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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9-30 13:16: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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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风舞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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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四只耳朵

我有四只耳朵试读:

一、四只耳朵的秘密

绿叶胡同,阿雅穿着大斗篷,一瘸一拐地走来,她的身影像蹒跚的“鸟”。我看着阿雅,见阿雅要往南拐,我对着阿雅高声喊:“阿雅,来这里,我们一起捉虫子好不好?”阿雅没说话,只顾点头,我身后的一群小伙伴肆无忌惮地笑起来。小伟大声嘶嚷着:“一个瘸子,一个聋子还是咬人精,哈哈哈。”小伟话音刚落,低了头的阿雅就捂住了脸,泪珠从她手指头缝里成串地落下,我也呆在那里,心像被刀割一样疼……是的,我叫小诺,打一出生,我听力就有问题。最初,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母亲知道这一状况后,她很难过,她常常自责,是我在她肚子里时,她没照顾好我。为此,母亲给我加倍的爱,她把能给的都给了我:母亲有缝纫技术,她常在昏黄的灯光下为我缝制衣物,我常常一觉醒来,发现她在缝纫机前忙碌,她瘦小的背影就定格在那里,是我熟悉的一幅画;母亲还为我开小灶,她常用长满老茧的手为我烙葱花油饼,她烙的葱花油饼温暖了我的胃。可以说,在母亲和姐姐们爱的庇护下,我过了几年无忧无虑的童年生活。而这种无忧无虑的生活很快终止了,我的苦恼先是来自伙伴们对我的排斥。那次,我和伙伴们踢毽子,毽子在我脚上上下翻飞,我也得意成了一只毽子。踢毽子能手小美被我打败后,她揉揉细长的眼睛,拽拽耳朵,嘴一咧,一串刺耳的话蹦出来:“你一个聋子,呈什么能?你毽子踢得再好,你也是个聋子。”看着小美坏坏的笑,我的自尊心深受伤害,我是一路哭着跑回家的。从这以后,我成了有心思的孩子,也不爱与伙伴们玩了。我整天把自己关在屋里,母亲很是着急,她想法劝我,她拉着我的手诚恳地说:“小诺,听力差不可怕,能吃能喝的,你难受什么?有些人还不如你呢……”我听不进母亲的唠叨,小姐姐就扮猴子逗我开心,她嘴一撮,手搭在头上,又倒头翻了个跟头,可我却笑不出来。怕我自闭,母亲把阿雅请进家里。阿雅患有小儿麻痹症,一条腿是瘸的。为此,她也没少受小伙伴的讥笑,她和我一样,是敏感多疑的孩子,我们在一起却有说不完的话,大概是同病相怜吧。阿雅是个美丽的女孩,她娥眉淡扫,一双眼睛妩媚含情,挺直的鼻梁使整张脸都有了立体感,就是这么一个美丽的女孩,她却活得不快乐,因为那条跛腿。我也不是快乐的孩子,可和阿雅在一起,我俩都快乐了。我和阿雅曾躲在我的小屋,偷抹姐姐的口红,我还穿了姐姐的高跟鞋跳乱七八糟的舞蹈,阿雅在一旁笑得前仰后合。那时,万道阳光从窗外洒进来,阿雅的脸上呈现出圣洁的光芒,她那么美,那么美,我觉得她就是上帝派来救我的天使,她那么美好那么可爱。屋内的我们是快乐的,可屋外的生活,我们却不敢触及,我们都怕那群小伙伴。小伟和小美是小伙伴们的领袖,小伟和小美都爱笑话人,在他们的影响下,我和阿雅就成了他们嘲笑的对象。这来自小伙伴们的伤害是深入骨髓的,它使我和阿雅不敢出门,我们只好躲在家里玩耍。相同的遭遇,使我和阿雅走得更近,我们都离不开彼此。有段时间,阿雅却必须离开我了,她要随父母去远方的姥姥家。没了阿雅,我很孤单,小姐姐不顾一切地逗我开心,她扮小兔扮小猪,忙活得满头大汗,我却笑不出来。说实话,我是嫉恨小姐姐的,她长得美,脾气又好,小伙伴们都喜欢她,包括小伟和小美。我呢,不仅听力差,长得也不漂亮,我有一对鸳鸯眼,鼻子也不够挺,五官搭配得不是很好,我很普通,是走在人群里捞不出来的那种。小姐姐却是太阳,照到哪里哪里亮,我连星星都不是,我和小姐姐隔着很远的距离,我们不可能做朋友,因为我的嫉恨。小姐姐费尽心力地走近我,我却毫不客气地把她拒之门外,而我的孤单却成倍增加。黑的夜,我做噩梦,梦见阿雅不在了,我尖叫着醒来。我的叫声惊着了正在缝纫机前忙活的母亲,她手一抖,缝衣针就扎进了指头里。随着母亲一声尖叫,我吃了一下,母亲吮吸着指头跑来,鲜红的血顺着她的手指头往下淌,母亲顾不得擦一擦,她关切地问:“小诺,你怎么了?”我随手为母亲擦去血迹,母亲就用红布包了指头,我哭着要阿雅。母亲叹气:“孩子,阿雅会回来的,她离不开你。”果然被母亲猜中了,不久,阿雅就回来了,她比以前白了、胖了,穿得花枝招展,可我看得出,她不快乐。看到我,阿雅眼睛倏地一亮,她眉毛上扬,整张脸有了喜气。见我定定地看着她,阿雅夸张地伸开双臂,她身子前倾着,我跑过去,我们紧紧拥在一起:两个同病相怜的孩子,我们真的彼此离不开彼此。阿雅向我诉说她对我的思念,她说她梦里想我,她在姥姥家找不到可以说心里话的人,我是她唯一的知己。我看着阿雅闪闪发亮的眼睛,开心地笑了。我对阿雅说:“以后我们一起上学,再不分开。”为省学费,我和阿雅自学了一二年级的课程,然后,我和阿雅直接上了三年级。由于我听力差,我坐在了教室前排,阿雅也陪着我坐在了前排。刚进学校,觉得一切都很新鲜,我的班主任又是一个有趣的老头儿,他会说相声,会拉二胡,他还唱歌给我们听。最关键的是,他是一个有爱心的班主任。三年级的学生还不太懂事,总有人嘲笑我和阿雅,每当班主任发现了,他就厉声呵斥他们。班主任还给我们讲了一个故事:苹果是香甜的水果,人们都爱吃,上帝也爱吃。有些苹果又脆又甜,上帝特别爱吃,他总要率先咬一口,那是上帝对这些苹果的怜爱。小诺和阿雅就是被上帝咬过的苹果,她们芳香而甘美,值得我们尊敬。班主任讲的故事很有号召力和鼓动性,从这以后,班里的学生不再歧视我们了,但我和阿雅的烦恼并没减少:我是坐在了前排,但有的老师讲课我仍听不清楚,不得不课下借阿雅的笔记来记;阿雅最烦恼的是早操和上体育课,她的那条跛腿很是不便。得知我和阿雅的烦恼,那日,班主任找到我,他拍拍我的肩,他微笑的样子像学校的铃铛,是我最想看到的模样。班主任把我喊到外面,在那棵高大的桐树下面,班主任字斟句酌地说:“小诺,我想和你谈谈心里话,你不要介意,你可以戴助听器的,这有利于你的学习。”“戴助听器?那不是明摆着让大家都知道我听力差吗?我才不要戴呢。”班主任见劝不动我,他又去劝阿雅:“你可以做矫正手术,让你的腿行走方便些。”班主任说完,他弯下腰,用期待的眼神看着我们。我和阿雅都是敏感的孩子,如果这话经别人嘴里说出,我和阿雅都会受不了,但班主任已取得我们的信任,我和阿雅知道他无任何恶意,是为我们着想,可我不愿戴助听器,阿雅却动心了,她看看班主任,又低了头说:“我舅舅也说过可以做矫正手术,不能错过治疗时机的。”做矫正手术需要一笔钱,阿雅家里穷,拿不起这笔钱。我家也穷,帮不了阿雅。为了实现阿雅的心愿,我和阿雅开始捡废品卖。放学,我和阿雅到处捡废品,常常弄得灰头土脸的。由于不能按时回家,我母亲和阿雅母亲起了疑心,以为我们在学坏。阿雅母亲说:“如果你们敢学坏,看我不好好收拾你们。”我有点怕阿雅母亲,就不想去捡破烂了,阿雅就一个人去,这天,捡破烂晚归的阿雅就惹上了祸端……

