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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8-23 05:16: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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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李巍

出版社:作家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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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夏天我们一起毕业

那年夏天我们一起毕业试读:

前言

那年夏天时光停留的一天幸福变成了纤细的线轻轻一碰就断了我们的爱情像放飞进天空的风筝飞向没有永远的永远遥远已一光年离别转身的刹那心和心一起流血流泪整个世界突然之间寂静无声我在黑暗里哭泣再也无法感知到你手心的温暖那年夏天我们毕业的那一天挥手说再见的前一秒最后一次 最后的最后亲吻你的唇拥你抱你想你念你却怎么也吻不干你决堤的眼泪Chapter 1 来不及说我爱你

但愿这个夏天从未来临,我装在瓶子里的小小幸福,依然可以紧紧拥在怀里。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只说给你听。

在心里一遍遍地重复说给你听。1

夏至未央。

明媚灼人的阳光,从深蓝的天幕倾斜着打下来,颓靡慵懒地照耀着整座离城。首尾相连的梧桐树,遮盖了城市的苍穹。

林荫道上,投下形状各异的光斑,宛如三月里洒落的樱花花瓣,晶莹剔透。空气里有温暖的味道,混迹着树木、尘埃、汗水的味道,在暧昧地纠缠。几只白色的鸽子,盘旋在林立的高楼间,低低地飞过,发出寂寞的咕噜声。

将夏天拉得遥遥无期的远。

这是2006年的夏天。6月8日。晴。

没有风,甚至没有,一朵白云。

马路上偶尔闪过匆忙行走的行人,低垂着脑袋,踩着自己被缩得很短的黑色影子,像沉寂在污水里无法呼吸的鱼,神情倦怠地吐出一串串漂浮不定的气泡。

没有人说话。仿佛一张口就会有火焰从喉咙里蹿出来。

在这个季节,燥热像瘟疫一样泛滥流行。“嘿!”

路小北端着两杯柳橙味道的奶茶碰了碰夏暖暖的肩膀。瞬间,冰凉的感觉就由她的胳膊细致地传递遍全身,像夏日微微的风拂过。

暖暖回过头,接过橘色的奶茶,大口喝了起来。喉咙起伏,发出寂寞的声响。“小尾巴,你慢点喝行吗?别呛着了!”

路小北默默地看着暖暖喝水,关切地说。

小尾巴是路小北和齐洛在高一下学期给她取的绰号。那时候他们三人成天腻在一起,只要有路小北和齐洛的地方,肯定有暖暖。因此她就得了个小尾巴的绰号。这一叫,就是高中毕业。

阳光下,女孩的皮肤像盛开的樱花般晶莹,仿佛是透明的,连细密的绒发都清晰可见。隔着透明的塑料杯,她的睫毛微微颤动着。

路小北站着没动。

世界陡然寂寞无声,心底最脆弱的弦被轻轻地拨动了,回声缭绕。

暖暖一口气将奶茶都装进了肚子,心满意足地擦着嘴唇。这时,她才发现旁边的路小北正直愣愣地看着自己,阳光落在他灰色的瞳孔里,亮得惊人。

她的脸幽幽地红了。“走吧!去学校转转,今天是高中的最后一天了!”

暖暖扯开了话题,逃避似的先走了。风吹起她洁白的棉布裙子,像一片漂浮的白云。没几分钟,后面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暖暖没回头,她知道是路小北追上来了。心里欢喜的同时,又涌起清晰凛冽的忧伤。

她想起三年前,十六岁的自己第一次在奶茶店遇到路小北的情景:在一大群等待买奶茶的学生中,穿着白色T恤的他,像夏日的阳光般清澈干净。光芒从头顶落在他的眼睛里,氤氲起星辰般明艳的光。

仿佛有薄荷的清香在他周围弥漫……

一朵雪花飘过,就这样同样十六岁的路小北也悠然地烙进了她的心里。从此一住就是三年。终于在今天这个即将分别的日子,成为心中最隐秘的伤口。

难以启齿,甚至不能够触碰。一碰就流血、流泪。“小尾巴……”

追上来的路小北张大着嘴巴正想说什么,却看见阴影里暖暖一张忧伤的脸,嘴巴张了张,还是将话生生地压了下去。不知为什么,她的表情,突然让他觉得很难过,心痛难忍。

有微微的风吹过,梧桐树掌形的叶子晃了晃,又归于静止。

路小北踩着暖暖的影子,穿过长长的深巷。四周琳琅满目的店铺,卖着各种小吃——珍珠奶茶、刨冰,还有时髦的恐怖小说以及漫画插图本、大头贴、AR明星海报。每个店铺前都缓慢地流动着放学的学生。大都是高一高二的学弟学妹,高三的学生刚考试完,大都组织了盛大的狂欢Party。

不时有穿着时尚的学妹向路小北打招呼,老远就亲热地嗲声叫着小北哥哥。那夸张的表情,就好像见了某某明星大驾光临。路小北嘻嘻哈哈地笑着回应她们,遇到热情的,还说些不正经的玩笑话。

比如,女生说:“小北哥哥,我好舍不得你毕业哦。”

他肯定会拍着女生的脸说:“舍不得那就嫁给我吧!”

女生笑嘻嘻地红了脸,像朵盛开的鸡冠花。路小北笑得更带劲了,嘴唇微微扬起,更像香港的大明星陈冠希了。

这一路,路小北和女生周旋调侃的声音,不时传进暖暖耳朵里。尽管这三年中,她无数次地听到类似的对话,也早领略了小女生对他的疯狂追逐和崇拜,却还是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再想到即将到来的漫长分离以及三年无果的暗恋,她心里的痛苦更深了。这样一想着,不经意间脚步又加快了。“小尾巴,等等我!”

不久,又听到路小北远远地在背后鬼哭狼嚎似的呐喊着。

夏暖暖假装没有听见,风吹着她白色的裙角,像缓缓张开的翅膀。她的忧伤也像羽翼般丰盛。

三年。十六,十七,十八岁。

她用尽三年最美的时光去深爱的人,现在,还来不及说爱,就要分别了。想到这里,暖暖不觉得眼眶湿润了。

盛夏的天空仿佛突然下起了漫天的沙。

内心深处尖锐凛冽的疼痛,再次潮水般汹涌地袭来。

十八岁呵,她终于站在了天堂与地狱的分岔路口,连着幸福的线却那么那么的纤细。轻轻一碰,就断了。2

到达学校时,天色已经暗淡。暗红色的云朵将远处的天空渲染得流光溢彩,空荡荡的校园愈发显得空旷寂寥。

夏暖暖和追上来的路小北肩并肩地行走在熟悉的校园小径上,朝着篮球场走去。这是三年级一班学生约定好的集合地点。

该不该对他说,我爱你?该不该说出口?

夏日的凉风吹来,暖暖飘飞的思绪转瞬淹没在风中。她抬眼望了望灯光下的路小北——他依然习惯性地仰起骄傲的头颅,昏暗的光折射在他雕塑般迷人的侧脸,眼底泛起宛如星芒的光。仿佛有刀刺进心尖,暖暖下意识地用手按住了胸口。

该死的心绞痛,又来了。

操场上,还残留着学生烧书运动后留下的味道。灰烬被风一吹,蝴蝶似的飞舞着。

篮球架边已经围满了一堆人。男生蹲在地上无所顾忌地边抽着烟,边和旁边一群女生嘻嘻哈哈地说着情色笑话。笑声透过空气,再传向遥遥无边的天空。“嗨,你们来了!”

