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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8-18 01:23: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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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花清晨

出版社: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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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在侧花满堂

美人在侧花满堂试读:

总目录

CONTENTS

封面

版权信息

美人在侧花满堂(上)

美人在侧花满堂(下)

目录

CONTENTS

第一卷 茶庄惊魂

第二卷 京城风云

返回总目录引

雪初霁,天地间白茫茫一片。

冬日的阳光映照在雪地上,反射出耀眼夺目的光芒。枯萎的野草、灌木在雪层之下露出黑褐色的枝干,显得格外突兀。

重峦叠嶂,争奇献秀。

远处的冰峰延绵不绝,气势磅礴中又显秀丽玲珑,宛若一条银白色的玉龙腾飞于天。

静谧的洞内,四处皆是倒悬的冰柱,冰清玉洁,犹如圣洁的女子傲然挺立。“爹,娘要到何时才能醒来?”一位身着雪白狐裘的女娃儿,仰着粉嫩的脸蛋,对坐在寒玉床沿上的白衣男子说道,清亮的黑眸中流露了太多的期盼。

那白衣男子回转头,微笑着道:“美人,瞧见那半池莲花了吗?待到那七色莲绽放之际,便是你娘睡醒之时。”他指着洞内一湾清池,池中漂浮着片片青绿的莲叶,细看之下,其中正有七朵尚未绽放的莲朵。“可是……爹,娘已经睡了很久了,美人如今也已六岁了,可是娘一直未曾醒过……”女娃儿皱着眉头,说出心中的疑惑。

那白衣男子轻捏了女娃儿的粉脸,浅浅笑道:“后山的梅花开了,美人不是想去赏梅吗?”

女娃儿问:“那……娘可以一起去吗?”

白衣男子望向寒玉床稍稍失了神。寒玉床上躺着一位极美的女子,皮肤白净,滑如凝脂,唇色红润欲滴,只可惜一双美目安详地闭着,让人难以相信她已睡了整整六年。

白衣男子深叹一口气,对着那名女子浅吟:“符衣,你有多久没见过梅花盛开了?今日,那我们便一同去赏梅吧。”

说着,他便俯下身,小心翼翼地将寒玉床上的女子抱起,领着粉琢的女娃儿一起出了山洞,往后山步去。

积雪深深的大地一片苍茫。

白衣男子抱着那名女子,与那女娃儿竟然毫不费力地在雪地里越行越快,雪地上只留下浅浅的足迹。转眼之间,他们便已来到后山的梅树林。仅一山相隔,这里却是早春时节的景致,亦是满山梅花盛开之际,千万株梅花竞相开放,层层叠叠,云蒸霞蔚,红白相间,繁花满山,阵阵幽香随风飘散。

白衣男子抱着沉睡中的女子,进入那如梦似幻的美景之中。倚着一方梅树坐下,他轻拥着她,指腹轻抚着她的脸颊,在她的耳边低声轻喃:“十里梅花香雪海,符衣,看见这漫山的梅花了吗?”

怀中沉睡的女子始终闭着眼,纤长的眼睫毛一动不动,静静地依偎在他的怀中。蓦地,他的大掌轻轻一招,手指间便多了一朵粉梅,他细心地为她别在耳间发际。他的指腹轻柔地摩挲着她的脸颊,似是忆起往事,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情不自禁,在她的唇角烙下轻柔一吻。

女娃儿娇小的身影如一只飞舞的蝴蝶,欢快地穿梭在梅林之间,嬉笑声不绝于耳。忽然瞧见这一幕,她便对着父亲扮羞羞:“爹爹又偷亲娘亲,不害臊!”

面对女儿的揶揄,白衣男子只是不以为意地轻勾唇角,目光又落回爱妻身上。

女娃儿不知疯了多久,终于跑累了,捻着一朵梅花跑回白衣男子的身边,眯了眯眼对他道:“爹爹很久都没给美人讲故事了,爹爹给美人讲个故事吧。”

白衣男子闻言,目光落在那一片傲雪凌霜的梅花上,久久未曾言语。女娃儿静静地看着他,满心欢喜地等待他开口。

白衣男子终于收回视线,笑着对女娃儿道:“美人可知道自己为何叫美人?”“美人?嗯……”女娃儿噘起小嘴,想了又想,望着手中的粉梅,倏然大声笑道,“因为美人很漂亮!”

白衣男子跟着笑道:“嗯,美人的确很漂亮。”“爹爹的语气很敷衍,看来不是因为这个。”小女娃儿转了转黑眸,又道,“那是不是因为美人刚出生的时候,爹爹想到那句‘美人在时花满堂’,然后爹爹和娘亲就给美人取了这个名字?”

他双眼出神地望着眼前徐徐落下的梅花瓣,喃喃地念道:“美人在时花满堂……至今三载留余香……岂止三载……”

女娃儿伸着小手不停地摇着他轻唤:“爹爹?”

他轻抬了抬嘴角,缓缓道:“嗯,那就从美人开始吧。”第一卷 茶庄惊魂〔一〕愿者上钩

信阳城内最繁华的市集街道上,永远是熙来攘往的人潮,小商贩们高亢激昂的叫卖声不绝于耳,一幅和谐安定的景象。

倏然,一个布衣小贼手中不知紧攥着何物,满脸慌张,死命往东城门的方向奔去。一路上,但凡摆出的摊子全被他推翻,以此抵挡身后紧追不舍的两名捕快。一时间,整个市集如同炸开了锅一般,鸡飞蛋打,鲜果蔬菜滚了满地,怒骂声四起,行人竞相奔走。“站住——”两位捕快一面追着一面喊着,脚下的步子却始终比那布衣男子慢了些许。其中一位肚大腰圆,尚未跑几步,便气喘吁吁,三步一停两步一歇,凭此等身材此等体力如何追得上?这让一旁围观的百姓们不由得为自己的性命捏了一把冷汗。指望他们保命,还不如求菩萨显灵,这真是浪费皇粮啊。“哎哟——”那名小贼一个不留神,被某物给绊了一下,直直地往前栽去,这一跤摔了个狗吃屎,头昏眼花,一时找不着方向,之前手中紧攥的东西跟着抛向了半空,打了个旋,不偏不倚砸在他的头上,然后落在一名衣衫褴褛的小乞丐身边。

众行人定睛一看,那玩意儿竟是一锦丝钱袋,而绊倒小贼的正是小乞丐向外伸出的一条腿。

小贼躺在地上,回首见两名捕快追了上来,一骨碌连忙爬起,欲往旁侧的小巷逃去。这时,只见一道青影从对面阁楼的二层飘然跃下,身形如云,宽袖抚风,襟摆飘逸,眨眼之间便将那小贼擒住。“差大爷饶命。”布衣小贼即刻跪地求饶。“总捕……向老大……”“老大……你总算回来了……”

那两名捕快总算是跟了上来,不停地大喘着气。

向昕深锁剑眉,睇了两人一眼,对着紧随其后赶上来的另两名捕快道:“带回衙门。”“是。”两名捕快朗声应着。“唉……”“真是不容易……”两名龟速的捕快还在喘着气,与另两名身材挺拔的捕快成了鲜明的对比。“牛勇,马安亮,从明日卯时起,你们两人就从衙门到这东城门跑十个来回。”向昕说完,便俯身从衣衫褴褛的小乞丐身边捡起了锦丝钱袋,将它抛给了身后的两名捕快,示意他们架着小贼,先行回衙门。“总捕老大,万万使不得。”牛、马二人闻言霎时慌了神,连连惨声叫唤。