二、我不要戴助听器

当阿雅捡废品晚归后,阿雅母亲对阿雅兜头就骂,她的脸扭曲着,分外地难看。在母亲的骂声里,阿雅倔强地站立着,她不解释不说话,像沉默的小鹿。阿雅越是不吭声,阿雅母亲越是骂得厉害,两人就像较劲地“风”,撞在一起,“风”就刮得大了。就在我站在那里不知所措时,母亲来阿雅家找我,见阿雅母亲骂得起劲,我母亲忙劝慰她:“孩子正处于贪玩的年龄,你不要放在心上,别骂了,越骂越上火……”在母亲的好一番劝说下,阿雅母亲终于停止了骂声。阿雅母亲是粗糙凌厉的妇人,生活的艰难折磨得她过早衰老了,她的脾气也日渐增大。阿雅父亲是一个酒鬼,他每天喝得醉醺醺的。没钱的时候,阿雅父亲赊账也要喝酒,除了喝酒,阿雅父亲就成了无用之人。丈夫什么都不管,阿雅母亲要干庄稼活,还要养育两个儿女,她每天忙得团团转,而命运对阿雅母亲又是如此苛刻,她的长女患有小儿麻痹症跛了腿,她的小儿子小时不慎扑进油锅,大面积烧伤。为给儿子治病,阿雅母亲倾尽所有并连累了她的娘家人。在这种情况下,阿雅母亲实在掏不出钱来为阿雅做矫正手术。被母亲骂得体无完肤,阿雅后来就哭了,我和母亲怎么劝也劝不住。阿雅哭花了双眼,哭得嗓子都嘶哑了,她的眼泪似乎总也流不尽。最后,我和母亲还有阿雅母亲都哭了。那时,生活向我们展示的更多的是苦难,在苦难的重压下,我们的眼泪总是那么多。而我的小姐姐却天生是个乐天派,她很少哭,见我和母亲红肿着眼睛回来,她想法逗我们开心。小姐姐在地上翻跟头,一个、两个,三个,翻得像风火轮似的。小姐姐一个不小心,撞在了墙上,疼得呲牙咧嘴的,她却发出“嘿嘿”的笑声。看着小姐姐的窘态,我忍不住乐了,小姐姐趁机说:“咱姐和咱爸就要回来了,他们还说要给你捎礼物呢。”我知道,大姐是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去广东打工的,父亲却是为了逃避乡邻的闲言碎语去广东的。父亲和母亲没有儿子,这成了他们人生的疤,也成了村民议论的对象。在农村,无后为大在人们心中还占据着重要的一席之地。家里没有男孩,就别想在村里抬起头来。有次,母亲和邻居大妈因为地边发生了争执,母亲稍一反抗,邻居大妈就拍着胸脯,跺着脚,唾沫横飞地说:“你们家坏了良心了,老天爷才让你们绝后,有本事生个带把的,生不出来在这里哼哼唧唧算什么?”见我在旁边嘟着嘴,邻居大妈又把矛头指向了我:“你冷个脸干什么?我看你就是缺德,才一出生就是聋子的。”邻居大妈的话戳中了我的软肋,我像被马蜂蛰了一样,我“嗷”地一声扑过去,对着邻居大妈的胳膊狠狠地咬了一口。从这以后,我就落下了一个“咬人精”的绰号。我的愤怒没有改变什么,它只是加剧了父母拼了命也要生一个儿子的愿望。为生儿子,父亲和母亲努力造人,但天不遂人愿,在母亲生了两个女儿送人,又生了一个儿子夭折后,父母彻底断了生儿子的念头。没有儿子,父亲的脊梁就挺不起来,为逃避闲言碎语,他选择远离家乡,把家里的重担撂给了母亲。母亲是坚强的妇人,但因为生孩子,她的身体饱受摧残,但她从不向生活妥协。在干好家务活的同时,母亲还接了一些缝缝补补的活,以补贴家用。无论生活多么艰难,母亲对我和小姐姐的爱从未少一点,她愿意蹲下来听我和小姐姐的心里话,可我从不曾给她这样的机会,我真的认为我的听力差是母亲的错,谁让她没照顾好我呢?我敏锐复杂的心思注定了我和母亲与小姐姐的隔阂,所以我只会选择和阿雅做朋友。阿雅被母亲臭骂了一顿,我的心情也不好,而如今,大姐和父亲就要给我带礼物了,可我仍高兴不起来。由于担心阿雅,下午,我去了阿雅家。阿雅母亲下地劳作了,她就是这样一个妇人,无论生多么大的气,都不会阻止她干活、做家务,睡觉。阿雅母亲常说:“我不能倒下,我倒下了,我们这个家就完了。”阿雅是理解母亲的,尽管有时生母亲的气,但很快就忘了。我看到阿雅时,她正在蒸馒头。阿雅把一团面握在手里,另一只手折馒头。阿雅的手真灵活,她把面团握在手里折啊折,不一会,一只光滑玲珑的馒头就做成了。在阿雅要做另一只馒头时,我轻喊一声:“阿雅”。阿雅忙回头,汗水在她脸上闪着油光,嘴角还粘了面粉,看样子很滑稽。看到我,阿雅拍拍身上的面粉,亲昵地喊:“小诺”。我跑过去帮阿雅蒸馒头,我的手很笨拙,我揉啊揉,就是揉不圆一只馒头。阿雅打我的头:“你真笨,还是我教你吧。”阿雅手把手地教我蒸馒头,我边蒸馒头边对阿雅说:“你做矫正手术的事,让咱班主任想办法吧,也许他能帮到你呢。”阿雅叹一口气,她就停止了折馒头,我看看她,阿雅的脸上有淡淡的愁云。阿雅小声说:“那就试试吧,但我真不想给咱班主任添麻烦。”“班主任不是外人,该添的麻烦还是要添”。我和阿雅聊着聊着,我就说起了父亲和大姐要给我带礼物的事。阿雅一听,脱口而出:“不会带的是助听器吧。”“怎么,助听器?那是什么鬼样的东西呢?”我问。阿雅叹口气:“小诺,戴上助听器也许没什么坏处,你可以试一试的。”我没接阿雅的话,而是幽幽地问:“为什么我们是上帝咬过的苹果呢,上帝为什么专咬我们?”