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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8-26 08:23: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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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于霄牧

出版社:上海市华文创意写作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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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彼得堡:行走

圣彼得堡:行走试读:

追寻陀翁的灵魂

费多尔·米哈伊洛维奇:我来了!

他就住在我圣彼得堡的家附近,相隔一条街,他的两处居所都在这里,一处已经改作服装店,而门口的墙面上分明还订着表明他居所名士的大理石牌。二十四岁,他的处女作《穷人》诞生在这里,彼得堡的历史早已记取了他的名字,故居附近的地铁站,便以他的名字来命名,故居所在的街巷,也被称作陀思妥耶夫斯基街。走在巷口,他的塑像坐在地铁站前的小广场上,低头沉吟,沉吟而冥思,在故居旁市场、地铁站熙攘穿流的人群里,在街边店家小贩的交易里,恍惚若隔世。市中心的面貌与百余年前并无二样,洞彻前年的神思者就住在这里,我的朋友说,城市的熙乱纷扰,谁能有穿越世俗的思力,谁便是挺立千古的大智者。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思想在这里诞生。他的思想消融在俄罗斯文化的血液里,在彼得堡最大的书城——图书之家,他的作品专柜在那里陈摆,在彼得堡最有知名度的古旧书店,几十年来,他著作的各种版本被人们搜罗起来放置在显著位置。理性深邃的构筑在这民族的文化品格,泛爱在这个民族每个人的人性中,他就代表俄罗斯·普希金正式成熟俄罗斯文学的时候,对人心灵世界的探询,成为每个俄罗斯文学家人生这部宏大作品的主旨。社会心理学小说,先有陀思妥耶夫斯基,后有索尔仁尼琴。

我来了。

费多尔·米哈伊洛维奇不在家,他在涅夫斯基的墓园里。米哈伊洛维奇若活着,会接待我这个不速的来访者么?米哈伊洛维奇是个孤僻的人。会自造一个冥想的世界,或许已厌倦了尘世的纷纷绕绕。米哈伊洛维奇活着,他没有学生,没有追随者。我翻开他写给“亲爱的安娜”的通信,分明望见他坐在那里,跟我谈心,我聆听着,像听一个孤僻者少有的坦开自己内心世界的机会。

书房里,一张写字台,一张卧椅,一盒烟丝烟纸,清心寡欲的人。

他摒弃了世俗的纷扰。

陈设简单但制作考究。他的生活水平当在中产以上。国内的翻译家说他终生清苦,但属道听途说之言。五十岁时,他的小说《罪与罚》在世界上为他获得声誉,他嬉游在俄罗斯上层社会的圈子里。故居纪念馆展览厅有一台可触摸的电子讲解器,上面分时间段介绍米哈伊洛维奇的生平,其中,有专门的板块,介绍他交游的圈子。他的朋友中,有文艺界的执牛耳者,有富商巨贾。

费多尔·米哈伊洛维奇若活着,想必如当下藏逸在闹市区角落深处的行为怪异的老者,每逢言语乏味的来访者,以几句客套话而作终了,或许,逢人便大谈自己的艺术主张,以弥补在冥想世界里的孤立无助。屠格涅夫来过这里,车尔尼雪夫斯基来过这里。他会拿起客厅桌子上的烟丝,卷起纸烟来,与我面对面,一支接一支抽着烟,会拍着我的肩头说年轻人你是优秀的,会拉着我的手说祝你成功。可是,他不在家。他在涅夫斯基的墓园里。他的形躯,留给这个世界的唯一物质是一张死后的遗容面具。客厅桌子上的烟丝盒子上,由他女儿柳波夫写着:1881年11月2日,爸爸死了。我知道,我们休想再见到米哈伊洛维奇了!