向昕白了他们一眼,便举步往衙门的方向走去。“呜——哇——”忽然,惨烈的哭声自向昕的身后传来,他定了步子,回身一望,是之前那个衣衫褴褛的乞儿。

向昕心念:定是之前抓贼一事吓坏了他。便转身在其身前蹲下,对着那污脏的小脸,柔声道:“小兄弟,何故哭成这副模样?”“呜呜呜……腿……腿……我的腿断了……呜哇……”那小乞丐扯着嗓门大声号啕起来。“腿断了?”向昕猛然一惊,那小贼只不过绊了这小乞丐的腿摔了一跤,怎么会绊断了他的腿?听着那撕心裂肺的哭声,他连忙蹲下身哄着道,“莫要哭了,让哥哥看一看。”

向昕轻轻掀起小乞丐破旧不堪的裤管,露出一条污脏的小腿,这让他眉心不由得一蹙。

他抬首看了看小乞丐污脏的小脸,手刚要触碰他的小腿,查看是否真如他所说折了,便听小乞丐又是一阵鬼哭狼嚎:“不要碰我的腿!断了!断了!我以后再也讨不着饭吃了,我就要饿死街头了,呜哇——”

小乞丐的小腿高肿,皮肤已然泛青,却并非折断之象。

听着这哭声,向昕微微锁眉,暗叹一口气,缩回手,道:“小兄弟,你的腿尚好,并非断了,只是肿痛罢了。”“真的吗?”那小孩的哭声渐消,隐隐抽泣。岂料,未久他又哭了起来。

一旁的牛勇与马安亮听见这绵绵不断的哭声,顿觉心烦。

马安亮粗吼一声:“小孩,你有何委屈,说出来便是,总是这般哭哭啼啼,叫人好生心烦。”“马安亮!”向昕一声喝止,让两人闷了声,他们将脸别向一边。

小乞丐也终于止了哭声,指着自己的伤腿,委屈道:“你们抓贼,却害我的腿肿成这样,我日后有好一阵子将无法行讨,叫我如何过活?”“这……”向昕一时语塞,想了想,便从怀中掏出一个钱袋,从中倒出些许碎银,看了一眼,便又将那些碎银放回钱袋中,将整个钱袋放在小乞丐的手中,“这些全给你,当作是给你的补偿。”“我要这些没用,今日伤了腿,连动都不能动,怕是连寻个睡觉的地方都不能,如何花销这些钱?”那小孩将钱袋一推,又呜呜地哭了起来。

牛勇看不下去,出声急道:“老大,这小家伙分明是故意刁难,有谁见着银子不要的?”

牛勇的话一出,不但没起着威吓的效力,反倒是让小乞丐更起了劲:“各位大叔大婶,你们来评评理呀。这就是官府啊,害人断了腿,还恶人先告状。若不是他们俩捉贼无力,我也不至于伤了腿,乞丐便不是人吗?乞丐就该受人气吗?呜呜呜……”

这一哭一闹,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让三个大男人面若菜色。

出乎意料,向昕一言不发便将小乞丐抱起,朗声道:“各位街坊,今日向某将此乞儿带回,定会照顾至他腿伤痊愈,各位可以安心散去。”

向昕此话一出,果真起效,围观的群众很快便散去。

牛勇和马安亮却是黑煞着脸,对向昕道:“老大,你莫不是真要将这刁钻的小乞丐领回咱信阳县衙吧?”

向昕轻点了一下头,道:“还不都是你们俩惹下的祸事。”说罢,便抱着那轻无几两肉的小乞丐,举步向衙门方向迈去。

自向昕

诺领小乞丐回衙门养伤,那小乞丐就没再哭闹过,倚在向昕的怀中乐呵呵地哼着不知名的小调,还时不时朝牛勇、马安亮吐着舌头做鬼脸。“小兄弟,怎么称呼?年方几何?祖籍何处?”向昕望着前方的路,声音低沉地问小乞丐。

小乞丐看着向昕坚毅的下颔,道:“差大叔,问我?”

大叔?向昕听了这话哑然,自己不过是少年老成些,今年才二十有四,却被这个十来岁的孩子叫大叔,不由得闷笑出声,胸膛一起一伏:“是啊。”

小乞丐笑眯眯地道:“我姓向,名美仁,今年十三岁,祖籍?我也不太清楚。”“像美人?十三岁?”

一旁的牛勇和马安亮一听这名字便捧腹大笑起来。

只见牛勇指着向美仁讥笑道:“哈哈,一个十三岁乳臭未干的小子取名叫像美人?你确定你有十三岁吗?怎么看你都最多十岁。瞧瞧你这副模样,哪里像美人?哈哈哈,你爹娘真是好生会起名字。”

向美仁早已预料报出名后定会遭人取笑,不气也不恼,缓缓道来:“非也,非也,向若而叹的向,仁义君子的仁。不是你们想的‘像美人’那三个字。”“咦?小子,你竟与咱们向总捕同姓?”马安亮道。“是吗,向大叔?”向美仁问。“向小兄弟,识字?”向昕问。

向美仁转了转乌黑的瞳仁,扬着污脏的小脸,笑道:“美仁跟着爷爷跑南闯北,是能识得几个字。‘向美仁’便是爷爷起的,向若而叹与仁义君子都是爷爷教的。敢问向大叔全名?”

向昕扬着嘴角,道:“向昕,向若而叹的向;日斤昕,太阳将出的意思。可识得?”

向美仁轻点了点头,向昕淡淡一笑。

回衙门的路上,美仁一张巧嘴很快便逗得三人开怀大笑。

向昕的唇角上扬,一路漾着好看的弧度,今日怕是他这二十四年来,笑得最多的一日。

四人一路上说说笑笑,未久便立于信阳县衙门前。

美仁偏过头,只见两尊六尺石狮分立两旁,两扇铜钉墨漆大门敞着,正上方悬着“信阳府”三个大字的烫金牌匾,庄严肃穆。一面一人多高的红漆皮惊堂鼓端正地立于大门右侧。

进了信阳县衙大门,美仁未能一暏县衙大堂之容,向昕已经抱着她穿过左侧一道门,进入一个天井式四合院落。左右两侧各有廊房,迎面便是二堂,规模仅次于大堂。又曲曲折折穿过几个回廊门径,最后到了个小小的院落。

向昕突然在一间屋子前停了步子,回身便问牛勇:“可有空余屋子?”“暂时没有,我们几个兄弟都是两人挤一间屋子,小马哥他们那屋是三人。老大,你莫不是想将这小家伙塞进咱们屋吧?”牛勇说着,连连摆手,立即拦在向昕的身前。

美仁窝在向昕怀中,嘴角微抽,心念:才不要和这个胖子一个屋,瞧他那体格,夜里的呼噜声铁定能将屋顶掀了。

一旁的马安亮轻咳了几声,小声支吾着道:“老大,这话说回来,你那屋好像就你一人睡吧。若是和咱们哥几个睡,万一不小心挤着他那条伤腿,那他岂不是要在咱信阳府上住上好一阵?再说了,这里毕竟是县府衙门,收留一个小屁孩儿总是不大妥当。况且,这小屁孩儿也是老大你执意要带回来的,要我们哥几个……”见着向昕的脸色越来越阴沉,马安亮的声音愈渐愈小,到最后几乎是在蚊子哼。“小……美……小向……唉……”向昕原本是想唤美仁“小仁”,但觉得听上去像小人,遂改口想唤他美仁,又觉得身为捕快这样叫一个孩子,让人听着他似在唤美人,这脸面挂不住,便急时收了口改唤小向,待说出口后,听上去又成了小象。唉,向美仁,像美人,这三字,怎么念,都十分尴尬。

美仁笑逐颜开,对向昕咧嘴笑道:“大叔,你是在叫美仁吗?”“咳咳咳,向小兄弟,今夜就麻烦你和我挤一张床了,明日我再安排在我屋里多架一张床。”向昕最终选择像之前一样唤美仁一声“向小兄弟”。

