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失足成世界波（上下册）(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作者：杨健

出版社：华文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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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失足成世界波（上下册）试读：

上册·足球专栏

事后想来，

最终拯救我们的，

往往是那些我们当初认为糟糕之极的决定。

我说的不仅是足球。

加莱亚诺评价马拉多纳：踢球，他就赢；小便，他就输。——《作家坐在看台上》《世界杯装腔指南》如此介绍德国队：《皇帝四重奏》响起，镜头从球员面部扫过，如果在守门员与裁判之间有一片空白，那就是德国队。——《他们以为他们是拉丁的》

我要把执迷放下，与世界杯与阿根廷说声再见。生活里有很多事，比十万八千里外的他们更值得守望。——《一个阿迷的自白》

足球专栏·2014世界杯

作家坐在看台上

巴西，去还是不去？足协还在研究，作协已经行动。

世界杯现场的中国看客里，没有了南勇阎世铎，代替他们的人有：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华语文学传媒大奖获得者、“企鹅经典文库”收录作家……还有，茅奖鲁奖获奖作家若干。

桑巴狂欢中，有多少次笔会悄然举行？

看过伏尔泰以降100多部法国古典名著的足球圈著名文学青年刘建宏，在解说日本对科特迪瓦的比赛时掉了个书袋——余光中说，一个作家的书房就是他的文化背景。

看过100多期《知音》的我，忍不住要抄袭了：一届世界杯的看台就是它的文化背景。

有个跑文化条线的兄弟，盗了苏童朋友圈的贴图，《黄雀记》的作者站在开幕式的看台上，窄边眼镜，淡色夹克，敞开的衣襟里赫然衬着的是巴西队战袍。请问苏童老师，您怎么看西村雄一送给东道主的那个点球？但愿弗雷德不胜酒力、翩然倒地的那一刻，没赶上您的尿点。

加莱亚诺评价马拉多纳：踢球，他就赢；小便，他就输。作家所叙述的足球，总是能营造许多陌生化效果。事实上，作家坐在看台上，本身就是一幅令人拍案叫绝的无情对。所谓一失足成世界波，大抵这个意思。

我是个做报纸的，以前做体育报纸，现在做文学报纸。交叉感染，我说话时经常会有一些脱口而出的笑料，我会说足协最近搞了次青创会，我说过马尔克斯是当世的最伟大的球员，我还说过莫言成功杀入了世界杯……

最后一句，我没说错。莫言的确坐在看台上，他与苏童、麦家等人组成了这届世界杯的作家现场评球团，他是李云龙。

媒体报道说，莫言与足球颇有渊源，25年前，莫言在鲁迅文学院读书时经常与余华、洪峰一起踢球，那时莫言是那个队的卡西利亚斯。为了印证这则新闻，我特地搜出了差不多同一时期莫言的照片，那是他探班《红高粱》剧组时与张艺谋、姜文、巩俐的合影。照片上，除了女生，其他人都打着赤膊。从身材看，那时的莫言勉强能算得上是条精壮汉子。

抱歉，我好像把自己搞得跟作家们很熟似的。其实，坐在看台上的作家，我一个都不认识。我认识的，还是他们坐着的看台。譬如莫言，他的作品我就看得不多。他的大作里，我最熟悉的是……啊，再次抱歉，不是《丰乳肥臀》，是《水乃酒之魂》——2012年10月，在莫言PK完胜村上春树，穿着燕尾服去瑞典领奖时，几乎每一份中文报纸都刊载了这篇文章。犹如每一片看台上，都少不了几位衣着暴露的女郎。

有人说，看台是无政府主义者（庸众）的露天王国。文人做派，能为混沌而粗砺的瞬间，提供些许格调。不过，这究竟是谁消费了谁、谁点缀了谁，语言本身很难给出确凿的答案。无论多么受宠的话语，只要言说者置身其间，便无法摆脱命运仆从的地位。麦家看了揭幕战后有感而发：足球拥有优秀悬疑作家的全部素质。可作家本人何尝不是剧本中的一个角色？

1978年世界杯揭幕战，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纪念球场打响。当日，博尔赫斯在阿根廷国家图书馆做了个演讲，题目叫不朽。但他不知道，关于那届世界杯，真正不朽的，是阿根廷人用35000吨大米向秘鲁人换来的六个进球。

作家在足球这部悬疑剧里穿行而过，看台是通向无数未来的起点。《第一财经日报》2014年6月16日B08版

Gooooooal里面有几个o？

进啦进啦进啦进啦，是外省青年的抒情，四年前由刘建宏为我们献上。

Goal，是“进啦进啦进啦进啦”的中央商务区版；而Gooooooal则是总裁座驾版。Gooooooal，是吼叫派诗人段暄四年后的作品。

当Gooooooal骤然响起，犹如一辆加长的凯迪拉克，翘着车头从车库里驶出。它是话语的威仪和拉美风致的完美混搭。

一声悠长的Gooooooal，闯进你烟雾氤氲的客厅，将你从总裁梦拉回喧嚣的球场。若干年后，举个例子，譬如当80后的贺炜资历老得可以像张斌那样在《豪门盛宴》里提携后辈，刘建宏与段暄该如何在客厅里回味Gooooooal的出处？

段暄第一次不循常理地对着麦克风呼喊Gooooooal，其实是个无厘头的表白——那是墨西哥与喀麦隆的比赛，多斯·桑托斯的两个好球却被边裁的错判取消。遇人不淑啊，两辆凯迪拉克候在机场贵宾出口，但客人的航班因雾霾取消。

关于段暄，出版人老六如是说：“他从小在北京酒仙桥一带长大，那里是工人阶级居住的地方。段暄在这片肥沃的土地上，滋生了一身市井气和野孩子味儿。”而关于段暄与刘建宏的友谊，老六也有着一段有趣的描述：刘建宏当年来到中央电视台后，生活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最令他得意的是，《足球之夜》开播没两天，他就生平第一次进了那栋叫“机场”的建筑，要搭乘那种叫“飞机”的交通工具。在刘建宏的回忆里，屡次提到处女航的尴尬——他根本不知道要办什么手续才能上飞机。幸亏，有个同事比他稍微多见过些世面，才带他买了机场建设费、换了登机牌、托运了摄像机、通过了安检、找到了登机岛、见到了漂亮的空姐。那个同事，就是段暄。

每一位解说员，都在借着解说诠释着自己的世界观。他们对着麦克风，说出的不是足球，而是他们的成长、他们对成长的阅读，以及孕育他们的水土。

将一个单词重复、拉长，而后吐出，等着那一记戛然而止。如同一个走过漫长路途的人，蓦然回首自己与生活的短兵相接。我喜欢刘建宏的“进啦进啦进啦进啦”，他就像一个执拗的老农，把收获当作一次次挥起锄头对土地的爬梳；我也喜欢段暄的“Gooooooal”，他就像一个率性的少年，把快慰视作一株株野草从皇城根下破土而出；当然我最喜欢的，是山东台的一位解说员。2002年12月24日，宿茂臻告别赛，当他从球员通道走出，球场扩音喇叭里响起一阵胶东口音的嘶鸣：宿…茂……啊…臻。多少痴爱与不舍，在拖沓的音调里放送。