阿雅沉默了。等我和阿雅蒸好馒头,阿雅父亲醉醺醺地回来了,他像吃撑的螃蟹,四仰八叉地走,随时有倒下的风险。阿雅怕父亲摔倒,就连忙去搀扶父亲。阿雅父亲一个踉跄,阿雅重心不稳,差点跟着摔倒,我忙去扶阿雅。好不容易把阿雅父亲弄在了沙发上,阿雅正要走,阿雅父亲瞪着血红的眼睛,手像打摆子似地摇动,嘴里含糊不清地说:“水、水,水”。阿雅忙给父亲端水,又弯下腰亲自喂父亲喝水,阿雅父亲一口气喝完,然后手一松,人就倒在了沙发上。阿雅帮父亲脱掉鞋子,我忍受不了冲天的酒气,赶忙回家。到家,我就看到了父亲和大姐,他们从广东回来了。我打量着父亲,看到父亲瘦了,但精神还好。大姐一见我就惊喜地说:“小诺,你长高了啊,看我和爸给你带来的礼物。”我一看,果然是助听器!看到助听器,我有了抗拒心理,但看在父亲和大姐刚回来的份上,我没有发作。大姐没有察觉出我的不快,她兴致勃勃地说:“小诺,你戴上它,就再也不用愁听不见了。”母亲看出了我的不满,忙转移话题。小姐姐连忙拿苹果给我吃,那是一个有疤的苹果,吃起来很甜。我想,我要是这只有疤的苹果就好了,甜甜脆脆的,人人都爱吃,可现实中被上帝咬过一口的我们呢,为什么活得这样艰难,为什么有这么多烦恼呢?父亲又给我一只香蕉吃,他说:“小诺,你要好好学习,好好学习啊!”生性懦弱老实的父亲不善于表达他的爱,他对我说的最多的就是好好学习,好好学习!我当然要好好学习,我这被上帝咬了一口的人憋着一口气呢,只有好好学习,我才觉得自己不是上帝的弃儿。当然,在学习上,我也付出了很多,由于听不清,我不得不加倍地课下努力。有了助听器,我就可以听清楚了,也可以减轻学业的负担了,但我能迈过戴助听器这个坎吗?我想,我还是迈不过的。是夜,阿雅来我家里就寝。母亲见到她,就把父亲和大姐捎来的好吃的统统拿来,一个劲地塞给阿雅吃。母亲就是这样的人,她善良热情,对阿雅又带着悲悯心,她对阿雅好得不得了,这更促进了我和阿雅的友情。吃过水果后,我和阿雅偷偷查看那对助听器。我觉得助听器的样子丑陋极了,而且戴上它,就等于把我的伤疤昭示给众人,极度爱面子的我怎么能做得到呢?阿雅却说助听器的模样可爱,让我不妨一试。在阿雅的鼓励下,我战战兢兢地拿起助听器,我把助听器戴在耳朵上,开了开关,阿雅一说话,声音太大,吓了我一跳,我把助听器拿下,示意阿雅小点声。我重戴上助听器,感到助听器里面的噪音太大了,吵得我难受。戴了一会,我就摘了下来。阿雅接过我手里的助听器,正当阿雅拿着助听器看个不停时,随着敲门声,大姐进来了。大姐笑眯眯地看看我和阿雅,又笑眯眯地接过阿雅手里的助听器,她弯下腰,认真地给我讲起了助听器的用法。听力差一直是我不敢面对的问题,现在却要听大姐讲助听器的用法,我有点紧张,又有点气急败坏,我一个劲地扭动身子,发泄我心中的不满。显然,大姐没觉察出我情绪的不对,她拍拍我的头,郑重地说:“你要认真听讲啊。”被大姐这一拍,我的情绪一下子爆发了,我摆脱大姐的手,肆意喊道:“你买这么大的助听器,唯恐别人不知道我耳朵有问题吗?再说,噪音那么大,你想吵死我啊。”说着说着,我的眼泪就下来了。我出格的反应让大姐吃了一惊,她手里的助听器“咣”地一声掉在了地上,她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眼睛直直地盯着我。阿雅小心翼翼地捡起助听器,又慌忙拉我的胳膊,我把胳膊往后一缩,阿雅扑了空,阿雅讪讪地站在那里,却不忘了对大姐说:“小诺心情不好,你不要生她的气啊。”从迷瞪中醒悟过来的大姐,看看我,又看看阿雅,她叹着气说:“小诺是我妹妹,我生她什么气呢?我只是恨我没太多钱,不能给小诺买一对好的助听器,有那种藏在耳朵里的助听器,一般的就要一万多元,我买不起呢。”说着,大姐哽咽了。大姐的话让我有了羞愧心,为减轻内心的愧疚感,我生硬地对大姐说:“你不要哭了,再给我讲讲助听器的用法吧。”我的话音刚落,大姐的眼睛就亮了,她拿过助听器,像拿了一件宝物似地捧着。大姐看我一眼,就向我讲起了助听器的用法。大姐的嗓音真好听,这回,我听进去了,毕竟,我刚刚明白,我的苦恼在亲人那里是加了倍的。大姐讲完,她亲自给我试戴,大姐还说:“等你习惯了,你就感觉不到噪音了。”我戴上助听器后,大姐故意放低声音,可我仍听得清清楚楚的,想到再不用为听不清烦恼了,我的心舒畅开来,可一想到戴着助听器招摇过市的场面,我的心又钝钝地疼起来。阿雅看穿了我的心思,她站起来,脸上露出笑靥,她的笑如如十月阳光般的清澈、温暖。我喜欢阿雅的笑,那笑,就像温泉,总能流到我的心里去。阿雅还劝我:“小诺,我们总要勇敢地面对自己的缺陷对不对?你不要怕,习惯了就好了。”在阿雅和大姐的劝说下,我在家戴上了助听器,可我仍旧没有勇气戴助听器进学校,我只是在家偷偷摸摸地戴一会。母亲看到了,却仍是欣慰,她对我说:“小诺,你大姐说,正视自己的缺陷,你才能得到很好的成长。”大姐的话很有道理,但戴不戴助听器,我还是犹豫不决。

