船已经与罗摩同步旋转,诺顿对乔·卡尔弗特上尉也十分放心,不论有没有船上新型计算机的帮助,他都能让飞船像雪花一样轻轻落地。“再过三分钟,”乔一边说,眼睛却须臾不离显示器,“咱们就知道这家伙是不是一堆反物质了。”

诺顿想起一些解释罗摩来历的、让人寒毛倒竖的理论,于是咧嘴笑了。这个猜想不太可能出现,不过万一是真的,要不了多久就会发生太阳系自形成以来最大的一次爆炸。将有整整一万吨的东西发生湮灭,让众多行星短时间内多拥有一颗太阳。

不过任务简报里就连这样微乎其微的可能性都想到了。此前“奋进”号在一万公里外的安全距离上用一个推进器喷嘴朝罗摩喷气。不断扩散的气团扑上目标,结果什么事儿都没发生——如果真的发生湮灭,哪怕只是几毫克的物质与反物质,也足以爆发一场让人惊恐的焰火表演。

和所有太空飞船的船长一样,诺顿也是个谨小慎微的人。为了寻找合适的着陆地点,他曾长时间地仔细观察罗摩的北圆面。深思熟虑过后,他决定放弃最显而易见的降落点——罗摩自转轴上的端点,北圆面的圆心。北极的正中间有个十分显眼的圆盘,圆盘的直径有一百米。诺顿感觉那里很像一间巨大的气闸舱的外闸门。当初建造这个空心世界的生物一定有办法把自己的飞船开进去。从逻辑上讲,主出入口应该就在那里,诺顿心想,让自己的飞船堵住正门可不是个明智之举。

不过这个决定也引出了其他问题。倘若“奋进”号没有降落在自转轴上,哪怕只偏离几米,罗摩的高速自转也会把飞船甩离极点。离心力最初会很微弱,但它会持续存在,无可阻挡。诺顿船长可不想自己的飞船滑过北极的平原,随着时间一分分过去不断加速,一直滑到圆面的边缘,被以一千公里的时速甩进太空。

也许罗摩微弱的重力场——大约是地球的千分之一——能避免这一情况。罗摩上的重力场能产生几吨的力,把“奋进”号吸附在平原之上,倘若平原表面足够粗糙,飞船也许就能在极点附近停稳。不过摩擦力的大小还未可知,诺顿船长可不打算拿它来对抗大小相当确定的离心力。

幸运的是,罗摩的设计者已经提供了解决方案。自转轴周围环绕着三个形似碉堡的低矮构造,这些构造直径大约十米。如果“奋进”号能落在那些构造之间,飞船就会因离心力而产生滑动,最终靠着那些构造停稳,就像船被海浪推着紧靠在码头上一样。“十五秒后接触。”乔说。诺顿船长紧张起来,守着双联控制台——他希望自己不必用它接手飞船操纵。诺顿船长这下真的意识到,过去的一切都聚焦到即将到来的这一刻。毫无疑问,这是自人类首次登月以来,一个半世纪里意义最为重大的一次登陆。

指挥舱外,灰色的碉堡慢慢上升。反推火箭发出最后一声咝响,随后飞船一震。

在过去的几个星期里,诺顿船长一直不知道此刻他会说些什么。可是这一刻终于到来,历史已经找好了他的演说词,他近乎不由自主地开口了,他几乎没有意识到,这是从历史中传来的回声:“罗摩基地。‘奋进’号已经降落。”

就在一个月前,他还绝不敢相信会有这等事情。收到命令时,飞船正在执行一项常规任务,检查、安放小行星预警信标。罗摩这位不速之客将飞速掠过太阳,然后掉头重新飞向群星,而整个太阳系里,只有“奋进”号这一艘太空飞船能赶在这之前与之会合。即便如此,还是有三艘太阳系勘探局的飞船被抢走了燃料,它们此刻正无助地飘在太空中,等待补给船给它们补充燃料。诺顿心想,恐怕“卡吕普索”号、“猎兔狗”号和“挑战者”号的领航员很长日子里都不会跟他说话了。

而即便带上了这些额外的燃料,这场追逐仍旧漫长而艰难;“奋进”号追上来时,罗摩已经进入金星轨道内了。别的船都追不上;这是“奋进”号的专属特权,但对接之后他们只能停留几个星期,没时间可以浪费。地球上有上千位科学家情愿拿命来换取这个机会;如今他们只能一边盯着电视,咬着嘴唇,一边心想要是换成是他们,这项任务会怎样完成得更好。他们八成想得没错,不过这根本没的选。天体力学的无情法则已经作出裁决,“奋进”号是全人类中第一艘,也是最后一艘与罗摩接触的飞船。

诺顿时常会收到来自地球的建议,但这些建议丝毫不能减轻诺顿的负担。万一遇上需要他当机立断的情况,根本没人帮得上他。现在同任务中心的无线电延时已经长达十分钟了,以后延时情况还会更加严重。他经常羡慕古代那些伟大的航海家,那时候还没有电子通信技术,他们可以照自己的意思诠释盖着印章的命令,而不必接受指挥中心一刻不停的监控。那些人为何会犯错,谁也不知道。

然而与此同时,他又很高兴有些主意可以交给地球来拿。如今“奋进”号的轨道已经与罗摩合并,它俩也就像是合为一体,冲向太阳。再过四十天,它们就将抵达近日点,在不到两千万公里的距离上,从太阳旁边掠过。这个距离太近了,让人无法安心。“奋进”号要赶在这之前,一早就利用剩下的燃料把自己推入相对安全的轨道。在他们永远与罗摩分离之前,留给他们探索考察的时间大概有三个星期。