不过，你很难想象，Gooooooal，诸如此类铺张、散漫而不羁的表达，会出自一位德国解说员之口，他们与秩序之外的一切为敌。O，作为体育史上最长的元音字母，据说就是由巴西人雷贝洛·儒尼奥尔首创。而他的同事劳尔·隆加斯，则创造了足球解说史上尖叫的世界纪录。某年某月某日，在里约州一场联赛的进球之后，他一口气尖叫了1分23秒，Goo…oo…oo…al……，数一数里面有几个o？搞笑的是，劳尔·隆加斯之所以如此，在于他是一个近视眼，看不清场上究竟谁进的球，必须拖延时间待他的同伴将进球者的名字写在纸头递给他。

漫长的呼号背后，藏着万般不可言说。《第一财经日报》2014年6月19日B08版

把日子过成段子

在英格兰将死未死之时（接连输给意大利和乌拉圭），我学会了一种新的副词用法：英格兰死得还不够透彻。

在英格兰死得透彻之后（哥斯达黎加战胜意大利），我又学会一种新的动词用法：英格兰完成了小组出局的任务。

通往地狱的路，是由副词和动词联袂铺就的。

关于英格兰，副词和动词的最佳搭配是作家西蒙·库珀的一本书——《为什么英格兰总是输》——总是，输。这本书出版于2010年，上一次世界杯。如今，它又在淘宝上热卖，主页的营销广告是“点一点，你又不会怀孕”。我承认，这句广告语本身是一个很棒的段子。当然，更是一种歹毒的影射。

如果说一支球队首夺世界杯是一种颤栗着的幸福，那么在鸳梦重温之前，总有一段百爪挠心的等待期，或长或短。巴西人只等了4年，就得手了；阿根廷人等了8年，也得手了，德国人等了20年，终于得手了；但自1966年“光荣温布利”算起，英格兰人等了48年，还得等，等等等等。

如果要在世界杯的剩女里选一位女王，毫无疑问，英格兰队就是伊丽莎白，还二呢。

抱歉，我不该对英格兰如此尖酸刻薄。人艰不拆嘛，谁没经历过每个字上都印着吻的情书被人拿去当厕纸的悲催事？但此类经历若循环往复，旁观者无论原本宅心多么仁厚，最终都会变得玩世不恭。

一个人被同一块石头绊倒两次，我们为之痛心；一个人被同一块石头绊倒三次，我们感到荒唐；假设一个人被同一块石头绊倒十次，我们，不，至少我会忍不住喝彩，多么可贵的专业精神！

在我世界杯专栏写作生涯里，每一届都会拿英格兰娱乐一把。套路一般是，他给出了许多让你寄予希望的理由，貌似告诉你这一次真的跟以往不一样。可拆解开一看，你会发现这个打工仔又熟练地组装一只打火机。真理重复一百遍，终于成了废话。

英格兰的每一个巧合都是征兆，每一个征兆都是题材，每一个题材都是忽悠，反之亦然。

本届世界杯的剧本是这样的：今年，足总杯决赛，阿森纳在落后两球的情况下逆转夺冠；今年，马竞获得西甲冠军、皇马获得欧冠冠军；今年，拉科鲁尼亚升入西甲、皇家贝蒂斯降入西乙；今年，德国杯冠军是拜仁、多特蒙德是联赛亚军；今年，奥地利歌手肯奇塔·沃斯特赢得欧洲歌唱大赛……而上一次有球队在足总杯决赛落后两球的情况下胜出，上一次马竞获得西甲冠军、皇马获得欧冠冠军，上一次拉科鲁尼亚升入西甲、皇家贝蒂斯降入西乙，上一次德国杯冠军是拜仁、多特蒙德是联赛亚军，上一次奥地利歌手赢得欧洲歌唱大赛……是1966年，谜底揭晓，那一年英格兰夺得了世界杯。

复读一遍，大家都笑了。

有句话，悲哀莫过于既不能死心，又不能死心塌地。我们陪着英格兰一起数日子，掉眼泪，后来，我们都成了段子手，很可乐。

伟大的射手同时也是伟大段子手的莱因克尔，在去年12月7日世界杯分组抽签出炉时说：“在任何一项重大杯赛上，英格兰从未击败过意大利、乌拉圭和哥斯达黎加。”

在剩下的日子，英格兰球员被各种旅游推介、广告邀约不断骚扰时，或许还有一个重要使命，那就是击败哥斯达黎加。或许，一个新的段子又会追身而至：英格兰在完成了小组出局的任务后，成功击败了小组第一。《第一财经日报》2014年6月24日B07版

谁安慰巴神的表姐？

每一次我看到巴洛特利，我都看到他在看广告牌上的“中国英利”。然后他把球射向了“中国英利”，然后下场……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在这个黯然神伤肝肠寸断潸然泪下泣涕如雨的夜晚，作为一名世界杯中国元素的脑残粉，我也想问巴洛特利一个温情的问题：巴神，你是在想念远在中国的表姐吗？

跟大家一起脑补一下——意大利女孩丽塔，括号，巴神表姐，厦门大学国际交流学院哲学系留学生。光凭我记得这一条，我有把握秒杀所有张嘴米西闭嘴德罗巴的呆鹅。什么队友，什么前队友，什么前队友的前男友，统统闪开，让我们歌唱校友。

厦门，凤凰树如火般盛开的地方，是这个花期，中国人与世界杯唯一的关联。不消说，也是学位含金量最高的关联。

如果你爱幻想有诗意一身文艺范儿梦游过鼓浪屿想追寻鲁迅先生的足迹对温婉忧郁的南方有那么一丁点心动，重要的是，你能在高考时混过一本分数线，那么恭喜你，你有可能成为厦门大学的一员。

如果某年某月某天，班里来了一位意大利小妞，亚麻色头发，邻家女腔调。运气好一些，小妞坐在你身边，那么再恭喜你，她会告诉你许多她的事，她叫丽塔，来自威尼斯大学，热爱中国也思念故乡，能从米粉里闻出通心粉的味儿……

如果你跟她混得再熟一些，她会拿出自己私房照给你看——这是我粑粑，我麻麻，我大姨夫，我大姨妈，这是我。咦，旁边那黑小子是谁？我表弟，叫巴洛特利。那你表弟怎么是黑人呢？接下来，丽塔所解释的一切，详见巴洛特利传记，以及足记们抄袭传记的稿件。

同桌的你，成就了一足球版的马可·波罗。

1990年，巴洛特利出生那一年，被清华大学放逐的高晓松游历厦门，音乐才子思如泉涌，笔走龙蛇，创作了著名的《冬季校园》，身材跟高晓松一样腐败的中年男人都会唱这首歌。“那漂亮的女生，白发的先生”，都懂的啦，白发的先生是冷盆，漂亮的女生的才是热菜。高晓松那一年在厦大，泡上一新闻系的女生。

三年前此时，高晓松正住在东城看守所，从怒斥药家鑫到自己酒驾入狱不到几天（“Why always me”说的是他吗？）。出狱后他谈了两点体会：一是亏了，七月八月都是大月，在里头白白多呆了一天；二是无聊，天天擦马桶，把马桶擦得跟面盆一样光洁，恨不得在里头洗脸。

如今，《晓说》浏览量突破五亿。主讲人高晓松说：我的脸为什么这么大，就是一个一个馅饼给砸的。

怀想是一种罪。“当我们终于老得可以谈谈未来”时（高晓松语录），我们谈的其实都是过去。我跟巴洛特利差不多大的时候，我看了大学时代最后一届也是唯一一届世界杯——1994年的美国世界杯。那届世界杯，我的印象是：验了一泡尿，是马拉多纳；死了一个人，是埃斯科巴；出了一匹黑马，是保加利亚；留下一个背影，是巴神的前辈巴乔。

