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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10-01 03:39: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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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李西闽

出版社:新世界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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崩溃

崩溃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崩溃作者:李西闽排版:skip出版社:新世界出版社出版时间:2010-10-01ISBN:9787510412486本书由上海浩林文化传播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前言南山,南山· 李西闽

2006年6月,我在重庆的南山上写作《崩溃》。

在此之前的两年多时间里,我一直在从事图书出版的工作,终于能够停下来不做了,觉得轻松极了,像是从牢狱里放出来。重新回到自由写作的状态,有种莫名其妙的幸福感。那两年,浪费了很多时间,可以说是吃力不讨好,也看到了许多行业中的黑暗。话说回来,尽管那两年里失去了很多,但还是心存感激,感激那些日子给我带来的磨砺和感悟。没有那两年的弯路和教训,我不会安静地潜心在南山上忘我地写作《崩溃》。是生活让我拾回了写作的勇气,重燃了某种希望之火,如果人生有高潮期和低潮期的话,写作《崩溃》,让我从低潮走向了高潮。

无论是从哪方面来说,《崩溃》是我的一次超越。

窗外有一棵很大的樟树,每天早上树上的鸟叫会把我叫醒,也经常写到鸟叫了才知道一个晚上又过去了。无论怎么样,在清晨推开窗户,扑面而来的清新空气让我神清气爽,那些鸟儿成了我不可多得的好朋友,他们和这个城市里的几个朋友一样,让我不会感觉到这个山城的陌生。那些鸟儿也会唤起我对亲人朋友的思念,特别是端午那天早上。

每次独自到异地去写作,思念已经成了习惯。

端午那天早上,我独自来到南山山顶上,面对着长江,和重庆这座大城,心里突然充满了感伤。

那流动的江水让我想起了堂哥金水。

他在我6岁那年就殁了。

那年端午节,饥饿而阴冷。因为连续的大雨,汀江水暴涨。大人们顾不上过节,也顾不上我们这些孩子,都去加固河堤了,河堤要是垮了,那是天大的灾难。我们这些孩子跟堂哥金水在一起,他是我们的头。堂哥金水就带我们到河堤上去看大水。

有看见我们的人说:“你们这些小孩子家家,赶快回家去吧,这里挺危险的。”

堂哥金水说:“我会看好他们的。”

我们站在河堤上,看着浑黄的江流。天空阴霾,洪水咆哮,让人心生恐惧,我情不自禁地拉住堂哥金水的手,他低下头说:“别怕,别怕!”

他的手异常的温暖,给了我力量。

江水上面有许多上游冲下来的漂浮物。突然,我们看到一块木板上有几个粽子。那是多么稀缺的东西呀,我们盯着那木板上的粽子,吞咽着口水。金水对我们说:“我去把粽子捞上来,给你们吃。”

说完,他就跳进了浊浪滔天的江里。我提心吊胆地看着他朝那快木板游过去。就在他将要靠近那块木板时,一个大浪朝他打了过去,他被卷进了漩涡,再也没有露出头来。

想起堂哥金水,我十分伤感。

从那以后,我不敢吃粽子,只要一吃粽子,肚子就会痛得死去活来。

还记得有年端午,婶婶在端午节的头天晚上梦见了金水。金水穿着破烂的衣服站在她面前说:“妈妈,我好饿——”

他在梦中告诉她,端午节的这天中午,他会在河堤上的那棵老樟树下等她,还说,如果她看到有一只绿色的蚂蚱,就是他。

端午节那天中午,我和婶婶一行人来到了河堤上的那棵老樟树下,等待着堂哥金水的出现。正午时分,树下果然出现了一只绿色的蚂蚱。我目瞪口呆。

婶婶哭着把粽子等放在蚂蚱面前,哽咽地说:“可怜的儿呀——”

然后,她就开始烧纸钱。纸钱烧完后,那只绿蚂蚱就突然消失了。

绿蚂蚱消失后,我的眼泪才夺眶而出。

我不知道这个端午,堂哥金水会不会出现在那棵老樟树下,如今婶婶也过世了,不知道有没有人给他粽子吃,有没有人给他烧纸钱。他殁后,尸体一直没有找到,不知道他的游魂是不是还在故乡的风中飘荡。

我告诉堂哥金水,我在离他很远的地方写一本叫《崩溃》的书,写活着的人的悲哀和痛苦,以及来自家庭内部的恐惧……

我写作起来历来疯狂,可以说废寝忘食。

那天,饿得实在不行了,我就到山下的重庆邮电大学对面吃东西,那里有一大片小吃店组成的“小吃城”。要了一个青菜和一个小份的啤酒鸭和一碗米饭,狼吞虎咽起来,惹得旁边桌上的几个男女学生投来怪异的目光。把饭菜一扫而光,一算钱才13块,心中大喜,这么便宜!