老远的童安安就扯着嗓子打着招呼。接着又漫不经心地朝着路小北问道:“你有烟吗?给我一支。”“他戒烟了!”不等路小北开口,夏暖暖已经脱口而出,代替他回答了。

童安安白了她一眼,径直走开了。

一分钟后,夏暖暖看到她正依靠在篮球架上,一手插进裤兜里,独自抽着香烟。孤独而落寞,像一株野生的藤蔓植物,从骨子里纠缠出桀骜不驯的天性。

夏暖暖下意识地离开了路小北,扎进了女生堆里。其中有个女生说了句关于考试的话,立即遭到了所有人的反对,女生赶紧惊慌失措地闭嘴了。夏暖暖同情地望了眼这个犯了大忌的女生。

听着女生们七嘴八舌地聊着永远热门的美容瘦身、某某男生、某某明星,暖暖觉得索然无味,正想离开时,突然感觉到有双手在拉扯她的衣角,回过头去,一个瘦削苍白的女生正面露欢喜地朝着她笑。“黎菲儿!呵呵,你也来了,好想你!”暖暖高兴地叫了起来,热情地将黎菲儿拥入了怀抱。女生轻轻地点着头,用手轻拍着暖暖的背,无声地表达着自己的情感。“切——一个放荡的哑巴,一个作风败坏的坏孩子。你们果然是天生一对啊!”童安安将烟头掐灭,不屑地讽刺着。“童安安,你说话很过分耶!别仗着有几个臭钱,就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暖暖只觉得有股莫名其妙的火气在体内往上蹿,正想上前理论,就听到路小北愤怒的声音闷雷般地炸响了。“路小北,你……你居然为了这个女人,这么说我?”“没错!就是说你,否则你当我在说空气啊!”路小北的倔劲又上来了。“路小北,你忘了你当初是怎么追我的吗?要我将你的光荣事迹大肆宣扬一番吗?”童安安显然没了到路小北会这么跟她说话,明显气得声音都结巴了。“都别吵了!人到齐了,就出发吧!”

班长大人齐洛驾到了!“哈哈……可以去开庆祝Party了!”

人群中响起了欢呼声。

路小北和童安安同时闭嘴了。夏暖暖长长地舒了口气,拉着黎菲儿的手,挤在兴高采烈的学生中,一路浩浩荡荡地朝着校外的KTV开去。

那天,一群人要了一个大包间,又开了好几箱啤酒,啤酒瓶子一打开,顿时一屋子的啤酒味。大家挤在一起,尽情地干杯,男生脱了汗衫、T恤,疯了似的上蹿下跳。所有的压抑仿佛在这一刻被释放似的,连汗水都挥洒着青春的激情。

童安安倒了杯酒,走到齐洛面前要跟他一起喝,却被拒绝了。后来她就一直坐在点唱机旁唱歌,一首接着一首,根本不留可以插进去的缝给别人。

后来,唱到一首《死了都要爱》的歌曲,也许是因为酒精的作用,也许是因为听到伤感的歌词,受到刺激,这首歌唱完,童安安突然安静了。将话筒一扔,在齐洛旁边坐了下来,闷声闷气地开始喝酒。

欢呼声、尖叫声、打闹声以及某个女生隐忍的哭声,混合成一首离别的盛大乐曲。

门开开合合,不时有服务员进来将成堆的空酒瓶子抱出去。

凌晨十二点,大家都陆续作鸟兽散状开了。包房里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几个人。夏暖暖正想叫黎菲儿一起离开,却发现路小北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小北!你醒醒,该回家了!”夏暖暖俯身在他耳边叫着。

路小北翻了个身,一大股子酒味立刻窜了出来。夏暖暖皱了皱眉头,又推了推他的胳膊。

这一推,路小北仿佛受到惊吓似的,竟哇哇地吐了一地。秽物溅了暖暖一身。夏暖暖心一紧,心尖都疼痛完了。赶紧找来手帕,又打来水,不嫌麻烦地为路小北擦洗着衣服上的秽物。“让我来吧!”

暖暖听到声音,抬头看见是齐洛。灯光下,他的眼底氤氲起如雾的星芒,仿佛轻轻一碰,就会滚落。“行了,你去陪菲儿吧。这不是女孩子该干的事情!”齐洛逃避似的避开她的目光,淡淡地说。暖暖知趣地将手中的手帕递给齐洛,退到了一边。

齐洛接过手帕,无意中看到暖暖裙子上角落的秽物,拉住了她,蹲下来小心翼翼地帮她擦拭着。

暖暖低下头,正好看到齐洛头顶疯长的黑色头发,脸腾地红了。仿佛有一只鸟从心头飞过,有点疼,却终被隐藏。“齐洛!不准你帮她擦!”

目睹了这一切的童安安大声制止着,嫉妒地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飘了过来。齐洛没有理会她,手中的动作依然继续着。“听到了吗?我叫你停下——你给我停下——”“我的事情,用不着你管。”齐洛冷冷地说。“夏暖暖!你这个贱人,专勾引别人的男人,跟你妈一样下贱!我……我童安安哪里比她差了!我恨你,夏暖暖!这辈子我最恨的人就是你了!”童安安声嘶力竭地咆哮着。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落下,喧闹的房间陡然间安静了。“我不允许你这么说暖暖。”齐洛在童安安震惊而绝望的目光中,垂下手,冷冷地说。

夏暖暖尴尬地站在中间,一时竟不知所措。还好黎菲儿及时地将她拉离了战场。两个人站在角落看着屋子里僵持的两个人,却像隐形人般,成了多余的。“你们先回去吧!这边的事情我来处理就好了!”齐洛回过头来嘱咐着。“哦。”

暖暖机械地应了声,望了一眼沙发上晕睡的路小北,伤感地离开了。

刚走出门,就听到门内童安安歇斯底里的痛哭声。3

深夜的街道上,早已空无一人。月光洒下冷色的光圈,混迹着城市的霓虹,一片颓靡。“我恨你!这辈子我最恨的人就是你了!”

夏暖暖摸了摸裙子上那一块颜色暗淡的印记。又想起了童安安声嘶力竭的咆哮,还有喝醉的路小北,以及蹲下身时齐洛温暖的头顶……眼泪顿时像决堤的潮水,忍不住滚落。“唉……呀呀……”

黎菲儿紧张地望着夏暖暖,嘴唇一张一合,却说不出话。一憋气,脸也红了。“菲儿……我不是下贱的女人!我不是!你告诉我,我不是!我妈妈也不是啊!她是天底下最好的女人!你告诉我,告诉我告诉我啊!”

夏暖暖委屈地摇晃着黎菲儿的肩膀,声嘶力竭地呐喊着。眼泪弄脏了她的脸,让她看起来像一个可怜的小丑。“嗯……嗯……”

黎菲儿拼命地点着头,打着看不懂的手语,却始终发不出声音。

暖暖哭得更凶了,这个可怜的孤独的女孩,从一开始的命运就跟自己那么接近。

像纠缠的双生花,注定为彼此燃烧成灰烬。

情急之下,黎菲儿一把将暖暖的头拥在了胸口,轻轻地拍着她的背。暖暖只感觉到有冰凉的液体滴落在她的肩膀,她知道,黎菲儿也哭了。也许是因为即将到来的离别吧!也许,她想起了自己不堪的过去吧!