三、咬牙戴助听器

我不肯戴助听器,阿雅却为自己不能做矫正手术烦恼。我想帮助阿雅,就把阿雅的心思告诉了我们的班主任。听了我的叙述,班主任沉默了,我看着班主任的脸,有点紧张,我拉拉自己的衣衫,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班主任久久不说话,我以为他会拒绝,就在我失去耐心时,班主任跺跺脚,然后他咬咬牙,掷地有声地对我说:“你放心,我会想法帮助阿雅的。”我不知道班主任为筹钱经历了哪些苦难,可那天,班主任把钱交给阿雅时,我看出了班主任的疲惫,也看到了他胡子拉杂的脸。看到我们,班主任故作轻松地说:“你俩都在这儿啊,钱,我为阿雅筹好了,手术要及时做啊。”终是不放心,班主任又和我去了阿雅家。向阿雅母亲说明来意后,阿雅母亲“咚”地一声就朝班主任跪了下去,阿雅母亲边磕头边说:“谢谢你,陈老师,谢谢。”见阿雅呆呆地愣着,阿雅母亲捣捣阿雅,阿雅不明所以,惊慌地看着母亲,阿雅母亲就回头呵斥阿雅:“傻丫头,还不给班主任磕头?”我腿一软,就和阿雅双双跪了下去。班主任慌忙拉阿雅母亲,又来拉我们,班主任的脸涨红着,嘴里连声说:“使不得,使不得。”当阿雅母亲站起时,我就看到了阿雅母亲眼里的泪水。这个刚强,脾气乖戾的母亲,何曾哭过?而今,她流泪了,她是被人心的柔软触动了吧?第二天,阿雅要去一城市做手术,临走前,阿雅对我说:“小诺,戴上助听器吧,这样听清楚了,你就可以记笔记了,回来,我还想抄你的笔记呢。”我答应了阿雅,我要努力记笔记,等阿雅回来,我要好好给他讲课,让她把课程赶上。等我送阿雅回来,看到父亲和大姐正在收拾东西。父亲佝偻着腰,那样子,就像一个曲背的大虾。大姐手脚麻利地收拾东西,与大姐相比,父亲的手脚就有些慢了。父亲边收拾东西边嘟囔说:“人言可畏,一进村我就活得不开心,想逃离,还是在广东活得舒坦些,没有闲言碎语。”听了父亲的话,母亲幽幽叹气:“你吃自家的饭,喝自家的汤,管别人干什么?活在别人的唾沫星子里,你不感到活得累吗?”大姐把两个沉甸甸的包裹放在地下,她抬头,拂去脸上的发丝,对母亲微笑着说:“妈,你不要想那么多,就权当父亲和我做伴了。”大姐又嘱咐我和小姐姐:“咱妈这辈子不容易,你们要听咱妈的话,不要惹咱妈生气。”小姐姐做个鬼脸,嘻嘻笑着说:“放心吧,我们会听妈的话的,妈让我们打狗,我们绝不撵鸡;妈让我们正东,我们绝不往西。”大姐打了小姐姐一下,笑道:“就你贫嘴。”大姐又转向我:“妹,你学习成绩好,戴上助听器,学习成绩会更好的。”我冲大姐笑笑,算是答应了。大姐和父亲走了,阿雅去做手术了,我的世界一下子清静了许多。我有点不适应这种清静,也许这是我对大姐、父亲还有阿雅的怀念之情吧。可没有阿雅,我得照样去上学对不对?见我去上学,妈就嘱托我戴上助听器。没办法,我只好戴上那个丑陋的助听器,戴了助听器,我一路上都忐忑不安,好像我身上多了一件怪物似地,有人一往这边望,我的心就会“咚咚咚”地跳,这种体验很不好受,我觉得自己简直成了大耳朵兔子,很怕人观望呢。我战战兢兢地戴了助听器走入学校。刚进学校,戴着助听器的我根本不敢抬头,学生们的吵嚷声听在我耳朵里就像刺耳的嘲讽声,我的心跳得厉害。我很想把助听器摘下,又不想辜负阿雅的信任,我是硬着头皮进了班级的。好在,班里没同学问我戴的什么,这使我悬着的心稍稍落了地。上课了,数学老师迈着轻盈的步子走进教室,她和我们互相问好后,数学老师就开始讲课了。往常,数学老师讲的课我听不清楚,这次戴上助听器,听得清清楚楚的,这使我心酸又欣慰。心酸的是,我有四只耳朵;欣慰的是,我终于能在课堂上消化老师讲的东西了。戴上助听器在班里安安静静坐了一上午,我担心的嘲笑、奚落都没发生,我的心得到稍许安慰,但放学后,我不敢和同学们一起走,我怕更多的人发现我戴着助听器,这会使我面子上过不去的。等同学们走得差不多了,我才慢慢腾腾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往外走。在校门口,我就遇到了我的班主任,他见了我“嘿嘿”笑起来,他的笑融化了我的愁闷,我不禁也笑了。班主任摸摸我的头,亲昵地说:“小诺,戴上助听器不要怕什么,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我“嗯”一声,双手绞自己的衣服,又不自然地摸摸鼻子。班主任又说:“三年级快要结束了,期末争取考出好成绩来。”说着,班主任从衣兜里摸出一支笔,他说要赠送给我。我接过带着班主任体温的笔,心里一股暖流涌上心头:人生能碰上一个优秀的班主任是多么幸福的事,而我一上学就遇上了这样一个班主任,这真是我人生幸事。戴着助听器回家,母亲和小姐姐对我察言观色,见我脸色平静,母亲长舒口气,她欣慰地说:“小诺,戴上助听器,听清人们说的话,这不更好嘛。”我在心里是认同母亲说的话的,可我就是开不了口。见状,小姐姐就过来挠我胳肢窝,我痒得忍不住笑,家里的气氛一下子轻松了。见小姐姐还要和我闹,我连忙说:“姐,不要闹,我要做作业了。”回自己房间,我摘掉助听器,把它小心翼翼放进盒子里。我把助听器放好,开始做作业,我一直是个用功的孩子,因为好成绩能支撑我的尊严,让我活得扬眉吐气些。认认真真做完作业,我又给阿雅打电话,在电话里,我表达了对阿雅的想念以及她不在时我的孤单。阿雅至于我,就像清冽的水,她滋润了我,我们离不开彼此。没有阿雅的日子,我戴着助听器上课、下课,尽管我仍害怕人群,害怕被嘲讽,但我已习惯戴助听器的生活,毕竟能听清楚对我来说是一件幸福的事。当然,在班里,我仍没有朋友,我把同学们排斥在外,有同学想和我交流被我拒绝了,我一味地封闭自己,我自觉地和其她同学拉起了一道屏障:其她同学走不进我的内心,我更不会走进其她同学的内心。用小美的话说,我活得像只小老鼠,战战兢兢的。