在那之后,就该地球忙活了。到时候“奋进”号实际上已经无力自救了,它高速飞行的轨道将让它成为第一艘飞入群星怀抱的飞船——这大概需要五万年。这倒无需担心,任务中心做过保证,无论如何,不管代价多大,“奋进”号都将得到燃料补充——哪怕这意味着必须派出几艘补给船追上去,把每一丁点儿燃料都输送给“奋进”号,然后把补给船丢在太空里。为了罗摩,除了自杀任务,任何风险都值得一冒。

当然,这次任务仍旧有可能害他们有去无回。诺顿船长对此不抱任何幻想。一百年来,人类事务中还是第一次出现完全无法理解的东西。不论是科学家还是政客都无法容忍这种谜团的存在。倘若解开谜团必须付出这样的代价,那么“奋进”号和船上成员就算牺牲掉也在所不惜。第 · 五 · 章首次出舱

罗摩里安静得像一座坟墓——也许,真是坟墓。所有频率上都没有无线电信号;地震仪也没有发现任何震动,除了一丁点儿轻微的颤抖,而这颤抖无疑是由不断增强的太阳热力产生的;没有电流;没有辐射。这里安静得让人心里发毛,或许有人会想,就算是小行星也该比这里热闹。

我们还指望看见什么?诺顿自问。一大群人来开欢迎会吗?他也不知道是该失望还是感到放松。不管怎样,在这里似乎是他说了算。

他下令先等待二十四小时,然后才出舱探索。第一天所有人都没怎么睡觉,就连不值班的船员都要么盯着一无所获的探测仪器,要么只是从观察舱里望出去,看着外面形状规则的荒凉地貌。这个世界可有生气?他们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它是死了,还是仅仅是在休眠?

第一次出舱时,诺顿船长只带了一个同伴——卡尔·梅瑟少校。梅瑟少校性格强悍,足智多谋,负责船上的生命维持工作。诺顿本就不打算离开飞船的视野,再说万一遇上麻烦,人多也未必更安全。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他叫另外两名船员事先穿好太空服,留在气闸舱里待命。

罗摩的重力场和离心力给了他们几克的重量,既帮不上忙,也不碍事。他们只能依靠喷气推进器行动。诺顿告诉自己,要尽快在飞船和碉堡之间用牵引绳连起一张网,这样一来,活动时就不必浪费燃料了。

距离最近的碉堡和气闸舱之间足有十米远。诺顿首先想到的是检查降落时飞船有没有受到损伤。“奋进”号被好几吨力量推着顶在弧形的墙壁上,不过压力被均匀地分散开来。他放下心,开始绕着这个圆形构造飘移,想弄明白它的用途。

飘出去没几米,诺顿就在这看似金属材质的光滑墙壁上发现一处异样的地方。起初他以为这是某种怪异的装饰,因为它看起来不像是具备什么使用功能。金属墙壁上刻着六道辐射状的凹槽,也可称之为窄缝,窄缝里面嵌着六根彼此交叠的长杆,长杆相交处还有个小小的轴心,样子就像是车轮的辐条,只是没有轮辋。可是这轮子嵌在墙里,根本没法儿转动。

这时,诺顿船长越来越激动,他注意到,凹槽在“辐条”末端还要深一些,刚好可以伸进去一只手(爪子?触须?),要是有谁像这样站着,撑着墙,把辐条往外拉,那……

轮子从墙里滑出来,顺滑得有如丝绸一般。这让诺顿无比惊讶,因为他之前十分确信,就算有什么可活动的部件,长年累月的真空环境也早该让它无法动弹了。他发现自己正握着一只舵轮的轮柄,就像古时候风帆时代的船长为自己的帆船掌舵一样。

诺顿很高兴自己的表情被头盔的遮阳面罩挡着,不会被梅瑟看见。

诺顿惊呆了,同时又为自己感到气恼。没准儿他已经犯下了第一个错误。此刻罗摩内部会不会已然响起了警报?他的鲁莽行动会不会触动了某种可能带来严重后果的机关?

可是“奋进”号报告说一切正常,除了罗摩受热发生的轻微蠕变,还有他自己的动作外,船上的传感器什么也没有探测到。“那么,头儿——要不要转转看?”

诺顿又回想一遍自己收到的指令。“自行判断,谨慎从事。”如果他凡事都要同任务中心沟通,那他就哪儿都去不了了。“你怎么看,卡尔?”他问梅瑟。“这显然是气闸舱的手动开关——也许是个应急装置,以防万一动力系统出现故障。不管多么发达的技术,倘若没有这样的预防措施,在我看来都无法想象。”“而且必须做到万无一失,”诺顿心想,“必须保证使用时不会对整个系统造成危害。”