夏暖暖这样想着,手臂的力量不觉加紧了。

上帝作证,上帝作证,她们都是纯善的好姑娘。

这一晚,夏暖暖没有回芳草街自己的家。她将黎菲儿送回阁楼。在楼道里跟她告别后,又独自去了郊外的墓地。

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去见这个人,迫不及待地想要投进她的怀抱。

亲爱的,只有你,现在,只有你,能抚慰我的伤心。

我想你我想你我想你。

天知道我有多么想念你。4

我来过这里,并且爱过了。——伊夏

这是夏暖暖要见的人的墓志铭。长眠在地下的是她的母亲。她去世那年暖暖十三岁,算起来,这已经是她离开的第五个年头了。

伊夏曾经是离城某夜总会最出名的舞女,直到认识暖暖的父亲夏善生,这个并不英俊却成熟,透着淡淡忧伤气质的男人,像毒药般让她着了魔。

她为他卸去风尘妖娆的浓妆,为他穿上白底蓝花的旗袍,为他学着烧菜做饭……终于,她的真诚感动了这个男人,而他亦用温暖的爱回报了这个深爱他的女人。

夏善生终于做出重大的决定——离婚弃子,迎娶伊夏。一年后,暖暖出生了。长相却随着父亲。

从小夏暖暖就听惯了街坊邻居对母亲的风言风语,而这,却并不能够阻止她去爱这个女人。在幼年的夏暖暖心里,母亲伊夏就像女神般美好。每晚听着母亲柔柔的安眠曲入睡,俨然是生命中最美好的事情。

暖暖至今仍旧记得那个黑色的礼拜日。

那天早晨起床后,暖暖像往常一样去浴室洗漱,因为当天是父母的结婚纪念日,所以她起得很早。

不久,浴室的门开了。伊夏抱着床单走了进来,朝着她神秘地笑着。暖暖低头,这才发现那是自己床上的床单,并且床单上有一块颜色已暗淡的红色印记。仿佛明白什么似的,她的脸忽然红了。“小傻瓜,还害羞呢!我的女儿终于长成大人了!”伊夏宠溺地点了点她的鼻尖,无限欣慰地笑着。将床单扔进洗衣机里,又变魔术似的将一包卫生棉塞给了她。“以后要每天换洗内裤哦!宝贝!”伊夏亲了亲暖暖的额头,笑着出去了,还不忘记带上了门。

浴室里,暖暖小心翼翼地拆开了卫生棉,脱下内裤,一团嫣红的印记赫然入目,像怒放的玫瑰花般炫放着。暖暖淡淡一笑,换上干净的内裤,再垫上卫生棉。这才打来清水,将弄脏的内裤洗干净。

从浴室出来,父亲和母亲已经收拾好,坐在沙发上等她了。父亲笑着说,要带他的小公主去商场买些衣服,庆祝庆祝。暖暖显然明白父亲说的庆祝的含义,想必母亲已经将这件事情告诉了父亲。想到这里,暖暖更加窘迫了。还好父亲又转过头去跟母亲商量着拍结婚纪念照的事情,暖暖的尴尬并未被察觉。

仿佛一切都美好起来似的。拍结婚纪念照,这是伊夏一直未了的心愿,而今天终于可以实现了。而女儿的长大,无疑又增加了喜庆的气氛。

整整一个下午,伊夏都沉浸在兴奋之中,穿着孔雀蓝旗袍的她,身材皮肤都保养得很好。岁月是这样眷顾着这个女人,一切仿佛时光倒流,已成少妇的伊夏仿佛又回到了初长成的少女时代,美得就像朵盛开的罂粟花。

然而,灾难却就在憧憬的美好中发生了。暖暖后来回忆起,才明白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

灾难来临之前,已经有了明显的预兆。比如,出门时,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下起了雨,而伊夏上车时,质地良好的高跟鞋竟然断掉。暖暖上车后,无意中居然发现伊夏旗袍上有一大块污泥,而一向对自己外表极其在意的伊夏,竟没有发觉,仍旧和父亲夏善生谈笑风生。

有风吹过,夏暖暖脊背顿时凉了,她倒抽了口冷气。

照相馆里,夏善生和伊夏摆着各种造型,微笑着任由摄影师拍照。末了,伊夏叫在一边站着的夏暖暖也过来,拍张全家福。

摄影师按下了快门,拍下了这温馨的场面。就在这时,门口冲进来一个女人。夏善生一见那女人,脸色顿时变得惨白,下意识地伸手准备将伊夏和暖暖护在身后。

可是,一切都太晚了。

女人的刀已经准确无误地插进了伊夏的胸口。鲜血瞬间染红了她洁白的婚纱,仿佛无数的玫瑰花悠然地盛开、怒放。空气里弥漫着血腥的芬芳,所有盛大的光芒在伊夏的周围潮水般地漫涨……

仿佛在胸口刺进一根尖锐的芒刺,夏暖暖伸手按住了胸口。就在这时,一双温暖的大手轻轻蒙住了她的双眼。她闻到指尖淡淡的烟草味道。她知道,这是父亲夏善生的手。“你来了,这一天终是来了……”

暖暖听到伊夏断断续续地喃喃低语。柔柔的,仿佛带着笑意。夏暖暖瞬间明白了,这个女人是夏善生曾经抛弃的妻子。

一分钟后,夏善生松开了沾满泪水的手。

透过盈盈的泪光,她再次看到了伊夏的脸。躺在一大片红色海洋中的伊夏,轻轻地闭着眼睛,唇角微微扬起,安详如沉睡的婴孩。炽白的灯光打在她苍白的脸上,氤氲起一片妖娆的白雾……

这是夏暖暖最后一次见到母亲伊夏的脸。

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她的脸在鲜血的点缀下,这样光芒万丈,妖娆一片。

在这之前,在这之后,再没有人可以超越这样的美丽。

从未,从未有谁。5

夏善生从此再没有结婚,可是,却真的老了。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已经早早生出华发,加上长期的酗酒抽烟,皱纹悄悄地爬满了他的脸,像长疯了的藤蔓植物,肆无忌惮地侵袭。

杀死伊夏的疯女人进了精神病院。她的孩子也成了孤儿。夏暖暖从未听父亲提起过她同父异母的哥哥夏晓天,当然也从未见过。关于上一代的恩怨纠缠,仿佛成了禁忌似的,不能触碰。

时光流逝,夏暖暖曾经的恨终于被抽空。

只是每每夜深人静,听到喝醉的父亲在客厅里发出的隐忍的哭泣,仍旧习惯性地心口疼痛。

这个毛病,从她十三岁起就落下,后来再没有愈合过。即使父亲带他去最好的医院看病,也只得出这孩子完全健康的结论。

后来,懂事的她也像父亲一样学会了隐忍,每每心痛,却依然强颜欢笑,将一切都隐藏在内心深处。

十三岁,十四岁……十八岁……

夏暖暖从十三岁开始长大。

十八岁,却俨然老得不成样子了。6

夜晚的墓地,吹来阴森森的凉风,送来泥土混合着夏花的味道。月光洒下冷色的光圈,氤氲起乳白色的雾气。

夏暖暖用指尖轻轻地抚过墓碑上伊夏笑靥如花的照片,忍不住将嘴唇贴了上去。嘴唇冰凉冰凉,她的心口又习惯性地纠结着痛起来。

伊夏,我为爱而生的母亲。如果那时候你知道,爱会让你女儿从小到大一直生活在侮辱之中,会让你深爱的人孤独到老,每天以酗酒打发时光,你还会如此义无反顾地去爱吗?

夏暖暖在心底默默地质问着。

突然,一双温暖的手从背后将她拦腰抱住,熟悉的薄荷清香潮水般温柔地覆盖。

她在心里已经知道来的人是谁了,却没有反抗,只是贪婪地吸收着这难得的温暖。不是吗?现在这个时刻,一点点的温暖也足够奢侈了。“小尾巴,我就知道你会来这里。”齐洛说。“我不是下贱的女人,我妈妈也不是,她是世界最好的女人!”夏暖暖哭着喃声说。“乖,我知道,我都知道。”“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所有人都以为我是坏女人!”暖暖尖叫起来。“小尾巴,让我来保护你!从此以后,再没有人敢欺负你了,你受过的苦,我都会加倍地偿还给你!好不好?让我来保护你,好不好?”

齐洛一口气说出了隐藏在心底三年的话。

天知道,他多么心疼怀中的女生。

上帝作证,他只是想让她好好地快乐地活着,每天可以看她笑,每天看到她没心没肺地笑,这样就足够了。

他在说什么?他疯了吗?

