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代公案小说系列-海公案(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8-08 13:09: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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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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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古代公案小说系列-海公案

中国古代公案小说系列-海公案试读:

简介

《海公案》系《海公大红袍全传》、《海公小红袍全传》的合集。前者共六十回,成书于清嘉庆十八年(公元181年);后者共四十二回,成书于清道光十二年(公元18年)。作者佚名。该书是以明人海瑞为原型敷演而成的一部公案小说。

海瑞(1514—1587),字汝贤,号刚峰,广东琼山人。明嘉靖举人。初任南平掌管文庙祭祀的教谕,后升任浙江淳安知县。嘉靖四十五年(公元1566年)任户部主事时,因明世宗迷信宗教。不理朝政,海瑞怀着满腔激愤,抱着必死的决心,写成措辞尖锐的奏疏,进行批评。明世宗将他逮捕入狱,问成死罪。幸亏世宗不久死了,海瑞才被释放出狱。隆庆三年(公元1569年),任应天十府巡抚,曾疏浚吴松江,推行一条鞭法,平反冤狱,责令徐阶等退田。后因被张居正、高拱排挤,革职闲居十六年。万历十三年(公元1585年)先后任南京吏部右侍郎和南京右佥都御史。力主严惩贪污,裁革常例。万历十五年病逝,谥号忠介。海瑞一生节俭朴素,清廉正直,嫉恶如仇,关心人民疾苦。连反对他的人也不得不承认他是个清官。

小说《海公大红抱全传》以海瑞同严嵩的斗争为主线,叙述海瑞将严嵩的党羽正法;定亲王被严嵩之子严世蕃诬陷谋反,海瑞为其鸣冤、平反;海瑞在外放湖广巡抚期间,微服私访,平折冤狱,严惩贪官赃吏、恶棍豪强,使许多沉冤得以澄清,受到了百姓爱戴,称他为“海青天”。《海公小红袍全传》以海瑞同张居正的斗争为主线,叙述海瑞惩治贪官豪绅、平反冤狱的故事。小说情节曲折,跌宕起伏,悬案迭起,引人入胜,生动地塑造了一个刚正清廉、不畏权贵、断案如神、体恤百姓的清官形象。但所叙情节虚多实少,甚至有的完全是无中生有,系作者凭空臆造加上去的,同历史上的海瑞相去甚远。

 

第一回 海夫人和丸画荻

人生南北多歧路,将相神仙,也要凡人做。百代兴亡朝复暮,江风吹倒前朝树。 功名贵显无凭据,费尽心机,总把流光误。浊酒三杯沉醉去,水流花谢知何处?

这几句鄙词,不过说人生世上,承 父母之精血,秉天地之灵气,生而为人。

人为万物之灵,自当做一场刮目惊人的事业。虽不能流芳百世,中正纲常,使人志而不忘,以为君子;即不能与世争光,亦当遗臭万年,此亦君子小人之两途也。然君子之流馨,事愈远而人心愈近;小人之遗臭,事虽近而人心欲远之,惟恐其稍近也。君子观之,能不惊然而惧乎? 我于是有说。

却说前明正德间,粤省琼南有海璇者,字玉衡,世居琼之睦贤乡,离琼山县治不过数里。玉衡娶缪氏,乃同县缪廪生之妹也。缪氏生于诗书之家,四德三从,是所稔悉。自适海门以来,夫妻和顺,相敬如宾,真不愧梁鸿之配孟光也。玉衡屡试不中,遂无意功名,终日在家诗书自娱,行善乐施而已。

又过数年,玉衡已是四十三岁,膝下无儿。夫人缪氏,每以为忧,常劝丈夫立妾,以广子嗣。玉衡正色道:“我与你素行善事,况海氏祖宗皆读儒书,历行阴德,今我谅不至绝嗣,姑待之。”缪氏道:“相公之言,可谓不碍于理者。然妾今年四十,天癸将止,诞育之念已灰,不复望弄璋、弄瓦矣。故劝相公立妾者,乃是为海氏祖宗起见,相公何故不以为然?”玉衡笑道:“夫人所知者,情与理也。但今之世,人心浇薄,循理者少,悖理者多。但见人家妻妾满室,妒急纷然。何者? 为丈夫者不无偏爱,本欲取乐而反增懊恼,我不忍见之。使璇命果有子,夫人年尚壮健,岂不能育子耶? 璇如合绝嗣,即使姬妾罗列,亦不过徒事酒色而已,何益之有?”夫人看见丈夫如此坚执,也不再说。此后夫妇更加相爱。玉衡历行善事,家虽不丰,而慷慨勇任。凡有亲友邻里稍可资助者,无不竭力为之。

于是又过三年,缪氏夫人年已四十三岁。一日,天忽大雨,雷电交加,阴云四起,暴雨奔腾。玉衡正在书房闲坐,忽见一物从上而下,恶貌狰狞,浑身毛片,金光夺目,奔向玉衡书案之下,倏忽不见。玉衡知是怪异避劫,乃任其躲藏,反以身障翼书案。少顷,雷电之光直射入书房,向着玉衡身上射来。这也古怪,那雷火一到玉衡身旁便灭。如是者约有半个时辰,那雷声渐渐退去,火光亦熄。玉衡不胜惊惶,随走开书案。此时天气复亮,雨止雷收。只见那怪兽从案下出来,向着玉衡作叩首之状。玉衡明知其故,乃叱之去。那物出了书房,不向外边,却往里面去了。玉衡诚恐夫人受惊,随即跟进,方至内堂,就不见了。心中好生疑惑,只是事属怪诞,隐而不言。

未及半月,夫人竟然癸水不至。初时尤以为年老当止,三五月间,不觉腹中隆然矣,此际方知缪氏怀孕。玉衡大喜,对缪氏道:“天庇善人,今日信否?”

缪氏亦笑道:“此乃相公福德所至,妾藉有赖矣。”玉衡道:“凡人好善,天必佑之。况夫人贞淑贤德,幽闲婉静,不才亦拳拳好善,感格上天,怜于海氏,待赐麟儿矣!”从此心中欢喜,更勇于为善。

光阴迅速,日月如梭,不觉将近十月,胎期满足,早晚就要分娩。海公预早雇了乳母、稳婆,在家伺候。

一夜,海公方才合眼睡熟,忽见三人身穿青衣,手持金节,向前揖曰:“奉玉帝敕,赐你一子,你其善视之!”旋有人拥一怪兽人。海公见其与前次避雷之兽无异,便问道:“既蒙玉帝赐子,怎么将这兽物带来?”持金节者笑道:“你那里知道,此乃五指山之豸兽也,性直而喜啖猛虎,卫弱鸟,在山修炼七百余年,数当遭劫,故彼曾避于君家书案之下。君乃善人,神鬼所钦,故雷火不敢近君,即回复玉旨,此兽因君得免其劫。然上天有制,凡羽毛苦修,性未驯善,不遭雷劫,即当过胎出世,先成人形,后归正果。今上帝怜你行善有功,故特赐与你为之。日后光大海氏门户者,诚此子也。”说毕,将那兽推到内堂去了。

忽听得霹雷一声,玉衡吃了一惊,不觉醒来,却是南柯一梦。忽见丫鬟来报:“夫人产下一位小相公!”玉衡闻言大喜,正应梦中之事。急急来到房中,见婴儿已经断脐,包裹停当。玉衡持烛一看,果然生得眉清目秀,心中大喜,口中不言。一面安慰妻子好生调养,吩咐丫鬟们小心服侍。三朝洗儿,弥月请酒,自不必说。乃取名海瑞,这也不在话下。