我在距离托翁居所一条街的自宅里,点着烛灯,在烛光下抽起纸烟来。我回想着他居所书房墙上的拉斐尔的《圣母与圣子》的复制品。《罪与罚》里借叙述者的口吻说过一个故事:

杀人者在杀死自己的同伴前,手划十字,祈求上帝保佑自己,宽恕自己的罪过,不致使自己受到惩罚;当年轻的母亲看到自己新生的孩子露出第一缕笑容时,母亲说,一切都要感谢上帝。

在喀山教堂门前,行乞的老者手划十字,当他受到布施者的施舍时,感恩的微笑,这微笑足以感化我们每一个的心灵的,他说:

上帝的光芒,让我们每个人都幸福。

宗教的情怀,不在祈礼者虚诺的仪式里,不在卑劣者自私的祷告前。米哈伊诺维奇告诉我们:

真正的宗教情愫——是爱!

托尔斯泰被教会除掉了教籍,而在这时彼得堡郊区的工人却送给他一颗孔雀石制的圆球,上面镌刻:你是真正意义上的宗教者。在《复活》里,聂赫留朵夫赎罪悔改的过程,原是原罪与自我救赎心路的宗教历程。

涅瓦大街灯火穿梭。夜半归巢的过客熙攘穿行。我在普希金决斗前饮尽最后一杯咖啡的糖果店,街上灯荧明灭,糖果店窗台上的装饰灯,闪耀而又熄灭,虚晃的光影,若梦的浮生。费多尔·米哈伊洛维奇常光顾这里。他生前习惯坐的位置,也被特别标注出来,桌子上面钉着一块铜牌。沃尔夫与贝兰热甜食店,我在这里喝着咖啡,感受着当年大师们的文思激越。这糖果店已不是普通的咖啡厅,现在已经改建成了文学博物馆。我坐在这里,咖啡厅常年放着柴可夫斯基的《悲怆》。彼得·伊里奇也曾是这里的座上客。

我念念不忘着他家墙上的《圣母与圣子》。在他的书桌上,有一本摊开的圣经。

米哈伊洛维奇墓前,少不了敬仰者的花束,这在俄罗斯大师纪念碑雕像及墓园前本是寻常可见的,然而一盏东正教乞灵的灯,独独见于他的墓前。那灯的作用相当于佛教里敬香的香炉。

他总在沉思。躲进涅夫斯基墓园已经一百多年了,他的样子,还驻足在陀思妥耶夫斯基街的居所里。我在他故居纪念馆的展览厅里见到他死后遗容所翻制成的面具,他依旧在沉思。或许考虑着自己的生命是伴随他终生的?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天早晨,对自己的妻子安娜说:我感到自己快要死了。我读到他关于俄罗斯作家的日记,国内很少有人介绍提起这本日记,我分明看见一个天天陷在沉思里的费多尔·米哈伊洛维奇,站立在我的思想里。他的纪念碑塑像,立在故居所在街道的巷口,在低沉,在沉思。他的坟墓上的塑像,依然是那样,目光深邃,一个沉思者的形象。

米哈伊洛维奇的坟墓在他家人的设计下,原本只是一座矮矮的土堆,近似于托尔斯泰坟墓的形制。毕竟,在家人看来,他——是一个活生生的费阿奴施卡。的却,他是属于芸芸众生的一个组成部分。他在探究,在拷问着人性,在警醒着众生,这其中,包括他自己。在他去世后三年,彼得堡的作家组织为他的墓上竖起了纪念塑像,还是那个深思的陀思妥耶夫斯基,这又是他,一个超脱出凡俗人生的他。