暖暖猛地推开了齐洛,离他远远地站着。“抱歉,我心里只有路小北,尽管他不知道,可是我爱他,我不能够违背自己的情感!我不能!我怎么能够?”“路小北,我早该看出来了!”“是的,我爱路小北!”“好吧,当我没说过吧。可是我会等你。”

月光下,少年失落地转身走开了,夏风吹拂着他白色的T恤,仿佛有羽翼在慢慢地收拢。

暖暖失神地望着夜色下齐洛瘦削单薄的背影,终于,全身无力地蹲下来,用颤抖的双手轻轻蒙住了双眼。

风吹着她白色的裙子,她突然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寒冷。

不一会儿,沉重的脚步声又渐渐响起。“夏暖暖,你以后别老是哭了,行不行?即使你哭,我也不会再心疼了,爱你的人都讨厌看到你那张哭泣的臭脸!知道吗?以后你都不准哭了,最好没心没肺地每天笑,傻了吧叽也没关系!”远远的,齐洛冲着她吼着。这次,他没有再叫她的昵称,而是直接喊了她的名字。显然,她蹲着的模样,让他生气又心疼。

暖暖缓缓地睁开眼睛,半晌终于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起来吧!想这样蹲到什么时候?我送你回家!”“不要,我要陪伊夏!”

夏暖暖脱口而出,这才惊异地发现,从小到大,她竟然没怎么叫过母亲。突然,又觉得难过了,她欠这个女人太多,而上帝却连补偿的机会都收回了。

齐洛伸手过来强行想要拉起她,又被她推开了。“你,你傻啊!你难道没看见天快下雨了吗?”齐洛说着,又将手伸了过来。

暖暖抬起头,这才发现星星早已经不见了,一朵乌云正载着嚣张的气势飘来。“哦。”

暖暖望了望齐洛悬在半空中的手,乖顺地握住了。他握得很紧,一手心的汗。那一瞬间,她有种恍然的错觉:这个男生是用手心流泪的。

待被拉起来后,夏暖暖又迅速将手挣脱了。

风越来越大,刮得树木哗啦啦作响。两个人不由得奔跑了起来,几只鸟受到惊吓,发出长长的鸣叫,扑扇着翅膀飞远了。

刚下山,夏日的暴雨就隆隆地席卷起来。

夏暖暖早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见躲不过了,索性放慢了脚步。莫名其妙的心绞痛又开始发作。这已经成为她身体里最顽固的疾病。“怎么了?病又犯了?”齐洛停下来,眼睛紧盯着她按在胸口处的手。

暖暖不自然地笑了笑,点了点头。“我背你吧!”齐洛说着蹲下了身体。“不要,这多难为情啊!”暖暖强挤出笑脸,拒绝了。

未等夏暖暖回过神来,她的身体已经被一股力量拉上了背。不管她挣扎也好,用力捶打也好,都无济于事。“臭齐洛,平时在班上总是一副冷傲清高的样子,现在,却来欺负人。”

心绞痛一阵高过一阵地袭来,夏暖暖终于安静了。趴在齐洛肩上,任由他背着在雨里奔跑。

隔着厚重的雨帘,夏暖暖远远地看到一个瞬间晃过的身影。没有打伞,任身体暴露在肆意的大雨里。夏暖暖忍不住簌簌地颤抖起来。

没多久,胸口的痛楚就被男生背上的温暖抚平了。夏暖暖再次双脚落地时,已经感觉不到疼痛。

大雨似乎仍旧没有停止的意思。

两个落汤鸡蹲在屋檐下,听着滴落的雨声,面面相觑,都沉默了。

半晌,齐洛问:“小尾巴,你填报的哪个学校?”“北京的大学。”暖暖轻轻地说。“哦。”

齐洛想到路小北也填报的北京的大学,突然感到深深的失落。“你呢?”暖暖问。

齐洛停了停,搁了几秒,终于从嘴中挤出两个字:“上海。”“哦。”

这次轮到暖暖怔住了,心底竟然涌出依依不舍的感觉,酸酸的,又忍不住想落泪。“没事,以后常联系啊。”齐洛发觉暖暖的异常,安慰着。“嗯。”

暖暖点点头,心里却明白,这一别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面了。即使再亲密的朋友,也已经疏远了——就像初中,曾经约定好某某时候在某某地方见面,却没人再去记得。

承诺只是因为心里害怕所给的谎言。

越是惶恐就越是要给,给得越多就越是怕。

一个小时后,雨终于停了,天边露出微明的鱼肚白。

夏暖暖拒绝了齐洛送他回家的好意,主要是怕父亲夏善生看到自己跟男生在一起。也许是因为失去了母亲伊夏,暖暖每长一岁,夏善生就越是敏感。连有男生打电话回家,他都追问不止。暖暖当然明白,这是因为父亲怕再次失去女儿。“那你要小心点,夜里坏人可多了!”齐洛脸上有掩饰不住的失落。事实上,夏暖暖和她父亲的关系,他很早就已经知晓了。只是,这一天他终究忍不住心底卑微的要求。

暖暖笑了笑,傻不拉叽地重重点头。“再见,齐洛。”

暖暖挥手朝男生告别。晕暗的路灯下,她的眼睛发出宛如星辰般明艳的光。

这光芒,再次将齐洛震慑住了,他突然觉得这个时候的夏暖暖更像记忆中从未遗忘的某个人。他恍然若失地张了张口,终于缓缓地挥了挥手。

再见,我的爱。

再见,真的真的真的再见了。7

也许,我该去恨伊夏吧。

我该恨她抢了别人的老公,我该恨她将自己深爱的男人搞到如此凄凉的下场,我该恨她不光彩的过去,让我承受世人的偏见、嘲讽。我更该恨她,为什么自己如此勇敢地去追寻爱情,却不把同样的勇敢遗传给女儿。让我直到离别时,也未敢向路小北表白。

噢,天知道,我多么多么爱这个男生。

伊夏,我要是可以每天恨你多一点,该多好呢?

如果真是这样该多好啊!我就不会再心痛难忍,我也不会再因为思念你而难过,更不会因为自己的懦弱和自卑而烦恼。

我的十八岁呵,注定痛得如此的不堪一击。——选自夏暖暖博客8

在你心里永远都存在着一个女生。

在她心绞痛犯病时,你宁愿代替她去受苦。你看着她难过,比自己生病,甚至死去,还要痛,还要痛。

在她高兴时,你宁愿变成青蛙陪着她一起蹦跳,完全不顾及形象。

在知道她喜欢别的男生时,却仍旧不舍得离开她,像树一样地守护着她。

即使只能够和她做朋友,即使只能够远远地望着她,即使她的心中从来没有你,你仍旧希望她幸福,见到她笑,那天就是你的节日。如果见到有人惹她哭,你会恨不得废掉那个人。

而你为她所做的一切,她都感觉不到。

还有什么可以比这更痛苦呢?早知道她喜欢路小北,我也该像他一样,变成痞里痞气的坏学生,学会抽烟、喝酒。这样,我是不是可以得到她的心呢?

上天保佑,要是我可以一天少爱她一点。

我是不是可以,可以让自己的十八岁,不再痛得如此的不堪一击。——选自齐洛博客9

假期里,夏暖暖每天都过着离群索居的生活。白天睡到很晚起床,醒来在冰箱里找出泡面,用开水泡好,胡乱地扒拉进嘴里,填饱肚子就万事大吉。

夏善生每天依旧跟牌友混在麻将桌上,杀得天昏地暗。晚上夏暖暖早早地把饭菜做好,等着他回来。却总是饭菜凉了,夏善生依旧未归家。暖暖只好把饭菜放进微波炉。

半夜里,听到父亲用钥匙开门的声音。她总是小鹿似的被惊醒,光着脚爬起来,将耳朵贴在门边,侧耳倾听着客厅里的动静。

有时候,她听到父亲在浴室洗澡的哗哗声,她就知道,这天父亲一定赢钱了。而更多的时候,她总是听到男人隐忍而沙哑的哭泣。她也知道,这一定是父亲又喝酒了。

这样相依为命的日子,从伊夏去世后,就一直持续到现在。

夏暖暖记得十五岁那年初中毕业的暑假。她无法忍受曾经绅士般儒雅高贵的父亲,落魄潦倒成酒鬼,终于趁他外出,偷偷将家里的酒藏了起来。

隔天夜里,已经一夜未归的父亲,很快就发现了这个秘密,他像愤怒的狮子般撞开了暖暖的房门,硬逼着暖暖交出他的宝贝酒。暖暖倔强地拒绝了,却换得父亲狠狠的一巴掌,鼻血当时就流了出来。