眉毛轻挑,狡黠一笑,美仁道:“好啊,美仁也想和大叔一张床。”说完,他便冲着那牛勇和马安亮做了个鬼脸。

向昕点了点头,抱着美仁慢步踱进自己的房间,将美仁轻轻地放在凳上,便吩咐牛勇去找大夫,马安亮去准备木桶及热水,再三叮嘱了美仁千万不要乱动,以免伤了腿,随后便离开了。

未久,大夫请来了,仔细检查一番后,道了一句无碍,开几帖外搽的药方,便走了。

不算太大的屋子,最后只剩下美仁一人。〔二〕虚情假意

美仁满脸兴奋地迅速脱了衣衫,跳进装满热水的浴桶内,将脸上的污泥和身上的怪味一洗而尽,满足地叹了好几声,终于可以不用再穿又脏又臭的乞丐破衣衫。

浸在水中,美仁抬眸四下张望,打量起这间屋子。这间房不算陈旧,屋内摆设简单,一张榻、一盏灯、一张桌、两张凳,还有一个倚墙而立的黑漆衣橱。房间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墙壁上见不着一丝蛛网积尘,灯台也擦得亮亮的。榻上的棉被虽不是崭新的,却叠得四四方方、整整齐齐,被褥上也见不着凌乱的压皱痕迹。

好一个有条不紊的名捕。

目光最终锁定在西面墙所挂的一柄宝剑之上,美仁瞪大了双瞳,细看之下,那剑柄上的雕饰犹如星宿运行,闪着耀眼的光芒。

美仁歪着头,若有所思。

再度抬眸看向那柄剑,她的唇角微抬,意料之外,那柄剑竟是尊贵无双的“纯钧剑”。据说此剑一出,便见光华绽放,宛如出水的芙蓉雍容而清冽,剑刃就像壁立千丈的断崖耸高而巍峨。没想到这失传已久的千古名剑,竟然在向昕手中。

美仁收回视线,轻勾唇角,很快起身,换上比自己身材大很多的衣衫,不禁哑然失笑。这身干净素朴的青色布衣,是向昕特地找给他的,不过,他的身材还是太过瘦小了。

他细细地整理了下自己,便一瘸一拐地出了房门,已是黄昏。

当美仁换上干净的衣衫出现在众人面前之时,牛勇与马安亮的眼珠子差点蹦了出来。

若这小子是个女娃娃,还真是应了那句出水芙蓉,瞧这小子虽然脸色稍嫌苍白,但唇红齿白,一副般般入画的可人模样。

牛勇轻拍了一下美仁的头:“啊,你这臭小子,没想着洗干净了还真像那么回事。”

另两名捕快笑道:“总算对得起‘像美人’这个响当当的名字。”“啧啧啧,臭小子,还真看不出,要不然还真以为是个标致的小姑娘。”

马安亮也忍不住接了浑话:“呀,今夜可真是便宜老大了。”“马安亮,你在胡说什么呢?”方才被大人叫去问话的向昕,此时正立在马安亮的身后,正好听见这句浑话,一张俊脸顿时气得铁青,大声呵斥,“若是你们几个闲着没事做,都给我去洗茅厕。”

老大一发火,顿时让几个人闷了声,一个个垂着头飞快地溜回各自的房内,关上门。

美仁不以为意:“咦?大叔很奇怪。”

向昕望着眼前貌似姑娘家的美仁,神情稍稍柔和了下来,柔声问道:“怎么了?”“嗯……为何别人都是脸红,而大叔却是耳朵红呢?”美仁歪着头,故作疑惑。

一阵沉默,向昕不仅是耳朵发烫,连两边脸颊也微微发热。美仁一头湿漉漉的长发直直地披在肩上,身穿着他宽大的青衫布衣,虽不合身,却仍掩不了他绝色的容貌,秋水凝眸,绛唇映日,一笑之间,两颊的笑窝更是霞光荡漾。他若是个姑娘家,长大成人之后,必定天香国艳,群芳难逐。

忽然觉察到自己有些失态,他连忙收回视线,轻咳几声掩饰,哑声道:“小向,魏大人想见你,请随我去思远堂。”

美仁下意识扬眉,这么快就找上了?他以为魏贞毅至少要等上一段日子才会找上自己,没想到这么快。

他应了声,故意低眉看向自己的腿,嫣然巧笑,待抬眸之际,向昕已明其意,上前轻轻将其打横抱起,往思远堂步去。

思远堂外,向昕抱着美仁朗声对着屋内恭声道:“启禀大人,向昕带向美仁求见。”“进来。”屋内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

三进思远堂,面阔五间,由两阶踏步登堂入室,高敞轩昂,精秀雅致。

美仁随向昕进入屋内,迎面便是一副垂地对联,字体苍劲有力,上曰:

为政戒贪贪利贪贪名亦贪,勿骛声华忘政事。

养廉唯俭俭己俭俭人非俭,还从宽大保廉隅。

正如对联所述,这书房内的一切摆设从简。

一位身穿石青色蟒袍的中年男子,正侧身翻着书架上的书卷,听见脚步声便回转过头。

美仁看向眼前这个年约四十的瘦削男子,他肤色偏黑,鹰眼般犀利的目光正落在自己的身上仔细打量,想来这位便是信阳县的父母官魏贞毅魏大人了。

魏贞毅放下手中的书卷,回身坐在书案前,轻抬了抬手,示意给美仁看座。

望着眼前这位严肃的魏大人,美仁回以淡淡的童真之笑。“向美仁?”魏贞毅的声音朗朗有力。“回大人,小的在。”

美仁立即作势意欲起身行礼,被魏贞毅以声止住:“向小兄弟腿脚多有不便,无须多礼,准予坐着回话。”“谢大人。”

魏贞毅问道:“向小兄弟年方几何?”

美仁应道:“回大人,过了今年处暑,美仁便满十三岁。”“嗯,十三岁?十三岁……”魏贞毅轻点了点头,目光落在案上的一份公文之上,沉思片刻,遂抬首又问美仁,“听向小兄弟的口音,似乎非我信阳人氏,不知祖籍何方,家中尚有何人在?”

美仁回道:“回大人,美仁自打有记忆以来,便只有爷爷在身边,至于家人,也便是只有爷爷一人。美仁与爷爷四处流浪,以行乞为生,因此四海皆为家。”“嗯,是这样……那向小兄弟是何时进入我们信阳城的?”“回大人,刚巧是昨日。”美仁应道。“昨日?!”魏贞毅面露喜色,“那向小兄弟在来我们信阳城之前,可曾去过罗山、光山抑或是潢川等地?”