四、阿雅父母打架和广播操事件

就在我的战战兢兢中,暑假生活很快来临了,我不用像落单的大雁,孤零零地去上学了,这对我是精神的解脱,我变得轻松起来。这个时候,阿雅恰好做手术回来,我欢呼雀跃地去阿雅家为阿雅补课。刚做完大手术的阿雅显得很是憔悴,但看到我,她苍白的脸上露出笑意,她作势要扑过来,我连忙拥住她,我低低地喊:阿雅。阿雅就泪涔涔了。我小心地抚摸阿雅那条做过手术的腿,阿雅趁势握住我的手,她的脸上浮现出十月阳光般的微笑,她满怀憧憬地说:“再做两次手术,我走路摇摆的幅度就不会那么大了。”“上帝咬你这一口咬得也太狠了,上帝为什么这么残忍呢?”“因为上帝喜爱我呗,就是被上帝咬了一口,我才要拼命学习的。”“你们俩叽叽咕咕地谈论什么?”阿雅母亲边问边风风火火走来,她穿了一件宽大的衣衫,把她的身材完全遮盖了。阿雅母亲就是这样,她不讲究吃穿,她就知道干活、干活。面对阿雅母亲的问话,我和阿雅笑而不语,阿雅母亲打了阿雅一下,顾不上说话,她又风风火火地往外走,她要下地干活了。阿雅母亲永远是忙碌的,她用一个女人的肩膀扛起了一家的重担,但她从不曾想过离婚,想过离开这个家。阿雅母亲说,她就是受罪的命,受呗。正当我和阿雅谈心时,阿雅父亲又喝得醉醺醺地回来,他带着满身的酒气,东倒西歪地走。阿雅忙唤她弟弟去搀扶父亲。阿雅弟弟一路小跑地过来,怕他搀扶不动阿雅父亲,我连忙去帮忙。就这样,我和阿雅弟弟一起搀扶着阿雅父亲,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他弄到床上去,他一翻身就睡了。看着睡着的阿雅父亲,我心里堵得慌,我觉得头顶有大片大片的乌云把我笼罩了,我想:“为什么要喝那么多呢?不喝不行吗?”我拖着沉重的脚步向阿雅走去,阿雅像看出了我的心思,她悲戚地说:“我爸有酒瘾,控制不住自己,喝酒让他成了废人。”阿雅说:“我妈真不容易,要养活我与弟弟,还要养活酒鬼爸爸。”我和阿雅一番叹息,大人的世界,我们不懂,但我们知道生活的艰难和生存的不易。阿雅说:“我们也只能好好学习了,用好成绩来报答母亲。”为有个好成绩,这个暑假,我和阿雅卯着劲学习。屋内,热得像个蒸笼,我和阿雅汗流浃背地预习四年级的课程。屋外,有小伙伴在树荫里下棋;还有小伙伴在玩老鹰捉小鸡的游戏。孩子就是孩子,玩是天性,玩起来就忘了热。看了一会书,我累了,我往窗外望,我看到小伟和小美正在一棵树下捉迷藏,他们玩得热火朝天,我看着眼馋。小雅走过来,攀上我的肩,她喃喃说:“为什么我们和他们不一样呢?我宁愿不要上帝怜爱,也想和他们一样。”“我也想和他们一样,什么都正常,在一起打打闹闹该多好。”正当我和阿雅叹息着,小姐姐来了,她给我带来母亲烙的葱花油饼。小姐姐把葱花油饼掰开,给阿雅一半,给我一半。小姐姐还说:“你俩好好学习啊,学习好了,好处多着呢,妈常这样教育咱们,长大了,你们就知道了。”说完,小姐姐轻手蹑脚地往外走,又轻轻为我们关上门。与阿雅吃完葱花油饼,我们又投入学习中。这次,我没分神,看书很认真。那时的我不知道读书有什么好,但我很享受读书的乐趣。当天越来越黑时,我提出要回家。我对阿雅说:“吃完晚饭,我还来你家学习啊。”阿雅轻快地说:“好!”当得知晚上我们还要学习时,母亲很是高兴,她说:“你学得越狠,我越有希望,说不定你以后是咱们全家的救星呢。”我不知道救星意味着什么,但我知道我肯学习,母亲就高兴。尽管我一直认为是母亲导致了我先天性听力差,但和她赌气之余,我还是希望她幸福,她毕竟是我的母亲。为了母亲高兴的时光多一点,我也要拼命学习。晚上,我走到阿雅家,恰好没电了。阿雅点燃蜡烛与我一起看书。我们学得那么认真,连蜡烛小姐都屏住了呼吸,生怕骚扰到我们。时光静悄悄地流逝,我沉溺在书的世界中,忘了一切,甚至忘了自己的存在。直到屋里变得一片漆黑,我和阿雅才警醒过来,原来蜡烛燃完了。阿雅重又点燃新的蜡烛,当屋里有了光亮时,书本像文雅的姑娘,微笑着看着我们。我被书吸引,正要和它对视时,突然来电了。阿雅就势吹灭了蜡烛,我看着昏黄的灯光,轻声说:“还是来电好啊,这是光明的世界。”正当我和阿雅准备学习时,外面传来吵架的声音。我和阿雅匆忙跑出,看到了阿雅的父亲和母亲在争吵。阿雅母亲推搡了阿雅父亲一下,阿雅父亲就一个趔趄摔倒了,他“吭哧哧”爬了半天才爬起来。见状,阿雅母亲涨红着脸,她悲戚地嚷:“你这个酒鬼,天天喝酒,不好好吃饭,人越来越没力气,我使一半力气就能打过你,你真是废物一个。”说着,阿雅母亲上前,怒气冲冲地又给阿雅父亲一个耳刮子,阿雅父亲的脸顿时多了一个巴掌印。摸着被打得生疼的脸,阿雅父亲恼羞成怒,他手一挥,桌子上的瓶瓶罐罐全掉在了地上。随着“咣咣当当”的响声,一瓶豆瓣酱开了裂,豆瓣酱洒了一地,黄黄的颜色看起来恶心极了。我肚子里一阵反胃,直想吐。阿雅父亲还不罢休,又拿起一个托盘向阿雅母亲砸去。我与阿雅忙拉开阿雅父亲,阿雅父亲就气急败坏地喊:“混蛋,你们都欺负我,你们都是混蛋。”这时,阿雅弟弟冲过来,他指着父亲骂:“你才混蛋,每天什么都不干,就会喝酒,算什么本事。”阿雅父亲又把矛头指向了阿雅弟弟,我把阿雅弟弟护在身后,阿雅母亲一巴掌扇过来,阿雅父亲就又倒在地上了。我把阿雅父亲搀回里屋,阿雅母亲洗洗脸就倒在沙发上睡了。阿雅母亲心理真强大,我还没缓过神来,她已睡着了。在我感慨时,阿雅说:“我母亲以前不是这样的,和我父亲吵架,她能躺在床上三天不吃不喝。后来,她见改变不了什么,她就变得强悍,脾气也越来越暴躁。”是夜,我睡不安稳,即使睡着了,也是噩梦连连。当再一次醒来时,我干脆拉亮了灯,然后我就看到阿雅从床上一骨碌爬了起来。阿雅说:“小诺,我睡不着,咱们唠嗑唠嗑吧。”灯光下,我看到阿雅的眼肿了,她像刚哭过,她的手不住地打颤。阿雅张开嘴说着什么,我没听清,阿雅就又提高声音说:“小诺,我家的生活就像一块破抹布,这种生活让我窒息,我很想逃离这种生活。”我跑过去握住阿雅的手:“我妈说,考上大学就可以留在大城市生活,我们好好学习,去大城市生活吧。”我说到大城市,阿雅的眼睛亮了一下,我们俩双手紧握,发誓为同一个梦想而努力。去大城市对我们诱惑很大,我和阿雅刻苦学习,假期里,我们把四年级的课程已学了一半。升入四年级时,我们的班主任仍是陈老师。陈老师依旧很照顾我和阿雅,有陈老师的照顾,我和阿雅的生活相对好了许多。但有一次,我还是出了事,学校举行广播操比赛,偏偏这时候,我的助听器坏了。我听不清体育老师的口令,只好跟着同学们有样学样,结果我就慢了半拍,在队伍里很是显眼。体育老师厉声喝止我,我委屈得哭了。事后,得知事情的原委,体育老师向我道歉,但美美不买我的帐,她说,是我拉了班级的后腿,使我班广播操比赛不能获奖的。美美趁机揶揄我:“哼,四只耳朵还这么不管用啊?”这句话太刺耳了,它严重伤了我的自尊心,我“嗷”的一声扑过去要打美美,被其他同学死命拉住了。美美又不依不饶地说:“哼,不仅是四只耳朵,还是咬人精。”我被刺激得不顾一切冲出教室,跑进了雨中。