且说玉衡因有了儿子,万事俱足,遂飘然有世外之想,把“功名”二字真是置之度外。正是:有子万事足,无官一身轻。海公无事,以儿为乐,或到名山胜境去游玩,也觉优游。

时光易过,又是几年。海瑞已经七岁,虽在孩提之中,性至孝友,更兼资质聪明,耿直无私。每与邻儿共游,饮食之物,必要公同分食。若有多取者,瑞必詈之。玉衡教他读书,过目辄能成诵。又过了三年,海瑞年已十岁。无书不读,诗词歌赋,靡有不通。是年玉衡一病身亡,海瑞哀痛欲绝,夫人亦痛哭不已。瑞痛父身亡,未能尽子道,意欲结庐于墓侧,少展孝思。夫人劝阻曰:“你虽性至孝顺,但你年纪幼稚,郊外无靖,倘有不测,我何赖焉? 此欲尽孝而反增不孝也。”瑞闻母谕遂止,在家守制。夫人便昼夜令他诵读,虽夏暑不辍。

未 几服满,瑞年已十三。或有劝瑞应童子试者,瑞对曰:“我年尚幼,经史未通,若出应试,必被人笑,徒费笔墨。不如闭门苦读,待我淹贯了,然后去也未为迟。”夫人闻瑞在外答友之言,私喜曰:“此儿不务矜浮,日后必有实学。”

于是更加约束,母子二人,切磋严如师弟一般。

瑞性傲好菊,不喜趋承。尝有《品菊》诗曰:

绕篱一二费平章,五色迷离满径香。

晚节岂容分上下,蓬门毕竟育低昂。

范村谱订名多误,郦水空传种最良。

欲向澹中寻更澹,鬓丝愁落满头霜。《伴菊》诗云:

柴门重闻日悠悠,愿向闲花稳卧游。

俗骨不堪同入梦,芳心曾许独探幽。

性情淡处常相对,清冷香中过此秋。

莫遣风仙借婢职,夜深墙角已低头。

夫人见其诗雅淡,知瑞他日晚节独坚,必为一代忠臣者,尝谓之曰:“你终日读书,不求闻达,究有何益哉?”瑞曰:“儿苦读书,非不欲进取。但念母亲年届喜惧,儿恐一旦成名,就要远离膝下,故此忍隐,不欲为母亲忧也。”夫人怒曰:“为人子者,不欲扬名显亲,岂欲我死后你方进取耶? 马鬣虽封,铭旌七尺,我亦不得亲见也!”瑞闻母怒,跪而慰之,谢罪不迭,夫人怒始稍息。瑞从此益励诗书,以图进取。

次年学院按临,瑞便出应试,果掇芹香。夫人喜曰:“你得一衿,我死瞑目矣。”簪笑同庠诸友劝同赴省,以夺秋魁。瑞每以母在家无人侍奉终日,不欲行。及至其母听了瑞答友之言,遂勉之曰:“你每以我在家,无人侍奉为辞,不欲相离左右。但功名大事,我尚强健,你可前去,不必挂念。”瑞见母如此吩咐,不敢有违,遂打点行李,会齐诸友,望着海康而去。

到了雷州,舍舟登岸赶路。一夜,月明风轻,瑞在旅店里睡不着,偶步园中。时已三更向后,店中诸客俱已熟睡。仰望星斗满天,万籁俱寂。忽闻有人说道:“昨夜前村张家祭鬼,我们正好前去寻些饮食,偏偏又碰着这位海少保在此。土地爷好没来由,却要派我们在此伺候,他老人家便安然坐着,好不教人忿气呢!”一人道:“你莫怨他,他乃是一方之主,你我都是受他管的,怎么不听使令? 这是应该的,不必多说。恐怕这老儿听见了,又要责罚呢。”一人道:“怕什么? 此老太不公道,但是有得奉承他的,便由人去横行滋扰;若是我等穷鬼,他便专以此劳苦的事来派着呢!”一人道:“你且说他怎的不公平呢?”

那人道:“即此张家一事,就可见其不公矣。张家的女儿,昨因上墓拜扫,遇了这个王小三,在路上撞见了。欺她孤儿寡妇,随就跟了回去,作起祟来。她家好不惊慌,不知被他弄了饮食。那日,张寡妇到此老儿处祷告,求他驱除。这老儿初时甚怒,立刻拘了王小三到庙,说什么要打、要罚他。后来王小三慌了,即忙应许了些金帛。这老儿便喜欢到极处,不但不责罚他,反助纣为虐,任他肆扰呢!”一人道:“怪不得张家今夜大设饮食,他便安安稳稳的前去受领,却遣我们在此伺候这海少保呢。”一人道:“怪不得你说他。”海瑞听得明白,才知是鬼在此议论,暗喜自己有了少保的身份,不觉咳嗽一声,倏而寂然,海瑞亦回房中安息,自思土地亦受鬼贿,心中大怒。

至天明起来,梳洗了,诸友便要起程。海瑞道:“且慢着。今日有一奇事,待我弄来你们看看。”诸友不解其故,忙问道:“荒郊野店,有什么奇事? 不如莫管闲事,赶路要紧呢!”海瑞道:“列位有所不知。这里有一张家,她是个寡妇,有一女儿,被野鬼王小三作祟,大索祭祀。本坊土地反与鬼通同扰搅,你道奇么?”诸友问道:“你怎的知道?”海瑞便将夜闻鬼言备细告知,但不说鬼称自己是少保。诸友听了,各各惊异。况且都是少年,未免好事,各人都怂恿海瑞,要看他怎么处置那土地。海瑞便向店主人问明,哪里是土地庙并张家的住址。用了早饭,便望着那土地庙而来。正是:

正气能驱魅,无私可服神。

毕竟海公到了那里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回 张寡妇招婿酬恩

三生石上旧姻缘,萍生朱陈百载坚。

信是嫦娥先有意,广寒已赠一枝先。

却说海瑞在旅店,因前夜闻得众鬼说那土地不公,纵容野鬼王小三在张家搅扰,图其祭祀饮食的话,遂忙用早膳,携着诸友,取路先来至那土地庙。

只见那庙是靠着路旁的,高不满三尺,阔才二尺,上塑神像。惟是香烟冷落,庙内的蛛丝张满。有一张尺余高的桌案,尘积寸许。众人见了,不觉大笑曰:“如此荒凉冷落,怪不得他要收受贿赂。不然,十载都没有一炷香呢!”

海瑞听了,不胜大怒,便指着那神像骂道:“何物邪神,胆敢凭陵作祟,肆虐村民! 今日我海瑞却要与你分剖个是非。为神者,正直聪明,为民捍卫殃难,赏善罚恶,庶不愧享受万民香烟。何乃不循天理,只顾贪婪! 既不能为民造福,倒也罢了,怎么却与野鬼串通,魅人闺秀,走石扬砂,百般怪祟,唬吓妇女,索诈楮帛祭食? 此上天所不容,人神所共愤。我海瑞生平忠正侠直,午夜扪心,对天无愧,羞见这等野鬼邪神!”遂以手指着,喝声:“还不服罪!”说尚未毕,那泥塑的神像,一声响亮,竟自跌将下来,打得个粉碎。众人见了,哈哈大笑。内中一人道:“虽然土地不合,到底是个神像,今海兄如此冒渎,故神怒示警,竟将本身显圣。海兄总当赔个不是才好呢!”海瑞听了怒道:“你们亦是这般胡涂! 怎么还不替我将这鸟庙拆了,反来左袒? 真是岂有此理!”

众人看见海瑞作色,乃道:“海兄正直无私,即此鬼神,亦当钦服。如今既已示辱于神,这就算了事。我们还是到张家去走遭,看是怎的。”海瑞道:“如此才是正理呢。”一行人远离了土地庙,赶路望着张家村而来。话分两头,暂且按下不表。

再说张家村离大路不远,村中二百余家都是姓张的。那被魔的女子,就是张寡妇的女儿,年方一十六岁,名唤宫花,生得如花似玉,知书识礼,又兼孝顺。其父名张芝,曾举孝廉,出仕做过一任通判,后来因为倭寇作乱,死于军前。夫人温氏,携着这位小姐,从十岁守节至今。事因三月清明,母女上山扫墓。岂料中途遇上这野鬼王小三,欺她孤寡,跟随到家,欲求祭祀。是夜宫花睡在床中,忽见一人,披发吐舌,向她索食。宫花吓得魂不附体,大喊起来。

那野鬼即便作祟,弄得宫花浑身发热,头目晕花,口中乱骂乱笑,唬得温夫人不知所措。请医诊治,俱  言无病,系为祟所侵。夫人慌了,想道,此病定是因上坟而起。细细访之,始知路旁有一土地庙宇。想道:“山野坟墓之鬼,必为土地所辖。”便具疏到土地庙中祷告,求神驱逐。祭毕回家,谁知宫花愈加狂暴,口中乱骂道:“何物温氏,胆敢混向土地庙处告我么! 我是奉了玉旨救命来的。只因你们旧日在任时,曾向天许过心愿,至今未酬。玉帝最怒的是欺诳鬼神,故此特差我来索取。你若好好地设祭就罢,否则立取你等之命去见玉帝呢!”