他握住舵轮上相对的两根轮辐,脚踩着地面,试着转动舵轮,舵轮纹丝不动。“来搭把手。”他对梅瑟说。两人各自抓着一根辐条,用尽全力也没让舵轮转动分毫。

不过,也没道理认定罗摩上的时针和螺丝起子的转动方向跟地球上一样吧……“咱们换个方向。”梅瑟建议道。

这一回转得十分轻松,轮子几乎毫不费力就转了整整一圈,然后舵轮吃上劲,顺利地转了起来。

半米外,碉堡的弧形墙壁开始动起来,像贝壳一样慢慢张开。空气泄漏出来,带起一小团灰尘,在灿烂阳光的照耀下,仿佛一缕夺目的钻石碎屑喷射出来。

通往罗摩的道路打通了。第 · 六 · 章委员会

布斯博士时常想,当初把“联合行星”总部设在月球真是个错误。在这里,地球势必想要主导联盟的所有事务——就像它主宰这穹顶之外的行星一样。就算非得建在这里,那大概也该建到月球背面,地球上永远也看不到的一面……

当然,现在说这些已然太迟了,而且其实也是别无选择。不管各个殖民地喜欢与否,未来几个世纪里,地球都会是整个太阳系里文化和经济的霸主。

布斯博士出生在地球,直到三十岁才移民到了火星,所以他自认为可以毫无偏见地观察政治形势。他知道,尽管从这里坐穿梭机只要五个小时的路程,但他如今再也回不到母星上去了。布斯博士现年一百一十五岁,虽然身体仍然硬朗,但他大半辈子都生活在火星上,要适应三倍于火星的地球重力,他可调整不过来。他被自己出生的世界永远放逐了,不过他不是那种感情丰富的人,从来都没有为回不到地球而过分沮丧。

让他感到沮丧的,是这么多年以来,他总要时不时地跟一些老面孔打交道。所有的医学奇迹都是好事,而且,他当然也不愿意回到过去——可是围坐在这张会议桌旁的人里,有几位已经与他共事半个多世纪了。不管讨论什么议题,他都清楚地知道这些人会如何发言、怎样投票。他真盼着哪天这些人当中有谁会干点儿什么事情,叫人大吃一惊——哪怕是发个疯也行。

而且别人看他或许也是这样……

罗摩委员会规模仍然很小,工作很好展开,不过要不了多久肯定会大变样。他的六位同事——水星、地球、月球、木卫三、土卫六和海卫一驻联合行星的代表——都亲自到场了。他们非来不可。电子通信可没办法跨越太阳系的漫长距离。长久以来,地球人把即时通信看成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有些老资历政客习惯了即时交流,而无线电波在各大行星之间奔波却要花上几分钟,甚至几个小时,他们对此总是无法适应。别人告诉他们,地球和它那些远方的孩子之间永远做不到面对面交流,于是他们半是挖苦半是抱怨地说:“你们科学家就不能解决这个问题吗?”地月之间时延只有一点五秒,所以只有月亮能勉强被他们所接受,而这也引出一系列政治上和心理上的后果。正因为太空时代的现状如此,月亮——也只有月亮——会永远都是地球的近郊。

受邀进入委员会的专家当中,有三人也亲自到场了。戴维森教授,天文学家,是老相识了;他平日里脾气火暴,今天却似乎跟往常不一样。布斯博士并不知道,在向罗摩发射第一台探测器之前发生的内讧,不过戴维森的同侪们还没有叫这位教授忘却这件事情。

瑟尔玛·普莱斯博士经常在电视上出现,所以也是熟人,不过她早在五十年前就已经享有盛誉了,彼时广阔的海底博物馆——地中海——的水被抽干,随之而来的是考古学的爆炸式大发展。

布斯博士至今都记得那个振奋人心的年代,古希腊、罗马和十几个其他文明失落的宝藏都在那时得以重见天日。让布斯为定居火星而感到遗憾的事情不多,这便是其中之一。

卡莱尔·佩雷拉,宇宙生物学家,是显而易见的人选;科学史学家丹尼斯·所罗门斯也是如此。康拉德·泰勒的出现却让布斯博士没那么高兴,泰勒是著名的人类学家,他通过研究二十世纪末期比弗利山居民的青春期礼仪,把学术和性扯到一块儿,并且由此名声大噪。

然而,不论是谁,都不会对路易斯·桑德斯爵士列席委员会持有异议。此人智慧超群,能与之相媲美的大概只有他自己的礼节了。坊间传闻,路易斯爵士只发过一次火,因为别人说他是“当代的汤因比”。

这位史学大家并没有亲身来参加委员会,尽管今天的大会意义如此重大,他还是固执地不肯离开地球。他的立体影像占据着布斯博士右边的椅子,看起来与真人无异。像是为了让这幻象更加完整,有人还事先在他面前放了一杯水。在布斯博士看来,这种特效不过是些无足轻重的小把戏,不过让人吃惊的是,有那么多众所周知的大人物却孩子气地很乐意同时出现在两个地方。有时候这些电子奇迹会产生极具喜感的悲剧后果。有一回,他参加一场外交欢迎会,有个人想要从一个立体影像中间穿过去——直到撞上去才发现对方是个真人,而更有意思的是看见两个立体影像试图握手……

布斯博士正在胡思乱想,这时火星驻联合行星大使阁下把他的思绪拽了回来,大使清清喉咙,说:“诸位,会议开始了。为了应对这个前所未见的局面,此次会议可谓群贤毕至。秘书长给我们的指令是对眼下情形做出评估,必要时向诺顿船长提出建议。”

这番话简洁得过分,其中缘由,每个人却都很清楚。若不是真遇上紧急情况,委员会绝不会与诺顿船长直接接触——说实话,船长八成都不知道还有这么个委员会。因为委员会是个临时组织,隶属于联合行星下的科学署,通过科学署署长向秘书长负责。当然,太空勘探局也是联合行星的一部分——不过勘探局只负责行动,不管科研。理论上,这其实并没有太多分别,不论是罗摩委员会,还是别的什么机构,只要能就此事提供有益的建议,都没道理不该联系诺顿船长。