五、雨中的绝望和李壮壮的到来

漂泊的大雨瞬间把我浇了个透心凉,我在雨中奔跑,泪水顺着我的脸颊往下淌。雨水和泪水混合在一起,我根本睁不开眼睛,我伸展开双臂,发出痛苦的嘶喊。在我还要往前跑时,有一双粗大的手拉住了我,我回头一看,是班主任和阿雅。阿雅浑身沾满了泥,右半边脸也是泥,她显然摔倒过,阿雅看着我,气喘吁吁地说:“小诺,我们回去。”阿雅边说边擦脸,结果擦得整个脸都是水和泥。我看着雨水中的阿雅,觉得她就像水中的一只船,飘啊飘的,不知飘向何方?我看看阿雅,再看看班主任,这才发现班主任的裤管高高地卷起,他的脚上沾满了泥浆。见我看他,班主任的脸色平缓下来,班主任像一棵大树般地立在那里,他擦擦脸上的雨水,痛心地说:“小诺,去我办公室,我有话要说。”看看班主任被雨水打得几乎睁不开的眼睛,再看看浑身是泥的阿雅,我不再狂躁,羞愧开始占据我的大脑,我一路低着头和阿雅去了班主任办公室。在办公室里,班主任顾不得换衣服就给我讲起了人生的大道理,他说:“小诺,美美当然不对,我已狠狠批评她了,可你的反应,是不是过激了呢?为什么和自己的耳朵过不去?你应该超越,而不是让听力差绊住了脚。”班主任的话像一股温泉流进我的心,这股温泉,对我来说,是无法忘怀的温暖。怕我和阿雅冻着,班主任还为我和阿雅找了两套衣服,那是他妻子的。我们去里间换了衣服,硕大的衣服裹在我和阿雅身上,我们像裹了一块布,但没了湿衣服贴在身,感觉好受了些。等我们从里间出来,班主任又给我讲了张海迪的故事,他说:“很多身残志坚的人都对社会做出了贡献,而你俩,连残疾都算不上,为什么就那么在乎别人的看法呢?路要靠自己走,随他人说去……”班主任的话给我带来心灵的慰藉,我那些苦恼也烟消云散了。见我脸色平和了许多,班主任给阿雅使个眼色,阿雅就拉着我去了教室。见我进来,美美瓮声瓮气地向我道歉,阿雅回话说:“小诺已原谅你了,以后不要再说伤人的话就是。”可助听器坏了,我听不清老师讲课,我如坐针毡:我已适应了戴助听器的生活,没有助听器,反而不习惯了。好不容易熬到放学,我和阿雅一前一后走出校门。这时,天已放晴,校园里的积水仍很多。我和阿雅小心翼翼地走,这时,美美走近我故意大声说:“这就是那个在操场上丢人现眼的四只耳朵,自己是四只耳朵还不让人说,有本事别戴助听器。”说着,美美飞快地跑开,水花随着她的脚步四散开来。她跑得太快,我一愣神,她就不见了。原来在班里,美美并不是诚信向我道歉,平白受此侮辱,我瞬间失去了理智。阿雅赶紧拉住我,她焦急地说:“小诺,不要生气,想想班主任的话,你不能太冲动了。”我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但我的心情坏到了极点。回到家,我躲进小屋,倒在床上无声无息地哭。我哭啊哭,感觉时光凝滞了,一切都凝滞了,我的心脏似乎也凝滞了。等我哭累了,无意回头的我,就发现母亲正站在我身后,我不知她站在那里多久了,她给我的感觉就像站了一个世纪似的。见我看她,母亲忙换上笑脸:“阿雅,起来吃饭吧。”我从床上一跃而起,把一腔怒火发泄在她身上:“我在你肚子里时,你为什么不好好照顾我?你为什么生下我,让我受别人的欺负?”听了我的话,母亲脸色变得苍白,她摇摇欲坠,几乎站立不稳,她连忙扶住了旁边的一把藤椅。这时,小姐姐冲进来,她的脸变得少有的严肃,她说:“小诺,你是怎么和妈妈说话的?你不知道妈妈身体不好,不能受刺激吗?再说,你先天性听力差,咱妈有什么过错?那是你命不好。”小姐姐还要说什么,母亲打断了她的话:“不要再说小诺了,都是我的错,我生不了儿子,又不能给女儿健康的听力,我真无用。”说着,母亲“嘤嘤”哭起来,随着哭声,她的身体慢慢滑落,最后,母亲坐在地上哭。母亲哭得很凄惨,我的心也像被堵住了似地难受。见母亲哭,小姐姐也哭了,想到我惹哭了一家人,我又开始羞愧起来,我拉起母亲,低声说:“妈,别哭了。”小姐姐也来劝母亲,母亲就止住哭声,看看我,母亲有点不好意思了,她拍拍我的头:“小诺,阿雅对我说了,你的助听器坏了,明天我去城里,让别人修修助听器。”母亲很少去城里,为了我,她要去城里了。母亲很爱我,可我为什么总拿听力的事刺激她呢?有时想想,我也不能原谅自己。得知我的想法,阿雅说:“那你就不要气你妈妈了好不好?我们也要学会坚强,不能太软弱。”阿雅说得对,可幼小的我做不到坚强,总是随着自己的性子来,我是一个反复无常的孩子。我的反复叠加在母亲身上,增加了她的痛苦,但这阻止不了她对我的爱,为了我,母亲一大早起来,乘车去城里修助听器了。母亲刚走,邻居大妈就欺负我。见了我,她“呸”地吐了一口,唾沫星子溅到我脸上。我强忍着怒火往前走,邻居大妈又“呸”地吐了一口,还故意大声说:“四只耳朵就是四只耳朵,在操场里也丢人现眼的。”我再也忍不住了,我走过去和这位大妈理论:“我丢人现眼管你屁事?你管好自己的臭嘴就行了。”邻居大妈伸出她肥厚的手掌,她理理短发,又故意高声说:“我又不是四只耳朵,嚷嚷那么大的声音干什么?”我气得手直打颤,嘴里却说不出话。旁边的邻居大叔看不下去了,他指着大妈说:“你干嘛和一个孩子过不去?”有奶奶也说:“咱们都活一大把年龄了,怎能和孩子过不去呢?”被众人数落,邻居大妈却没有退缩的意思,这时,小姐姐冲过来,她指着邻居大妈的鼻子嚷:“你一个大人欺负小孩算什么本事?你不是四只耳朵,但你连四只耳朵都不如,你活了一把年纪了,还对小孩指桑骂槐,你不丢你老人家的身份吗?”邻居大妈领略过小姐姐的伶牙俐齿,又见有人过来,她讪讪地走开。等邻居大妈走进她院落里,我的泪就落了下来:这几天我怎么这么倒霉呢?总有人欺负我,总有人拿我的耳朵说事。看我郁郁寡欢的样子,小姐姐说:“走,我给你做面疙瘩。”小姐姐比我大了五岁,但在我面前,她就像一个长辈。小姐姐什么时候学会做面疙瘩了,我都不知道呢。回家,小姐姐麻利地和面、添水,烧火。不一会,小姐姐把一碗热气腾腾的面疙瘩端上来,我也饿了,三下五除二,就把一碗面疙瘩吃个精光。吃完饭,我喊阿雅一起去上学。路上,我把与邻居大妈吵架的事讲给阿雅听。阿雅听了气愤地说:“她怎么能欺负小孩呢?我看她是闲的了。下次敢再欺负你,我碰到了,定饶不了她。”到了学校,我低着头和阿雅走进教室。第一节课,是班主任陈老师的课。等班主任到来时,我发现他后面跟着一个男生。这个男生个子很高,长得也很英俊,但满脸抑郁,一看就是有心思的人。对这位男生,班主任给我们做了介绍,他说,他叫李壮壮,是从城里转来的学生。原来是从城里来的,怪不得那样干净,衣服那么时髦,城里不好吗,他为什么要从城里转来呢?我有太多的疑问,看看阿雅,也发现她满脸疑惑的神色。这个李壮壮,身上有多少迷?我猜很多同学都想知道。