温夫人听了,自思往时自己却不曾许过什么心愿。女儿年幼,是不必说的,就是老爷在日,忠直居心,爱民若子,又没有什么不好之处。且平日不喜求神许愿的,怎么说有这个旧愿? 自古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是小事,就祭祀与他,亦不费得什么大钱财,只要女儿病愈就是了。乃向宫花道:“既是我家曾经许愿,年深日久,一旦忘了,故劳尊神降临。今知罪咎,即择吉日,虔具祭仪酬还。伏乞尊神释放小女元神复体,则氏合家顶祝于无既矣。”只见宫花点头应道:“你们既知罪戾也罢。后日黄道良辰,至晚可具楮镪品物,还愿罢了。”温氏唯唯答应。

至期,即吩咐家人,买备祭品香烛之类。到了点烛的时候,虔诚拜祭一番。只见那宫花便作喜悦色,说道:“虽道具祭,只是太薄歉了,可再具丰盛的来。明日三更,我即复旨去也。”温氏又只得应承。这一夜,宫花却也略见安静些。

次 日,夫人正要吩咐家人再去备办祭品,只见宫花双眉紧皱,十分惊慌的模样,在床上蹲伏不安,口中喃喃,不知何语。夫人正在惊疑之际,只见家人来说道:“外面有一位秀才,自称海瑞,能驱邪逐魅。路过于此,知我家小姐中了邪魔,如今要来收妖呢!”夫人听了,半信半疑,只得令家人请进。

少顷,海瑞领着那几个朋友,一齐来到大厅,两旁坐下。温夫人出来见了众人。见过了礼,便问道:“哪一位是海秀才呢?”众人便指着海瑞道:“这位便是。”温夫人便将海瑞一看,只见他年纪最轻,心中有几分不信,便问道:“海相公有甚么妙术,能驱妖魅? 何以知道小女着祟? 请道其详。”海瑞道:“因昨夜旅店听得有几个鬼私自在那里讲本坊土地放纵野鬼作祟索祭的话,故此前来驱逐妖魅。”

温夫人听了好生惊异,心中却也欢喜,说道:“小女倘得海相公驱魔,病得痊愈,不敢有忘大德。”便吩咐家人备酒。海瑞急止之曰:“不必费心破钞,我们原是为一点好意而来,非图饮食者也。”再三推让。温夫人道:“列位休嫌简慢,老身不过薄具三杯家酿,少壮列位威气而已。”海瑞见她如此真诚,便说道:“既蒙夫人赐饮,自古道,‘恭敬不如从命’,只得愧领了。但是不必过费,我们才得安心。”温夫人便令家人摆了酒菜,就在大厅上坐下。邻居的堂叔张元,前来相陪。

海瑞等在厅上欢饮,温夫人便进女儿房中来。只见宫花比前夜大不相同,却似好时一般。见了夫人进来,便以手指着榻下的一个大瓦罐,复以两手作鬼入罐内的形状。夫人已解其意,即时出到厅上,对众人说知。海瑞便道:“是了,这是个邪鬼,知道我们前来,无处躲避,故此藏入罐内。可将罐口封了,还怕他走到哪里去?”众人齐声道:“有理。”

于是夫人引导到来绣房,小姐回避入帐。海瑞便问:“罐在何处?”夫人令侍婢去拿。只见侍婢再三掇不起来,说道:“好奇怪! 这是个空罐,怎么这样沉重!”海瑞道:“你且走开,待我去拿。”便走近榻前,俯着身子,一手拿了起来,并不见沉重,笑道:“莫非走了么?”众人说道:“不是不是,他既走得去,早就走了,又何必入罐? 自古道‘鬼计多端’,故此轻飘飘的,想哄我们是真呢!”

海瑞道:“且不管他,只是封了就是。”遂令人取过笔墨,先用湿泥封了罐口,后用一副纸皮,贴在泥头之上。海瑞亲自用笔写着几个字:“永远封禁,不得复出。海瑞笔亲封。”写毕,令人将罐拿了出去,在山脚下埋了。温夫人一如所教,千恩万谢;张元便让众人复出厅前饮酒。

夫人便私问宫花道:“适间你见甚么来?”小姐道:“适间只见那披发的恶鬼慌慌张张的自言自语道:‘怎……怎么海少保来了?’左顾右盼,似无处藏躲之状。忽然欢喜,望榻下的罐子,将身子摇了几摇,竟缩小了,钻在罐内。孩儿就精神爽快了。故此母亲进来,不敢大声说出,恐怕他走了,又来作祟。适间哪位是海少保? 他有何法术,鬼竟怕他呢?”

夫人听了,心中大喜:“他乃是一个秀才,鬼竟称他为少保,想必此人日后大贵。”忖思女儿的命是他救活的,无可为报,不如就将宫花许配了他为妻。

我膝下有了这样的半子,尽可毕此余生了。于是便将海瑞听见群鬼之言方知你的病源,故此特来相救的话,说了一遍。宫花听了叹道:“如此好人,世上难得,况又兼有少保禄命。不知他父母几多年纪,才得这个儿子呢?”夫人道:“我儿性命,都亏相公救活,无可为报,我意欲将你许配这海恩人为妻。我家得了这样女婿,亦足依靠,光耀门闾。二则你身有所靠,不枉你的才貌。你心下如何,可否应允?”

宫花听了,不觉涨红了脸,低头不语。夫人知她心允,便着人请了张元进来,细将己意告知,并乞张元说合。张元道:“此事虽好,惟是别府人氏,侄女嫁了他家去,未免要远渡重洋,甚是不便,如何是好?”夫人道:“女儿已心允了,便是我亦主意定了。烦叔叔一说,就感激不尽了。”

张元听说,便欣然应诺,走到前边,对着海瑞谢了收鬼之恩,然后对着众人说知夫人要将宫花许配海瑞之意。海瑞起立谢道:“岂有此理,小姐乃是千金之体,小生何敢仰攀! 况小生是为好意,仗义而来,今一旦坦腹东床,怎免外人物议? 这决使不得的。烦老先生善为我辞可也!”说罢,便欲起身告辞。

张元道:“海兄且少屈一刻,老朽复有话说。”海瑞只得复坐下,便又问道:“老先生有何见教?”张元道:“相公年纪,恰与舍侄女差不上下,况又未曾订亲。

今舍侄女既蒙救命之恩,天高地厚,家嫂无可酬报的,要将侄女许配,亦稍尽酬谢之心。二者乃是终身大事,又不费海兄一丝半线的聘礼,何故见拒如此?