可是深空通信花销甚高。要与“奋进”号取得联系,只能通过星际通信公司,这是一家独立运营的集团,对账目管理严苛且效率极高可谓尽人皆知。要跟他们敲定通信费的透支额度需要花费很长时间,有人已经在着手此事。可是眼下,星通公司铁石心肠的计算机压根儿不知道有罗摩委员会的存在。“这位诺顿船长,”地球驻联合行星大使罗伯特·麦凯爵士说,“此人肩负着极其重要的责任。这个人怎么样?”“我可以回答这个问题。”戴维森教授一边说,手指一边在记忆平板的键盘上翻飞。他皱着眉头,看着满屏的信息,开始概括介绍起来。“威廉·钱·诺顿,2077年生于大洋洲的布里斯班。曾在悉尼、孟买和休斯敦求学。随后在太空研究院待了五年,主攻推进方向。2102年开始服役,从基层做起——在第三次冥后星考察队中担任上尉,于第十五次在金星上尝试建立基地期间名声大振……呃……呃……这履历堪称模范……地球火星双重星籍……在布里斯班有一个妻子和一个孩子,在洛威尔港有一个妻子和两个孩子,还可以有第三个……”“妻子?”泰勒故作天真地问。“不是,是孩子。”教授应声道,说完才发现其他人脸上挂着笑。在座各位一阵轻笑,尽管地球人脸上的艳羡之情多过好笑。地球上太拥挤了,尽管努力了一个世纪,人口还没有降到预期的十亿以下。“……被任命为太阳系勘探局的考察船‘奋进’号船长。五次前往木星的逆行卫星……呃,这可不简单……受命为这次行动作准备时,正在执行一次小行星任务……总算在规定时限之前完成了……”

教授清空屏幕,抬头看看各位同僚。“时间仓促,这人是唯一的现成人选,看来咱们真是运气不错。本来咱们可能只找得到一个平庸之辈。”他的语气像是在说一个一手拿刀一手举枪,还安了条木腿的太空海盗。“履历只能证明他能够胜任这项任务,”水星(人口:112,500,持续增长中)大使反对道,“这次的情况前所未有,他会如何反应?”

地球上的路易斯·桑德斯爵士清了清喉咙。一秒半过后,月球上的他也轻咳一声。“也不是真的前所未有,”他提醒水星人道,“尽管上次出现这种情况已经是三个世纪以前的事情了。倘若罗摩了无生气,或者说上面无人居住——目前来看,所有证据都在暗示的确如此——那么诺顿就相当于一名考古学家,正在发掘一处古迹。”他彬彬有礼地向普莱斯教授一鞠躬,后者点头表示同意,“两个明显的先例就是发现特洛伊城的施里曼,还有发现吴哥窟的穆奥。危险并不大,当然,事故也不可能完全避免。”“可万一有什么陷阱机关呢?那些潘多拉主义者一直都在谈论这些。”

火星大使插嘴道:“潘多拉?那是什么?”“一个不可理喻的运动,”罗伯特爵士解释道,脸上露出了外交官所能表现的最尴尬的表情,“这帮人坚信罗摩是个极大的潜在威胁。一个绝对不能打开的魔盒,你知道的。”他疑心水星人是不是真的知道:水星上可不鼓励古典学研究。“潘多拉——偏执狂,”康拉德·泰勒哼哼道,“哦,当然,这倒不难想象,可是怎么会有智慧种族想要玩这么孩子气的把戏?”“嗯,就算不理这些不快,”罗伯特爵士继续说,“咱们还是无法排除一个不祥的可能性——也许罗摩还有活动,只是尚在休眠。若真是如此,那这将是两个文明之间的一次邂逅——而且两个文明的技术水平相差甚远,就好比皮萨罗之于印加古国,佩里之于幕府日本,欧洲之于非洲。这些接触,几乎无一例外都导致了灾难性的后果——有的只是一方的灾难,有的是两方都遭了殃。我并非要提什么建议,我只是指出一些先例。”“谢谢你,罗伯特爵士。”布斯博士回答道。他心想,让两位“爵士”列席同一个小小的委员会,真是个小麻烦。最近几年,几乎每个英国人都有个骑士头衔了。“我相信所有人都考虑过这些值得警惕的可能。可如果罗摩里的生物——呃——心怀歹意,那我们如何行动又有什么影响呢?”“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做,他们也许会无视我们。”“什么——他们可是花了几千年时间,穿越几十亿英里呀!”