第二天,夏善生去商场又买了更多的酒回来,俨然示威似的。暖暖回家,就闻到满屋子的酒精味道,而父亲却早醉得一塌糊涂,歪斜在沙发上鼾声如雷。

暖暖生气地奔到父亲身边,却看到父亲满脸尚未干涸的泪水。怀里还紧紧地抱着一个相框。她用了很大力气,才将相框从他手中拿出来,相框里竟然是拍结婚纪念照时三个人的全家福。照片上穿着洁白婚纱的伊夏,笑靥如花。身边的夏善生一手抱着妻子,一手拥着女儿,一脸幸福的笑。

啪——

暖暖只觉得心口突然纠结着疼得厉害,相框陡然掉到了地上。

那一刻,她终于明白了父亲喝酒的原因,这个正在老去的男人,仿佛只有用这个途径让自己得到片刻的解脱。

暖暖流着泪找来毯子,轻轻地盖在父亲身上。

从此以后,她再未藏过酒。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夏暖暖在心底居然萌生出一种冲动,她希望有个女人可以走进他们的生活,也许只有这样,才会是真正的救赎。

又是炎炎烈日的天气。毒辣的阳光照得地面泛起温润的白光,仿佛有雾气从地面慢慢升腾,烟雾缭绕。

嘭——嘭——嘭——

中午暖暖正在睡觉,听到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她数了数,正好三声。于是满心欢喜地穿上了睡衣,起身去开门。

门外站的果然是黎菲儿。自从她失去声音后,这就成了两个小妮子之间的暗号。

暖暖盈盈微笑着,将黎菲儿引进了房间,笑着问:“吃草莓冰圣代吗?我去给你拿。”

黎菲儿慌忙拉住了她,用手指了指身体。“天,你还怕长胖呢?都瘦得跟个火柴似的了,吃吧!我饿死了!”夏暖暖说着,径直去了厨房,回来时,手中已经多了两个草莓圣代,又将包装给剥了,再送到黎菲儿嘴边。

黎菲儿哭丧着脸,轻轻咬了一口。这才接了过来,脸上的表情却仿佛手中拿着的是毒药。“呵呵。”

见到黎菲儿奇怪的表情,暖暖没心没肺地笑出了眼泪。

卧室里,暖暖默默地吃着冰激凌,空气里只有咀嚼食物的轻微声响。

半晌,她回过头去,惊讶地发现,黎菲儿手中的冰激凌竟再没动过,融化的汁水沾在她纤细白皙的手指上,像怎么流也流不完的眼泪。

暖暖猛地意识到刚才自己很过分,也没了胃口,于是把吃剩的冰激凌扔进了垃圾桶,又找来纸巾递给了菲儿。

房间里安静极了,连针掉下的声音都可听见。暖暖觉得很压抑,便打开了电脑,进了网页,随便点了首Celine Dion的《My Heart Will Go On》。音乐瞬间缓缓地在小小的房间弥漫开来,她返了回去。

无意间却发现黎菲儿眼圈渐渐红了,接着,晶莹的泪珠像断了线似的无声滚落。暖暖只觉得心瞬间抽紧了,撕裂般地疼着。

老天!她都干了什么,明知道菲儿最爱的人曾经是萨克斯手,这首歌也正是他最喜欢演奏的歌曲。

可是,自从菲儿失去声音后,不是彻底改变了吗?

暖暖记得刚认识的黎菲儿,还是个张扬嚣张的女孩,像所有的小太妹一样,桀骜不驯,像一朵生长在暗处的带刺的玫瑰。直到遇见那个她命中注定的男生,终于变成了隐忍安静的女孩,喜怒哀乐都藏得很深。“菲儿,告诉我,发生什么事情了?别让我这么为你担心,好不好?”夏暖暖着急地摇晃着陷入悲伤的黎菲儿。

半晌,黎菲儿缓缓地抬起了头,那一张泪流满面的苍白小脸,顿时让暖暖心尖都疼完了。“啊!啊!呀!”

黎菲儿激动地用手打着杂乱无章的手语,眼泪流进张开的嘴里,喉咙剧烈地起伏着,却仍旧发不出声音。“哦,我可怜的菲儿!我的小宝贝!上帝啊,你睁眼看看啊,爱情将这可怜的女孩折磨成什么样子了。“老天,这就是爱情原本的样子吗?”

夏暖暖在心里质问着,泪流满面。“安尹辰……是他……是他回来了吗?”暖暖头脑里突然闪过一双忧伤的眼睛,还有他眼睛下方,只有女人才会长的灰褐色的泪痣。她试探似的小心翼翼地问道。

隔了几秒,黎菲儿终于哭着点了点头。

夏暖暖一把将黎菲儿拥进了怀里,她在她怀里仍旧簌簌颤抖着,像一棵在风中摇曳的小草。

她突然想起了一年前的某个雨夜,被风吹着窗户发出的嘎吱作响吵醒的她,起身去关窗户,却意外地发现守候在楼下等着她醒来的黎菲儿。她头发凌乱,全身伤痕累累,目光呆滞而迷茫地求她抱抱她。

这是夏暖暖最后一次听到黎菲儿的声音,第二次见她时,她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这成了暖暖唯一的遗憾,她常常想,如果那天她好好地守护着黎菲儿,也许她仍旧是个拥有百灵鸟般美妙歌喉的女生。

可是,关于菲儿是如何失声的,却一直是个谜。即使是她最亲密的夏暖暖也不知道真正的原因。只凭着敏感的直觉,断定跟那个萨克斯手安尹辰有关。“菲儿,我求你别理他好不好?他害你还不够吗?菲儿最乖了……暖暖陪着你呢!我会永远在你身边守护你的,你再不是孤单的一个人了!”暖暖尽量柔声地说,像哄小孩子般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

在暖暖轻柔话语的安抚下,黎菲儿逐渐安静了,她僵硬的身体柔软下来,像一摊泥似的将重量全部依附在暖暖身上。

乖,我会陪着你,永远陪着你,没有别离。

音乐还在继续响着,柔和的音乐却变成了锐利的剑,声声刺痛着心脏。暖暖这才想起,应该将音乐关掉。她推了推黎菲儿,竟然发现她动也不动。回过头去,见她正将头枕在自己的肩上睡着了。

也许,这个千疮百孔的女生,已经将她当成了这世界上唯一的依靠和温暖吧!想到这里,夏暖暖苦涩地笑了。

曾几何时,这个现在被她保护着的女孩,也曾是她的守护神呢?可是,冗长的时间之后,她们俩却彻底地交换了位置。

宿命。

逃不脱的命运的安排。

两个身世相同的女生,不管性格曾经多么迥异,都只是一个点上,散出去的两条射线。回到起点,总是会注定牵绊纠缠着彼此的一生。10

萨克斯可以吹出我最爱的音乐,也可以带来我为之疯狂的男生。这美妙的音乐啊,你是我幸福的开始,却为什么又成为我幸福的终结。

尹辰,我亲亲的爱人。

睁开眼睛看不到你了,身边没有你的温度,找不到你的手,我宁愿永远地沉睡。哪怕失去我百灵鸟般的声音,如果这样,可以得到上帝的怜悯,让我重新被你拥入怀抱,我也心甘情愿。

上帝保佑,让我可以每天爱你少一点。

我的十八岁呵,也就不会痛到如此的惨不忍睹。——选自黎菲儿博客11

下午两点,暖暖接到班长齐洛的电话,他在话筒那边轻声说:“小尾巴,快来学校领通知书吧,记得通知黎菲儿。”

夏暖暖轻轻说了声,嗯。又沉默了。

半晌,那边又有声了。“小尾巴,穿漂亮点,要拍毕业照了。”“哦,我知道了。”“学校见哦,小尾巴。”“嗯。”

挂了电话,暖暖叫醒了黎菲儿。睡了一觉,黎菲儿仿佛忘记了之前发生的事情似的,又变成了安静隐忍的模样。暖暖看着心疼,却也假装没事似的,只字不提安尹辰。

远远地就听到三年级一班人声鼎沸,夏暖暖牵着黎菲儿的手,两人一起进了教室。同学们三五成群地围在一块儿,笑的失落的捶胸跺脚的,什么表情动作都有。

夏暖暖习惯性地在人群里搜寻着路小北,一眼就看到了被几个女生围在中间高谈论阔的他。这个男生,不管在任何地方,都是那么光芒万丈,成为女生眼中的焦点。

唉,暖暖长叹了口气,有些失落地装作没看见,绕过了他,朝着教室后排走去。“嗨,你们来了,恭喜恭喜!你们两个都考上了!”