久违的事想起还是甜的，久违的人还在相册的第一篇……哦，谁娶了多愁善感的你，谁安慰爱哭的你……《第一财经日报》2014年6月26日B07版

他们以为他们是拉丁的

吹捧德国的最高级形式是，让德国人自己都相信他们踢的是技术足球。就像整容医生让刘晓庆相信自己出生于1985年，微博铁粉让宋祖德相信自己的嘴是小的，美图秀秀让罗玉凤相信自己的脸是萌的，奥巴马让默克尔相信自己是拥有隐私的。

忘了是哪场球了，解说员的一句台词让我过耳难忘，他说：拉姆传球就像是一件值得珍藏的艺术品。《飞行器里的好小伙》中那个眼里只有说明书的兰博·斯特劳斯，莫非真变得跟张国荣似的，唯美的眼神叫人无法自拔？

半吊子公知们在拿德国队大名单做文章——厄弃尔来自土耳其、赫迪拉来自突尼斯、博阿滕来自加纳、波多尔斯基来自波兰，没来的戈麦斯来自西班牙……啊，外来移民使得德国队的人员构成更加多元化，多元化势必丰富德国队的打法，所以德国队的打法日趋拉丁化。

我看球时也喜欢看名单。抱歉，作为一名阿迷，我更敏感的是球员的身高。看了德国队大名单，尤其是防守端那些货的尺寸，譬如默特萨克、胡梅尔斯、赫韦德斯、魏登费勒，一水的189（cm），犹如电信天翼的号段。我坚信，德国队还是德瓦尔时代的那支德国队。他的足球信条是上一群大个子，让球场变小。《世界杯装腔指南》如此介绍德国队：《皇帝四重奏》响起，镜头从球员面部扫过，如果在守门员与裁判之间有一片空白，那就是德国队。门将与裁判员之间那片空白之下，站着德国队长拉姆。镜头扫不到他，因为他的身高比较拉丁化，或者说阿根廷化，可以和梅西穿同码的球衣。在一群巨人当中，拉姆是一个袖珍的异类。

不过，以为勒夫选择拉姆当队长是因为他袖珍，那就大错特错了。马特乌斯说，拉姆是一块芯片，保存着德国足球的识别码。而马特乌斯本人也是一块芯片，也是五短身材。

什么是德国足球的识别码？径直说吧，就是能跑。

德瓦尔当年是这么训练马特乌斯的——球员上跑道，德瓦尔随手抓起一把石子，跑完一圈扔一颗，待德瓦尔两手空空，他会叫停：小伙子们，我们开始训练了。后来，芯片马特乌斯有了个正式的绰号，叫永动机。

当然喽，事物总是在不断进步的。现在的德国足球毕竟不同以往，沪上名帅吴金贵的理论术语是“现在德国队不但能跑，而且会跑”。

说句题外话，吴金贵是德国科隆体育大学的毕业生，勒夫的远房学长。在科隆留学时，他靠着一手绝佳厨艺征服了足球同行。在德国足球拉丁化的伟大转型中，弥漫着宫保鸡丁的浓香。

文人想事总是容易一厢情愿，他们思考问题是一种典型的“箭中了靶，然后离弦”模式。为了赞美文化多元，他们会讴歌德国的移民新政；为了证明种族多元的正确，他们会夸耀德国足球的缤纷多姿。他们说德国足球是技术的、拉丁的，于是，厄弃尔的那一脚形左实右被称为向小罗致敬。但阿莱格里港的神奇小子，真不是谁都学得来的。《夜宴》上映，冯小刚还说“这是与莎士比亚做了一次爱”。拜托，别毁了莎翁的贞节。

大约是2012年的初秋时节，我去法兰克福旅游。此处是欧洲城际特快系统（ICE）的中转站，法兰克福火车站则被称为多元欧洲渗入单一德国的门户。在法兰克福火车站附近，我时常能看到一些拉丁裔和非裔人士从站内走出，他们多半来自巴黎，多半穿着皮夹克，当他们与穿着短袖T恤的当地人擦肩而过，双方会不解地嘟囔一句。德国足球拉丁化，冷暖自知。《第一财经日报》2014年7月1日B08版

巴西窑姐决定你的去留

什么样的球队留下，什么样的球队回家？

这是一个由贝利的臭嘴决定了很多年的问题。

这是一个由语熙妹子的行头决定了很多次的问题。

这是一个该由32强自己决定、他们却无法决定的问题。

这是一个不该由赌博公司决定、他们却不断决定着的问题。

这个问题说也说不清楚、糊里又糊涂，让人饱尝甜蜜与酸楚，却再累也不觉得苦……

对不起，该打住了。再肉麻一寸，就该说让爱作主了。

阅人无数的我知道，很多事，爱根本作不了主。跟我一样阅人无数的巴西窑姐们也知道，很多事，爱多少能作一些主。

小组赛打完，欧洲豪强接连出局，急性子的球评家说这将是一届美洲杯。但巴西性工作者的感伤也油然而生，因为随着欧洲球队陆续离开，大批来自欧洲的富裕游客和球迷也都不再逗留在巴西。这让她们损失了相当大的一部分业务。在这些性工作者看来，欧洲客人慷慨、大方，每一次交易她们能赚400雷亚尔；相反，拉美本地的客人寒酸、小气，每次交易她们只能赚150雷亚尔。市场是一双看不见的手，同样的劳动，收入之差可以买一部大屏幕增强版的红米Note，你会怎么选择？

于是，姑娘们愤怒、抱怨、祈祷。

于是，第一轮淘汰赛之后，美洲杯又变成了世界杯。八强里面，拉美球队与欧洲球队平分秋色——4比4。

我猜，这个结局未必就是姑娘们乐意的。如果由着她们性子来，她们甚至会把世界杯变成欧洲杯，八强配置无非三款：八支欧洲球队、或七支欧洲球队加美国队，或六支欧洲球队加美国队加日本队。总之，那些戴着大草帽的、披着花斗篷的、喝着马黛茶的，走得越远越好。

可这些草帽、斗篷、马黛茶能走到哪儿去呢？他们本身就是拉美当地人啊，尽管他们寒酸一点、小气一点，也掏不出小米手机的差价，还酗酒，可他们毕竟是就近入学。

伟大的爱国主义诗人杜牧诗云: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无论你多么没心没肺，你都不能伤害自己的老乡。

李银河老师分析得更为精辟——卖淫问题归根结底是贫穷问题。

我最喜爱的作家老舍先生在他最优秀的小说《月牙儿》中为堕落作了啼血的注解，他说：浪漫足以治饿，正如同吃饱了才浪漫，这是个圆圈，从哪儿走都可以。所以，孤冷、凄美如月牙儿般的女子终于“作了一身新行头，上了市。而女人把自己放松一些，男人闻着味儿就来了”。

你不能指望烟花柳巷、青楼歌台的女子，能像文天祥那么有气节。柳如是劝夫殉明毕竟是凤毛麟角，所以陈寅恪都给她立传了。而赛金花床上救国纯属民间杜撰，事实上她连瓦德西的面都没见过。

那些巴西的性工作者，拼将一生休，尽君一日欢。伺候的其实是雷亚尔。八进四、四进二的比赛，但凡有欧美对决，可以想见，不，我可以肯定，那些姑娘们会为欧洲而呐喊。而传说中的巴阿会师决赛，对她们来说是个噩梦。如果欧洲客人被清了盘，该怎么安慰这些失意的巴西月牙儿？姑娘，你闲着也是闲着，就把这钱挣了吧。《第一财经日报》2014年7月4日B08版