这场争论既已引爆,那就停不下来了。布斯博士往后靠着椅子,几乎没怎么说话,只等着他们得出结论。

正如他事前所料,大家一致认为,既然诺顿船长已经打开了第一道门,那就没理由不打开第二道。第 · 七 · 章两个妻子

要是他的两个妻子比对过他发出去的视频,那他就有的忙活了。不过诺顿船长这样想时,更多的是觉得有趣而不是担心。现在,他可以录一长段视频,再复制一份,分别加上一点儿简短的私房话,然后把这两份内容相差无几的视频分别发送给火星和地球。

当然,他的两位妻子不大可能去比对视频,这样做太贵了,即便是宇航员家属能享受折扣价,也还是太贵。何况这样做也毫无意义。两个家庭相处融洽,每到生日和结婚周年纪念日,两家还会彼此祝贺。不过,总的来说,幸好两位女士还没见过面,而且可能永远也不会碰面。米尔娜生在火星,所以无法忍受地球过强的重力,而卡罗琳连离家二十五分钟的旅程都受不了。

忙完各项准备工作,船长说:“很抱歉,这次通信晚了一天,不过信不信由你,之前三十个小时我一直在飞船外面……“别紧张——一切正常,都在掌控之中。两天过去了,不过我们基本上已经穿过了气闸舱组。我们已经找到了门道,早知如此,几个小时就该完成了。不过我们不敢大意,先由遥控摄像机开路,还去所有气闸舱巡逻了十几遍,以确保我们进去之后,气闸舱不会堵了我们的后路……“每一段气闸舱都只是个可以旋转的圆柱体,气闸舱的一头有一道窄槽。你从这道窄槽进去,让舱体旋转一百八十度——然后窄槽与另一道门对接上,你就能从门里走出来了。不过在这里,得说是飘出来。“罗摩人做事真是小心谨慎。这种圆柱形气闸舱总共有三段,一段跟着一段,就在外壳里面、入口碉堡下方。就算只有一段气闸舱,我都想不出来怎么可能会坏掉,除非有人用炸药炸掉,可即便如此,还有备用舱,备用舱后面还有一个备用舱……“这还不算完。最后一段气闸舱通向一道笔直的走廊,差不多有五百米长。跟我们看见的所有东西都一样,走廊看起来相当整洁,每过几米就有几个小壁龛,很可能是安放灯具的,不过现在里面一片漆黑,而且,不怕告诉你,相当吓人。墙上还刻了两道平行窄槽,大概有一厘米宽,贯穿整个巷道。我们猜测这窄槽里有某种穿梭机,用来拖引设备——或者人员——往返走廊两端。要是能让这东西运转起来,我们就可以省去很多麻烦……“我前面说过,这巷道有五百米长。呃,从地震仪的探测结果来看,这也是罗摩壳体的厚度,所以说,我们显然快要进去了。在巷道尽头,我们又遇见一道圆柱形气闸舱,对此我们一点儿也不觉得意外。“没错,然后又是一段,跟着又一段。这些家伙似乎做什么都要来个好事成三。我们现在都进了最后一道气闸舱,只等获得地球上的许可,我们就进去。就差几米距离,我们就能进到罗摩内部了。等到悬念揭开,我一定会更加高兴。“你知道我的副船长杰瑞·科考夫吧?就是那个藏有一屋子真书,结果没钱移民离开地球的家伙。嗯,杰瑞跟我说,在二十一世纪——不对,二十世纪初的时候也出现过类似的情形。有个考古学家发现了一座埃及国王的坟墓,这是第一个不曾遭受劫掠的王陵。他手下的工人要挖出一条路进去,一个墓室又一个墓室,一连挖了几个月,最后终于挖到最后一堵墙了。他们把这道墙砸开,考古学家就举着灯,把头探了进去,结果发现自己置身在满屋财宝当中——都是难以置信的珍品,黄金、珠宝……“这地方没准儿也是座坟墓,而且越看感觉越像。直到现在,这里还是一丝声音都没有,也没有一丝活动的迹象。嗯,等到明天就知道啦。”

诺顿把录像拨到“暂停”的位置。接下来要分别录一些私房话,工作上的事情,他心想,还有什么要说却没说的?若是往常,他才不会说这么细致,可是当前的状况可一点儿都不比往常。这也许是他此生向他所爱之人发送的最后一段视频,诺顿理当详细告诉她们自己在干什么。

等到她们看见这段影像,听见这些话时,他已经进入罗摩了——不论结果是好还是坏。第 · 八 · 章穿过中轴区

诺顿从来都没有与那位故去已久的埃及学家产生过如此强烈的共鸣。自从当年霍华德·卡特第一次窥探图坦卡蒙的墓室以来,人类还从没有再经历过像现在这样的瞬间——然而这样的类比实在是可笑至极。

图坦卡蒙被下葬仿佛近在眼前——连四千年都不到,而罗摩或许比整个人类的历史都要漫长。帝王谷中那座图坦卡蒙的小陵墓,如果放在他们刚刚走过的通道里,很可能一不留神就会被错过,而最后一道气闸舱里面的空间至少还要比这儿大上一百万倍。至于罗摩里面可能蕴藏的宝藏——更是无从想象。

至少五分钟过去了,谁也没有用无线电讲一句话。队员们训练有素,可是一切准备就绪时,他们连句汇报都没有。梅瑟只是比了个准备就绪的手势,然后朝敞开的通道口挥了挥手。仿佛所有人都意识到,这是历史性的一刻,谁也不愿它被琐碎的话语所搅扰。这正合诺顿船长的心意,因为此刻他也无话可说。他打开手电筒,按动喷气推进器的开关,身后拖着保险绳,沿着短短的走廊慢慢飘移。只过了几秒钟,他就进去了。

身在罗摩内部,他的眼前是一片彻底的黑暗,看不到一丝手电筒的反光。他虽然早就料到会这样,却从来没有真的这样确信无疑过。各项计算全都表明,罗摩的另一面墙跟这里相距几十公里。现在他的眼睛告诉他,事实真是这样。随着他慢慢飘进这片黑暗当中,他突然感觉需要再确认一下保险绳的状况,他以前还从没有过这么强烈的感受,连第一次出舱活动都不曾这样。这太荒唐了,他可以面对数以光年乃至百万秒差距计的浩渺太空而毫不晕眩,这里区区几立方公里的空旷为何竟让他如此不安?