回去的路上路过一个工地,朋友在我来的第一天就告诉我,这个地方在前段时间挖地基的时候挖出了一具女尸,考古部门的人鉴定说,这是清朝的女尸,这个清朝的女人是个妓女!我站在这个挖出过清代女尸的地方,看着建筑工人在那里忙碌,想象着那个清代青楼女子的模样,仿佛看到她在古典的厅堂里抚琴浅唱,她的一颦一笑是那么令人迷醉。

我竟然对她如此痴迷,良久地站在那里。

我往山上走的时候,一路上不住地回头张望,仿佛她在跟着我。

到达我住的地方要经过一条水泥马路,因为山上是风景区,来来往往的车很多,我刚刚从台阶走上马路,一辆拉客的三轮摩的朝我撞过来,我心里说了声:“完了——”一刹那间,我觉得有人在后面猛地推了一下,三轮摩的从我身边冲了过去。

我听到了噼啪的一声,右手臂还是被刮了一下,刮破了一层皮,血流了出来。有惊无险,要是没有后面那猛的一推,后果不堪设想。是谁推了我一下?我心生疑惑。难道那个清代的青楼女子真的跟在我身后?是她救了我一命?如果真的是这样,我和她萍水相逢,她为何要救我?我有点后怕,又有点恐惧。

人在任何一条道上行走,总会碰到一些让你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

夜深了,窗外山上传来各种虫豸的吟唱。在虫豸的吟唱声中,窗外是不是站着一个人,在听我写字的声音,而那个人就是白天里救我的那个清代的青楼女子?

我推开窗,窗外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有风吹过那片林子,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我想,是不是我开窗时惊动了她,她钻进了林子,跑了。我内心突然有种感伤,为那些消逝在风中的故人。也许我的前世是那个清代青楼女子的情人,有个再生之约,如今,她来找我了,而我却忘记了前世的约定。

我对着黑暗的窗外,轻声说:“对不起——”

我刚刚说完这句话,天上突然落下了密集的雨。

那该是她的泪吧。

我感觉自己是个薄情寡义的负心人。

我轻轻地关上了窗门,拉上了窗帘,重新把自己封闭在房间里。

此时,我小说里的主人公正在做着噩梦,写下主人公的噩梦,我觉得浑身冰凉。这个时候只要随便出现一个声音大点的响动,估计都会吓我一大跳。我不是对那个清代的青楼女子感到恐惧,而是对现实的生活恐惧。我小说表达的也是人在现实中的恐惧。

我和这个世界里所有活着的人一样在经历着苦难,苦难和物质无关,它是灵魂的事情。当下平庸生活中隐藏的和正在发生的危险,让我们的灵魂和肉体一样沉重。

正如诗人默默说说:

“我们每天活在惊恐中:

生下来后,天天恐惧不知死亡何时会突然降临;

黑夜里,惊恐鬼怪嶙峋的手指突然搭在你的肩上;

老板们恐惧生产的产品不受市场欢迎;

供楼的白领恐惧不小心被老板炒鱿鱼,刚住几天的豪宅,因还不起月按揭款而被银行没收;

时刻担心老婆偷偷给你带顶绿帽子;

吃鸡的时候怕吃到感染禽流感的鸡;

在海边,惧怕海啸;

在山上,害怕泥石流;

有了财富,怕穷人革命;

……”

我想,在我的小说里要表达这些当代人日常生活中最具体的恐惧,要让大家清醒地认识到我们面临的肉体和精神上的困难,也许这种困难是前所未有的,因为我们已经没有了理想,没有了信仰,失去了生命的依靠。只有知道恐惧的症结,才能更好地自我拯救,战胜恐惧。

我认为我的写作是有良知的写作。

我以严肃的创作态度,告诉自己,这样才能让自己有所作为,才能减少生存带给自己的罪恶。

所以,我在写作的过程中想到一个问题——恐怖小说的深度。写作的深度就意味着写作的难度。的确,很少有人去考虑这个问题。现在很多作者急功近利,很多书商也急功近利,催生了很多恐怖小说中四肢不全或者大脑残缺的怪胎。坚持小说的深度写作是我所追求的,它的难度对我是个很大的挑战,这也是我区别于别的恐怖小说作家的地方,恐怖只是一层外衣,我小说的内核应该是强大的。

在《崩溃》中我写了一个家庭,这个家庭中的任何一个人都在经历着各自前所未有的困难,他们各自的表情都和自己受伤的心灵有关,从而每个人都有他自己无法向别人言说的故事,这些东西也最终使这个家庭的每个人走向绝望的境地……亲人之间相互的不信任,漠视和不关心,家庭的冷暴力,导致了一家人之间的仇恨,以及这家人在社会中遭受的种种际遇,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给人精神造成的无法修复的创伤,最终使这一家人走向了崩溃。我想这不是单纯的一部恐怖小说,它表达的是人在这个社会不安全的生存状态和当代人在寻找精神自救中付出的沉重的代价。人对现实社会的恐惧是最大的恐惧,这是我们每个人都面临的重大问题:生存还是毁灭!