小地方的人怎么介绍自己

我读大学时，重庆还没直辖，三峡还没动工。但恰巧有一个同学来自现在重庆所属三峡库区的一个小地方——涪陵。涪陵同学自我介绍，永远会强调两点：一、我们涪陵的这个涪，不读培养的培（pei），读抚养的抚（fu）；二、你们江浙人只知道榨菜是斜桥产的，其实“中国榨菜之乡”是涪陵。比起斜桥榨菜，涪陵榨菜，一是辣，二是鲜。随后，那哥们儿从蛇皮袋里掏出一包涪陵榨菜，亲自用筷子夹给每个人品尝。果然，辣得过瘾，鲜得掉眉。

以下是川普：“你们晓滴涪陵榨菜为啥子这么鲜么？因为，这个涪陵榨菜哦，制作工艺上有个诀窍，腌制菜头滴时候啊，要让男娃儿用脚在缸里踩。而且啊，这上品是刚上了体育课滴、跑了一千米滴男娃儿滴脚……”

很多年后，每当我看到“皇阿玛”在电视里对我们说“乌江榨菜，我爷爷的爷爷都说好”，我都会想起那孙子搁在床底深处的解放鞋。

如今，涪陵榨菜与万能充电器、万事达卡一起，成了出国人士随身三宝。去巴西采访的记者，哪个人蛇皮袋不揣着几包涪陵榨菜？离了它，嘴里淡出个麻雀来！

小地方的人，自我营销，讲究的是一招制敌、一击毙命。涪陵靠的是榨菜、沙县人靠的是蒸饺、南明人靠的是老干妈、外围女靠的是老干爹……而既没有干妈也没有干爹的，譬如哥斯达黎加，靠足球。

大数据显示，7月6日，哥斯达黎加成为移动互联网热词的一哥。他妹子是默克尔，她正在成都学烧宫保鸡丁。

天可怜见！在《世界各国偏见地图》里，哥斯达黎加被美国人想象为“丛林”。而世界杯之前，那个著名的“32强怎么扶老奶奶过马路”的帖子是这么形容哥斯达黎加的——直到第二天，老奶奶看报纸才知道昨天扶她过马路的小伙子们是一支来自中北美地区的足球队。

绝大多数老奶奶是不看报纸的，绝大多数老奶奶也搞不清中北美和郭美美有何区别，绝大多数更搞不清世界杯和女排有何区别。长着一张老奶奶脸的川足名将马明宇说，哥斯达黎加的足球水平突飞猛进！韩日世界杯，马明宇同哥斯达黎加队交过手。友情提醒：当年国足赛前制定了“进一球、得一分、赢一场”的目标，“赢一场”的靶子，就是这群安静的美男子。结果如何？老奶奶都知道了，马明宇们被哥斯达黎加扶着送出了世界杯。本届世界杯，所有与哥斯达黎加交过手的球队，与当年国足待遇相同，没有一家能在这支球队身上完成赢一场的目标。哥斯达黎加脚下败将里，包括四届世界杯冠军意大利、两届世界杯冠军乌拉圭、一届世界杯冠军英格兰和世界人口冠军中国。哥斯达黎加，名片的身份注脚里有那么多伟大的名字！所以在六年前，这个只有320万人口的蕞尔小国就被评为全球幸福指数最高的国家。

关于这个一球成名的幸福小国，百度百科正在赶工为他加注内容。“哥斯达黎加”页面的滚动条，比涪陵榨菜丝还细，摘录几句以飨读者：世界上第一个不设军队的国家，国歌叫《庄严的祖国，美丽的旗》，世界杯参赛口号叫“我的激情来自足球”……

还有，哥斯达黎加足协主席是华裔，叫爱德华多·李，长得像长发版的朱广沪。《第一财经日报》2014年7月9日B08版

被切断的血管

不要搞错，挨骂的不是贝利，不是内马尔，也不是斯科拉里；骂人的不是勒夫，不是诺伊尔，也不是贝肯鲍尔。

挨骂的人是玻利瓦尔，拉美独立之父；骂人的人是卡尔·马克思，共产主义学说的创始人。

马克思为什么骂玻利瓦尔？这是一个政治学命题。因为，玻利瓦尔带领拉美赢得了独立，却没有换来民主与自由；玻利瓦尔带领拉美摆脱了殖民者的奴役，却没有实现现代化的转型。“解放者”玻利瓦尔并不是一个合格的解放者，他没能解放拉丁美洲，他只是在释放，释放自己的情感、道义、理想，以及“在此处建立人间天堂”的愿望（初衷是否良好，见仁见智），并将这一切强加于人——以暴虐的手段。

玻利瓦尔甚至没能解放自己，在众叛亲离的弥留之际，陪在这位显赫人物身边的只有区区仆从一名。他的遗言，更像是对拉美的一种诅咒：他们不需要我们，那我们就走，就走，他们（拉美人）永远不会幸福，永远不会！

拉美人永远不会幸福？语序稍作调整，或许更妥帖，拉美人也幸福过，只是他们不会永远幸福。拉美人的幸福为什么不永远？因为他们的幸福不是建诸于理性、秩序与规则之上，冷酷地说一句，他们的幸福是一种不计后果的寻欢、一种稍纵即逝的快活、一种透支未来的刺激。这就是我们所熟悉的“拉美模式”。

在政治上，这种曾经的拉美模式，似乎是这片土地的宿命。它像杵在这片自然资源丰饶但制度资源贫瘠土地上一个巨大的V字，不是指向民粹主义的欢场，就是指向专制主义的盛宴。事实上，拉美的民粹主义与专制主义互为表里，形成了一道政治光谱奇异的旋转门。起于民间的枭雄们以社会解放者和历史扳道工的面目出现，被普罗大众抬着奔向神坛，而后，他施展权杖，将自认得救的人民重新驱入水火。好在历史发展到现在，政治的变革让社会的面貌有了较大的改观，但拉美人的性格决定了拉美模式作为一种生存生活方式难以改变。

拉美人比任何其他地区的人都渴望，通过某个大节点、大事件来改变所有的错。但梳理历史轨迹，你会发现，他们无非是费劲地画了一个圈，回到原点，没有一分一厘的进步。造神，自觉自愿地造神。然后在神像坍塌时，哭泣。因为他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些他们痴心垒筑的、凛然不倒的神像也会有分崩离析的那一天。

这尊神，是玻利瓦尔，是圣马丁，也是马拉多纳，是贝利，甚至是那个伤了脊椎的内马尔。所以当德国高级技工们把足球王国的威武之师大拆八块时，背景是大卫·路易斯无助的祈祷。

毫无疑问，拉美足球是有天分、有激情的，但他们细腻而过于雕饰、放纵而不知收敛、热忱而失之散漫，纠结于价值判断而没有技术理性的支撑，上述一切最终难免沦为机巧，透着一股自哀自怨的小家子气。无论多么花哨，都打着前现代足球的烙印。

拉美足球的老大巴西在哪里？就在“7:1”的比分牌“1”下面的那个位置。而“德国”上面的“7”标注了巴西乃至拉美足球最惨痛的一次失血。这一刻的拉丁美洲，不是加莱亚诺笔下那根被切开的血管，而是一根被切断的血管。如果不反躬自省，还是将一切归咎于什么新殖民主义（全球化），那么拉美足球还会在哭泣中走一个无望的轮回。《第一财经日报》2014年7月11日B08版