保险绳放到头,轻轻地拽住他,让他以肉眼几不可见的速度往回飘,而他此时仍在思考这个问题,并且感到头晕恶心。手电筒的光柱射向前方,却一无所获,他拿手电筒照向下方,检查出来时经过的那一面。

他可能正飘在一个不大的碗状凹面的上方,这个小碗本身又位于一个更大的“碗”的“碗底”。周围向上升起由平台和斜坡组成的建筑物——全都有着完美的几何形状,带有明显的人工痕迹——一直向外延伸到手电筒照不到的地方。大约一百米外,他看见另外两套气闸门系统的出口,跟来时经过的这个一模一样。

就这些。眼前所见没有什么怪异陌生之处:实际上,这里跟废弃的矿洞有太多的相似之处。诺顿隐约感到一丝失望,作了这么多努力,最终所揭示的真相本该带点儿戏剧性,甚至有些玄妙才对。这时,诺顿提醒自己,他才只看到一两百米的范围。而他视野之外的黑暗中所隐藏的,也许不仅仅是奇观,更可能是他不敢面对的景象。

同伴们还在焦急地等待着,他向众人作了简单的汇报,又说:“我要丢照明弹了——延时两分钟。开始。”

诺顿用尽全力,把这个小小的圆柱体直直地向上——或者说向外——扔去,然后开始读秒,与此同时,照明弹沿着手电筒光柱的方向越飘越远,还不等他数到十五,就已然看不见了。诺顿数到一百,然后遮住眼睛,举起相机。诺顿一向不擅长估算时间。又过了两秒钟,这个世界里猛地爆开一团光亮。这一下,他再也没理由感到失望了。

照明弹尽管亮度能达到几百万烛光,却无法照亮这整个巨大的洞窟,不过现在所看到的已经足以让诺顿了解罗摩的大致构造,并且欣赏它宏大的规模了。这是一个空心圆柱体,至少有十公里宽,长度还无法确知,而他就在这个空心圆柱体的一头,位于圆柱体的自转轴上。从他的角度看出去,弧形的墙壁围绕着他,上面的细节如此丰富,诺顿根本看不过来——他只来得及借着一道闪电的亮光,向这整个世界瞥上一眼,同时竭力而又徒劳地想要把这一幕烙印在自己的脑海里。

在他四周,“碗底”带平台的斜坡向上延伸,直到与构成天空的厚实墙壁相交接。不对——这个印象是错误的。他必须抛弃自己对大地和空间的本能理解,使用一套全新的坐标系来给自己定位。

在这个怪异的、内外颠倒的世界里,他不是位于世界的最低点,而是位于最高点。在这个位置,任何方向都是“下”,而不是上。倘若他离开中轴线,移向弯曲的墙壁——他不能再将之视为墙壁了——重力必将会逐渐增加。等到他抵达这个圆柱体的内表面,那他在内壁的任何一个位置都能直直地站起来,双脚对着外面的群星,头却朝向这面旋转的大鼓的自转轴。这一概念并不陌生——早在人类进入太空之初,离心力就已被用来模拟重力了。罗摩同样如此,只不过它的规模如此庞大,大得让人震惊。就算是人类最大的太空站“同卫5号”,直径也不过两百米,而罗摩的尺寸是前者的一百倍,要适应起来,恐怕还得花上一段时间。

这里的大地像根管子围绕着他,地面上光影斑驳,上面没准儿有森林、农田、结冰的湖泊或是死寂的城镇。照明弹距离地面太远了,而且光亮正一点点儿衰弱,没有办法看得真切。地上的细线形成一张依稀可辨、形状整齐的网络,这些细线可能是高速公路,也可能是沟渠,或是整饬的河道。沿着圆柱体向远处看,在目力所及的极限处有一道比别处更黑暗的圆环,绕了罗摩内部世界整整一圈。诺顿突然想起了俄刻阿诺斯的神话,古代人们相信,那片大海环绕着整个大地。

也许,这里的海洋更加奇怪——不是环形的,而是圆筒形的。在进入永夜的群星冻结成冰之前,这片海也有波浪、潮汐、洋流——还有鱼吗?