美仁摇了摇头,道:“回大人,美仁是由泌阳经黄岗,方到的信阳城。”“嗯,好好好,本官再问一句,向小兄弟可当真是十三岁?”望着美仁的身材,魏贞毅再次确认。“回大人,但凡见过美仁的,多认为美仁只有十岁左右,可美仁确实是有十三岁。美仁长年随着爷爷四处行讨,爷爷尚在的时候,美仁还可以过活,自打爷爷去世之后,美仁便是风餐露宿,时常饥一顿饱一顿,所以看起来身材矮小,如今又伤了腿……”美仁说到最后,已然是低声啜泣。

魏贞毅长叹一声,手指轻敲书案,若有所思。一直静静立于一旁的向昕,自美仁坐下之后,双眸便不曾从他的身上离开,见美仁落泪,右拳不禁紧紧攥起,唇角紧抿。

半晌,魏贞毅终于打破了沉寂,道:“向小兄弟,你这腿伤实因本官属下办事不力。从今日起,你便好生地在我这信阳府住下,直至你腿伤完全康复。时候也不早了,早生歇息去吧。”

美仁再度窝进向昕的怀中,任由他抱着自己往先前的房中步去。一路上,向昕紧抿着薄唇,不发一言,深锁的眉头却泄露了他心中的情绪。“大叔不开心?”美仁仰起小脸轻问。“嗯?”向昕怔了怔,继而浅笑,“没什么。”“既然大叔不想说,美仁便不问。”美仁微眯了眯眼,双手掰弄自己那半干的湿发,神情动作与那顽皮的十岁孩童无异。

望着美仁这般乖巧的模样,向昕的眸色转深,抱着美仁的双手力道也在不知不觉中加重了,脚下的步调也变得沉重起来。

美仁睨了几眼,见向昕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禁暗自发笑。

回到屋中,向昕小心翼翼地将美仁放在床上,道:“小向,今夜就委屈你了。我睡这一边,你睡那边。”“好。”美仁脱了外衣,随即拉着棉被的一端钻进被窝,笑眯眯地睡在床榻的里侧,外边留了很大的空位给向昕。

向昕身形高大,挺拔而健硕,比一般男子要略高一个头,依美仁这十岁年纪的身高,尚不及向昕的胸膛。

美仁对着向昕眨巴着水灵灵的眼睛,柔声道:“大叔,今日实在是太累了,美仁先睡下了。”说着便闭上了如扇的睫毛。

向昕细心地帮美仁拉好被子,便坐在床沿盯着他发呆。一想到美仁纯真无邪的笑靥,他的胸口犹如被千斤重石压着一般。对这位相处不过数个时辰的小孩儿,他心中万般愧疚。

未久,美仁均匀平稳的呼吸声传来,向昕偏过头再次睇了他一眼,紧攥的拳头倏然松开,起身,放轻了步子,出了屋门。

向昕前脚刚迈出屋门,假寐的美仁便睁开双眼,一个翻身从床上跃起,跟着之前消失在夜幕下的身影追踪而去。

思远堂内。“大人,您是真的打算要利用他做诱饵?”向昕脸色正然,未曾觉察自己的口气已然失态。

魏贞毅轻挑剑眉,睨了一眼紧绷着一张脸的向昕,将手中的几张纸往向昕的面前一丢,道:“你看看,这个月是第几起了?”

向昕的语气明显急躁不安:“大人,向昕明白,这已经是这个月的第六起了,但……”

魏贞毅以手示意,止住向昕的话语,道:“从第一起案件到现在,那些孩子的尸首至今尚未找着,而失踪的那些孩童多为信阳城外附近村落人家的孩子。在此之前,罗山、光山抑或是潢川等地也均有十岁孩童失踪,已两个多月了,一共有十三名孩童失踪,如今这事才稍稍有些眉目,你叫本官如何放弃这次难得的机会?这不是桩小事,若再拖下去,本官当真要回乡卖红薯了。”“大人所说的这些,向昕都明白。可是去蓝府探查此事,属下自会想其他的法子,并非一定得让他去做诱饵。他一个小乞丐,虽无父无母,孤苦伶仃,但也是条人命。若那凶手当真是藏匿于蓝府,这几乎等同于让他去送死。若是让信阳城的百姓得知,我们官府为了查案,找孤苦伶仃的乞儿做诱饵,枉送人命,必将损害我们信阳府的威信,以及大人您的声誉。”向昕所述,字字铿锵有力。

魏贞魏踱向窗前,望着夜幕下的圆月一阵沉默,过了许久缓缓收回视线,慢步踱回书案前,对向昕道:“本官明白,但以你的身手,若要保他周全,不是难事。俗语说得好,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今日若不是你将他带回府中,本官也当会另找一名十岁的孩童。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十日之后便是蓝德宗五十岁生辰,这是请柬,是他昨日派人送来的。”魏贞毅将一个大红色的请柬递给向昕。

接过请柬,向昕微微变色,却不应声,沉默了半晌,方道:“大人,此事属下想同小向商量……”

未待向昕说完,魏贞毅便出言打断了他:“万万不可,那孩子尚小,又是市井之流,是否能沉得住气且不说,若是让他知晓,万一事到重要关头,慌了神露了破绽,我们便是前功尽弃。向总捕素来不会感情用事,何时变得如此不理智?只因他也姓向?”

魏贞毅目光犀利,神色有些不悦。

只因他也姓向?是吗?

向昕深深叹了口气,魏贞毅轻拍了拍他的肩头,以示信任,道:“蓝德宗生辰那日你便带上他,替本官送一份厚礼过去。他的生命安危,自当靠你了,本官相信,向总捕定不会让本官失望,定能保他周全。本官相信此计一出,捉拿那凶手,指日可待。”

向昕终于回过神来,他捏着手中的请柬,紧抿薄唇,轻点了点头,平复了情绪。

蓦地,他目露寒光,迅速转身对着那窗外,大喝一声:“谁?!”

朝魏贞毅微微颔首,他一个飞身,便冲出了思远堂。

向昕紧追那道黑影,却未料那人轻功了得,几经翻转,便失了踪影,停下脚步,他已然只身立于自己所住的四合院内。

莫非有内奸?

向昕犀利的目光往四下扫去,脚下的步伐稳健。忽地,脚踢到一个软物,他俯身定睛一看,是个人躺在地上,竟是美仁。“小向?”只见美仁仅着一袭中衣便卧躺在石阶之旁,向昕心房猛地收缩,迅速蹲下身子,轻拍美仁的脸颊,浅唤数声,“小向,你醒醒,快醒醒。”“小向,醒醒。”他在美仁的脸颊上又轻拍了数掌,仍不见美仁醒来,连忙将他抱起,快步回到屋中。

一进屋子,一种淡淡的若有若无的香气伺机钻入向昕的鼻内,但很快他又觉得什么味道也没有。他轻轻地将美仁放至床上,这才嗅出方才那股淡雅清新的香气正是从美仁的身上散发出来的。“他是中了迷药还是被人点了穴?”恍然之间,魏贞毅已然来到屋中。

美仁躺在床上,双眸紧闭,面色苍白,一头过肩的黑发凌乱地贴在脸颊边,呼吸不似向昕离开之前那般平稳。

向昕深蹙眉心,冷静地道:“迷药。”他下意识伸出手替美仁理了理贴在脸颊上的碎发。

魏贞毅狠拍桌子一掌,怒道:“这个胆大包天的贼人,竟胆敢夜闯我信阳府害人。本官就不信,本官抓不了他。你好生地守着他,早些歇息,十日后,一切依计划行事。”说完便拂袖离去。

夜深人静,徒留向昕瞪着双眼愣愣地望着屋梁,失了神。

满脑子里盘旋的都是近两个多月来十三起十岁左右孩童失踪的案子,正当一筹莫展之际,他追查到了蓝府。只是万没想到,那凶手的消息真是灵通,白天他才带美仁回衙门,这会儿便夜探信阳府。美仁被下了迷药,昏睡不醒,若不是及时发现,或许美仁便成了那第十四个孩子。

如今整个信阳城以及附近的县郊村落,人心惶惶,若想利用百姓的孩子去做诱饵,又有谁家会愿意让自己的小孩枉送性命?偏偏在这种紧要的关头,美仁出现了。他是个孤儿,四处流浪,以行乞为生,无端丢了一条性命,实属常态,又有谁在乎?