夏暖暖抬起头,竟惊讶地发现齐洛手里握着一支抽了半截的万宝路香烟。这也是路小北平时最爱抽的牌子。更让她感到惊讶的是,陪着齐洛一起抽烟的还有昨天才挨了一巴掌的童安安。

仿佛豁然开朗似的,暖暖瞬间明白了。“哦,你也开始抽烟了。”夏暖暖扯开了高考的话题,望着男生手中的香烟,眉头微蹙,故作随意地问。“呵呵,是啊。早知道抽烟是这么快乐的事情,我早该抽了。”齐洛深吸了一口烟,学着电影里黑社会的样子吐出一口烟雾,却被呛得轻轻咳嗽了起来。

这个男生,天生就只适合扮演好学生的角色。“不会抽就别抽了,学会这个可不是什么好事情。”暖暖忍住笑,尽量平静地说。“他爱抽不抽关你什么事,夏暖暖你少来了!”童安安将烟头扔到地上,用脚踩熄,不屑地嚷嚷。“随你。”夏暖暖回敬了一句,退到了角落里的位置,和黎菲儿坐了下来。

望着满教室凌乱摆放的桌椅板凳,四处丢弃的书籍练习题,暖暖心里突然酸得难受。这个自己曾经那么想离开,甚至一度想天上掉炸药将它炸成灰烬的学习了三年的地方,现在,当真正的离别到来时,却又是那么的不舍得。

不一会儿,有人拍她的肩膀,她受惊地回过头去。“小尾巴,照相了。对了,你今天穿得很漂亮。”路小北微微笑着,阳光从窗边打进来,他的脸一半被隐隐遮挡着,氤氲起淡淡的忧伤;一半在阳光里,那么明媚生动。夏暖暖一时看得失了神。

黎菲儿显然明白暖暖内心的变化,她赶紧扯了扯暖暖的衣角,及时将她拉回了现实。“哦,我们等会儿就来。”暖暖红着脸,半晌,才尴尬地回答。

路小北走后,黎菲儿手机突然响了,她下意识地看了看屏幕,打着手语告诉夏暖暖她要去上厕所。夏暖暖心里只想着路小北,因此没看留意到黎菲儿复杂的表情变化。“嗯,你要快点哦。”暖暖叮嘱着,黎菲儿已经像一只麋鹿般奔远了。

天空很蓝,盛夏的阳光如琉璃般洒下。一片荒芜的白色。

操场上,男生互相整理着对方的领带,女生间相互梳理着刘海儿,这最后的离别时刻,再温暖也掩饰不住蔓延的悲伤。齐洛和路小北分别站在队伍的两端,一个安静深沉,面无表情,另一个却没心没肺地笑出了眼泪。

事实上,路小北是真的哭了。

夏暖暖插到了后排的女生中,属于男生和女生的分界线。她在人群中着急地搜寻着黎菲儿,却很快失望了,这里根本没有菲儿的影子。她的心猛然一紧,忍不住双手合十,放在胸口,默默地祷告。“茄子——大家要笑啊!”

听到照相师傅的吼声,暖暖如梦初醒似的僵硬地笑了。

咔嚓——

盛夏的阳光下,一张张十八岁的笑脸落在逆光的阴影里,随着闪光灯折射的光芒,这张并不完整的毕业照被定格,刻进时光的记忆里。

多年之后,成为永恒。

只是,除了夏暖暖,谁也没有留意到缺席的黎菲儿。

这个安静的女孩,就像一朵吹落的蒲公英,乘着悲伤的风飘来,从一开始,就注定成为夏暖暖胸口无法愈合的伤口。

那么那么的疼。12

庆祝会那天,在KTV包房里,我醉得一塌糊涂,可是头脑却异常的清醒。

我记得她在我身边蹲下,我当然也记得自己吐了她一身,可是,她似乎并不恼怒,反倒温柔地帮我擦洗身上的秽物。她的长发拂过我的脸,散发出淡淡的夏日香气。

我发誓,假如那一刻,我有力气,我一定会抱住她,让她做我的女朋友。

可是,事实上我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就在那让我迷醉的香气中,我真的真的睡了。等我醒来,已经是凌晨四点,我已经睡在自己的小床上。

天下着暴雨,风吹着窗户噼里啪啦地作响。

我忽然就想起了她。

像一把尖刀划过似的,我觉得浑身上下仿佛被抽空抽干似的难受。我像疯了一样的跑进雨里。

上帝保佑!这次,我真的看见了她。我的小尾巴,我心爱的小姑娘!可是……她正在别人的背上,是男生,并且是我曾经最好的朋友。

我呆滞地站着,半晌,回过神来的我,再次疯了似的奔跑起来。雨水,泪水,汗水……我分辨不清。但愿我从来没分清过。

噢,就让我变成白痴吧!

小尾巴,你爱的人是他吗?如果我像他一样,像他一样有让人羡慕的家境,像他一样安静内敛,像他一样无懈可击,你是不是会爱上我?

可是……拍照那天,我却意外地发现,我那完美得可怕的情敌,竟然在抽烟,而且是我最爱的万宝路香烟。他的身边还站着一个曾经我爱到极度崩溃,现在却让我极度厌恶的女生童安安。

我想我突然明白了什么。

该死的家伙,臭小子你要是敢伤害小尾巴,你就等着被我干掉吧!

噢,上帝保佑,要是我可以每天少爱你一点。

我的十八岁,是不是可以不再痛得如此的彻底崩溃。——选自路小北博客13

毕业那年的夏天,在逆光里塌陷……

不断地,不断地,不断地向后塌陷。

一光年遥远的距离,这是爱情遥不可及的距离。

一千年的漫长时光,一千年的千万次轮回,我们还会记得曾经深爱过的那个人吗?

你说,我们都还会记得吗?

夏暖暖用手轻轻地抚摩着毕业照上路小北阴影里微笑的脸,泪流满面。

透过朦胧的泪光,记忆之门悠悠地开启,仿佛时光倒流般,一切的一切又回到了三年前。离城耀眼的阳光,梧桐树阴影里埋藏的漫天的忧伤,阳光下你光芒万丈的脸。

人生若一直一直都只如初见。Chapter 2 最初的记忆

夏天在蓝天里匆忙地盛开,这是我们初见的季节。

像一场终年不醒的梦,连阳光里都飘满了幸福和忧伤的泡沫……

可不可以?