想必相公嫌我们寒微,故低昂不合,是以却拒是真呢!”海瑞听说,忙答道:“岂敢。区区之事,莫足言恩? 瑞乃一介贫儒,家居遥远,敢累千金之体耶? 故不敢妄攀,实非见弃,惟祈老先生谅之。”张元复又再三央恳。

众人见了,也替张元代说道:“海兄何必拘执至此? 夫人既有此意,理当顺从才是呢!”海瑞道:“非弟不肯,但是婚姻大事,自有高堂主张,非我可主之也,故不敢自专。倘蒙夫人不弃,又叨张老先生谆谆教谕,敢不敬从。但是未曾禀命高堂,不敢自主,以增不孝之罪。尚容归禀,徐徐商议可也。”

张元听了这话,知他坚执不从,只得进内对夫人说知。夫人笑道:“叔叔可问他们现寓何处,店名什么,我自有妙计,包管叫他应允就是。”张元乃出来陪着众人,问道:“列位今客寓何处?”众人道:“现在张小乙店中暂宿一夜,明早即欲起程。因有尊府之事,故而迟延。明日定必起程。”说完,海瑞决意告辞。张元只得相送出门,屡称感谢。海瑞称谢,与众人回店中去了。正是:

姻缘本是前生定,五百年前结下来。

毕竟海瑞后来能否与张氏宫花成亲,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回 喜中雀屏反悲失路

却说海瑞与众人回到旅店,诸友皆言这头亲事应该允诺才是,如此美缘,怎能失之交臂? 海瑞笑而不言。暂且按下不表。

再说那温夫人见海瑞坚执不肯,遂用一计:着堂叔张元问明海瑞住址,便令人请了族中一位绅衿到来,求他作伐。这绅衿名姓张国璧,乃是进士,曾任过太平府知府,以疾告休还乡。他与张元是个九服叔侄,为人正直多才,素为乡间仰望,远近皆钦服,所以夫人请他前来。当下国璧来到,与夫人见过了礼,坐下用茶。夫人道:“今日特请贤侄到来,非为别事,要与你妹子说桩亲事,非贤侄不可,望勿推却。”国璧道:“妹子的病现在尚未痊愈,如何便说亲事?”夫人笑道:“却因你妹子的病一旦好了,所以立要说亲呢。”国璧听了愕然道:“怎么说妹子的病一旦好了? 却要请教。”夫人遂将海瑞封禁野鬼王小三之事,并将野鬼称海瑞为少保之言,

以及要将女儿许配与他怎奈不肯之故,详细说知。国璧道:“怎么竟有这些奇事? 我倒要会一会这位相公。”夫人道:“只因这海秀才未曾禀过父母,故不敢应允。我想他是个识理的人,必重名望,故唤贤侄代说,彼必允矣。”国璧道:“甚好,但不知住哪里了?”夫人道:“就是前面张小乙店中。”国璧便即告辞,回到家中,冠带而来到张小乙店中。时已将暮,急令小乙进去通报。

小乙领命,走到客房,正见海瑞与那几个同帮的在那里用饭。小乙便上前叫道:“海相公,外面有人拜候你呢?”海瑞道:“什么人? 姓甚名谁? 与我相识的么?”小乙道:“是我们这里的一位大绅衿,张国璧大老爷,他说是特意前来拜访尊驾。”海瑞满腹疑虑,自忖素无一面之交,何以突然而来? 且去见了便知。遂同小乙出来,就在大柜旁见了,彼此施礼坐下。国璧道:“素仰山斗,今日得识荆颜,殊慰鄙怀,幸甚,幸甚!”海瑞道:“学生不才,僻居海隅,尚未识荆,敢请阀阅?”国璧道:“不敢。在下姓张名国璧便是,驾上昨日相救的女子,正是舍妹。”

海瑞听了,方才醒悟,便道:“原来是张老先生光降,有何见谕?”国璧道:“特为舍妹而来。适蒙先生收妖,俾舍妹之病一旦痊愈。家婶沾恩既深,无以为报,故愿将舍妹侍奉巾栉,少报厚恩。何期先生拒弃如此,使家婶有愧于中,故令不才趋寓面恳。倘不以弟为鄙,望赐俞允,则弟不胜仰藉矣!”海瑞道:“后学偶尔经过贵境,忽闻鬼语,故知令妹着魔原委,无非因鬼逐鬼,有何德处,敢望报耶? 适蒙夫人曾挽张元先生代说过了。后学只因未禀母命,不敢自专,非敢见却也。惟老先生谅之。”国璧遭:“先生之言,足见孝道。但事有从权,君子达变。今家婶所殷殷仰望着足下也。足下既有拯溺之心,又何必峻拒若此? 倘得一言之定,则胜千金之约矣!”海瑞见他说得有理,不好再却,只好勉强应道:“既蒙老先生谆谆见教,后学从命就是。但要待赴场后归禀家慈,方可行聘。”国璧说:“这个自然,总须足下一言为定。”遂告辞归家,告知夫人。

温夫人大喜,以为女儿终身得人,宫花闻之亦喜。母女二人,私下默祝,望其早日成名,以遂心愿。暂且按下。再说海瑞送了国璧出门,询问店主人,方知国璧是个进士,曾任黄堂。即回房对诸友说知,众人莫不为他欢喜。次日,海瑞便与众人上路,回头留下一柬,交与张小乙:“若国璧来此,就说是我为着场期迫近,故尔匆匆就道,不获辞谢,总伺场后相会就是。”叮咛而去。便与众人起身,望高州一路而来。饥餐渴饮,一十余日,才到省城。

海瑞初次观场,况兼又未曾到过省城的,落下了客寓,便到街上去游玩。

所有海幢、广孝坡、山西禅、白云浦涧,诸般胜景,无不遍览。一连走了七八天,正遇天气大热。此时七月时候,三伏将收,秋风乍起。海瑞走了回来,身子是滚热的,洗了一个冷水澡,不觉冒了些暑。到了晚上,竟病将起来,浑身火热。请医诊视,皆言伤暑,不觉日加沉重起来。  心念功名,又恐误了场期,心中愈加烦闷。卧病在床,日复一日,直至八月初旬,犹自恹恹伏枕,不能步履。海瑞此际,自知急难痊愈,进取之意已灰。诸友纷纷打点入场,海瑞眼巴巴地看着,心中好生难过。

又过了十余日,场期已过,他们俱已回寓,听候发榜。有一位自以为必售的,谁知发榜只中得一名副榜。乃是文昌县人,姓刘名夤宾。

海瑞时此病渐愈,遂偕诸友勉强下船回家。一路无聊,时复嗟叹,自怨命运不济,功名无份。乃作《落第》诗一首,聊以自遣。诸友见了,慰道:“海兄大才,故大器晚成,何必戚戚?”海瑞道:“列位有所不知,非弟念切干禄。弟在家奉慈母之命,谆谆勉励。今一旦名落孙山,将何以报老人? 故尔戚戚也。”诸友闻之,无不叹其纯孝。

一日到了雷州,海瑞想起张国璧之约,昔曾言定,今虽功名不就,岂可失信于人? 遂与诸友分路,望张家村而来,复到小乙店中住下。张小乙便向着海瑞作贺道:“海相公必是高中了,衣锦而归,可喜可贺!”

海瑞听了,默然良久,叹道:“名落孙山,惭愧,惭愧!”小乙道:“怎么相公如此高才反落第了? 这是何故?”海瑞便将在省患病,不能入场的事,备细说知。小乙笑道:“这是相公之气运未到耳! 且自欢心成了亲事,再回去罢。”海瑞道:“做亲这却不能,只是我曾与张老爷有约,故此特来拜访。烦贵主人代为相传一声,说我在店等候一会,即便起程。”

小乙应诺出来,便到张府报道:“海相公回来了。只因在省患病,不能入场,空走一遭。如今回来了,特命我来相请大老爷至店中一会,即便起程的。”

国璧听了笑道:“何令人之不偶也!”遂即与小乙来到店中。见了海瑞,劝慰道:“大器晚成,文星未显,足下不必介意,只是徒劳跋涉耳!”海瑞自觉十分汗颜,乃道:“不才无学,即试不售,只以家慈有命,不得不随众观场也。昔蒙老先生之约,故后学不敢有负,迂道特来践约,伏望善言拜上令婶,容瑞归与家慈商议,迟日报命。”国璧道:“蒙君一言,胜如金诺,不必多赘。但君新愈,须当保重。倘蒙不弃,少留时日,稍尽宾主之情若何?”海瑞道:“后学本拟明日即行,今蒙老先生厚意,少驻一天,明日到府请安。”二人又谈了些羊城的新闻,然后相别。国璧再三叮咛而去。