我跟列宾美术学院的朋友在咖啡厅里聊着天,他说他要退学,他要去西藏,找到一个远离尘世喧嚣的地方,得到足够的平静,静静思考一些人生的问题,当面临每一步人生抉择的时候,下一步的道路究竟如何走。他的爷爷奶奶需要自己照顾,自己很想天天守在他们身边照顾他们,可自己的事业,需要自己去追寻,在自私与付出亲情之爱的夹缝里,是一团氤氲的迷雾,就像我们手中缭烟变成的缕缕烟丝。在这个世界的世俗标准里,没有哪一种标准是唯一的,这也带来了对于人生前行思想的波澜。米哈伊洛维奇就是在这些时候来回访我,来叩响我们的心扉的。拉斯柯尔尼科夫就像我生活中寻常见到的人物,在彼得堡大学法律系读书,因为经济原因,不得不辍学在家。他住在彼得堡市井街区五层的斗室里,走到我的脑海中,亲近而鲜活的,好像自己的一个邻居,一个同学。在他杀人后的日子里,因内心处于痛苦的矛盾冲突中,无法摆脱内心的恐惧,他感到自己原先的一切美好的感情都随之泯灭了,这是比法律惩罚更严厉的良心惩罚。他意识到自己的“实验”失败了。所以他怀着痛苦的心情来到索尼娅处,受到索尼娅宗教思想的感召,向她说出了犯罪的真相与动机。在索尼娅的劝说下,他向警方投案自首。在获罪而流放的路途中,他再次见到了索尼娅,他们在一起,把自己的心灵,献给了上帝。基督教的教义要求人们爱一切人,正是爱的力量,让拉斯柯尔尼科夫在罪恶当中重新寻找到良心自我救赎的勇气。米哈伊洛维奇居所的房子就混杂在彼得堡市井的层层街巷里,他活着,就是这个凡俗世界中的一个分子,他的生活,杂糅在寻常人生寻常的生活历程里。拉斯柯尔尼科夫站在我的思想里,他的生命感受和经历里,有我,有我的朋友们,同样,也有米哈伊洛维奇自己。鲁迅说他是拷问人类灵魂的伟大天才,可他手里没有皮鞭,也没有刑具,他只有一支笔——一支惊醒着人类灵魂的笔,而这支笔,可就是他的思想。这支笔,也是隐蔽我们灵魂的角落。他的思想,罪恶与善良的讨论,可不就是人类永恒的母题。我的朋友同时告诉我,像叔本华钟摆式的人生理论,人生总在颓废堕落与激愤,邪恶与良知发现之间,游走。而这,需要不断内省自己的良心。

在以他名字命名的地铁站前的塑像前,一如俄罗斯人对大师纪念碑的惯例,总是献上几朵鲜花。俄罗斯人对康乃馨的钟爱,一如中国人对于菊花,那并不是代表母爱的寓意,代表母爱,是缘自美国人对康乃馨的诠释。康乃馨的寓意里,代表一切爱,和一切仁慈。

我再次到米哈伊洛维奇的居所拜访他,这次,我同心理系的同学一道。走进门厅,我摇晃着门口唤示主人有客来访的铜铃。走来的却是一位故居纪念馆的讲解员。他的大衣还挂在门厅的衣架上,他用过的雨伞,还分明挂在门口的伞架上,衣帽镜刚刚被擦拭过。一如主人日日生活在这里的场景。我问同学,我们在米哈伊洛维奇家里,参观的中途,米哈伊洛维奇若回来该怎么办?他笑笑,说他一定会认清这是自己的家,毕竟,这个城市的场景,与近百年前变化不大。贴满现代标签的城市,电脑城,时尚服装店,陈摆满现代日用品的超市商场,各种各样繁琐的现代名目,依旧装在一两百年前的老房子里。现代化的汽车,无论款式如何前卫,依旧跑在两侧建筑尽是一两百年前面目的街巷中间。一如他的思想主张,他的那支追问灵魂的笔依旧在警醒着我们每个人的灵魂,可以洞彻这个流失的时光,因为,他的思想,是直探在人性深处的。使他同别林斯基分道扬镳的神秘色彩、病态心理以及为疯狂而写疯狂的倾向,写作方式,依旧影响着每个文学者叙事形式的探索。