一个阿迷的自白

我准备了很多份获奖感言，甚至在决赛前一周还自信满满地对一位爱看我球评的媒体前辈说“我会把阿根廷的专栏留在7月14日”。结果证明，我为自己预留的任务是为阿根廷队写一份悼词——凡事有报应，想到其他一些球队出局时我的幸灾乐祸。

世界杯，一将功成万骨枯。冠军的背景是一脸漠然的梅西。他和他的阿根廷队，被命运差遣，去当“最后一个撤离现场的仆从”，熄灯灭蜡。

此时此刻，再也不会像以往那样愈挫愈勇，期待由结束时开始。如此自欺，1986年起，经历七次，乘以四，指间沙早已累积为塔。在那个起点，我跟我儿子现在一样大。如今，少年志趣啊，热血憧憬啊，从头再来啊，被我甩在身后，无限遥远，让我失去回望的勇气，以及兴致。

一个阿迷，被自己的赤子之心烫伤后的抱怨。所谓积极意义，就是能冲淡一个中年男子已然浑浊的精神底色。

执迷于一件事，总是能为庸碌的生活附加些不着调的意义。执迷本身，又是用肉指去刺探刀刃的锋利，反复伤破，结痂，生茧，但决不会增强你对疼痛的抵御。

我说我要同世界杯道别，因为它对我来说，不是游戏，不是娱乐，而是折磨（我妻所言）。我看世界杯带着极大的功利，纠缠于输赢，我要的就是阿根廷再拿一次冠军，哪怕一次。于我，即是让德国人此时的欢欣置换为我的快乐。为了这点功利，我2002年加盟了一家体育报纸，为的就是霸占一块田地，播种我私藏的种子。不过我在那家报纸，历8年，三届，一无所获。

这届世界杯，是我离开那家报纸后的第一届世界杯。之所以还像一个体育新闻人那样看球，写作，不是我有多强的职业操守，而是为了使自己同体育新闻生涯有个仪式感的告别。权作补画一个圆满的句号吧。而阿根廷一路走来，也大有成人之美的架势。征兆多美！令我这个根深蒂固的悲观主义者，瞬间有了涂鸦未来的冲动。可榜单已揭，我痴痴地暗恋着的羊角辫，嫁了个长着胸毛的屠户。我还能假设什么？儿子已经到了我当初误入迷途时的年纪，再双手合十，就幼稚得可笑了。

好了，到了打住的时候了。我从来不是一个爱体育的人，甚至谈不上有多喜欢足球。只是不幸落进了一个叫阿根廷的陷阱，像是一个被兽夹钳住腿的困兽。万般绝望与期待，很较真很虔诚，他人看来却是浅薄与愚蠢。注定不可得救者，纵是福音也属欺罔。

所以我要把执迷放下，与世界杯与阿根廷说声再见。生活里有很多事，比十万八千里外的他们更值得守望。更何况，情深不寿。我还想多活几年。

以上絮叨，一个阿迷的自白。《观察者网》2014年7月15日

对于荷兰队而言，足球场上所有的高级问题，不外乎两个：一是如何从队友脚下断球，二是如何防止队友从你脚下断球。古往今来，只有韩复榘解决了荷兰队的问题。当年韩复榘执政山东，推广新生活运动，他去学校视察，发现操场上的学生十几个人争抢一个足球，不成体统。于是，山东省政府拨专款为每人发了一足球。——《韩复榘的荷兰队》

蓄须明志没错，抗战期间，梅兰芳大师拒绝给日本人唱戏，就咬牙留了一把山羊胡。——《胡须是种负能量》

终于，大家都在讨论西班牙队控球战术的本质了，就像不戒与不得不戒凑在一起研究岳不群的为人。——《老了要厚重，不要里急后重》

足球专栏·2012欧洲杯

那个那个谁在波兰

有个讽刺希特勒的段子。希特勒赴波兰视察，戈培尔为了向老大献媚，命令一位画家创作一幅油画，叫《元首在波兰》。没过几天，画完成了，戈培尔来验货，结果大吃一惊——画上有座建筑，是柏林总理府，总理府有扇窗，透过窗口能看见一张床，床上有一男一女，正在拍爱情动作片。

戈培尔大怒，问：这女人是谁？画家答：爱娃（希特勒情妇）。戈培尔问：男的呢？画家答：乌契（希特勒副官）。戈培尔再问：那我们的元首在哪里？画家再答：元首在波兰。

波兰，是个让人想象力有些失禁的地方。网上把小资的旅游目的地做了个排列：三等小资去加德满都，二等小资去普罗旺斯，一等小资，估计你猜对了，去波兰华沙。傅聪当年在肖邦钢琴比赛里获奖后抒情：哦，维斯瓦河流淌在华沙的春天里。NND，老子只听过《春天里》，还是旭日阳刚版的。

前几天和一个兄弟在排档里吃小龙虾，两杯猫尿下肚，那小兄弟戴着聚乙烯手套的双手挥舞，对我说：我要去波兰了，那个那个谁也去……我知道，欧洲杯开始了。那一瞬间，十三香里弥漫着肖邦的味道。

此后二十多天，波兰以及她隔壁的乌克兰将因足球之名惨遭围观。专家说，欧洲杯的看点是一心想夺回先生头衔的罗三票如何在大场面里拜票；专家还说，欧洲杯的格局是荷兰德国如何围剿西班牙；专家说了又说，欧洲杯的话题是意大利英格兰两大衰神如何人品爆发。我说，你替普拉蒂尼操什么心，你又不是他干女儿？

我关心的或者说我想象的，是欧洲杯期间穿梭在华沙、基辅、克拉科夫、哈尔科夫街头的幸福的盲流们。咋咋呼呼、满嘴酒气的，不消说，是英格兰流氓；每人一件蓝色中华立领、胸前绣一公鸡的是法国球迷；光着膀子跳喷水池里纳凉的是德国人……

那里还有很多你认识的、或者不认识的中国足记，自然，也包括那位和我一起吃小龙虾的兄弟。他们背着各式登山包，包里有各款电子产品，兜里揣着刚买来的转接插座，脑子里盘算着如何应付编辑部的催稿，眼睛却盯着身边不时闪过的“如水杉般苗条而挺拔”的东欧大妞。

突然，身边又闪过一人，戴着墨镜、穿着裤衩、端着话筒，逮谁都做亲热状的，我告诉你，多半是C5的段暄。这哥们儿主持一档叫“跟随段暄体验欧洲杯风尚”的节目，可以假公济私搂着当地姑娘套瓷，我土鳖，跟定你了。

按例，国内演艺圈会组织各路美女观战团，看台上面，莺燕红尘，百花繁盛，狂飙事业线。我声明，这一次严重期待柳岩。

如果喜欢装，可以抽空去奥斯维辛凭吊，你能碰到帅哥勒夫、秃子斯内德，一脸雀斑的阿尔沙文。眼尖的，也许还能看到一黑大个，头顶一道如田埂般的金发，他是巴洛特利。

起先一直不明白，白岩松为什么非得说“欧洲杯可以开始了”，现在醍醐灌顶，再不开始，巴神要罢赛去拍爱情动作片了。《东方早报》2012年6月9日9版

韩复榘的荷兰队

谎言有三种：无关痛痒的小谎，糟糕之极的大谎，还有，就是统计数据。

一位球员，联赛进球数50个，赛季总进球数73个，帽子戏法8次，单场最高进球数5个。但他丢掉了西甲冠军、欧冠冠军。不说你也知道，梅西。

一支球队，传球成功率90％，整场控球率56％，与对手的射门比是32:8。光看数据，你以为是国足打菲律宾，或者打菲佣。其实不然，是荷兰打丹麦，结果，荷兰输了。

如果场面有权决定一场比赛结果，那么与荷兰生活在一个时代是痛苦的，好在这个时代被罗本一脚踹门柱上撞死了。《火烧圆明园》里，受辱村妇投井，乡邻上前劝阻，唯有村里员外力排众议：别拦着，让她去。我是员外，也这么对待荷兰。