再说那温夫人,正在盼望着海瑞成名的捷报,忽见国璧来说:“海瑞回来了,因病不曾进场,已到这里,特来见我,便要明日起程回家。亲事一项,要禀过母命,然后回复。小侄再三挽留住了,故此特来说知。”温夫人听了,心中闷闷不乐,说道:“‘功名’二字,倒也平常。只是你妹子终身大事要紧,只恐回去后便抛撇了,这便如何是好? 贤侄要想个妙策出来,务要成了亲事,方免浮议呢。”

国璧听了,想了一想道:“如今我却有一计:明日先将妹子抬到我家去,预备下洞房。小侄再请他到家饮酒,将酒灌醉了,送他入洞房。过了一宵,这就乾坤定矣。不知婶娘意下如何?”温夫人听了大喜道:“此计甚妙,依计而行就是。即烦贤侄回家备办。明日清晨,送你妹子过来便了。”国璧依允,即时回家收拾房子,备办筵席不提。温夫人便对女儿说知,宫花允诺。夫人大喜,便即时预备,不多赘。

再说海瑞本欲见了国璧即便登程,谁知见国璧情甚殷勤,故此无奈住了。

次日清晨,国璧就着家人来至店中,见了海瑞,遂拿出帖子说道:“家爷请相公午间小酌。”海瑞看了帖,即对来人说道:“承你家老爷宠召,下午即去尊府。

原帖缴回,烦为善言,说不敢领当。”家人应诺回去。海瑞即便整冠束带。忽催帖又到,海瑞遂随着张府来人而去。

到了张府门首,只见一座高大门楼,上有金字匾额,横“中宪第”三字。随有家人开门,只见国璧衣冠而出,迎接到大厅上坐。海瑞道:“后学承老先生见召,老夫人处,理应请安,伏望指引,待后学叩见。”国璧道:“岂敢。拙荆年老多病,常卧床褥,不敢劳先生贵步。”随有家丁献上香茗。茶罢,复让到书房里来。海瑞进内,果见明窗净几。四壁琴书,是一个幽雅所在。海瑞道:“老先生真是轩昂! 观此幽居,足见风采矣!”国璧又谦了一回。家人摆上酒肴,就是国璧、海瑞对酌,殷勤奉劝。

海瑞本量浅,三杯之后,便觉酩酊。国璧是个有意的,再三相劝,渐以大斗奉敬。此际海瑞已有八分醉意,欲待不饮,怎奈国璧再三央恳敬劝。一则是主人美意,二来是个长者,却不过了,只得强饮一斗,已有十二分醉意。须臾之间,竟觉头目晕花,身不由己,坐不安席。一阵酒涌上来,就按捺不住,当着筵上呕吐狼藉,人事不晓,伏在椅上。国璧知他醉了,便进内对温夫人说知此事。温夫人已将女儿宫花小姐送在新房内,国璧大喜。即唤侍婢扶挽海瑞入房,到床上安歇,反扣着房门而出。这才是:

一枕邯郸甘醉梦,三生石上强栽莲。

毕竟他二人能否成其亲事否,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回 图谐鸳枕忽感居丧

却说众丫环将海瑞送进房中,反扣双扉而去。那宫花小姐躲人床后,只闻鼻息呼呼,心中不胜忐忑。直至三更,海瑞方才醒来。开目只见灯烛辉煌,身卧于纱帐之内,锦衾角枕,粉腻脂香,便坐在床上冥想道:“适间是与张太守共饮,何以得至此地? 看此情形,乃是幽闺深阁,幸喜是我一人在此偃息,倘有女眷在此,则我何以自明?”正在冥想之际,忽闻床后轻轻咳嗽。海瑞听得,不胜毛骨悚然,只道有鬼,乃正色道:“何物鬼魅,敢在我跟前舞弄! 曾不知收禁妖魅之事耶?”只听得娇声婉转答道:“君试猜之,人耶鬼耶?”海瑞道:“我以正直居心,不论是人是鬼,阴阳总属一理。但我今日为张太守召饮,偶尔在此,并非有意入人闺内者。既非鬼物,可即出见。”

宫花小姐自思终身大事要紧,我以奉母命赘伊为婿,即是名正言顺的夫妇,怎不可见他? 遂走出床后,冉冉而来。到了灯下,手执屏障而说道:“相公不必惊疑,妾实非鬼物,乃是张姓之女,温夫人即我母也。昔妾身被邪魔,多蒙相公驱逐,俾妾病退身安。家慈以相公深恩难报,故欲使妾侍君箕帚,挽家叔元、家兄国璧说合。蒙君见诺,不弃细流,约以槐黄期候定情。今场期已过,相公因病未得观场,此所谓得失有数,功名不以迟早为数,君何怨怼如是,岂达士所为耶? 今夕妄奉母命,侍奉君子。祈望原谅,毋以怪物见斥,则幸甚矣。”

海瑞听了,方才醒悟,方知适间国璧再三强饮,皆因为此。遂正色道:“小姐请坐,尚容剖达。不才一介儒生,毫无知识,谬蒙令堂大人不以寒微见弃,愿将小姐姻配村愚,实难当对。故小生屡屡坚辞,诚以一介贫儒不敢累小姐也。迨国璧先生旋强执柯,小生势不容辞,故勉应台命。今者名落孙山,见人每为汗颜,诚不欲见夫人者。然午夜扪心,岂容失约? 故不避嫌疑,特为迂道拜谒张太守,是欲明订后约,即当归禀命于母亲,以遂此三生之愿。不虞张公设阱,陷瑞于此。小姐且请便。自古男女授受不亲,幸毋自弃。”

小姐听他如此推却,似有不纳之意,因说道:“妻非文君、红拂等辈。缘今夕奉慈命与君花烛的,君何出此言,使妾无所倚靠耶?”海瑞笑道:“小姐之言差矣! 我与花容素未亲炙。昔者偶尔之事,何须频荐齿颊? 虽令堂与有成言,然终身大事,若非宗庙告祭,洞房花烛,莫能成合? 惟小姐思之,毋蹈非礼也。”宫花听了,知他是一个非礼勿言、非礼勿听的人,乃道:“君固君子,但今夕与君同室,就如同床一般。明日如何持论,此实妻所无以自解也,惟君思之。”

海瑞听了这一句话,自思彼必欲我与她成亲,以全此事。我若不肯成亲,是负彼之心与夫人之德也。况张氏戚属,明日无不知者。今夜果然冰玉自信,明日诸眷属岂肯信耶? 况张氏既奉母命于归,今使彼空守洞房,独对花烛,于理于情似甚不合。遂将身佩的一只椰子雕花的墨盒除了下来,放在桌上,指谓宫花道:“小姐之心,不才早已稔悉矣。但小生素性梗直。最恼淫逸。

今夕之事,非小姐之故,亦非海瑞之错,乃令堂之心意也,于你我何与? 但不才善体人情,洞悉世态,今有些微之物,敬奉妆台,倘蒙不弃。即赐收下。”宫花道:“蒙君不弃,惠赠记物,妾当什袭宝藏,以为定聘可也。”于是大声叫门。

时已五更,丫鬟们听得,急急到房,将门开了。小姐随到温夫人房中,说知如此如此,这般这般。温夫人笑道:“真君子也!”

未几天明,夫人便吩咐家人,先备下酒筵,即请国璧进内说道:“海瑞真乃诚实君子,即坐怀不乱之柳下惠、程明道再生,亦不过如此,殊令人敬仰。今请你来,可与他订定行聘日期可也。”国璧应诺,便来到房中。只见海瑞端端正正坐在那里,看见国璧进来,便即起身迎接道:“先生险些陷我于不义也!”