我从米哈伊洛维奇的塑像前攫取几朵康乃馨,我幻想着,这就是米哈伊洛维奇的精魄,和血液。回家插到花瓶里。夜晚,在彼得堡无论四季时时存在的寒意里冻得硬梆梆的花瓣开始消融。我幻想着有一天他真的会回来,他的骸骨,在夜晚,我躺在床上安寝的时候,来到我的床前。可他不会回来了,也不必回来,他在涅夫斯基墓园的一方自己的塑像下,与我们,隔成各为杳冥两个世界。可是他的那支笔,在夜晚,像鲁迅那篇《夜颂》中勾勒的情形,当怯懦者怕光明者,褪下自己面对世俗标准的面具的时候,会从逝者久已的坟墓里悄悄潜回它爱恋的世界,直面在月光下!直面那矫饰的人类,在怯懦卑微者的人格里,敲响反思的警钟!会直探到我们每个人的心灵里。

拥抱我吧!我们的费阿奴施卡!我希望,你那支警醒人类灵魂的笔,与我的肉体同在。

春天划过城市的脸

三月,日历上春天的日期久已到来。生于故国长于故国的我们,习以为常了初春的温暖。北国的寒意里,初春却只是淡然掠过的春意的影子。

春来何处?我知道它在春归时觅过的踪迹里。

极圈是打在城市脸孔上的一道印记。日期上春天已到来许久,然而,寒意在我们张了眼看这座城市的每一只眼睛里。朝日升起在掩盖过城市面颊的雪片后面,月亮的光辉初上时,光辉却是属于每一寸城市上的土地的。

积雪已经开始消融,消融殆尽却又吐露着它寒意的余音。消融的冰雪在歌唱,唱着些什么呢?去看吧!积压在城市房檐上的雪堆,初春的雨水淅沥,房顶上屋檐上消融在雨水中的残碎的冰块随着水流散落在街巷中忐忐忑忑忐忐的强音,雨水,夹带着自暮冬而游走在初春里的雪片冰凌,毕毕剥剥。

这时候,在快餐厅咖啡厅里小坐,音乐弥漫在快餐厅咖啡厅里。或者,在夜晚打发闲余时光的时候,漫然坐在家里的床上,让自己的身体在休闲里浸漫,舒展,拧开收音机,聆听收音机里的乐曲。店馆声响和广播音乐清一色欧美味摇滚风的曲调。在这里,雨雪声响忐忐忑忑,音乐节奏忐忐忑忑,原都化作了俄罗斯人狂野的心迹。

一座被掠过的极圈钉在寒冷里的城市,春天只是流浪的暗语,来叩响城市的门扉。夜晚,城市寂静依旧,夜雨,在城市的街巷里,淅沥淅沥淅沥,那是春天来临的脚步。

春天倒像是城市的老朋友,积雪的寒夜里乘着兴致与自己的老友相会,却又不肯久久驻留,兴尽而返,只为让老友感受到自己温暖的气息。春天啊!长久停驻在这里吧,你与这座城市分别一年,当你归来时,城市用动人的美景来款待你,用人们畅然的心情来欢迎你。

我用自己的手机订阅了天气预报。今天是阴云里暮冬的残迹,点缀起一两场短促的降雪,雪花细微。预报说明天天气晴朗,并没有降雨和降雪。在初冬的彼得堡,天气总是在骤然间变幻着的。

早上起来,忽然发觉阳光正照耀在床头,久违了的阳光,像一只梅花鹿,像一只小猫,抚在我额上。阳光射过抵御深冬严寒的双层的窗户玻璃,静悄悄的没有声响,然而,我仿佛听得见阳光的语言,我听得见它默默吟诵着的把人们拉出低落与颓唐的诗篇。它正悄悄告诉我,生活多么美好。在我的心里,我把它变做游吟诗人悄吟的游魂,游吟诗人竖琴的琴弦默默响动了,音符奏成的和弦让人忘了冬天里的忧郁,阳光投射在床头,投射在写字台上,散漫成橙黄明紫的瑰丽,色彩聚合在窗台上,光辉像一首敞亮灿然的超逸的诗篇。在阴沉的冬天里压抑过整整一个季节,静悄悄来临的阳光没有声响,却是这样的珍贵,这样的美好,美好的让我想起这人间的珍贵。活在这珍贵的人间,沐浴在阳光下,每个生命都是幸福的。明天起,每一片冰雪的残迹都是太阳里的一束光芒。