一想到这儿,向昕的心猛地收缩,如针刺一般。他不该带他回衙门的,他不该的……

他低头,手指刚要触摸到美仁细嫩的脸庞,又转为替他捋了捋发丝,喃喃轻道:“对不起,请你相信我,我决无害你之意。蓝府一行,向大哥定会保你周全,即便是舍了自己的一条命也在所不惜。”

和了衣,守着美仁,向昕在床的外侧躺了下来,辗转反侧,难以安睡。心中一直念着对不住身旁的美仁,却未料不到半盏茶的工夫,他竟沉沉地睡过去。

不知何时,美仁倏然睁开双眼,翻了个身,一双美目好奇地审视着身旁在睡梦中还双眉紧蹙的向昕。这男人天庭饱满,飞扬的剑眉下,目若朗星,挺直的鼻梁更显他的性格刚强不屈。

美仁的纤指轻点了一下那紧抿的薄唇,目光落在他刚毅的下颔之处,没有那让人讨厌的厚重胡楂,整个人看起来,尽现阳刚之美。

美仁用手指轻捏了下他的下巴,巧笑一声:“呆子。”

他们族内特有的“追魂香”应会让他一觉睡到天亮。

拉了拉两人身上盖着的薄被,美仁重新躺回床上,满意地笑着睡下了。〔三〕假作不知

这一夜,向昕睡得极不安稳。

迷迷糊糊、不知不觉中,向昕听见了爹和娘亲争吵的声音。他猛地从床上爬起,奔出房间,便瞧见娘亲背着包袱正欲离开,爹大骂着叫她走了永远都不要再回来。

他本能地冲上去抱住娘亲的身子,不让她走,这时,他发现自己的个头才及娘的胸口。

向昕看着自己矮小的身材,怔住了。为何自己也成了十岁的孩童?

娘的口中不知在骂着什么,一把推开了自己,头也不回地往屋外走去。“娘……”他哭喊着追了出去,眼前一片漆黑,什么都望不见。

不,这一定是在做梦,爹早就死了,娘也早已离开他了,为何还会梦见他们……

迷茫之间,有人大唤救命,那声音柔柔软软的,好生熟悉,是美仁的声音。向昕冲出屋子,便瞧见屋顶之上,美仁被一黑衣人挟持,不停地挣扎着大声喊着救命。

足下轻点,向昕提气运功,便跃身上了屋顶,未久便追上了那蒙面的黑衣人,大喝几声,与其交手。但那人刀下无力,且无心恋战,为了脱身却将美仁用力地抛了下去……

一时间,美仁惊恐的面庞与娘的笑靥交织在一起……

不!

向昕大声叫唤着,猛地惊醒,胸口犹如千斤巨石重压,郁闷难当,呼吸困难。窗外,天刚蒙蒙亮,约莫五更天了,而自己正安然地躺在床上。他深吐了一口气,果然是在做梦。

他甩了甩头,睁大双眼,这才发现让自己胸闷难当的竟是一条腿,那条腿正不偏不倚地压在自己的胸膛之上,而那条腿的主人双手正揪着被角,嘴角处尚有些痕迹,嘴巴一张一合地咂个不停,此状应是梦见了什么好吃的东西。

眼前这幅景象真是让向昕哭笑不得。孩子便是孩子,一夜之间,这小家伙竟能从床这头横睡到床正中,若是这张床再大些许,怕是他能转个圈了。

向昕猛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放下那条腿,坐起身,将睡姿极为不雅的美仁抱回床头。他的脸色已不似昨晚那般苍白,想是那药力早已过了。他深深凝视着美仁的睡容,那双灵动的眼眸此刻紧闭着,纤长轻盈的眼睫如羽毛般舒展着。腮晕潮红,这女儿家才有的琼姿花貌让他不禁想起了他那个美艳不可方物的娘亲。

方才的梦境又是那般真实,娘亲走的那一夜,他今生今世都无法忘记。那年他才十岁,一如梦境一般,他抱住了娘亲的身子,不让娘亲走。

娘亲却用力地将他推开,尖声骂道:“滚开!你这个烦人的东西!和你爹一样,都是个没用的东西,将来铁定也是个窝囊废。”“你这个贱人!你在胡说什么?他是你儿子,你还是不是人?”爹拖着一条瘸腿向娘亲扑了过去。

娘的动作很快,一个回旋便躲开了爹的大掌。爹向前倾去的身子落了空,不偏不倚地摔倒在门槛上,闷哼了几声。“爹……”向昕哭叫着去扶爹。

娘倚着门,大笑了好几声,反讥道:“哈,我儿子?若不是为了你手中那本《纯钧剑谱》,我会跟你生下他这个孽种?那场决战,你若是胜了,我兴许还会考虑和你就这么将就地过下去,如今你输了、废了,你拿什么养活我?你还有什么脸留我?你这本《纯钧剑谱》,只不过刚好弥补我陪你虚度的这十年青春而已。”

娘亲媚笑着扬了扬手中的剑谱。

爹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目,颤着唇道:“那晚是你在酒菜里下的药?”“没错。因为我知道你和他决斗,必输无疑,看在多年的夫妻情分上,是我恳请他给你留了一条贱命。”娘亲的凤眸轻睨,明媚妖娆。“为什么?究竟是为了什么?”爹追问。“没有为什么?这是我的宿命!当初你将我抢回来,就该知道我本就不是那种安于室的女人。我要过的是那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富贵荣华的日子。这十年,你给了我什么?”娘亲美艳的面容变得狰狞扭曲起来,尖细的声音一声高过一声。“这十年里,难道你不曾感觉到我对你的爱吗?”爹凄凉地道。“爱?哈哈哈……”娘突然狂笑起来,隔了半晌才停下,蹲下身子,摸着爹瘦削的面庞,柔声道,“向天问,我们族的女人,这一生最不需要的便是爱。”

说完,娘亲便起身用力地一脚踢开爹,猛地拉过他,媚眼如丝,对他笑道:“向昕,你看好了。记住娘的这张脸,记住娘的这种笑容,记住娘浑身上下的这种气息,倘若你今后遇见像娘这样的女人,能避则避,能躲则躲,避不开躲不过就一剑杀了她。你要记住,若是你有一丝心慈手软,死的那个人终将会是你。”

这一次,娘亲再也没有回头,很快,那抹妖娆的身影便消失在暮色下。“娘,娘……”他哭喊着追出门外,却见眼前漆黑一片,什么也望不见。

爹倚坐在门边,对着他喝道:“不许追!昕儿,过来,扶爹起来。”

他抹了抹泪,扶起爹回到里屋。爹从书架上抽出一本毫不起眼的书卷,递给他,苦笑着道:“昕儿,这本才是她要的真正的剑谱。哈哈哈……我对她从来没有丝毫隐瞒,真正的剑谱都是放在唾手可及之处,可是她的疑心病却是那么重。荣华富贵?我放弃了我的荣华富贵便是为了追求这把纯钧剑和这本《纯钧剑谱》,我若是真的想要过那种日子,有多少女人会自动送上门?呵呵……没想到我的结局竟然会是这样……既然她执意要走,执意要将那本假剑谱送予那人,是生是死,也与我无关。”“爹……”他哽咽着。“昕儿,你可要收好这本剑谱,也要记着她临走前的那番话。好了,爹要去休息了,你下去吧。”爹向他挥了挥手,便在床上躺下。

那一刹那,他看到爹眼角滑下一滴眼泪。

未几日,门前的河中漂浮着一具尸体,人人都说,那是一个瘸腿的醉鬼失足落了水。

爹究竟是无意中失足还是自己跳下去的,只有他自己知道……

沉睡中的美仁不知何时醒了,扭着身体伸了几下懒腰,口中不停地嘟囔着:“嗯……”

这几声呓语打断了向昕的沉思,他轻抬嘴角,看着这个小家伙,道:“醒了?”