老话说,好言难劝该死鬼，荷兰队寻死是有套路的。譬如斯内德一个直塞给阿费莱，放在其他队纯属例行公事，二过一或三过二，然后单刀、空门。但荷兰不同，罗本盘算的是怎么把球从阿费莱那儿断下，范佩西琢磨的是怎么把球再从罗本那儿反抢回来！

信息密集，凌乱了吧，这还没完，替补席上还坐着亨特拉尔，每当范佩西得球，这兄弟嘴里便念念有词，大抵应该是“摔，摔，摔”，后来范佩西真的前脚绊倒了后脚。

南非世界杯，我曾说范佩西不愿意在锋线上与库伊特搭档，当时他甚至把球传到对手后卫头顶上摆乌龙也不想成全库伊特。现在看来这是个臆断，事实上范佩西不愿意与其他任何人搭档，事实上，荷兰锋线上的任何人都不愿意与其他任何人搭档，而范马尔维克排出的是攻击四人组。

球场斗殴，90％是源自对垒双方在拼抢中发生的争执。但搁荷兰队，比例有所调整，90％是因为队友之间的拼抢。

2003年，小罗转会巴萨。克鲁伊夫就对由此可能引发的种种不良后果深表担忧——巴萨还有个里克尔梅，两个人都是揽着球不放的主。两只脚，一双鞋，但跑不出最简单的幸福，因为一双鞋，两只脚，都黏着大白兔奶糖的糖纸。

今年西甲皇家马德里对奥萨苏纳，伊瓜因带球趟过对手门将正欲打空门，但见罗三票从背后飞速撵上，抢下伊瓜因的球，一脚打向了看台。他们是一个队的。现在你明白，伊瓜因为什么死活想转会了吧。

对于荷兰而言，足球场上所有的高级问题，不外乎两个：一是如何从队友脚下断球，二是如何防止队友从你脚下断球。古往今来，只有韩复榘解决了荷兰队的问题。当年韩复榘执政山东，推广新生活运动，他去学校视察，发现操场上的学生十几个人争抢一个足球，不成体统。于是，山东省政府拨专款为每人发了一足球。

荷兰队像是韩复榘治下的球队。无奈生不逢时，得不到省政府拨下的专款，罗本和范佩西只能恶意透支彼此脚下的库存了。《东方早报》2012年6月11日A25版

鲁尼，梯子不用时横着放

鲁尼缺席，所以英格兰队首发合影是十个人。必须的。

有的人在场上，他已经替补了；有的人在场外，他还首发着。米尔纳面对空门打飞的那一脚证明，他真把自己当空气了。该鲁尼干的事凭什么米尔纳来干？这个句式同样可以套用在维尔贝克和迪福身上。每当英格兰球员挥霍掉场上为数不多的机会，镜头便很乖巧，给鲁尼一个面部特写。

场外坐着一位理当首发而不能首发的球员，对于场上球员而言，风险系数等同于搂着小三去逛老婆爱逛的商场。

原本是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的主，却一身休闲坐在看台上，黄健翔触景生情：鲁尼这打扮像公司白领！是啊，没有央视事业编制了。

欧洲杯前，英格兰队安排了两档公益活动。活动一，凭吊奥斯维辛集中营。英格兰队其他人等皆愁眉不展、心事重重，惟独鲁尼百无聊赖。活动二，探访波兰的一家孤儿院。“哦，看到他们小脸上无助而绝望的神情，我的心都要碎了。”一位六岁孤儿说道。孤儿的话，是英格兰媒体的设计台词。绝望让人学会恶搞。

都知道鲁尼是英格兰队的救世主，而鲁尼拯救英格兰要待小组赛两轮之后，但小组赛两轮之后英格兰还值不值得鲁尼拯救，是个问题。比赛没开打，英足总已为英格兰队预订了小组赛三轮之后回国的机票。犹如一个刚投胎的婴儿，还没抱到堂前示人，就被议论：长大了，是要拿打狗棍讨饭的。据说英足总做出这个决定很有几分自信，小组三个对手：法国，实力强太多；瑞典，43年不胜；乌克兰，东道主。

念及英格兰队的际遇，不禁潸然。早些年球迷把他们称作欧洲中国队，经过几年不懈努力，他们成了史上最弱的欧洲中国队。鲁尼身在其中，拿科萨可怜郝海东的话说，他像一个生了十个孩子的苦逼矿工。

2008年欧洲杯，阿尔沙文有过与鲁尼类似经历，小组赛前两轮停赛。当时俄罗斯《独立报》打出标题——希丁克，请等一等你的灵魂。似曾相识，别想歪了。我的意思是，如今英格兰队面临着相似的任务，要给鲁尼一个机会，一个拯救英格兰的机会。话虽如此，细一理解却无比之绕。譬如维尔贝克或者阿什利·扬，“努力—奋斗”为的是什么？为了等两轮之后，鲁尼脱下休闲装走下看台时，给他老人家腾位置。凭什么？

管理学大师爱把鲇鱼效应挂在嘴边，因为他们没碰到过国考状元被湘潭神女顶包的事。维尔贝克接受采访，被问：入选欧洲杯大名单，最想感谢谁？答：父母。我小人，怀疑维尔贝克的话是说给鲁尼听的。鲁尼是大牌是救世主，是通往天堂的阶梯，但老竖在看台上，场上兄弟射门时容易打飞机。

我承认，我的灵感剽窃自安徽的高考作文题。师曰：此题有内涵，关涉对国之重器的使用、拿捏分寸。但尽信师不如无师。话说有一兄弟路过工地，看到梯子靠在墙上。于是小心翼翼地把梯子横放下来，随后昂首而过。可没走几步就听到身后墙头有人大骂：哪个孙子把我梯子撤了。《东方早报》2012年6月13日B3版

C罗不怕，煤球王度假去了

好吧，不说世界排名第二，说仅次于那个那个谁吧。“那个那个谁”是被C罗屏蔽的敏感词，犹如范志毅眼里没有郝海东，周立波清口里不提郭德纲，苏27雷达上找不着F22，百度搜索里搜不到谷歌，周瑜的字典里没有诸葛亮……那诸葛孔明呢？过。阅卷老师说，孔明不是诸葛亮嘛。

星座查询，水瓶座的C罗与巨蟹座的那个那个谁，属于绝对不可搭配的类型，两情相悦指数一颗星，天长地久指数半颗星，水瓶男配巨蟹女鸡飞蛋打，水瓶女配巨蟹男墙倒屋塌，水瓶男配巨蟹男？死机。