照明弹火光摇曳,终于熄灭了。目睹罗摩真容的这一瞬间结束了。可是诺顿知道,有生之年里,这些图景将永远烙印在他的脑海中。不论将来还会有何发现,它们都无法抹去这最初的印象。而他是第一个瞻仰外星文明杰作的地球人类,就连历史也无法夺去这一份殊荣。第 · 九 · 章勘察“我们到现在已经沿着罗摩的自转轴打出去五颗长延时照明弹,所以已经把内部全景都拍摄下来了。主要的地形特征全都标了出来,虽然大部分地标都难以识别,但我们还是给它们起了临时的名字。“罗摩内部有五十公里长,十六公里宽。两头都呈碗状,并且布局相当复杂。我们把我们这一头称作‘北半球’,目前正在自转轴上建立第一个基地。“从中轴区向外有三道梯子,每道梯子都差不多有一公里长,彼此间隔一百二十度。这三道梯子末端都通向一处平台,或者说是一片环形的高地,这高地环绕大碗整整一圈。从那里,沿着梯子的方向继续向前延伸,是三道巨大的扶梯,这三道扶梯一路向下,通到平原上。你可以想象一把巨伞,只有三根伞骨,彼此间距相同,这把巨伞便是罗摩这一端的样子。“每一根伞骨都是一道扶梯,越靠近自转轴越陡峭,向下越靠近平原,扶梯就变得越平缓。这三道扶梯——我们称之为阿尔法、贝塔和伽马——并非一通到底,中间还有五处环形的平台。我们估计总共有两三万级台阶……想来这都只是些应急设施,毕竟,要说罗摩人——或者随便你怎么称呼他们——没有更好的办法抵达他们自己世界的自转中轴,这完全说不通啊。“南半球则看起来完全不同;首先,那边没有扶梯,也没有平坦的中轴区。相反,那边有一根巨大的尖刺——有好几公里长,那尖刺突刺出来,与自转轴重合,周围还有六根小号尖刺。整个布局非常诡异,我们都无从想象这代表什么意思。“两只大碗之间的圆柱体部分长达五十公里,我们称之为中央平原。这地方明显是卷曲的,却称之为‘平原’,听起来像是犯傻,可我们觉得这样称呼十分恰切。等我们下去之后,那里看起来就像是平的了——正如在瓶子里爬的蚂蚁,看瓶子内壁也像是平的一样。“中央平原最让人震撼的特征在它半腰处,是一条十公里宽的黑暗带子,这条带子整整绕了罗摩一圈。那地方看起来像冰,所以我们把它称作‘柱面海’。柱面海的正中央有一座巨大的卵形岛屿,大约十公里长、三公里宽,上面布满了高耸的结构。这让我们想起了旧曼哈顿,于是我们叫它‘纽约’。不过我认为那里并不是一座城市,它看起来更像是一座巨大的工厂,或是化工设备。“不过也有些城市——起码也是镇子。至少有六座,如果这是为人类建造的,那每座城市都可容纳大约五万人。我们给它们起名叫作罗马、北京、巴黎、莫斯科、伦敦和东京……这些城市都有高速公路和像是铁路系统的线路连接。“这个冰冻死寂的世界里的东西,绝对足够我们研究上几百年。我们需要探索的面积达到四千平方公里,可我们只能在里面待几个星期。从进来起,我就一直被两个神秘疑团所困扰:他们是谁?还有,这里出了什么乱子?不知道这两个问题会不会得到解答。”

录音结束了。在地球和月亮上,罗摩委员会的成员们放松下来,然后开始仔细查看分发到每个人面前的地图和照片。虽然这些材料他们已经研究了好几个小时,但诺顿船长的声音还是传达出一些相片无法传达的内容。他就在那里——在罗摩的漫漫长夜被照明弹短暂照亮的瞬间,他亲眼目睹了这个内外颠倒、非比寻常的世界。并且他还将是罗摩探险队的领袖。“佩雷拉博士,您一定有什么话想说吧?”

布斯大使心想,是不是其实该让戴维森教授先发言,后者既是首席科学家,也是这里唯一一位天文学家。可是这位年迈的宇宙学家似乎仍然处在震惊当中,眼前的状况显然让他很不自在。从他的职业角度看来,整个宇宙就是一个竞技场,场上互相角逐厮杀的是重力、磁力和辐射力等巨大的自然力。他一向认为,在世间万物的运转当中,生命的角色根本不值一提,在他看来,地球、火星和木星上的生命现象,不过是机缘巧合罢了。

可如今却出现这样一个证据,证明生命不仅仅存在于太阳系之外,而且其成就远非人类所能企及,或者说,未来几个世纪内都别想望其项背。不仅如此,罗摩的出现还动摇了奥拉夫教授多年来一直宣扬的另一个理论。有时候逼不得已,他也会勉强承认,生命也可能在别的星系里出现——但他一向断言,认为外星生命能跨越星际鸿沟或者其他什么的想法都是荒诞可笑的。

诺顿船长认为罗摩人的世界如今成了一座坟墓,倘若他的看法没错,那么罗摩人或许真的失败了。可是至少,他们做过这样伟大的尝试,这一尝试规模宏大,表明他们对结果有着极高的自信。银河系里有上千亿个太阳,这种事情既然能发生一次,在这之前就一定还发生过许多次……总有人,总会在什么地方最终获得了成功。