美仁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又打了一个哈欠,喃喃地叫了一声:“大叔,早。”“昨夜睡得可好?”向昕问道。

美仁挑了挑眉,双手拍着脑袋,苦着脸道:“嗯,不好,头好痛。”

听美仁叫头痛,向昕想起昨夜之事,剑眉深锁,伸手便帮他轻揉了揉太阳穴,轻声问道:“小向,我问你,你可记得昨夜之事,比方说,你是否有出过这屋子?”“啊!对了,大叔,你昨夜上哪儿去了?美仁一觉睡醒想方便,却见大叔不在屋中,于是自己下了床,可是刚摸着出了屋子,便有个黑影从眼前掠过,之后美仁便什么也不记得了,直到眼下又见着大叔。”美仁一边激动地说着,一边双手比画着昨晚见到的黑影。

思绪在心头百转千回,向昕垂眸苦笑了几声,道:“今日觉得腿怎么样,还疼吗?”

美仁眯着眼,浅浅一笑:“这大夫的药还真管用,不怎么疼了。瞧!这青肿也退了。嗯,我要下床走走。”

说着,他便滑下了床,在向昕的搀扶下,轻轻地挪了一两步,较昨日的情况好了很多。“好了,今日不用再像个小孩子一样要人抱着走路了。”向昕拍了拍美仁的头,声音放柔,“快去梳洗,待会儿去用早膳。”

美仁点了点头,笑眯眯地打理完一切,便随着向昕一同去膳堂用早膳。

日子匆匆一晃,明日便是蓝府老爷蓝德宗的五十岁生辰,向昕却一直未有动静,这颇让美仁意外。为了不节外生枝,美仁也未曾有下一步举动。不过整天闷在这衙门里无所事事,也让美仁伤透了脑筋,时不时还要应付那些长舌的捕快们。

自与向昕同床共枕之后的翌日,向昕便依自己的诺言找了一张单人床架在了屋内。向昕虽一人居住,但那屋子实在小得可怜,架了一张床之后,人走动的地方明显窄了许多。顾及美仁的伤腿,他憋红着耳朵,又对美仁提议还是睡一张床好了。

一起睡还是分开睡,对美仁来说都一样。美仁满脸兴奋地欣然点头。自昨晚,她用追魂香迷晕了向昕之后,意外发现向昕做噩梦,在梦中不停地叫着“娘亲别走”,忽然觉得近距离观察这男人是件很有趣的事。

而向昕,与美仁朝夕相处一段日子后,渐渐地,心中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慢慢滋生。

这日,耐不住美仁的哀求,向昕答应带着“伤势差不多痊愈”的他四处晃悠。其实那日的“伤腿”不过是美仁的雕虫小技而已,大夫的药根本就没有用上,早被他偷偷扔了。

午时过后,向昕便带着美仁于城内慈溪衣坊重新置办了一身合身的新衣,个中缘由不用说明,美仁也知道好戏就要开始了。

阳春白日风花香。

据说前任知县大人偏爱樱花,从衙门西行的青石街起,直至浉河两岸都种满了这种美丽清纯的樱花树。时下正是花开时节,绯红粉白的花朵,绚丽又清雅,争芳斗艳。微风阵阵,花瓣随风飘落的样子,洋洋洒洒,状似白雪,幽香四溢,沁人心脾。

嗅着花香,美仁脑子里不停地在转动。那夜夜探思远堂,被向昕发现,情急之下装成被贼人迷晕的样子。向昕心疼地抱着自己回屋,尔后的喃喃自语,宛如对心仪女子的深情誓言,美仁可是一字不漏地听在耳中。

这个一板一眼的男人,有时候看来还是挺有趣的。

美仁忍不住仰头看他,孰料,这位仁兄定住脚步,怔怔地望着前方。

向昕的神情极其不自然,这让美仁很好奇,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几步开外立着一位身着上好丝罗轻衫的姑娘,她身旁立着一位黄裳小婢。这位姑娘容貌淡雅脱俗,细眉微蹙,明净柔美的面庞上带着丝丝娇羞,火热的目光深深地锁在向昕的身上。“向大哥。”姑娘红唇轻启,软语轻唤。“向昕见过蓝小姐。”向昕微微蹙眉,抱手作揖,以礼回道。

哦,原来这位便是那百闻不如一见的蓝府小姐蓝希凌。

美仁噘起了小嘴,双手抱胸,目光定定地在蓝希凌的身上打量几番。单是看相貌气质,这位蓝小姐与向昕倒是挺般配的一对,但若是论上家世背景,向昕似乎略逊,不过向昕年轻有为,潜力无边,日后的事谁能料到。

然而最可惜的便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怎么看,这都是蓝家小姐的一厢情愿罢了。谁叫她看上的是块木头呢?

想要混进蓝府,向昕可以做到,但若想在蓝府住上一段时日,怕还是要自己先出手为妙,得下一番功夫了。

美仁微微眯眼,露出一个坏笑,拉扯着向昕的衣摆,道:“大叔,这位姐姐真是好生漂亮,是大叔的朋友吗?”“呃……”向昕微微一愣,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接话。若说是朋友,自己与那蓝小姐算不上深交,不过是曾经救过她一次;若说不是朋友,无非是让面前的蓝小姐难堪。

他轻咳一声,露了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做起介绍来:“小向,这位便是城西蓝府的千金蓝小姐。蓝小姐,这位是……”

未等向昕介绍自己,美仁已经兀自开口:“漂亮姐姐,我叫向美仁,向若而叹的向,仁义君子的仁,是大叔的侄子。漂亮姐姐若不嫌弃,可唤我一声美仁。”

侄子?美仁这一开口,让向昕怔了怔。他原本开口是想说美仁是他的远房表亲,这会儿美仁自称是他的侄子,辈分真真实实地隔了一层,似乎更为妥当,他欣然点头。

蓝希凌被美仁这左一声“漂亮姐姐”右一声“漂亮姐姐”给弄得霎时间羞红了脸,心念:这个小男孩,不仅人长得俊俏非凡,一张小嘴真是跟抹了蜜似的,竟没料到是向大哥的侄儿,性子较向大哥是南辕北辙,几年后,不知要让多少姑娘家为之痴迷。向美仁,像美人,连名字都是这般的趣味奇特。看向大哥那样专注的神情,他对这位侄儿似乎很是宠溺。“真是个乖巧的孩子。青红,快,赶紧将刚买的糕点拿出来。”蓝希凌吩咐身后的小丫头。

小丫头应声,连忙从手中的篮子里取出刚买的糕点,递给了美仁。

美仁像个孩子一样,兴奋地接过,打开纸包,便吃了起来。

蓝希凌的目光很快落回向昕的身上,柔声道:“向大哥,明日你会来吗?”

向昕望着蓝希凌,并未开口,脑子里不禁又想起那十三起案子,是否要告知她明日他必定会去,这让他蹙起了眉。“向大哥……”向昕的目光虽是落在自己的身上,一双瞳仁却是毫无焦距,蓝希凌忍不住唤道,却仍未让他回神。“咦?蓝姐姐,明日是什么好日子?蓝姐姐约了大叔,是游船,赏花,抑或是品茶?”美仁的声音不大不小,却刚好能让路经的行人听见,他们不断地回头望向这对俊男美女。

面对行人的指指点点,向昕的脸终于挂不住了,出声喝止:“小向!”