六、李壮壮的悲惨身世和班主任的病亡

有八卦的同学打听到了李壮壮的一些事。原来不久前,李壮壮的妈妈杀死了李壮壮的爸爸,因为李壮壮的爸爸有了外遇,然后李壮壮的妈妈又畏罪自杀了。这事严重刺激了李壮壮,他一到家想到那恐惧的一幕,他就瑟瑟发抖。李壮壮在城市呆不下去了,他的爷爷奶奶就把他送到了乡下,也就是我们这儿。听说,李壮壮和我们的班主任陈老师有亲戚,他是来投奔我们的班主任的。李壮壮有这么悲惨的经历,这让我对他充满同情。更何况,李壮壮是班主任的亲戚。无论从那方面说,我都要对李壮壮好点,但我很少和男生交往,更不知如何和男生交朋友。再说,李壮壮看得起我这个四只耳朵吗?他愿意和我交朋友吗?想想,我头就疼。阿雅看出了我的心思,她说:“李壮壮看起来不错,可以做朋友的。”整整一天,我都心不在焉,脑海里想着李壮壮的事,再加上没了助听器,我听不清楚,我索性放弃听课,任自己胡思乱想。阿雅看出了我的躁动,但她没阻止我,她说:“晚上,我把笔记借给你,你再好好复习吧。”放学,我和阿雅往家赶,李壮壮孤零零地走在我们前面,他的背影挺拔,但给人冷冰冰的感觉。这个李壮壮,没了爸,也将失去妈,真够可怜的。听我喃喃自语,阿雅说:“这个世界上,可怜的人多着呢,与他们相比,我们的遭遇算得了什么?”我和阿雅一路交谈着走回了家,一见我,母亲就欣喜地说:“小诺,助听器修好了,你可以戴了。”说着,母亲从盒子里摸出助听器,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上,那样子,就像捧着她的前半生似的。母亲看着我,脸上露出凝重的表情,她若有所思地说:“助听器修好了,但医生说,配戴助听器必须先检查听力并试戴的,戴了不合格的助听器会损害听力。”说到这里,母亲咬了一下嘴唇,她的脸涨红着,母亲喃喃自语:“都怪我身体不好,你姐和你爸把打工的钱都花在我身上了,连个好点的助听器都给你买不起。我跟你姐说了,你姐说会努力攒钱,给你买个好点的助听器。”我点点头,就把李壮壮父母的悲惨往事讲给母亲听,母亲听着听着就哭了起来。母亲哭得那么悲伤,眼泪止也止不住。母亲的反应吓坏了我,我站在那里不知所措。小姐姐回来后,母亲还在那里哭,小姐姐怒斥我:“你又惹妈生气了?”母亲立即回转头:“这事不管小诺,你不要批评她。”说着,母亲低着头,肩膀一怂一怂地回屋了。我把事情的原委讲给小姐姐听,小姐姐听了说:“你说的李壮壮父母的话也许勾起了母亲的伤心事,要不然,她不会反应这么激烈的。”除了没有儿子,母亲还有什么伤心事呢?我和小姐姐百思不得其解:也许每一个人内心都有一个城堡,当城堡被无意戳穿后,里面的人就会丢盔弃甲,溃不成军。母亲的城堡是什么呢?这将是她的秘密了。见我沉默不语,小姐姐又说:“小诺,李壮壮是可怜的人,你以后要多帮他。”我点头,不说话,去了里屋。我打开作业本做作业的时候,李壮壮倔强的背影总在我眼前闪现,这使我无法集中精力学习。我想:以后,我与李壮壮会有交集吗?他那么一个孤僻的人,而我也是,两个孤僻的人又怎能擦出友情的火花?是夜,我梦到了李壮壮,梦中的他穿着白色的风衣,冷酷而英俊。我戴着助听器向他问好,他冷漠地看着我,突然咧嘴大笑:“四只耳朵,四只耳朵!”李壮壮的嘲讽声刺激了我,我在梦中大喊大叫,痛苦让我从睡梦中醒来,我的耳边还响起李壮壮的声音:“四只耳朵,四只耳朵。”于是,我的肚子钝钝地疼起来,我像受了惊吓,心脏也剧烈地跳个不停。睡不着觉的我在床上辗转反侧,各种古怪的念头在脑海中闪过,我第一次体验到失眠的滋味,那是很不愉快的精神体验。第二天,我面色苍白,眼睛也红肿了,阿雅看到了,关切地问:“小诺,你生病了吗?”“我没有,就是没睡好。”在我和阿雅说话的当儿,李壮壮从我们身边穿过,他走得很快,溅起轻微的尘土,他的背影像一棵挺拔的走动的“树”。我看着“树”愣神的当儿,阿雅捅捅我:“你又怎么了?”我回过神来,冲阿雅不自然地笑:“没什么,我们也快点去学校吧。”到了学校,我和阿雅走进班级,却没见班主任的身影。有同学跑过来对我们说:“咱们的班主任病了,去大医院检查了,情况可能不太好。”“怎么,班主任病了?”我听了吃惊得跳起,我左耳助听器的塞子猛然掉了出来。阿雅也很吃惊,她竟然“嘤嘤嘤”地哭起来。在我们眼里,班主任就是我们的亲人,如今他病了,我们怎能不难过呢?李壮壮大概也知道这件事了,他的脸色阴得能拧出水来,他抱头沉思了一会,然后就冲出了教室。李壮壮去哪里了呢?是不是去看班主任了?我坐在那里胡思乱想,阿雅也心烦意乱,一个劲地扭动身子。突然,我脑门上中了一根粉笔头,我抬头看,就看到了数学老师一张愠怒的脸:“史小诺,你也学会分神了,你是怎么搞的?”数学老师又批评阿雅:“你在那扭动什么?就像猴子似地坐不住板凳?”阿雅偷瞄我一眼,脸红了,我也感到脸发烫,但数学老师怎能明白我们的心思:我们的班主任病了啊,我们怎能有心听课?好不容易熬到放学,我决定和阿雅去班主任家打听消息。一路上,阿雅踮起那条跛腿飞奔,她不顾一切的样子像一个失了疯的白天鹅,她要急切地寻找她的队伍,我小跑着竟然赶不上阿雅。等我们气喘吁吁跑到班主任家,我就看到班主任的母亲正坐在门前抹眼泪,那是个高大的老妇人,白色的头发在阳光下很是显眼。看着老妇人悲戚地哭,我鼻子一酸,忍不住喊:“奶奶。”听到喊声,老妇人站了起来,她看看我和阿雅:“你们是我儿子的学生吧。”我和阿雅点点头,老妇人把我们请进屋,她拿出瓜子招待我们,可她的手分明打着哆嗦,眼泪一直在眼里打转。阿雅拉着班主任母亲的手,急急地问:“我们的班主任得的什么病,严重吗?”阿雅一席话催出了老妇人的眼泪,她捂住眼睛,悲伤地说:“我儿子没救了,他得的是癌。”“怎么,癌症?”我知道我叔叔就是得癌症去世的,癌症真是个可怕的病。这么说,班主任离死亡也不远了。想到这里,我放声大哭,阿雅也哭了。班主任母亲强忍悲痛,她拉着我和阿雅的手,劝慰道:“孩子,别哭。”可话音一落,她也哭起来。哭着哭着,老妇人就蹲在了地上。这一幕让我想起母亲,我不由想到:“人间的苦事为什么这么多?我们活着为什么这么苦呢?”我们无力安慰老妇人,只好匆忙逃离,可班主任的病一直挂在我们心上,整天像一块石头一样压得我们沉甸甸的。我们急于知道班主任的安危,就常向李壮壮打听消息。李壮壮不爱搭理我们,对我们的问话总是能省就省,生怕多说一个字,可他眉头紧锁的样子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安,他是爱班主任的,班主任的病也是扎在他心头的一根刺,动一动就痛彻全身。就这样,我们提心吊胆地过了一个月,传来了班主任的噩耗,他死在了医院!班主任的葬礼上,全班的同学都来了,我和阿雅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班主任是好人,可好人为什么这么短命呢,而以后我们还会遇到这么好的老师和班主任吗?人与人的相遇就是这么奇妙,碰到了好的人,他会成为你精神的支撑,给你爱和温暖。退一千步说,即使这爱和温暖短暂到昙花一现,也足以温暖我们的灵魂,而少年多么需要爱,这爱来自家庭、学校,社会,没有爱,少年的心会枯萎而死的。如今,那个深爱我们的班主任离我们而去了,我们怎能不悲伤呢?同学们也哭得很悲,有人在我旁边说:“这个老陈,被学生们如此惦记,也算值了。”我打量那人,然后就看到了他身后的李壮壮,李壮壮眉头皱成一个串字,满脸悲戚,可他没哭,但我能看出他内心的悲伤,这个可怜的少年,他没了爸妈,又失去了班主任这位好亲戚,命运是不是对他太残酷了,而命运对谁不残酷呢?我们都是不幸的孩子。埋葬完班主任,我觉得我的心空了,阿雅也像被抽了脊髓,整天蔫蔫的。好在,四年级快要结束,我们又要过假期了。李壮壮住进了班主任家,他仍是沉默倔强的孩子,在班主任家里也不多话。为此,师母特来找我和阿雅,她让我们和李壮壮做朋友,多劝劝李壮壮。师母还说:“这孩子再这样下去,会得抑郁症的。”抑郁症?这是我第一次听说。得抑郁症很可怕吗?我想问问师母,但她已忙活着替母亲抬水了。师母是很美的女人,她有知识分子的优雅,听说,她和班主任的感情很好。自班主任走后,她撑起了一个家,她对母亲说:“我要坚强乐观地活下去,这样才对得起老陈,这样才能给孩子以榜样。”母亲听了郑重点头。而说到李壮壮,师母语气就不淡定了,她叹气:“我们要想法撬开李壮壮的心扉,试图走进他的内心世界,可他一直封闭自己,像个刺猬一样不让人靠近。”说着,师母抬头看我和阿雅,她的眉毛上扬,眼睛温和,看得我心里起了涟漪:这个美丽的女人,我能帮她什么呢?正当我沉思间,母亲说:“解铃还须系铃人,也许我能给壮壮帮助呢。”母亲为什么说这样的话呢,母亲能给壮壮什么帮助?正当我疑惑间,母亲已随师母走了。看着母亲瘦小的身影,我想:“母亲又有怎样的秘密?这秘密能解开李壮壮的心结吗?”