国璧道:“洞房花烛,人生最乐之事,何说陷君?”于是二人携手出了房门,来至中堂。

温 夫人早已坐候。海瑞见了,便走上前见礼,遂口称“夫人”。夫人正色道:“君何背义若此! 昨夜小女方侍君子,今早便忘却耶? ‘岳母’二字,岂亦吝之乎?”海瑞听了,只得赔着笑脸,改口道:“岳母大人请端坐,容小婿拜见。”

便拜将下去。夫人急忙亲手挽住道:“不用大礼,只此就是。”此时海瑞既称了婿,就要行起子婿之礼来。国璧亦与对拜了几拜,妹夫、大舅相称。夫人上坐,海瑞居于客位,国璧主席相陪。须臾,丫鬟、家仆等俱上来叩见新姑爷,并与夫人贺喜。夫人大喜,各各有赏。

海瑞道:“小婿因患病未得观场,致负岳母之望,殊增惭愧。今又蒙岳母未以不才见弃,曲意周全,使小婿感激不尽,殊不自安。”夫人道:“功名得失,自有定数,何须介意? 小女既蒙救活,今既事君子,贤婿归家,即当禀明令堂,早来娶去。我非以聘物为望也。”海瑞拜谢道:“小婿一介贫儒,仰叨岳母大人格外垂青。今即归里,禀明家慈,随传羔雁就是。”温夫人便吩咐家人摆酒,家人们领命。须臾之间,席已摆齐。海瑞便要把盏,夫人不肯,就令家人摆下,如行家人礼一般。三人劝酬之间,备极欢洽。席中又说了些亲切的话。海瑞乘机告曰:“小婿离家,直至于兹,屈指三月,家慈不免倚闾望切,小婿明日便要拜辞。”温夫人道:“令堂切念,贤婿念亲,两般都是美事。明日即当送贤婿回府。”海瑞即席拜谢,尽欢而散。夫人仍留海瑞宿于洞房,宫花小姐却只闷闷而坐,海瑞秉烛待旦而已。

到了天明,海瑞即便出房,见了夫人,一番言语申谢。随即令人到小乙店中,取出行李,望着夫人拜了四拜。夫人再三叮咛,自不必说,并请了国璧前来代送一程。海瑞那肯当此,出了张府的大门,便要分袂。国璧是必要送,海瑞无奈,只得与国璧携手同行了几里。海瑞说道:“小弟就此拜别,不劳远送了!”国壁道:“我固知送君千里,终当一别,但情不能已,殊属恋恋。弟有鄙句奉赠,虽然不成章句,无奈略展微忱耳。”因口占一律,依依不舍。海瑞亦有留恋之意,谢道:“叨承尊舅厚意,并惠佳章,足证亲爱。不才敢不以狗尾续貂耶?”亦口占一律,以为酬答之意。国璧道:“句语清新,用意深醇,不失诗人之旨。妹丈诚明敏之资也!”海瑞称谢不已,相与珍重道别,向琼南一路进发。

不几日,已抵家门。海瑞见了缪夫人,倒身下拜,自称:“孩儿不肖,为着蜗角虚名,遂致远离膝下,有缺甘旨。又因初到省垣,水土不服,于七月初旬,忽然染起病来,睡卧床上四十余日,不能步履。眼看诸友进场,好不暗羡! 及放榜后,始觉健康,当觉十分不得意。无奈,即欲买舟而回。却怪二竖歪缠,直至此际方回,殊缺晨昏之礼。幸望母亲鉴原,恕孩儿不孝之罪于万一。”夫人道:“功名迟早,自有一定之数,此却不必介意。起凤腾蛟,自有时候,不得强争。你且宽心,奋志经史就是。”海瑞唯唯而退。

回自书房之内,自思张家之事,固不敢说,然亦不敢隐讳,左难右难,无计可施,只得对那书僮说知原委,令其向夫人说知。夫人听了儿子不费半文,又得美妇,遂唤海瑞细究其详。海瑞不敢隐讳,即以在旅店步月,如何得知张家女被鬼魅的事,备细说知。夫人道:“彼女若何? 儿曾见过否?”海瑞又将那夜以酒灌醉送入洞房的事尽情实说。夫人私喜儿子诚朴,便许允了。吩咐家15

人,到街坊上择日吉期,备些各项礼物,前往行聘。只因路途遥远,迎亲吉期,约在本年腊月十五迎娶。

温夫人念着女婿清贫,况且路远,便如所请,重赏来人回去。家人们归到海家,备言新亲家之德,好不欢喜。便是夫人,亦喜欢过望。未免将就些收拾一间新妇房屋,造几套新郎的衣服。

不觉又是十二月初旬,吉期逼近。夫人预早央挽了近房的族老,前往迎亲。这里温夫人预先备了妆奁,极其丰盛,至期将女儿打发出阁。并令妥当的媳妇、丫鬟,陪送过海。恰好十五日辰时,彩舆到门。海瑞此时,方与宫花小姐成亲。夫妇相敬如宾,邻里啧啧叹羡。况且张氏为人性最孝顺,事姑过于孝母。缪夫人见她如此孝顺,心中欢喜,视张氏胜如亲女,姑媳和洽,真足称也。

未 几,缪夫人一病不起,百计千方,调治不愈。张氏与海瑞亲侍汤药,衣不解带,备极艰辛。何期天年有限,大数难逃,至次年正月底,缪夫人竟呜呼哀哉了。海瑞此际,痛不欲生,尽哀尽礼,七七修斋,建醮超度,把那有限的家资,十去八九。过了百日,把缪夫人的灵柩送上山去,与父亲合茔。葬毕,居家守礼。幸赖张氏勤俭,凡事经理得宜,所以海瑞得以稍暇,闭门读书,终日埋头,足  不履外,专候服阕进取。正是:

养成羽翼冲天汉,飞入秋霄到月宫。

毕竟二人后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回 严嵩相术媚君

却说海瑞丧母,幸赖张氏维持家事,海瑞守制在家,奋志经史,暂且按下不表。

再 说那正德皇帝自接位以来,天下承平。帝性好色,耽于安逸,选民间女子万人,以充宫掖。只是无子,不以为忧。其时帝正在昏迷之际,虽有三五大臣亟谏,劝其早建储嗣,帝只不听。未几,帝有疾,皇后大恐,每对帝言及国储之事。帝曰:“方今诸王正盛,虎视眈眈于宝位。朕若拣近派之子建储,恐启诸王之衅,故未有定议。今朕病矣,储嗣故宜早建。微卿言,朕竟忘之矣!”于是,宣文华殿大学士朱琛进宫密议。

这朱琛亦是宗室亲臣,原是太祖嫡派,为人忠直耿介,故帝甚信之。今宣进龙榻之前,屏退内侍,问道:“寡人心有隐忧,卿能知否?”朱琛俯伏奏道:“陛下之隐忧,臣窃料之。”帝曰:“卿事朕最久,必知朕意,卿试言之。”朱琛道:“臣窃料陛下以皇嗣为虑,不知有当圣意否?”帝道:“真知朕心者也!”敕令平身,近榻问话。朱琛谢了圣恩,立于龙榻之侧。帝曰:“朕登九五以来,曾未见后宫诞育。今年老病沉重,诚念皇业之艰难,欲建储嗣以承大统,不知宗室中谁最贤德,可堪入嗣朕躬,试举为朕言之。”朱琛道:“陛下欲立近派,则在诸王之中立其最长者。若欲立贤能仁睿者,则访察外藩,若有此等贤能,宣入朝来,陛下面训,以承大统,则天下幸甚矣。”帝曰:“朕见诸王之中子弟辈,各皆安逸惯习,不知治道。若以之主,则天下生灵不胜其苦矣。且诸王之中,每怀虎视之心,若立一人,余者则各相谋为不轨,立起争端,不特不能安天下,承社稷,适足以滋外患而倾宗庙矣。故欲访察外藩而入继。卿历事年久,访探必悉,倘有贤能堪绍大统,为朕言之。”朱琛道:“臣昔奉命豫章时,曾见信阳王之裔孙朱某某,贤能廉介,礼贤下士。今现为吉州别驾,所在大著仁声,百姓倚之如父母。陛下诚能召入,以绍大统,则天下幸甚矣。”帝便问别驾朱某某为谁。