美仁嬉笑了两声,不以为然。

向昕道:“向某有公职在身,届时须听魏大人差遣。”“哦,这样……”蓝希凌一脸失落。“咦?大叔,明天你究竟要去哪里?”美仁仰头又问。

蓦地,蓝希凌双眸中燃起了希望,对着美仁道:“嗯,明日是家父的寿辰……”

美仁乌黑的双眸显得比蓝小姐更亮,顽皮地眨了眨眼,便直直地盯着蓝家小姐,以眼神示意自己的心思,蓝希凌见他这副好笑的模样便接着道:“明日府上请了京城有名的戏班子,会很热闹,若美仁无事,不如来府上坐坐。”“好啊好啊,有好吃的吗?”美仁开心地道。“小向……”“当然有了。你放心好了,蓝姐姐不会怠慢你的。”蓝希凌微笑道。“好啊好啊,美仁一定去,蓝姐姐可不能不让进门。”“小向……”“嗯,美仁你住在哪里?”蓝希凌问。“美仁和大叔一起住。”美仁道。“小向,待会儿要去一趟妙春堂,最后一服药。”向昕最终忍不住一把拉住了美仁,虽然自己极力争取不让他进蓝府未果,但也不希望他自己往火坑里跳。他轻叹一口气,转首对蓝希凌道,“蓝小姐,向某还有事,失陪了。”“向大哥……”蓝希凌望着向昕的背影怔怔出神。“蓝姐姐明日见。”美仁忽然回眸,冲着蓝希凌挤了挤眼,给了她些许希望。〔四〕虚实一探

信阳从古至今,皆以茶为名。

蓝家从祖辈开始便从事茶业经营,到了蓝德宗这一代,已具相当的规模,蓝家的“凝浉阁”茶庄几乎遍布整个淮南地区,在信阳有一句俗语流传更广:“茶香溢千年,年年在凝浉。”

终于挨到了给蓝德宗贺寿的时辰,却已是未时过后,向昕带着魏大人吩咐的厚礼与美仁一同来到蓝府。

果然是大户人家。

进入蓝府之后,美仁佯装被眼前的景致深深吸引。园内的楼台、厅堂、亭榭、花墙、游廊等错落有致,别具一格。随着脚下步子轻移,眼前的景致忽而异峰突起,耸青叠翠,忽而曲径通幽,林荫掩映,极尽天然之趣,让人赏心悦目。

一路欣赏着,很快便到了蓝府的正厅,厅堂中挤满了来贺寿的人。美仁四下张望,多为商贾之人,也有个别江湖中人。

向昕上前与蓝德宗寒暄了几句,便带着美仁找了个角落安静地坐下来,仔细地观察堂内的各位人物。

美仁轻轻拨弄着茶水,轻啜一口,这毛尖的味道清新淡雅,醇香甘甜。她在心中不住地啧啧称赞,只可惜这品茶的地方实在是太糟了,那一声接一声的“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虚假至极,不禁让美仁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美仁端着手中的茶盅,思索着如何找借口溜出去,办自己的正事。忽然,只听堂外家丁高声叫唤起来:“紫玉山庄明庄主、明公子到。”

但听“明”这个姓,便让美仁浑身的神经都紧绷起来。

明家的人?蓝德宗何时与明家的人有了来往?这倒是让美仁出乎意料。

堂内的人顿时全部安静下来,目光一致看向来人。

进来的一行人,为首的中年男子一袭锦袍,面容俊朗,一双慑人的黑眸炯炯有神,不用说,年轻的时候必是一个风流儒雅之人。他身后跟着一个身着素雅锦衣,同样俊美非凡,却是一副病态的年轻男子,这两人正是紫玉山庄的庄主明经堂与其二子明景升。

一想到明经堂这三个字,美仁便暗暗咬起牙,在心中冷嗤。

蓝德宗立即迎上前,满脸堆笑。

两人不知说了什么,美仁也未曾留意,自明经堂进门的那一刻起,她一双含怒的美目就不曾从他的身上移开过。

向昕轻轻扳过美仁的肩部,锁着眉问道:“小向,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脸色这么难看?”“嗯?没有。”美仁立即收回视线,神情恢复。“是吗?你见过明庄主?”向昕问出心中的疑惑。“见过,怎么能没见过?”美仁生硬地偏过头,咬了咬唇,紧攥着拳头,扯了抹冷笑,轻嗤道,“大名鼎鼎的紫玉山庄明庄主,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赏一顿狗饭,都要重重地多磕几个响头,磕轻了生怕诚意不够。嗤……”

这几日来,除了纯真无邪的笑靥,向昕从未在美仁脸上见过这种哀伤而愤怒的神情。也许他身为一个乞儿,经常不得不接受嗟来之食吧。人生总有太多的无奈。

瞅见向昕脸上疼惜的神情,美仁不由得轻笑一声,对向昕柔声道:“大叔,美仁觉得胸口郁闷,想出去透透气。”“好,我随你同去。”“不用了,大叔。我虽是一个小孩子,但也不至于在这蓝府里弄丢了。”美仁一刻也不愿待在这屋里,说完便转身从偏门溜了出去。

向昕一刻也不敢松懈,趁着众人的视线全集中在明庄主与其子的身上,也抽了身,追了出去。

出了大堂,美仁也顾不得什么方向,便往花草树木最多的地方奔去。园内深处,清新的气息让美仁舒服了些许。

眼前十余株樱花树,树姿洒脱舒展,满树的淡红粉白,全是扑面而来娇嫩的感觉。最美的是花瓣飞舞,幽香飘溢。心情随着花瓣一起飞扬,她暂时忘了那厅堂内还有明家的人存在。“小向,小向!你去了哪里?”不远处传来向昕焦虑的呼喊声,美仁猛地回神。

经过一个多月的追查,他好不容易才查到本族至宝《天一圣经》的一些线索。在短短的两个多月之内,信阳城及附近村落共有十余名十岁左右的小孩失踪,依此情形,必是有人在修炼《天一圣经》中最歹毒的一部分,而此人就藏身于蓝府之中。

魏贞毅为了抓此凶手早已焦头烂额,美仁扮作小乞丐把握时机混进信阳县衙,正中了魏贞毅下怀。如今他已身在蓝府,一步步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眼下便是要脱离向昕。虽然向昕也是在找那人,但他毕竟是官,他要的是抓获凶手,而美仁要的是《天一圣经》。若它再落入旁人手中,那真是什么希望都没有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

趁着向昕没赶过来之前,美仁几个纵身,便窜进了蓝府中院。

中院尚分海棠苑、柳丝苑、叠翠苑、雅瑰苑四个院落,蓝家的祖辈眼光独到,每个庭院的景致风格都不一样,几处厅堂与前院的正厅有所区别,这中院的景色以竹景为主,假山为辅。庭院幽静,小径曲折蜿蜒,夕阳映照之下,有种说不出的韵味。再往后去便是蓝家的后院,依眼前的格局看,那院落应是别有洞天。

美仁顿住了脚步,沉思了片刻,四下张望了几眼,见无人便施展了轻功往那后院的方向飞去。

让美仁失望的是,这后院里只有一排看起来很普通的房舍,其中一间应该是主屋,门头上悬挂着一个匾额,上面题着几个大字“明静堂”,但门上贴了封条。还有就是一个荷塘,越过荷塘是一座十余米高的假山,她沿着假山上的小径登上山上的亭台,向四周张望了几眼,山的背后又是一方花园,两侧除了两道长长的回廊,便是满庭的花草树木,并无奇特。

看起来没什么暗藏玄机的,除了那几间贴了封条的房舍。

美仁顺着原路返回,快步走向一间贴了封条的屋子。“咸平五年正月甲申……”美仁轻声读着封条上的字,看这时间,这封条贴了不过才两个多月。

倏地,美仁瞪大双眸。正月甲申?那不就是第一起案件发生之后的第三日!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这屋子果真有古怪。

从一旁的窗棂上望去,手刚好想触碰那层窗纸,便觉周身的气流不对,美仁迅速旋身往斜后方倾去,只听嗖嗖嗖三声,三枚约莫三寸长的银针从自己的眼前擦过,齐刷刷地连根没入窗棂上。

美仁正了正身,黑眸精芒一闪,往左前方一棵十几米高的银杏树望去,一个灰色人影迅速地从树上蹿下,往假山的方向飞去。

美仁追至假山下,刚欲提气飞上山顶,便听见一个突兀的男音从后院的入口处传来。“是何人在那儿?”