梅西就是让C罗死机的巨蟹男。我相信，生命如果有重启的机会，C罗一定把梅西剪切粘贴到另一个文档，然后删除文档清空回收站。

当年C罗在曼联梅西在巴萨，欧冠上碰头；后来C罗去皇马梅西还在巴萨，西甲碰欧冠又碰国王杯还碰，一赛季碰头六次，都碰出抬头纹了。

俱乐部之外，国家队两人交集不多，可经历高度雷同，都是那种烂泥扶不上墙的主。南非世界杯双双铩羽而归，本该同病相怜、舔舐伤痕，可仍被人打包捉弄。球迷编了个笑话——两人一同走出世界杯考场，C罗说我交了白卷，梅西说我也交了白卷，C罗一阵恐慌：完了完了，老师肯定怀疑我们相互抄袭。梅西就是粘在C罗脚底板的糖纸，甩都甩不掉。

2009年马德里德比，马竞球迷开先河，C罗登场，全场高呼“梅西”。后来，西甲所有球迷都学会了这招，后来欧洲所有球迷也学会了这招。不久前C罗女友伊莉娜造访北京，在紫禁城筒子河边还被人喊“梅西”。美国有个调查，35％的夫妇离异，是因为其中一方在行房时不慎叫了一个陌生人的名字。

原本想欧洲杯该是C罗的独角戏，可“陌生人”还是不让他清净。小组首轮葡萄牙对德国，同一时间，阿根廷与巴西在美国打热身赛。据说，网络直播的巴阿热身火过电视直播的葡德大战。次日网上有标题党说“昨晚C罗梅西联袂进了三球”，点进去一看，是梅西上演帽子戏法。

我早就知道，中国媒体善于起哄，兼而趣味低俗。欧洲杯开打没几天，用梅西造句蔚然成风：俄罗斯梅西两场三球并肩巨星，法国梅西五造杀机临危救主，捷克梅西接班黄金一代……C罗懂中文，估计抹脖子的心都有。

有个小朋友比较体贴C罗，还是阿根廷的，河床新星奥坎波斯，他说“我的偶像是C罗”。心中一喜吧，但且慢，奥小弟说了，因为梅西的技术我永远学不来！

所谓冤家路窄，就是窄到通不过一次单刀，何况两次。丹麦对阵葡萄牙，C罗打丢了两个单刀，耳边一片“梅西、梅西”。我看着心疼，每每想提醒C罗：你怕什么？梅西度假去了，带着他女友安东内拉，还有安东内拉肚子里的“小梅西”。《东方早报》2012年6月16日B2版

粗糙的利己主义者

钱理群教授揭批了“精致的利己主义者”，港星吴启华立马现出原形。哥们儿，不要以为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别人就忘了你出道时拍的《偷情宝鉴》。

高智商，世俗，老到，善于表演，懂得配合，更善于利用体制达成自己的目的——现在整个江湖都在防着这种人，连当洗脚妹的凤姐都拒绝上他们的钟。

如今的时代是属于孙红雷的，与金丝边眼镜相对，我称之为粗糙的利己主义者。虽然他偶尔也会在都市感情戏里玩一把清新卖一回萌，但电视机前的观众朋友们仍死不改口：咦，那不是刘华强吗？

欧洲杯小组赛毕，我的感受愈发强烈，这是一个刘华强戏路吃香的舞台。粗糙、直接、不掩饰，舍得一身剐，砸场子都砸得那么气派，就像刘华强领着韩跃平、胡大海冲进封飙的饭局，把霰弹枪塞到仇家手里，指着自己的脑袋说：一扣扳机，我小命就是你的了。不敢打？那就给我跪下叫声爷。

俗话说，装孙子不牛B，牛B的是装孙子的还真能找到爷爷。在粗哥扎堆的英格兰，鲁尼就是他们的爷，据说他能耍出四分之三圈马赛回旋。“四分之三圈马赛回旋”的回归，让装孙子的英格兰有了当爷的底气，他们第一次喊出了夺冠的口号。我相信，自即日起，欧洲杯将沦为一出鲁尼带着马仔们闯码头混世界的故事。

门前停大巴、前锋搞偷袭，不丢人！大巴战术的老祖宗是巴拉圭人，他们更彻底，只停大巴，偷袭都免了。南非世界杯，即便打日本，巴拉圭也摆901阵型，一直守到打点球。马蒂诺说，最称心的比赛是省去120分钟，直接由门将PK。马蒂诺还说，如果老天开眼，赏巴拉圭一个脚下活抵得上本田圭佑的，他就敢用一次防反解决掉西班牙。不信去问冈田武史。

诚然，英格兰身价非巴拉圭可比，鲁尼脚法也不在本田圭佑之下，不过千万别指望英格兰学伊涅斯塔和纳瓦斯玩传球入网。“哦，让他一生为你画眉”，那是苏有朋和贾静雯在扭捏作态。当年毛宁成名后，腆着脸学台北小男人的腻歪唱腔，结果遭人讥讽：东北的大杵台北的针。

针线活，终究是南欧拉丁人的特长，有脚下走天下嘛。PIGS（欧猪四国），葡萄牙、意大利、希腊和西班牙倒是都进了八强，可翻翻账本，走到天涯海角也是一水喜儿他爸的面相。

英国人比较无聊，没事研究鲁尼的脸，说他鼻子短平而翘，实在百年难遇的魅力五官。历史上只有传奇海盗德雷克有此尊容，他干败了不可一世的无敌舰队。为此，他被伊丽莎白一世封了爵。

天将降大任于鲁尼啊，别浪费了端端这一副好长相。霍太公抓了英格兰队史上最烂的一手牌，既没有小贝的圆月弯刀，也没有麦克马拉曼的衔枚疾进，更没有加斯科因的天才输送，想要凭这手牌向伊丽莎白二世献礼，一靠门前的大巴，二靠从大巴边闪身而出的鲁尼。

如果你没有西班牙人用28脚传球摆平对手的本事，你得有刘华强连蒙带唬的架势：我小命是你的了。不敢打？那就给我跪下叫声爷。粗糙的利己主义者想要成功，少不了那么点赤裸裸的重口味。《东方早报》2012年6月21日B2版

胡须是种负能量

宋山木总裁突然附体了捷克队，捷葡之战开场仪式，扫过捷克人首发阵容的镜头可以直接剪进来年的春晚。

蓄须明志没错，抗战期间，梅兰芳大师拒绝给日本人唱戏，就咬牙留了一把山羊胡。

但蓄须所明的那个志一定要切合实际，捷克人说要把胡子留到7月2日欧洲杯决赛的那一天。我用切赫的头盔都能想明白，捷克队在欧洲杯里的军衔差不多是在下士之上、上士之下。五星上将詹姆斯下士说，西征之前要给弟兄们找个四季如春的地方训练。

抱歉，不是布拉格，是通县，能收到廊坊的彩信。

我早就说过，捷克人是一段和弦里的变奏、一桌大餐里的芥末、一簇点燃柴堆的火种、一个集团军里的普通士兵。作为一名士兵，捷克人特别讨长官的喜欢。那些注定要腆着肚子、昂着脑袋上台受勋的家伙，他们的光荣荆棘路上多半可以踩到捷克这块合格的垫脚石，八年前的希腊，四年前的土耳其，今年的葡萄牙。

与野兽派的捷克人不同，葡萄牙大都属于剃须派。当家花旦C罗更是连体毛都刮得一根不剩。视频回放，彼时彼刻，本应盯防C罗的格布雷塞拉希耶正在低头捋胡子呢。宋总裁在性侵属下天真少女时说：你现在体内充满了负能量，来，我帮你处理一下。