朱琛奏道:“文皇帝朝见有五服亲王,俱蒙分封藩镇,维屏国家。信阳王乃文皇帝之从弟,分封于广信。今朱某某乃信阳王之七世孙也。信阳王传失爵,故朱某某以荫生授吉州别驾。昔臣在豫章,常与朱某某计及大事,无一不知,所言事多奇中。性且廉俭,不事奢侈,好交结名流,是以知其能统天下者。不知陛下圣意如何?”帝曰:“如卿所言,足当入嗣大统,即可召之入朝。”便欲发诏往宣。朱琛奏曰:“陛下要召朱某某,若以诏召之,是速其祸。”帝问:“何故?”琛曰:“今诸王日恒眈眈于宝位,恨不得陛下立时宾天,好争大宝。今恩诏一出,满朝无不知之。倘有妒忌者,或遣亡命邀杀于路,此际如何是好? 是欲贵之,反陷之也! 有失陛下大事。此决不宜发诏迎入明矣。”帝听了沉吟半晌,乃道:“卿言不错,然则如何万全? 为朕言之。”琛曰:“以臣愚见,不若以反间之计行之,可保无虞。”帝问:“何计?”琛曰:“陛下令发缇骑,将他锁拿回京。

众人不解何故,皆恐波及。再着一人与他随行,如此则可保其来京矣。伏望陛下睿裁。”帝点头称善,计议已定,朱琛谢恩。

次日,帝传旨,着廷尉发缇骑三十名,兵部差官持火票一纸,立即到江西锁拿吉州别驾朱某某到京问话。亲封紫金锁链九条,然后一并前往。原来皇家分藩的,向有规矩:凡是皇上宗室亲派,不问所犯何事,理应拿问者,皆从大内发出紫金锁链,然后缇骑方敢拿人。此际兵部差官奉了金锁,领着缇骑,一路望着江南大路而来,暂且不表。

再说那吉州别驾朱某某,初生时红光满室,异香经数日不散。及长,又生得面如冠玉,唇若涂朱,龙眉凤目,两耳垂肩,两手过膝,真乃龙凤之姿,天日之表。自幼便有大志,为人至孝,以父荫得今职。朱某某自为吏治民,民爱之如父母,在这吉州一十六载,虽三尺之童,无不喜他。当下正在公堂议事,忽报朝廷缇骑差至。朱某某听得,不知何故,不觉失色,只得出迎。

那差官到了堂上,口宣皇帝圣谕,朱某某急忙俯伏在地。差官高声道:“钦奉圣旨,锁拿罪官朱某某进京问话,不得稽延!”说毕,就有缇骑将朱某某衣冠剥下,取出紫金链,将朱某某锁了,不容分说,竟自蜂拥出了署门而去,望着大路进发。将印信交于该抚,令人委署。此际朱某某魂不附体,又不知所犯何事,只是暗中自忖,满腹惊疑。然既锁拿,只得由他们所为,遂一路上望着江南进发。那些差官缇骑知道他本是宗室,是以格外徇情。自在公衙上了锁之后,一路都是拥护而行,并不把那囚车与他坐,这个是官官相护留情之处。所过地方,守土之员亦来迎送,皆因各人知他为人好处,是以有此。朱某某幸赖他们留情,在路上倒不觉十分凄楚,暂且按下。

却说江西广信府分宜县,有一人姓严名嵩,家住城内,年纪三十余岁,父母双亡,家资有限。这严嵩又喜交游,挥金如土,不几载就弄得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流落江湖,无可资生,乃以测宇相面为生,夕日在江西一带地方混过日子。此人胸中略有才学,且口才舌辩大有过人者,所以在江湖上,很可以混得过去。

这日,恰好严嵩正出门做生计,将布篷撑起,摆在路上打尖闹热之处,好去趁钱。谁知这日就是兵部的差官,领着缇骑押解朱某某起身。时已将午,一行人到了打尖之处,各皆下马落店,用点心饮酒止饥解渴。严嵩正坐在篷子内,一眼看见了朱某某,不觉悚然起敬,自思:“此是一个大贵人的相格,何以如此?”遂随入店内来。只见朱某某红光满面,紫气冲霄,暗思此人不是等闲富贵,乃是九五贵格。观此气色,早晚就是一个帝王的,如何反在缧绁之中? 甚属不解。心中此时自恨无由可入,况是个犯官,不敢上前说话。乃在桌子对面坐下,唤人取酒过来,饮下三杯,乃佯作醉状,朗声笑道:“人人说我是个神仙,怎么并无一人知我,前来问问休咎?”

朱某某听了,忽然触动隐情,便对桌问道:“先生会阴阳么?”严嵩道:“相面第一,命理卦理,了如指掌。”朱某某道:“在下正有一件心事,待问休咎,先生肯见教否?”严篙笑道:“不用尊驾开口,便知心事。”朱某某道:“你试说来,如果灵应,厚谢先生。”严嵩道:“亦不用说出,只我写在纸上,务要合着你的心事才算呢!”众人听了,都要试他的灵验,齐声合口道:“好,好,好! 如果灵验,我们大家都要问问休咎。”嵩道:“没有纸笔,如何写得?”其时店小二在旁说道:“有,有。”遂三脚两步,把纸笔取了来。严嵩取纸在手,蘸饱了笔,写了几句:

君忽忧中我更乐,缧绁虽加非罪过。十年民牧欢太平,一日冲霄归凤阁。忧忧忧,乐乐乐,一判今人我不觉,此会祥云龙见角。

写毕,又在旁写了几行小宇,其略云:“若问休咎,今日却见紫气冲天,面有红光,逢凶化吉。虽有惊恐,日后大安。”递与朱某某手上。朱某某接了来看,不禁大笑道:“是了,是了。”

于是众人也要争看,朱某某将纸递了出来。众人看了,都道:“灵验。”内中差官,看他灵验,也向严嵩求问前程。嵩向他面上看了几下,说道:“好好好,得官早!”乃执笔写了几句道:

羡君高耳有浮轮,即日当朝一品臣。刻下身曾与日并,今宵也要伴龙孙!

写毕,递与差官看了,不觉惊得呆了。自思此人如此灵验,莫非是个神仙前来点化我们不成? 遂与朱某某来到楼上,携了严嵩,细细问他休咎。嵩道:“相貌乃是一定之格,不能强说得的。若要知其人如何心事,则以理机窥之,无不吻合。”朱某某道:“先生,你可知我是个什么人?”嵩道:“只要尊驾写上一个字来,我便知道。”朱某某便随口说了一个“问”字。嵩想了一想,说道:“再请尊驾亲手写一个字来,合测便知。”时朱某某手拿鞭竿,即向地上一画。嵩连忙跪下说:“小相士有目无珠,伏望万岁恕罪!”朱某某急止之曰:“我乃犯官,如今被拿进京的,怎么说我是万岁? 这就是不验了。”嵩道:“你说不验,待我解与你听:顷言‘问’字者,以手按着左边,是这个君,又以手按着右边,仍是个君字。左看是君,右看还是君。土上加一,就是一个王字。岂不是君王么?

是以知之。”朱某某大笑道:“先生错解矣!”遂问道:“今我被拘至此,此去京城可能生还否?”嵩将一纸写了篇言语,递与那朱某某观看。朱某某接来展开细读一遍,不觉满面喜色。那差官不知其故,便接过手来仔细看去,见了不觉吐舌。正是:

因此几句话,欢喜上眉尖。

毕竟这严嵩写的是什么言语,且听下回分解。

第六回 海瑞正言服盗

却说严嵩取纸笔写了一篇言语,递与朱某某看了。那差官便上前接来细看,只见上写道:

详观贵相,双眉八彩,两耳垂肩。书云:“耳主家业,眉权运气。

耳轮厚珠,主承大业。”更喜廓高弦朗,必膺社稷。书又云:“尧眉八彩。”此古帝王之贵相,主运气旺,而统八方之贵。观此二者,足观大贵之有在。其余龙行虎步,双手过膝,亦主天日之兆。今际天庭略暗,故稍有缧绁之惊。更喜紫气辉于天堂,早晚即登九五。据实详观,祈为自爱!