久违了的阳光,像是褪了色的诗句。冬天里,我们可以错过它,但它不会泯灭。短暂、易逝,却又在短暂易逝里,让我们感受到它的宝贵。

枫树在冰雪消融掉了刺眼的白色光芒的院子里舒展开形驱。这里的初冬没有青草,没有缀满初春的五彩斑斓的花苞。若有人来叩问春天的门扉,陡然问道:你的意气为何消沉到如此?春天啊!你生命的活力是被苍老的时光磨灭在残落的来自暮冬的寒意里了么?春天,你本应当是四季里的青年,为何像四季中的暮年——秋天那样寒意飘荡,那样缺少生命的气息?我会拉着你的手去看落落生长在城市里的一株株树,去看,那些恣肆而扬厉生长着的枝干,它们刚刚挣脱掉了积雪的束缚,扭动翻腾生长的姿态,每一条细密的树枝里,都在张扬着生命的灵动。

涅瓦河的浮冰开始消融了。没有了冬天河面冰封的死亡的沉寂。水流里夹带着将灭未灭的浮冰。在这跃动的水流里,我看到了欢腾的生命的气息。流澌纷兮,河水融融。虽然,我们习以为常的春天的景致,我们的家乡岸芷汀兰如锦绣般的画卷,并不曾在这片纬度远远高于我们家乡的土地上蔓延、伸展。北国素颜的春天里,是最净洁的生命气韵的醇美。

冬天,你为什么久久徘徊在这片土地上不愿离去?你的气息为什么把这里的每一片天空都紧紧搂抱在怀里不愿放手?是残落的积雪尚未融尽,雪落的丘壑堆叠在城市的每一道街巷里,阻挡住了冬天渐行渐远的归去的足迹?且去!不必留恋你停驻已久的城市和土地。初春的每一缕阳光,都是为你饯行的美酒。

灯影中的城

日光开始退色,黑暗在我目光之下渐渐站立起来。这时候城市的灯火慢慢开始亮了。

夜色阑珊中,这座北国古都,天边是些暗灰色的氤氲,红紫色的霞光却还满含着的。这时候不免让我想起《白夜》里的那个孤独者,暗夜中如光明洞启,白夜下夜夜散步于喷泉河边。河边的建筑想是依旧,连同着碎石铺起的蹊径,只是少了些灯荧明耀的喧哗。带着十九世纪封陈的语言,那歌声,那歌喉,是唱到今日了的。耳边,淡淡的寂然;眼中,宛宛的柔腻。心头的滋味,想必是枯涩的一味而已。街灯在眼中划出点点的星斑陈迹,样式一如百余年前。灯影便是甜美的喧嚣,照在这夜夜的喷泉河上。游艇在水中荡出颤巍巍的影儿一个,丝质般滑腻,蜜糖般甜美,悠悠然在水波中荡漾开去,触目的万寂之中,荡开一分两分的熙攘。河岸两旁沙皇树稀稀然站立,草甸上沾满雨雪交加的寒露。草甸旁湿润的花岗岩石板路,沿着河水中纷然飘散的灯影,浸满寒烟薄暮的陶然醉然。

这时候莫卡河边华灯初上。灯下没有了喷泉河中阔然的朦胧。两岸街巷也并不空旷,明晃晃沿河的路灯打在建城之初的建筑上,连同街巷,昏黄粲然,那灯影,想必是照耀过夜夜在河边守候娜斯金卡的单恋者,我要错认自己活在十九世纪窈远深暗的文学作品笔下,(托尔斯泰年轻时居留彼得堡,住址就在喷泉河边的)。——算了,俄罗斯文学的冷静理智不适宜我这样的抒情。这时候在溅血教堂后面的клуб(迪斯科厅)拥出几群狂欢的年轻人,顿然明朗身在何时,身在何地了。