七、那些秘密事

为母亲的秘密,我想得一个头两个大,阿雅也心事重重,夕阳照在她脸上,她妩媚的眼睛多了一层忧思,那是和她年龄不相称的忧思。我们都是不快乐的孩子,且心思缜密,而世间不快乐的孩子又有多少呢?见我愁眉不展的样子,阿雅说:“不要胡思乱想了,我们做作业吧。”等母亲回来,我没看出她情绪的变化,心里稍稍放心些。阿雅忙给母亲倒茶,亲昵地喊:“伯母,喝点水吧。”母亲双手接过阿雅递来的茶,咕嘟嘟喝下去,然后她嘴一抹,对我们平静地笑笑,就去里屋休息了。怕惊扰母亲的睡眠,阿雅提出要回家。等阿雅走远,我折回里屋偷偷观察母亲,睡梦中的母亲弓着腿,把自己卷成一团,那样子就像受惊的小鸟。看着母亲的睡态,我心里一颤:母亲,她也有不幸的身世吗?她到底和李壮壮说了什么?我想啊想,却想不出头绪,就慢慢睡着了。睡梦中,我梦见母亲像护小鸡一样地护着我,可她却被一只手卡住了脖子,我拼命厮打那只手,那只手却变成了液体,流啊流,流得满地都是……我一惊,就从噩梦中醒来,然后看到缝纫机旁一个熟悉的身影:母亲,她即使疾病缠身,也从没停止过劳作,晚上,她还要做些缝缝补补的活。就是这样一位母亲,我却爱埋怨她,而她心里的苦,我何曾去理解过?原来我才是那个极度自私的孩子。想到这里,我捂着脸哭了,我发誓,我要好好学习,以此报答母亲。第二天,我早早地起床温习功课。看我认真的样子,母亲说:“你真是懂事的孩子,这样就好,这样就好。”我看看母亲,她眼里充满憧憬,也只有我在学习的时候,她的眼睛才是亮的。我知道,母亲对我寄予了深厚的希望,她希望我能考上大学,过上幸福的生活。父亲、大姐姐,小姐姐也为我欣慰,因为我是家里学习成绩最好的孩子。我的学习成绩,也让母亲在村里稍稍抬起了头。我尽管爱和母亲赌气,但我是爱母亲的,能让母亲稍稍快乐,那我愿意成为最努力的孩子。刚做完作业,吃过饭,阿雅就来了。母亲给阿雅一块烤红薯,阿雅接过烤红薯就嚼。大口大口地吃完,阿雅拉着我的手说:“小诺,我们去看李壮壮吧。”提着一小袋烤红薯,我们去了班主任家。看到我们,师母热情地打招呼,又连忙喊:“壮壮,快出来,你同学来看你了。”壮壮伸出头,极不自然地笑,就是这一笑,让我看到了黎明前的曙光;就是这一笑,让我倍感温暖;就是这一笑,让我觉得天空亮了。旁边的阿雅也很激动,她语无伦次地说:“壮壮,你吃烤红薯吧。”壮壮扭扭捏捏地接过阿雅手里的烤红薯,他一扭头又跑进屋里了。壮壮不愿与我们交流,这让我和阿雅不知所措。师母和善地笑:“壮壮已经有进步了,慢慢来。”说着,师母领我们看她的后花园,她后花园的花正贸然盛开,一朵朵,一簇簇,像繁华的幕布。我们在花园里流连忘返,师母说:“你们的班主任特别爱花,他走后,花就成了我的精神寄托,我必须活得好好的,才能对得起你们班主任的苦心,还有,你们都要活得好好的,特别是壮壮,他受到了心灵重创,他需要你们的爱和关怀,你们互相挟持着才能走过冬天。”互相挟持,这是多么美好的事,而壮壮会接受我们吗?正当我们商量着如何帮助壮壮时,班主任母亲来到了后花园,她微笑的模样让我想到了班主任,我心头不禁一凛。班主任母亲从袋里摸出两只西红柿,她让我和阿雅吃。我和阿雅吃着西红柿,师母就高声喊:“壮壮,快出来。”师母话音一落,班主任母亲就把西红柿藏了起来。在我为班主任母亲藏西红柿困惑不解时,壮壮慢腾腾地向后花园走来,他走得很慢很慢,好像他面前的路是难跨过的一座座山,或者说,他内心有一座座山。可等壮壮走近时,我和阿雅却紧张起来,我们不知说什么才好。壮壮看看我,突然就笑了,他的笑容真好看,纯洁得不带半点尘埃,我看着,浑身的毛孔就舒展开来,然后我听见壮壮说:“你戴助听器的样子真酷!”从没有人这样夸过我,一度,我怀疑我听错了。在我愣神的当儿,李壮壮又走近一步,他看着我的眼睛说:“你戴助听器的样子真酷。”我顿时心潮澎湃,结结巴巴地说一句“谢谢”,就不知说什么了,两只手一个劲地搅着衣角,脸也发烫得厉害。在我如坠云里雾里时,师母轻轻拍我的头:“小诺,不要忘记你们是上帝宠爱的天使,上帝宠爱你们,才要锻炼你们的心志的。”师母一席话鼓起我满满的斗志,我猛然想起了什么,我对阿雅说:“我们帮壮壮温习功课吧。”阿雅忙不迭地点头。去了壮壮住的房间,我惊讶于他屋内的干净,可以用一尘不染来形容。壮壮的房间装饰得也很特别,桌子上铺着绿色的塑料布,满墙是绿色的壁纸,连床单和被罩都是绿色的。置身于壮壮的房间,就如置身于绿色的海洋。这个少年,为什么那么喜欢绿色呢?这里有什么秘密吗?我想看出端倪,却见壮壮一脸严肃,但他的手直打颤,看来,他比我们还要紧张。阿雅率先打破僵局,她说,壮壮,课本上你有不懂的东西吗?我们互相探讨一下。壮壮“哦”了一声,就去拿数学课本。我这才发现,壮壮的课本竟然也包了绿色书皮,看来,壮壮对绿色的喜爱是深入骨髓的。翻开课本,壮壮指着一道题让我讲解,我很认真地讲,壮壮很认真地听。阿雅也不时附和几句,慢慢的,我们就不那么拘束了,但壮壮的话仍很少。不讲习题的时候,他就发呆,他的眼神带着迷茫,让我有心酸的感觉。与李壮壮告别后,他迷茫的眼神还有他的那句话“你戴助听器的样子很酷”,总在我脑海里闪现,我变得心不在焉。阿雅捶我一拳,她感慨般地说:“小诺,李壮壮好像喜欢你,不太欢迎我。”我捶阿雅一拳:“我倒没看出来,你就是敏感,退一步说,壮壮就是愿意和我接近,也可能是我母亲的缘故。”“不知伯母和他谈了什么,他才有了转变?”我无法回答阿雅的话,实际上这个疑问在我心里也很久了,我很想问问母亲,却不知如何开口。回家,看到母亲在做咸卷,她麻利地剁着咸卷,她忙碌的背影是我熟悉的画面。我喊一声:“妈”,母亲转过身来,对我温和地笑:“回来了,你的连衣裙我给你做好了,去试试吧。”我扭转身去缝纫机前拿连衣裙,那是一条碎花连衣裙,有蓬蓬的花边,我试了试,不大不小,正合适。这样的连衣裙我有好几条了,无论生活多么艰难,母亲都要把她的女儿们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对于我,母亲更是多了一份宠爱,她尽她最大的能力给我丰厚的爱。可以说,我的衣服是全班同学中最漂亮的也最多的。母亲说,她这样做,是减少大家对我的歧视。那么,母亲,她的少年时代被人歧视过吗?我很想问问她心中的秘密,可我又怕引起她的伤心事,我在那里徘徊又徘徊。一头闯进来的小姐姐先是夸张地喊:“好漂亮的裙子。”又调侃着说:“你在那里来回走动什么啊?像找不着家的小猫。”不等我回答,小姐姐又一阵风似地跑进厨屋,她“啪”地在母亲脸上亲了一口,又撒着娇问:“想我了吗,妈?”母亲拍拍手上的面粉,笑着嗔怪道:“上一边去,不要耽误了我做饭。”小姐姐就又笑着来闹腾我了。小姐姐就是这样的人,她性格开朗,咋咋呼呼的,不想那么多事。我们虽是亲姐妹,性格却几乎不一样。我想:小姐姐如果有四只耳朵,她也不会有我的痛苦多吧,谁知道呢,谁知道呢?吃过饭,小姐姐抢着去刷碗,母亲要去地里干活,我拦着母亲说:“妈,我和你一起下地吧。”母亲说:“也好,去地里看看也好。”地里的玉米正茁壮成长,母亲弯下腰除草。我摘下助听器,小心翼翼把它放好,就去玉米地除草了。玉米地的草真多,除着除着,我就出了全身汗。母亲大声喊:“小诺,歇会吧。”玉米也在风中摇摆着身子,似乎对我说:“歇会吧。”我从玉米地里钻出来,与母亲坐在地坎上。母亲擦擦我脸上的汗珠,心疼地说:“小诺,你辛苦了。”“妈,你也很辛苦的。”我低声说。“知道心疼妈了,我女儿长大了。”母亲爱恋地看我一眼,继续说:“小诺,知道吗?妈一直觉得亏欠你,是我没照顾好你,给你带来听力的不便,但孩子,这人生都有沟沟坎坎,你现在在乎的,等你长大,你就知道,根本不值得。”“妈,那你能把你和壮壮如何沟通的告诉我吗?当然,如果你觉得不便,也可以不告诉我。”母亲看着我的眼,犹豫了一下,她甩甩手,像下了很大决心似地说:“好吧,这是我的秘密,我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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