那差官看了,不觉吃了一惊,道:“先生之言,无乃太过耶?”严嵩道:“一非在下荒唐,实乃依书而说。在下博观群书,所有奇门遁甲,风鉴诸书,无不遍览。惟风鉴之书,独得其奥。故敢自信,实非大言欺人。”

朱某某听了,半信半疑地笑道:“此去若能保得生命足矣,焉敢过望? 倘如君言,他日敢不厚酬!”严嵩曰:“在下阅人多矣! 从未有如君者。此去若不膺大宝,在下当去此双目!”那差官道:“诚如君言,则某亦藉光荣矣。”严嵩道:“大丈夫遇真明主而不倾心待之,交臂失去,诚为可哂,今将军眉间喜气正旺,早晚必为总阃。如不灵验,愿以首级相赌如何?”那差官道:“诚如君言,他日敢忘衔结? 敢请问阀阅。”嵩道:“在下分宜县人氏,姓严名嵩,曾读诗书。只因屡试不售,遂无意功名。后因家中多事,家业飘零,无奈流落江湖,于此行当,言之殊为汗颜。”

朱某某听了道:“阁下即具此大才,何不再理旧业? 倘他日得志,正可与国家作用,岂可自弃耶?”严嵩道:“在下亦非不欲读书进取,只为家贫,营火告乏,不得已辍业的。”朱某某叹道:“贫乏困人,真是大难为计!”遂唤从人,在行李中取了五十两银子相送与他,并叮咛道:“先生持此,即可改业。倘一朝得志,自有用处。”严嵩叩谢。

时已日暮,不能前进,朱某某就吩咐在这店中暂住下,明日再行。那差官应诺,吩咐将牲口喂了,行李搬到店内。是夜,朱某某特留严嵩作伴,与其畅论大计,言语中窍。朱某某大喜道:“倘不才果如君言,当屈先生总理政务。”

严嵩听了,即便叩头谢恩。

再说那差官姓张名志伯,现为兵部武库司之职,原是个武进士出身。今奉差来提朱某某,见严嵩之言,十分信而无疑。又见他说是早晚当为总阃,心中大喜,便加意奉承。故此朱某某说声如何,他就凛遵,反加趋奉。当下张志伯对朱某某面前说道:“严嵩之言,谅不荒唐。但愿别驾早应其言,则某亦叨荣矣!”朱某某道:“诚如其言,将军他日功亦不小。”张志伯连忙叩谢。

一宵已过,次日起行,严嵩相送十里余方回。自此后旧业复理,昼夜苦读,自不必说。

再说张志伯一行望着大路而行,饥餐渴饮,晓行夜宿,不觉已抵都城。因是内戚,不敢停留,即时到部销差。该部立即入奏。帝见朱某某已到,即时宣进宫来。朱某某俯伏榻前叩安伏罪。帝赐平身,敕令开锁,召至面前谓曰:“朕年老病重,势将不起。念先皇创业艰难,不敢稍托非人,故特召卿来京,托以后事。卿体念朕意,务以爱民省敛为首务,则社稷自安,朕亦无憾矣。”朱某某叩首奏道:“臣乃外职,无才无德,焉敢妄居大位? 况陛下现有诸王在藩者,不下十余人,岂无一二贤能堪以继绍大统者? 臣不敢奉诏,惟陛下谅之。臣实不胜幸望之至!”帝曰:“凡为君者,总天下之权,群黎共戴,须当择有德者继之,不论亲疏。朕意已决,卿勿再辞。不必多奏,朕甚厌闻。”朱某某不敢再奏,只得奉诏。帝令内侍领朱某某到昭阳恭调国母,随令左丞相草禅位吉诏,以朱某某为太子,继绍大统。这诏书一出,朝中文武谁敢异议? 择于本年八月初三日庚午,帝亲以玉玺授朱某某。朱某某拜受恩命讫,然后升殿受诸臣朝贺,山呼万岁。却不敢改建年号,以正德尚在故也。帝闻知,遂亲书“嘉靖元年”四字,令人授朱某某。

朱某某接着,当天祷告,先谢了恩命,然后将“嘉靖元年”四字,颁发天下,遂尊朱某某为嘉靖皇帝,尊正德为太上皇帝,尊皇后为国母皇太后。册妻为皇后,掌昭阳正院。升唐元直为文华殿大学士,董芳源为华盖殿大学士。其余文武官员,皆加一级。所有正德爷行事的律例,一一遵依,概不改易厘毫,所以臣民悦服。开张志伯为步军总督都指挥。随即发诏,颁报各省藩王。

未几,正德病情加重,召嘉靖至榻前遗嘱后事。是夜三更,崩于宫中。嘉靖大哭,几次晕去复苏,如丧考妣,即传左右丞相入宫,共议丧事,发哀诏颁行天下。帝哀毁过度,几已染病。皇太后转以为忧,时以温旨慰之。百日小祥,帝奉正德灵柩葬于敬陵,小心侍奉太后。太后大喜,特赐恩旨,令帝追尊父母为皇帝后,帝再三辞谢。太后曰:“父母养子者,原以子贵而身荣,而人子亦藉以报父母也。今你尊为天子,岂可令先父母漠漠无荣耶? 你其凛遵,即举大典,无负至意可也。”帝遂命六部九卿拟议。六部议得太后现在,不宜加尊太字,宜以皇帝皇后尊之。帝允议,遂尊父为孝昭皇帝,尊母为孝昭皇后,大祥后举行大典。直省乡榜,加中七名,中省加五名,小省三名。这恩旨一下,天下各省遵行。

时海瑞亦已服阕,闻得有这个恩典,即对妻子说知,打点赴省入场。张氏道:“妾愿君掇功名回归告墓,少报公婆劬劳之恩,则妾幸甚矣!”海瑞道:“深荷娘子维持家计,使我无内顾之忧。此去倘得侥幸,即当早回,以报娘子也。”

遂约了几个朋友,同伙前往。海瑞此际已收拾一切,遂择吉起程。那乡中亲友相助的程仪资斧,共有一百余两。海瑞就留下五十两在家,余者尽藏于书箱之内。次日告祭了祖宗,又到爹娘墓祭毕,方与诸友起程。张氏叮咛相送出城,方才分别。

是夜海瑞与诸友宿于店中。其时有偷儿王安、张雄二人,惯在店中偷劫客人财物。因知海瑞有盘费银两,遂随到店中,亦宿在这店内。是夜三更以后,二人便来动手。海瑞此际却不曾合眼。只听房门响处,知是有贼来到,遂起身坐在床上,以观其事。少顷,房门开了,二人潜步而入,若听床上。海瑞故意作呼呼鼻息之声,见一人以手指着帐内作喜状,旋以手指皮箱。那人在身上取了一把钥匙,便来开锁。须臾,将箱内的衣服并银子拿了一空。正待要走,被那海瑞跳下床来,以身蔽着房门。二人惊慌无措,便欲夺门而走。

原来海瑞虽是一个儒生,不知身上倒甚有力量。以手撑着两扇房门,二人再不能扳扯得动。二贼惊惶无地,谅难得脱,只得将衣服银两放下,跪在地上叩头哀恳道:“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致有冒犯,实缘贫困所逼。今望相公宽宥,下次再不敢如此。”海瑞大笑道:“天下事尽可谋生,何以作贼? 触犯王章,身名俱丧。二君今晚幸是遇我,倘若遇着别人,只怕君等被拴矣! 我看你二人年力尚壮,何事不可作为,即食力佣工,亦可资生。一旦甘心做贼,我诚为君等耻之! 也罢,你等既已知悔,我亦不苛求,且放你去罢。”遂走到床前,让二人出去。

二贼自思:“哪里有这等好人? 我们要问他一个名姓,日后亦好报答与他。”遂复走回海瑞床前,叩了几个头谢道:“小人不合偷窃相公银两衣服,被相公拿住,以为万死不赎。今蒙相公如此大义,释放我等,正所谓恩同再造,德被二天。小人等虽系窃贼,亦晓得知恩报恩的,敢恳相公明示尊姓大名,俾得小人等日后衔结。”

海瑞道:“我姓海名瑞,乃琼山县人氏,现在睦贤乡内居住。亦不望你等报答,但愿你们改邪归正,便似报答我一般。请问壮士高姓尊名?”那王安道:“小人姓王名安,他名张雄,二人都是绿林中朋友。只因家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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