这就是卡莱尔·佩雷拉博士多年来一直鼓吹的理论,这种理论虽没有证据支持,却受到极高的关注。佩雷拉博士此刻无比高兴,又疲惫不堪。罗摩以宏大的气势证明了他的观点——可他却无法亲身踏足其中,甚至无法亲眼见识它。倘若有恶魔突然出现在他眼前,要帮他瞬间传送过去,那他会毫不犹豫地签下合约,绝不费心去看合约上的那一行小字。“是的,大使先生,我想我可以提供一点儿有趣的信息。我们所看到的无疑是一艘‘太空方舟’。在太空航行的文献资料中,这一概念由来已久,可以追溯到英国物理学家J.D.伯纳尔,他在一本书中提出了这样一种星际殖民的方法,那本书出版于1929年——是的,两百年前。而伟大的俄罗斯太空先驱,齐奥尔科夫斯基,更是在他之前就提出了类似的看法。“要想从一个星系出发去往另一个星系,你有很多种选择。假设光速是个绝对无法逾越的极限——此事尚无定论,尽管不少看法与之相左——”戴维森教授对此嗤之以鼻,不过并没有正式表示反对,“你可以乘坐一艘小太空船来一场快速旅行,不然就在一艘巨型飞船里慢慢前进。“技术上来说,要让太空船达到光速的百分之九十甚至更快并非不可能。这就意味着去往相邻的恒星要走上五到十年的时间——也许很乏味,但不是不可逾越,对那些生命长达几百年的生物来说,更是如此。你可能会想,这种时间跨度的旅程,只要用一艘比咱们的船大不了多少的太空船就能实现。“可是一旦加上有效载荷,恐怕就达不到这样的速度了。别忘了,就算只是一次单程航行,你也得带上燃料,好用来在航程末期减速。所以更加合理的办法是慢慢走——走上一万年,十万年……“伯纳尔等人认为,如果能用方圆几公里的小型可移动世界,带着几千名游客,花上几代人的时间,就可以走完这样的旅程。当然,整个系统必须严格封闭,所有食物、空气以及其他一切消耗品都要循环利用。当然,地球也是这样运转的——只是规模要大一些。“有些作者认为,太空方舟应该造成一组同心圆球;其他人则建议打造成不断自转的空心圆柱体,这样离心力就能提供人造重力——正如我们在罗摩上的发现那样——”

这段发言真是拖沓冗长,戴维森教授简直忍无可忍。“根本不存在离心力。这东西纯属工程师的鬼扯。有的只是惯性。”“您说得没错,的确如此。”佩雷拉承认道,“虽然如果有人刚从旋转木马上甩下来,要给他解释通这些可有点儿困难。不过要做到数学上的严谨表达似乎也没必要——”“好啦,好啦,”布斯博士恼火地插嘴道,“我们都明白你的意思,或者说自以为明白。请不要戳破这层假象。”“好吧,我不过是想指出,尽管罗摩的尺寸惊人,但它在概念上并无新意。人类早在两百年前就已经对这类东西作出了想象。“现在,我打算提出另一个问题:罗摩究竟在太空里游荡了多久?“我们如今已经获得了罗摩轨道和速度的精确数据。如果假设它这一路上从来都没有改变轨道,我们可以一路追溯,找到它几百万年前的位置。我们之前以为它会来自附近某颗恒星——可事实根本不是这样。“罗摩上次途经某颗恒星还是在二十万年前,而且那还是颗不规则变星——大概是你想象得出的最不适合居住的星系。它的亮度强弱变化可达五十倍之差,它的行星每过几年就会在冰冻和炙烤状态之间转换一遭。”“我有个想法,”普莱斯博士插嘴道,“也许这正好能解释所有事情。也许这颗恒星过去很正常,后来又变得不稳定了。罗摩人也正是因此才不得不寻找新的太阳。”

佩雷拉尊重这位年迈的考古学家,所以不想让她太失望。可是,他心想,要是他指出这在她的专业领域里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她会怎么说……“我们的确考虑过这一点,”佩雷拉和气地说,“可是,如果目前有关恒星演化的理论没错,那这颗恒星从来就没有稳定过——根本不可能拥有产生生命的行星。所以罗摩可能已经在太空中飞行了至少二十万年,或许还不止一百万年。“如今罗摩里漆黑冰冷,显然已经毫无生气,我想我知道原因。罗摩人当初或许别无选择——也许真的是要逃避某种灾难——可他们算计错了。“任何封闭的生态系统的效率都不可能达到百分之一百;浪费和损耗在所难免——环境会退化,而污染物则不断积累。如果这是颗行星,要毒害、拖垮它或许要花上数十亿年时间——但这一结果终究会出现。海洋会干涸,大气层也会消散……“虽然罗摩以我们的标准来看算是体积巨大——然而它仍旧只是颗非常微小的行星。根据罗摩外壳的泄漏速率,以及对罗摩的生物学周转速率的合理猜测,我经过计算得知,罗摩的生态系统只能维持大概一千年。最多,也不过一万年……“倘若是在银河系的核心,那里的恒星彼此离得很近,以罗摩目前的航行速度,这段时间足够让它完成迁徙。可是在这里,在旋臂稀稀拉拉的恒星之间,这点儿时间却不够用。罗摩就像一艘巨船,不等抵达目的地就已经耗光了它的全部给养。它成了一艘在群星之间漂泊的空船。“有关这一理论,致命的反驳意见只有一条,不用别人提出来,我先来加以说明。罗摩的轨道直指太阳系,而且瞄这么准,完全不像是巧合。实际上,要我说,此刻它的前进方向距离太阳太近了,让人难以心安:不等它抵达近日点,‘奋进’号就得一早离开,以免受热过度。“我不想假装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也许,尽管罗摩的建造者早已死去,但其上的某种定期自动导航系统仍然在运转,操控罗摩前往最近的宜居星球。“而罗摩人肯定都死了,我敢拿我的名誉担保。我们从内部取得的所有样本都了无生机——连微生物都没找到。至于说假死理论,各位或许都听说过,不过无需理会。由于一些基础性限制,冬眠技术所能维持的时间只有几个世纪——而我们所面对的时间跨度却要多出上千年。“所以潘多拉主义者及其同情者根本无需多虑。就我个人而言,我感到惋惜。要是能与另一个智慧种族会面,那该多好!“可是至少,咱们已经回答了一个古老的问题。我们并不孤独。对我们来说,群星再也不是过去的模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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