没有捷克人的欧洲杯是沉闷的，但让捷克人由着性子走到最后是荒唐的。同自恋的C罗相反，波希米亚人天生就是一群欢乐英雄，爱开玩笑爱说荤段子爱唱歌跳舞爱把桌布扯下来——男当围巾，女当围裙，骨子里他们没什么抱负也没什么谱。所以小布尔乔亚们去布拉格寻根，聆听哈维尔的演讲、探访昆德拉的故居，德沃夏克、斯美塔那，找一想象的异邦去搁放破碎的时光。结果必定还是：啊，啪！

当年，米兰·昆德拉去国离乡，出关时行囊里只带着一个地球仪。边警问他要去哪里，他转动了地球仪，然后抓住边警手指往地球仪上一摁，停靠的地方是巴黎，从此法语成了昆德拉的文学语言。我相信，如果当初边警手指摁住的是格布雷塞拉希耶的故乡，我们读到的只能是斯瓦希里语的《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了。

时间是把锈掉的剃须刀。米兰·巴罗什刚出道，球迷拿他清秀的面容来埋汰卡普里亚蒂，说这美国大妞长得就是粗，下巴上添点胡子就是中年版的巴罗什。现在，一脸胡茬子的巴罗什，估计连卡普里亚蒂都撵不上了。

我喜欢捷克人，他们不知老之将至，他们懂得寻开心，甚至会在失败后纵酒放歌。一杯马尿下肚，胡须上还沾着欢乐的酒泡。《东方早报》2012年6月23日9版

知道你过得不好，我也就放心了

说荷兰人善于内讧，法国人笑了。

荷兰人内讧是口舌之争，罗宾侠带球，亨特拉尔在替补席上念念有词：范……呸呸呸……西……

法国人内讧是道义之争，纳斯里对马卢达说：我不赞同你的观点，但我会用生命和鲜血捍卫让你闭嘴的权利。俗称灭口。同样的想法，存于本·阿尔法和阿卢·迪亚拉的大脑中。都说法国人生下来就会思考，据我目测，他们生下来思考的第一个重大问题是，怎样让全世界只听我说，而不听旁人说。

法国高考作文题出得好，不如题目引发的思考好——人们通过劳动获得了什么？为了获得物质财富。获得物质财富为了什么？为了分配物质财富。分配物质财富为了什么？为了分配不公。分配不公为了什么？为了争吵。

布兰科手下的每一位球员都觉得自己有一群猪一样的队友，而布兰科觉得自己有一群猪一样的手下。神汉多梅内克该怎么安慰自己的继任者？啊，知道你过得不好，我也就放心了。

戴高乐老员外问：我将如何治理一个能生产365种奶酪的国家？我的建议是，就每一种奶酪的口味举行一次议会听证，进行一次全民公决。舌尖上的法兰西，就是味蕾之间的火并。

有人说，这一次法国队的球衣不错，11件中华立领让众口难调的法国队显得无比统一。但里贝里铁了心要标新立异，他的中华立领侧翼突然开叉。没人知道里贝里的球衣何时松了线脚，反正其形象不雅犹如釜山电影节上献身走秀的吴仁惠。比形象更不雅的是做派，里贝里为了从队友脚下断球，不惜一肘击倒雷维耶，比南非世界杯决赛德容施暴阿隆索还狠。这就是法国队带头大哥的所作所为。

央视足球解说曾经的行业标准兼带头大哥说：我的野心就是，除了我之外，别人都不许解说。后来他徒弟小贺在解说葡萄牙时玩了次含沙射影：这个球C罗并没有传，因为C罗现在是队里的头号球星，又是队长，所以队友敢怒不敢言。下次你C罗拿球，队友是跑位呢还是不跑位呢？

葡萄牙的问题是生死成败皆由C罗，好歹透着一份责任感。法国的问题比C罗的葡萄牙严重一些，每个人都认为自己应该享受C罗的待遇，却不愿意承担C罗的义务。权利与义务对等？那是一个需要商榷的问题。本泽马浪射数仅次于C罗，可进球数为零。法国队收工时，本泽马与拉莫斯忘情相拥，这厮还说：“我们踢得很好，甚至比西班牙踢得更好，只是缺进球而已。”一支想拿冠军却缺进球的球队，就像一位想进清华却缺心眼的考生。而如何制造进球，对于法国队来说是个伟大的悖论——前锋怪前卫不会传球，前卫反驳前锋：我传给你，你也进不了，我为什么要传给你？前锋再反驳前卫：你不把球传给我，怎么知道传给我，我也进不了……

法国出局，是因为比赛时每个人都在思考着球队的获胜感言：谢谢CCTV、MTV。一想要谢那么多身边的其他人，于是所有人毅然决定，把获胜的机会让给西班牙人。这是唯一的共识。《东方早报》2012年6月25日A22版

白毛女誓死不嫁黄世仁

1947年，《白毛女》剧组赴冀中部队慰问演出，戏至酣处，黄世仁逼死杨白劳、霸占喜儿。台下一位小战士怒不可遏，子弹上膛，瞄准黄世仁，正欲扣动扳机。说时迟，那时快，班长及时发现了小战士，一把夺下了他的枪。躲过枪子的其实是扮演黄世仁的陈强，陈佩斯他爸。此时离陈佩斯投胎，还有七年。如果当时班长反应慢半拍会怎样？陈佩斯跪地向朱时茂求饶：别开枪，是我啊。

黄世仁的遭遇，代表了债务人反抗债权人斗争的极端形式。当然这里所反映的本质首先是被压迫者对压迫者的斗争，才会有这种反抗的极端形式。

欧洲杯四强，是一场关于债务问题的圆桌会谈。葡萄牙、西班牙、意大利，三个欠债的异口同声：东家，再宽限几天吧。放债的德国，不由分说，大笔一挥——A—变B+，再罗嗦，C—变D+。别得意，不是罩杯，是资信评级。

八进四，PIGS里罩杯最大的希腊已经被德国逼着喝了卤水。欧猪四国，折损1G内存。但冤有头债有主，哪怕讨债的路像帕帕斯塔索普洛斯那样漫长，默克尔也会迈着小碎步去丈量。都知道默克尔是德国队的头号粉丝，自从七年前当选总理以来，她几乎看了德国队所有的重大比赛。

有个漫画家创作了一本默克尔的政治漫画传记，叫《德国小姐》，这本书以不同寻常的角度揭示德国女总理的内心世界。据说，默克尔最重要的面部特征，不是甜心酒窝，不是柔软下巴，也不是顽皮嘴角，而是她那种半垂着眼帘的目光，既和蔼可亲，又带有难以掩饰的洋洋自得……

我挑明了说，这种目光是债权人的LOGO。如若有人以这种目光来审视你，拜托，赶紧把房子抵出去搞点小额贷款。老太太其实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圣经》有云：有钱人进天堂比骆驼穿过针眼还要难。我再编一段公知体助助兴吧，对国际债务的锱铢必较，恰恰体现了一位负责任的领导人对国民利益的守护。我再不负责任地说一句，对于葡萄牙队、西班牙队、意大利队等欠了一屁股债的兄弟来说，四强里唯一穿不过针眼的那位，就是欧洲杯版的黄世仁，简称夏洛克·黄。

而现在，杨白劳父女同夏洛克·黄将在球场上进行另一重了断。在我看来，摆在他们面前的路不外乎两条，或打败德国，以此证明：经济我不行，足球你不行；或被德国打败，以此证明：国运衰，则球运更衰。除此之外，还有一计，系某90后大学女生所献：白毛女为什么不嫁给黄世仁呢？我认为，此计不妥。其一是伦常颠倒，政治不正确；其二是概率甚低，我听说过清纯女因贫而委身于人的惨痛事例，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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