一直一直地将幸福握在手心,心尖再疼也不要松手,长睡不醒。1

2003年夏天。

九月初的阳光带着势不可挡的锐气席卷整座离城,铺天盖地的梧桐树首尾相连,在头顶撑起一片浓郁苍翠的绿色苍穹。逆光投下斑驳的光,令地面的一切都变成了点。

终于消失。

这是开学的第一天,刚考上沐川中学的夏暖暖独自一人前往学校报到。

前天晚上,心情尚好的夏善生本打算送她去学校,可是,深夜一个突如其来的电话,令他又匆匆穿好衣服,顶着黑夜出门了。梦中的夏暖暖,隐约听到客厅防盗门打开再关上的声音,她知道父亲又出去打牌了。

后来,这一晚,她便重复做着同一个梦。堆成山的麻将压在她身上,不管怎么用力也爬不出来,就像被如来佛压在五行山下的孙悟空般,憋气得快死了。

次日醒来,她仍旧浑身酸痛得厉害。昨晚的梦境重复在脑海里放映,再盘旋着升腾,与燥热的空气衔接。

那么真实又模糊。

夏暖暖甩了甩又酸又疼的胳膊,不觉就走出了梧桐树的阴影。刺目的阳光突兀地倾斜着打下,落在她灰色的瞳孔里,她下意识地微微眯起了眼睛。

穿过一条巷子就是沐川中学了,这虽是一条小街却热闹非凡。两边的店铺里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商品,一些店家在门口大声吆喝着。

夏暖暖仰头就看到他们上下起伏不定的喉结,突然觉得喉咙热得冒烟,仿佛一开口就会有火焰蹿出来。正好街边有个卖奶茶的小店铺,看到救星似的,她赶紧奔了过去。

就在这个再平凡不过的小店,她第一次见到了路小北,在一大群等待买水的穿着校服的学生中,清澈干净的他是就仿佛夏日的阳光般,光芒万丈。“嘿,老板,我要两杯柳橙奶茶。”

路小北大声地嚷嚷,引得她周围的女生都不约而同地转过了头,却一看就再也无法移开目光。

仿佛一场无声却盛大隆重的检阅。

夏暖暖在这些充溢着爱慕的目光里,第一次领略了路小北惊人的魅力。

这个男生,注定要成为无数女生的劫数。

夏暖暖怔了怔,竟然忘记自己来这个店铺的真正目的。直到路小北一手端着一杯奶茶,走出店铺,她方才如梦初醒,匆忙接过服务员递过来的奶茶,风一样地追了出去。

远远的,夏暖暖看到路小北将手里的另一杯奶茶递给了他旁边的男生。那个男生跟他一样,很高却稍显瘦削,单薄的T恤空荡荡的,被风一吹,就如同海面扬起的帆船。

夏暖暖一直跟在两个男生身后,与他们保持着几米开外的距离。

从巷子到沐川中学,这短短的距离里,她亲眼看到了两个男生的魅力。迎面走来的女生,无一不是眼睛越睁越大,惊为天人。即使走出很远,依然依依不舍地回过头去张望着。仿佛怎么看也看不够似的。

直到两个男生进了一间教室,夏暖暖才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夏日的凉风吹来,她瞬间清醒了。

噢,天,她这是怎么了?

夏暖暖想自己一定是中邪了,否则一向漠视爱情的自己,怎么会干出这种花痴才做的跟踪的事情。她努力地让自己回忆伊夏死去的那一幕,抑制住自己内心深处萌动的情愫。

爱情,那是多么可怕的事情啊!

可是,莫名其妙地,她还是忍不住抬头看了看那间教室的牌子,想要记得他们的班级。这一看顿时惊住了——一年三班,这不正是自己的班级吗!

有一些兴奋,而更多的却是恐惧。

仿佛已经预感到她会跟初见的那个让人惊艳的男生,有着千丝万缕的纠缠。

很幸运的,夏暖暖竟然被安排到这两个男生前面的座位上,然而,这个让班上所有女生都羡慕的位置,却让她坐立不安。

每当空气中飘来熟悉的薄荷香味,夏暖暖思绪就飘出很远,仿佛身后总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当然,她心里很清楚,这只是自己的错觉而已。

这样光芒万众的两个男生,怎么可以留意到那么那么不起眼的自己呢!

多年之后,当她再次想起开学第一天的情景,终于明白,的确有那么一束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并且从高一一直持续到高三毕业。那束充满了爱意的目光,直到毕业她才知晓——曾经,的确有个优秀的男孩爱过她。

只是,他太迟了,在她爱上别人之后他才姗姗到来。因此,她从未留意。

当晚回家,夏暖暖去浴室洗脸,竟然惊讶地发现自己脸上有抹红晕。这是恋爱中的女子才特有的标签。

看着镜子中,像初潮来临那一刻般羞红了脸的少女。她清楚地看到了内心深处的自己。是的,她爱上了,爱上了那个带着夏日香气的男生。

爱情,这个自己一直回避再回避的东西,就这么突如其来地降临了,像埋藏在地底的种子,突然之间就势不可挡地发芽了。

带着深深的渴望,浓郁芬芳,却长满了刺。

一见钟情就是这么回事吧!夏暖暖这样想着,将脸埋进了盛满冷水的水槽里。

凛冽的寒冷袭来的那一刻,她又看到了伊夏盈盈微笑的脸,美得像夏花般妖娆动人。

这个让她爱到心痛,爱到无法去恨的女人,仿佛从未走远。从未。

伊夏,我有暗恋的男生了!

夏暖暖抬起湿漉漉的脸,对着镜子里模糊的影子轻轻地说。

眼泪再次不可抑制地汹涌而出,混迹着水。

分辨不清。2

几天后,夏暖暖已经跟后桌两个班上公认最帅的男生熟悉了。从相处中,她也渐渐摸索出两个男生迥异的性格。

路小北属于活泼好动型的,和谁都可以很快打成一片。而另一个叫齐洛的男生,却俨然与他相反,安静内敛,对谁都彬彬有礼,像个修养良好的绅士。

夏暖暖常常产生感慨,这样两个完全相反的男生,怎么会成为好朋友,难道也像恋人一样因为互补?

好在不久,从跟他们的聊天中,谜底自然而然地解开了。路小北和齐洛是从小到大的好朋友,从幼儿园开始就在一个班,后来小学、初中,再到中学,很幸运的,一直一直不曾分开过。可以想象,这样的友谊是多么的牢固。

夏暖暖很庆幸,他们可以跟自己像朋友一样聊天。这样平静的日子,没有抵触的对话,对她而言是奢侈的。

从小到大,因为伊夏的关系,她一直贴着坏孩子、妓女的女儿的标签,根本没有人愿意和她成为真正的朋友。不管她在学校里多么低调,流言蜚语也从未断过。

天知道她安静乖巧的假象之下,藏着多么多么迫切的渴望——只需要有个人,轻轻叫她一声好姑娘。只是这样卑微的希望,这样就足够了。

所以,这也是她选择离家较远的沐川中学的原因。将自己的过去彻底埋葬,像蜕茧的蝴蝶般获得重生。

老天保佑,让我继续这么平淡快乐地过下去吧。

身后传来嘻嘻哈哈的打闹声,夏暖暖想象着路小北和齐洛的快乐,忍不住双手合十,虔诚地祷告着。3

进入十月,天气开始转凉。夏天仿佛苦苦挣扎的病人,死死地抓住最后的尾巴不肯放手。

爱情却在这个季节发疯般地生长、繁殖。

夏暖暖时常装作不经意地向路小北借这借那,一块小橡皮擦、一支铅笔……他笑嘻嘻地将她要的东西递到她手心,调侃地说她是他见过的最迷糊的女生。

夏暖暖总是故作生气,而内心深处却有种叫作甜蜜的东西,将空洞的心脏填补得那么那么的丰盛完满。

只是,每当她面带潮红回过头时,身后总有一双眼睛失神地望着她。瞳孔里的光芒明明灭灭闪烁不定后,终于受到伤害似的熄灭了。

齐洛微微闭上了眼睛,黑暗来临的那一刹那,他仿佛又看到了晨安,接着是夏暖暖的脸。两张脸像纠缠长出的双生花,他怎么也分辨不清。

半晌,他仰起了头,仿佛有冰碴儿哽在喉咙深处,硬生生的疼。4

开学的第二个星期的班会课,是选举班干部,齐洛以最高票数当选了班长。路小北显然很高兴,打趣地说,以后犯错误,可以走后门了。“呵呵,臭小子你想都别想。我可是六亲不认的。”齐洛淡淡地回应着。“切!”