糟了!明明已经很小心,怎么还会被人发现?美仁拧紧眉头,咬了咬唇,不假思索便挺直了身体往后院的入口处走去。

一位身着灰袍的中年男子立于入口,一双鹰眼犀利地望着美仁,厉声道:“你是何人?怎会在这后院?”“哦,这位叔伯,晚辈迷路了,找不到回正厅的路,能劳烦叔伯领晚辈回正厅吗?”美仁佯装乖巧。“你是哪家的公子?”那人又问。“回叔伯,晚辈姓向,是应蓝小姐邀请而来。”美仁有礼地恭敬道。“小姐……”那人一番沉思,“向少公子请随老夫来,这边请。”

美仁紧跟在那中年男子身后,很快便回到了中院,便见向昕一脸焦虑地立在往柳丝苑的入口处。

蓝希凌与另一名男子也匆匆赶到。“小向,你方才去哪儿了?”向昕大掌握住美仁的双肩,沙哑着声音急道。方才他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要蹦出来了,明明两人是一前一后,不过是眨眼之间,美仁便不见了踪影。半个时辰还不到,若是美仁真出了什么意外,自己难辞其咎。

不知为何,美仁一见着向昕那种担忧她、紧张她的神情,就十分想笑,这样古板的一个家伙,也就在这个时候最可爱。她忍不住逗了他一句:“瞧大叔的慌张模样,大叔是在担心美仁吗?”

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向昕连忙松了手,道:“不要再乱跑了。”

美仁仰首微笑,这家伙真有意思,每次害羞都是耳朵先红。“向大哥,你过于多虑了,只要不出我们蓝家,美仁就不会丢的。”蓝希凌轻道。

蓝希凌今日身着一袭淡粉的衣裙,脸上微施薄妆,比平日里看上去更娇艳三分。虽说今日是爹爹的寿辰,但她刻意精心装扮,多半还是因为向大哥也会来。

来到蓝府好些时候才见到蓝希凌,美仁不能忘了称赞主人一番,连忙夸道:“蓝姐姐,今日的你看起来就好似九天玄女下凡尘。”

语毕,便见着蓝希凌的双颊飞上了两朵红云。

向昕紧抿着薄唇,一言不发,在外面他反而不担心,怕就怕在这蓝府里。他本来想狠狠地训斥美仁一番,但见美仁嬉笑的样子之后,满腔的郁愤只化作几声无奈的叹息。“大叔,没事,不必太担心,美仁方才只是迷了路。不过要多谢这位叔伯。”美仁指着那位送自己回来的中年人道。“原来是向总捕的家人,老夫已将人安全送到。小姐,向总捕,明公子,老夫尚有别的事要忙,先行告退。”中年人作了揖,便离开了。“他是谁?”美仁问道。“他是我们蓝府的总管仲叔。”蓝希凌应道。“哦……”

一个总管不在厅堂招呼着,何以到那么幽静的后院去?

美仁嬉笑着又道:“给蓝姐姐添麻烦了。”

倏地,她的目光盯在蓝希凌身后之人的身上。

皓衣如雪,发丝张扬如画,肤色却过于白皙,几近于一种病态之美,正是之前在厅堂上见过的明经堂之子,那个病歪歪的家伙。他时不时轻咳数声,似在提醒着旁人:“晚生身体抱恙,请多多见谅。”

美仁打量他的同时,他也望了美仁一眼,纯黑的眼眸中暗彩翩然,闪着一丝让人无法捉摸的精光。

蓝希凌见美仁一直盯着明景升看,嫣然一笑,柔声道:“向大哥,美仁,这位是紫玉山庄的明家二公子明景升。明大哥,这位便是我们信阳府的总捕向昕及他的侄儿向美仁。”

向昕双手抱拳以礼作揖,道:“幸会。”

明景升轻咳了一声,以礼回应:“有礼。”

平日里话比较多的美仁在此时却没了声音,向昕轻触了他的肩头一下,美仁才露了一个怪笑,嘴中含糊地咕喃一句:“美仁见过明大哥。”

望着眼前这个十岁的小男孩,明景升蹙了蹙眉,貌似从方才第一眼见着他,他便是以一种敌视的眼光在打量自己,连叫一声明大哥似乎都是勉强应付,但他不记得自己何时有得罪过这个粉雕玉琢的小家伙。

美人?呵,很独特的名字。

明景升轻勾了勾唇角,流转的眼波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只听他哂笑道:“美人,我以为你会称我一声明叔叔。”

明景升再度开口,与之前如春风拂面般温暖的声音完全不同,低沉而富有磁性,说不出的优雅迷人。

叔叔?

美仁在心中冷笑一声。

这个家伙一开口就占自己的便宜,能叫他一声明大哥已经是给了他天大的面子,还敢出言让自己叫他叔叔,不愧是明经堂的儿子,与他一样恬不知耻。

美仁表面佯装着笑意,实则咬紧了牙,那笑容比哭还要难看,好容易蹦出了几个字:“你确定要美仁尊称你一声叔叔吗?”

明景升淡然笑之,道:“那倒不必,只要美人你高兴就好。”

美仁在心中轻嗤,鄙夷地瞥了他一眼便转向蓝希凌,往她的身上轻轻倚去,道:“姐姐,美仁肚子有点饿了。”

蓝希凌轻点了美仁的鼻尖,便揽过他,道:“走,去我苑里先尝些糕点。”

美仁兴奋地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一名家丁前来传话:“小姐,明公子,向总捕,晚宴就要开始了,请小姐与几位公子速去聚雅堂。”“知道了,下去吧。”蓝希凌打发了家丁,领着一行人往聚雅堂移步。〔五〕人生如戏

华灯初上,整个蓝府一片灯火辉煌。

前来贺寿的人均已入座。坐在主桌正中的便是蓝老爷蓝德宗,右侧坐的是明经堂与其子明景升,而左侧则是一名凤眉丹目雍容华贵的妇人,想必那便是那蓝夫人了。

蓝夫人在不经意间正好碰上美仁好奇的视线,她微微一笑,便将目光落回谈笑风生的蓝德宗身上。

美仁继续张望,坐在蓝夫人左侧的是一位年纪在十七八岁的年轻男子,长相与那蓝夫人倒有个五六分像,想必是蓝家公子了,接着便是蓝希凌。

美仁垂下眼帘,锁着眉头,随着向昕在隔壁桌坐下。

这座位安排得真是奇妙,这世上最不想看见的人偏偏就坐在你的眼前。只要一抬眼,美仁便能瞧见坐在主桌的明经堂。

蓝德宗起身举起手中的白玉酒盅,朗声说了一些敬谢之言。至于他说了些什么,美仁并未听清,双眼愣愣地望着眼前的酒盅,目光没有焦距。

不知何时,众人跟着举起手中的白玉酒盅,美仁也跟着举起。蓦地,手中的白玉杯被人夺下,换成了一个茶盅。美仁回过神,一脸诧异地望着身侧的向昕,他一脸关心地看着自己,轻道:“你还小,不适合穿肠物。”

闻言,美仁扬起笑靥,道:“大叔最好了。”说着便举起手中的茶盅与向昕对碰了一下,一口仰尽。

莞尔一笑,向昕浅啜一口杯中酒。

目光总是在不经意间瞥向对面谈笑风生的明经堂,美仁想弄明白一件事,他究竟有何魔力,让那么多女人甘愿为他生为他死?再度端起手中的茶盅,茶水已倒满,原本甘甜清香的上等信阳毛尖何以尝在口中,竟变成了一种苦涩之味?

忽然间,一阵悦耳的丝竹之音惊醒了一直沉浸在遐想世界里的美仁,抬眼便见着几位身着红色舞衣的妙龄舞姬飘然入堂,以舞助兴。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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