俄罗斯博物馆旁门前拐过短巷,艺术广场上碎砂粒铺成的小径,连同雨雪过后泥泞湿漉的草坪,博物馆前探照灯下,雪夜似的明恍,落霜似的莹亮,是灯光还是朝雾柔靡的盘在自己周围?广场中央普希金的塑像孤孤站立,怅然豪然,抒情的姿势,五十年间姿势从未变过,迷恋着什么似的,像这眷恋城市不忍离去的灯火。广场南侧米哈伊洛夫斯基剧院,门前灯火通明,映出孤零零悬在剧院门口的巨大的音乐会海报的影儿一个。倘有演出,音乐厅里管弦洞起,剧院里人头累积的喧嚣自是不必说,剧院外艺术广场上探照灯下蜜似的银夜里,广场上空荡无人,巨大的海报和普希金巨大的塑像,都显得那么空空然的寂寥。正前面铁栏杆围成俄罗斯博物馆的围墙,探照灯下,美丽异常,宛若水晶宫。——那博物馆的建筑营建之初原本就是皇储的宫殿,只是并非水晶,而是石质,灯影之下,倒像是水晶筑成。倘旁边的剧院里有演出,剧院门口的扩音箱必然开启,乐曲声传的深远,把演出的一半精华都给了广场上孤零零的行客。每当站在乐曲声中水晶宫前,往往又顿然迷失了自我,身处之地是幻境还是现实?

上涅瓦大街散步。沿广场前街走出去,街上欧罗巴饭店门口各国国旗飘扬,旅馆自是不打烊的。其间所行道路正方形碎石块铺成,想必又是建城之时彼特鲁沙的作品,倘在国内,这三百年前的碎石路必然怪异唐突,城市的标签叫做古典,走去看去倒也心安理得,心中畅然,并不因龌龊而毁了城市。

我仿佛听见了灯影的喧嚣,他们在吵闹,在狂喊。红色的霓虹灯像是一滴滴血在空中溅射。然而我错了。抬起头来,周围五光十色的灯影依旧只留给我一个静静的孤单的黑影,只有些包裹在厚厚的大衣里的匆匆行路的行人。一阵阵白色的路灯扑面迎上来,暗红色的阴云,冬天阴霾里漆黑的夜压在我们头上,那黄白色的光弥散在天空里。

我好像失掉了一个灯影的梦,夜里我在城市中四处找寻。

古巷沉沉

一缕夕阳的余晖打过暗藏在云朵中的晚霞,打过颠倒倾覆恣肆作态的云彩,在屋檐、小巷的背后,悄悄流淌着。封闭的窗扉里,流出一道道不可知的时光。它们——流淌向蓦然而逝的华年,渐行渐远的往事。活生生的生命,在流逝着的阳光下穿行。在这彼得堡的白夜里。

与同学在这白夜下散步,漫步走向透明的夜色里。楼下,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食品店买一匣香烟,即与一支,面对面抽着。走出巷口,走上涅瓦河边的碎石路。漫步的步伐面对着涅瓦河匆匆流过的水流。涅瓦河的水流变幻着,时常是散散荡荡,渔网织成的纹理荡开漫布在河面上,路过一座座桥基的时候,浪花翻起,浪花时常腾空而微微离开河面。伴着河水的纹理相对走去,口中,低迷婉转的言语;足下,棉软细密的脚步。弹出的烟灰吹开在狂野的河风里。

我们喜欢在白夜里夜游。幽暗的深夜中的街巷,悄无人息,或者走出僻静的小巷,走上大路,城市夜晚明亮起来的街灯恍惚了我们的眼色。古老的街巷的交织里,这就是一座城。默默陈摆的街巷,静悄悄地写在城市的脸上,静悄悄地交叉汇合,街巷就是城市的面颊,城市的面颊上,每每会读取了那城市的符号,和城市中人们生活的方式。二