路小北有些失落地发出感慨。

正在这时,上课铃响了,夹着讲义夹的班主任准时地走上了讲台,她的身后跟着一个女生。

午后的阳光从门缝里溢了进来,照在女生洁白的棉布裙子上,她的皮肤仿佛是透明的,像朵夏日的栀子花,芬芳四溢。

夏暖暖的目光越过前排同学黑色的头颅,一眼就看清了女生的脸,顿时为之一惊,紧接着是深深的害怕。

她记得这个女生的脸和名字。换句话说,这个女生很出名,尤其在夏暖暖家住的芳草街那一带。几乎每天都会从不同的人口中,听到关于她的最新消息,各种版本的花边新闻从未断过。

不过,在那一带,平凡的夏暖暖也同样出名,一来是因为她死去的母亲伊夏,二来是因为夏善生。对于那条街而言,夏暖暖的家庭和这个美丽的女生永远是茶余饭后闲聊的最佳话题。

夏暖暖没有想到这个女生竟然会跟自己在同一个学校,还是同一个班级。她相信这个女生也一定认识她,就像她记得她的脸和名字一样地记得。

这样一想,她突然觉得害怕,酷热的天气里竟意外地打起了寒战。“同学们,这是刚转来的新同学童安安。请大家热烈鼓掌欢迎。”老师话声刚落,台下就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夹杂着角落里几个男生吹响的口哨。“哇,好漂亮的女生哦,是我喜欢的类型呢!”

路小北兴奋地嘀咕着,这句话透过空气飘进夏暖暖的耳朵里,像针一样地刺痛了她的心。她下意识地用双手按住了胸口。“同学们好,我叫童安安,请多多关照。”女孩声音轻柔,冲着台下的同学,露出甜美如花的笑靥。这样的结果,理所当然地,又收获一片热烈的掌声。

在男生期待和女生嫉妒的目光中,童安安像个骄傲的公主,昂着高贵的头颅,迈着优雅的脚步朝台下走去。

夏暖暖不自然地将头深埋进了书里。

女孩洁白的裙角飘过走廊,在夏暖暖的位置前停留了一秒,又飘远了。

不久,夏暖暖闻到空气中残留的香水味道。

之后的冗长时间里,这样的味道一直贯穿始终。

像一场终年不醒的梦。5

下课后,一年三班却突然热闹了,一些年级的男生听说这个班上转来了美女,纷纷跑到窗边打望。有几个大胆的男生竟托人送来了玫瑰花和情书,让人转交给童安安。

童安安来者不拒地统统接收了,却从不回应。“他×的,沐川的男生都是色狼吗?见到美女就起哄,真是恶心呀!”路小北酸溜溜地抱怨着。“怎么,心理不平衡?”齐洛淡淡一笑,一语点破。“切,关我P事。”路小北说完,拿出MP3,将耳机塞进耳朵,眼不见心不烦。

齐洛无奈地笑了笑,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扯了扯夏暖暖的衣角,问道:“暖暖,你知道大叶子街吗?”“嗯,知道啊。有事吗?”夏暖暖回过头,疑惑地问。这个地方她再熟悉不过了,伊夏的母亲也就是她的外婆也住在那一带,外婆去世前她经常去那边玩耍。“有个叫黎菲儿的女生报名这么多天,却一直没来。我查到地址,想去看看。”

暖暖抬头用目光扫射了遍教室,果然发现最后排有个空位置,桌子上蒙着厚厚的尘埃,孤零零的。

比空气还要寂寞。“我帮你去看看吧!”她微微一笑,爽快地说。“嗯,那谢谢你了。”“不客气。”

夏暖暖问齐洛要了那个女孩的确切地址,正要转过头去,却意外地与童安安的目光对上了,那样冷漠又骄傲的目光,复杂得让她感到窒息般地恐惧。

开往大叶子路的地铁,拥挤不堪的车厢内弥漫着由汗水、发肤、荷尔蒙混迹成的夏天的味道。

就在列车快要启动时,突然挤上来一个打扮前卫的少女。染着五颜六色的头发,化着浓重烟熏妆的眼睛,宛如一汪幽深的潭水。那一身妖娆的红色短裙包裹着她刚发育成熟的身体,更是吸引了车厢内所有男人的眼球。

女孩在帆布包里摸索了半天,突然发出高分贝的尖叫:“My god,我的钱包不见了!”

接着,她用目光扫射向车厢内的人群,仿佛在寻找着救命的稻草。几个男人已经跃跃欲试,却又害怕什么似的,左右张望,却踌躇不前。

司机催促着,夏暖暖注意到女孩额头因为着急渗出的晶莹的汗珠,默不作声地走过去,替女孩付了钱。

列车呼啸而过,在地底穿行。

地面的繁华像烟花般在头顶盘旋着盛开。

不久,女孩挤到夏暖暖身边,笑嘻嘻地对她说:“谢谢,下一站我就到了,你的钱我会还的。”

夏暖暖正想再说什么,地铁戛然停住。女孩朝她挥了挥手,像一只快乐的麋鹿般跳下了车。接着,车上又有几个男人跟着下车了。

列车再次开动,透过窗户,她看到人群中那个渐渐变小的红色身影,像一朵妖娆的玫瑰般怒放、盛开。不知道为什么。夏暖暖竟感到深深的失落。

事实上,她很想认识这样的女孩。凭她敏感的直觉,她已经猜出了女孩的身份。她突然想起了伊夏,年轻时的她,是不是也像这个女孩一样,可以迎着无数男人欣赏的目光,神情自若。

有淡淡的疼痛在胸口蔓延,眼底氤氲起潮湿的水雾。“噢,这该死的阳光。”

夏暖暖小声咒骂着,腾出一只手,缓缓地遮住了双眼。6

傍晚就这么临近了。

天空散发出沉闷忧伤的暗红色,阳光暗淡了下去,而炎热却仿佛从地底蒸发,像生了重病的人,病恹恹地垂死挣扎。

夏暖暖拿出写着地址的小字条,按着记忆中的地图位置寻找着。

在破烂不堪的居民楼间穿梭,看着聚集在门口穿着睡衣,边打麻将边骂着粗话的妇女,赤裸着上身蹲在路边抽烟的不良少年……

越往前走,她的心越是一点点地往下沉。

地址上没有确切的门牌号,夏暖暖想了想,鼓起勇气拦住了路边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少年。

她问:“黎菲儿家在哪里?”“噢,穿过这条巷子,朝左拐,继续往前走,路尽头有个铁门,进去就是了。”

少年将她上下打量一番,又继续说道:“你要是不清楚就再问吧,这里每个人都知道她。”“噢,谢谢。”

夏暖暖点点头,对黎菲儿的好奇又增加了一分。有种预感,这个女孩骨子里应该流淌着和她相似的血液。

她不禁加快了脚步,耳边呼呼的声音,瞬间淹没了她的心跳。

夏暖暖敲响了锈迹斑驳的铁门。

一连敲了几次,门里终于有了轻微的声响,却一直无人出来开门。确定屋里有人后,她再次敲响了门。“进来吧……门……门没有关紧……”

一个颤巍巍的声音穿过空气,隐约飘来。

夏暖暖轻轻地推门而入,空荡荡的院子里,一股浓重的中药味迎面扑来,让她忍不住皱了皱鼻子。几间低矮破旧的瓦房,在落日的余晖中,愈发显得陈旧颓废。

夏日的天空仿佛飘起了雪,夏暖暖每向着屋子走近一步,身体就更加剧烈的簌簌战栗着。

噢,黎菲儿,但愿我走错了门!“你……你找菲儿……”

夏暖暖刚进房门,就听到虚弱的询问。“噢。”她淡淡地应着。

没有开灯,屋子里一片昏暗。中药味混迹着一大股子霉菌腐烂的味道,让人难以呼吸。夏暖暖在黑暗中小心翼翼地摸索着,生怕碰到什么东西。“菲儿……还没,还没回来呢。她要晚上才回来。”

好半天,夏暖暖终于适应了屋里的光线,这时她才看见屋子角落放着一张破旧不堪的木头床,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从破旧的棉被里露出头来,布满皱纹的似毁容般的脸,透着令人窒息的绝望。“为什么不开灯呢?”夏暖暖想起什么似的问道。走上前去,在老人的身边蹲了下来,又接着问道:“婆婆,您饿了吗?要不,我出去给你买吃的?”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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