俄罗斯人是狂野的,北国的气候造就了他们粗壮的身材,同时,这里大多数时间只有阴沉的天空,只有冰冷的空气,只有狂野的发泄可以弥补那阴郁的气候里的压抑。

一年当中没有些许可以见得到阳光的时日,一个冬天,只有四五个小时的时光,阳光会悄悄经过的。

去年冬天我同样在这里度过,雪片在城市的面颊上游走过整整一个冬天。晚上走在涅瓦大街,漫天张扬凌厉的飞雪,模糊了那橙黄色街灯投向大街的一缕缕视线。

雨雪霏霏,夜色幽远。城市的双眼,是迷幻的。

然而夏天的阳光是对于这座城市的难得的恩赐,这里的夏天不仅仅有阳光,而且阳光是这样的充足。对于一座近邻北极圈的城市,夏天的夜晚天空几乎是不会完完全全黑透的。

夏夜的彻夜未眠的太阳睁着的眼睛,那是光明洞彻的眼睛。一双穿透黑暗的眼眸,下面,天边的云朵,卷曲蒸腾,扭动,伸展。在那湛蓝湛蓝的天空深处。

夏夜的深处,总能抓住一缕暗夜里光明的精灵。静静安卧的霞光是深红色的。伸出双手,追寻一片天边的明黄。它在白夜的天空下暗灰深紫的沙皇林深处,在闪着片片橙黄色光点的河流流淌到地平线的尽头。追寻光明的眼睛,跟随着涅瓦河那一双静静流淌的目光游荡在大地的尽头,我看到,淡蓝色的目光掩盖在大地的每一个角落。

淡蓝色的天空,渗透些浅绿的光华。深邃,而且忧郁。

站在桥头、河边。河水茫茫,天空高远。何不融化到这杳杳的夜幕中去呢?浮媚的伤怀,洒向沉默的眼泪,是多余的。

夏日的傍晚,阳光只是微微地偏西。城市的街巷里,两三百年的老房子,粉刷的墙面,浅灰粉黄。傍晚的阳光投射在屋檐下,墙壁上,粉白淡黄的色彩。于是,这傍晚的城市,在这傍晚的阳光下,质感,是嫩嫩的。

只有在这时的城市中的街巷,阳光为它们穿上透明的衣衫。是纱裙么?它们,静静地为流淌的时光唱着大地的歌谣,都是一曲沧桑的歌谣。

白夜里,入夜,日影渐暗了。它渐渐移行到了古巷屋瓦墙砖的后面。街巷的道路上,大片大片深灰的暗紫,恣肆横斜。阳光穿过房屋的遮挡,那暗橙黄色的色块,规整的形姿,端端正正摆上行车道的中心,摆在人行道的边缘。

白夜里,俄罗斯人走进那透明的夜色,手中,一瓶啤酒;口袋里,一盒香烟。狂野的喧嚣是他们的,我们,是只有婉婉的清寂,幽幽的柔腻罢了。

站在喷泉河畔的涅瓦大街上,呼喊着的北风吹过。生涩,而且扬厉。三

我们在咖啡厅里闲坐,手中一棵香烟。看指尖飘散出的缕缕烟雾,在微风下散开,缓和柔润的烟丝,舒缓地上升,渐渐散成一圈又一圈的螺旋,卷曲扭动着,而后,扭动的螺旋消失隐没在空气里。落地窗前,阳光照进来,背后棕灰色的咖啡厅墙壁,幽深,黯淡,以至使阳光突现出那阳光在空气中游荡扩散的形影和轨迹。座椅茶色,桌子深黑。背后,重金属的旷野的旋律,在其间张扬。

咖啡厅里漫舞着的缕缕烟雾,午后投射下来的阳光,这样宁静而悠远的触目,生命——一条寂然流淌的河水里,丰富了些点滴的色彩。

我们消受得了酒吧间里的陶然。在单调生活里自我营造的些许慰籍里,在当日影倾斜犹灿的白夜下的光明里,在冷峻冰冷的寒夜下数着点点寒星的不眠的深夜里。穿过酒吧间杯器鸣玲的过道,夜晚,黯淡的酒吧间,灯影昏昏,滋味,是怪腻然,而颇显苦涩生厉的了。

我们,端起浓浓的盛沽满一杯明黄的酒杯。酒杯的外壁,渗出蒙蒙的一圈细小的水珠,俄罗斯的啤酒比起国内的啤酒更显得浓酽和苦涩。颤颠的酒杯里,浓酽的液体灌进身体,一股暖流,跟随着流淌的血液,蔓延到身体当中的每一个角落。

酒兴残尽而人散,带着中酒的疲惫,我们散去,各自走向那透明的夜,暂时短聚着的朋友,重又变成暂时散开来的孤单的身影,在这苍茫然淡淡夜色淡淡黎明中的城市里。散去,走向那城市角落中阡陌房屋间各自的居所。四

夜晚,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食品店依旧营业,但并没有光艳撩人的招牌的灯火投向街道。月光与商家通宵开着的店铺内的灯荧交织的夜色里,依旧有俄罗斯人带着醉意渐行过,醉意里依旧带着狂欢的气息。

街巷就是城市的面颊,城市的面颊依旧,城市的眼眸依旧这样清冷,城市中居存的人们,城市向着他们投以它清寂的目光。

我曾在图书之家淘到一本记取彼得堡城市风貌的老照片图集。从一两百年前的彼得的都城,直到列宁的城市,再到城市历史传承的追寻。两百年前城市照片中的建筑,在现世的城市中依稀可寻。从彼得的都城,再到列宁的城市,再到现今生活着的城市,街巷的样子从未更变,房屋也未曾拆毁而另建。于是,城市街道的生命面前,城市里的人只是匆匆游走在城市中的客人。城市的街道里,衣着时尚的年轻人经过,追逐时尚的中年人经过,过了时的时尚的老人经过,他们见不到城市的变迁,只可以鉴证到这座城市的生命力是这样的顽强。五

冬天,冬夜里,这时夜色沉了——对于彼得堡来讲冬日里下午四点日影便是倾斜了的。夜色幽远,深藏着些暗紫色的光辉。这时候你不辩了城市里青蓝的天空,忘却了夏日般浓丽的天边的云霞的色彩,投射在我们渐行在泛着阳光的余音的波纹的小河旁的步伐。天空只是阴沉阴沉的,幽蓝深紫。前面店铺的霓虹灯亮亮的艳红色。于是在我们的脑海里,甜腻,幽暗的浓郁,浓浓的苦涩,简直是“浓得化不开”的意蕴。于是那荒芜的积雪飘飞过城市的街巷。站在地铁站口,穿行的城市中的居民来来往往,包裹在厚厚的保暖大衣里,匆匆而过,寒风中雨雪的天空之下,行人阴郁,然而,也常见得到他们当中的雀跃,一片片欢快的精灵跃过我的双眼。

一个穿着臃肿的面包服的老年妇人,步履蹒跚,在跨越堆在马路与人行道间堆叠的雪丘,招呼身边的年轻人过来搀扶自己。地铁站街边的超市门口,深色风衣的年轻人,一群群站在那里,手中一瓶啤酒,手中一支香烟,面对面聊起自己的生活。

我常想着。厚厚的积雪掩盖了城市的土地,苍茫的大雪,寒意,是这样的浓重,城市的角落里,微茫的欢欣与张扬,寂落与愁绪,默默然上演与谢幕。寒意中雪花的精灵,那寒风中悄悄然堆砌的大雪,又悄悄然开化消融,游走向冥然的空间里。城市里,茫茫的人海,十丈的红尘,都是一双深邃肃穆的眼眸,永远注视着苍茫的城市,抓不住的是人海里一个个生命的欢欣与零落。像纷乱的大雪,茫茫然弥散在城市,又茫茫然的消逝。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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