在重庆南山写作的那段时间,正好有世界杯,晚上写累了,写得自己害怕了,就躺在沙发上看球。那样对我也是有效的休息。有天早上,我看完世界杯,睡不着了,就散步到了山顶上。站在山顶上,我对着长江大吼了几声,吼完后,觉得浑身通透,舒服极了。大吼是我减压的一种方式,从小就这样,也许因为如此,我说话的声音才很大,不理解我的人,以为我对他有意见,朝他发火。

吼完后,我准备下山。

突然,我听到了警车警笛的声音。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听到这样的声音,我心里就怦怦直跳,仿佛自己做贼心虚,我一直认为,这种声音是世界上最讨厌的声音。我看到很多辆警车开上了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会不会来抓我的,我可没有办暂住证。或者我在梦游时犯下了杀人放火的大罪?

我忐忑不安。

警车停在了一片树林前,警察下车就朝树林子里奔去。

原来不是来抓我的,我心中的一块石头落了地。我对自己说:你这个孬种,你那么善良的一个人,怎么会犯罪,你不就是写了些恐怖小说嘛,有什么好怕的,以后可不要如此胆战心惊了。

我的好奇心驱使我朝那林子走了过去。

林子外面拉起了警戒线。

我根本就进不去。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我听人说,就在昨天晚上,有个女大学生被人奸杀在树林子里。我听了这话,头皮发麻。这片树林子离我住的地方不远,我一夜没有睡,怎么就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如果我听到了动静,我会不会去救那个可怜的女大学生?

回答是肯定的。

可是我竟然没有听见!

一条鲜活的生命就在离我不远的地方消失,我的心抽紧了。

接下来的那段时间里,我总是在睡梦中梦见一个浑身是血的女孩,挣扎着朝我喊:“救我,救我——”

我从噩梦中惊醒后,不停地用拳头砸自己的头。

我恨自己。

我们总是感慨命运的无常,就像我经常去吃饭的那个小吃店的老板娘一样。那个老板娘是个很好的人,她家住在偏僻的乡下,开那个小吃店是为了供儿子上中学。他儿子我见过,是个身材瘦高的少年。他就在小店对面的黄桷桠中学读书,而且读高三了,马上就要高考。老板娘起早贪黑,辛苦操劳,让人感动,感动那份无私的母爱。

那天中午,我在小吃店里吃饭。

边吃饭边看一份当地的报纸。我的目光停留在一条消息上:2005年10月11日,是新生上学的第三天。下午2点45分左右,一个瘦瘦的男子手提一尺长的大砍刀,踹开万州卫校408教室的门,当着32名女生和正在上课的女教师,在大约10分钟时间内,把坐在最后一排的女生黄兴凤连砍17刀。她的头被砍断了四分之三,凶手一边砍一边用脚不断地踢她的头、胸和背,鲜血喷溅了半个教室……杀人凶手叫袁华军。黄兴凤在一次拨打同学的电话,错把号码中的一个“0”拨成了“8”,拨到了袁的小灵通上,双方因此认识并且交往,不久就在一起同居。后来,袁把黄带走,在外面流浪了两个多月。不久,黄在网上给同学留言,说她被控制,失去了自由……黄在某天给在武汉的父亲打电话说自己逃出来了,要父亲寄钱给她做路费。10月9日,黄回到了学校,三天后血案发生……黄死前有了三个月的身孕。有知情人说,袁曾经在万州拖刀杀人,是网上的通缉犯,他还是个“鸡头”,专门胁迫在校女生到外地卖淫。落网后,袁在看守所里还十分嚣张,多次吹嘘自己包养了五个年轻女人……

我刚刚看完这则消息,就听到砰的一声响,像是什么东西爆炸了。

原来是一个啤酒瓶爆炸了,玻璃碎片崩破了老板娘的血管。这真是飞来的横祸,只见她的腿部鲜血直流。在场的人都十分吃惊,她自己却显得十分冷静,把一件旧衣服撕开,用布条把伤口包扎上。然后平静地对儿子说:“把自行车推过来,送我去医院。”

吓得六神无主的儿子赶紧把自行车推到小店门口,老板娘坐在后座上,儿子就骑着自行车飞快而去。

看着满地的血,我的头有点晕。

后来我一直没有看见到老板娘的身影。

直到我写完《崩溃》离开南山,也没有见到她。

现在想起来,还会记忆起她善良质朴的笑容,和那受伤后平静的表情。我不知道她活得好不好,儿子是不是考上大学了,要是考上了大学,也该毕业了。我由衷地祝福他们!也祝福那些在社会底层挣扎的人们!

写作进入了最后阶段,问题也出来了。

开始是胸闷,气喘,剧烈咳嗽,这可能是和我抽烟有关系。我一天24小时,最多睡三个小时觉,写作的时候,烟是一根接着一根抽,没有烟的话,我的写作根本无法进行下去。我的房间里烟雾缭绕,烟从门缝里透出去,路过的人以为里面着火了。就是我开着窗,也没有办法让烟雾散去。我知道这样下去十分危险,也许最后就死在烟上,可我真的没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我已经对香烟有了强烈的依赖,成了一种严重的病!我只好在不写作的时候不抽烟,或许这样可以缓解一点我的气管和肺部的压力。

我已经不再年轻。

然后就是严重的失眠和厌食。听过一个作家说,写作写得想吐,写得对文字十分的厌恶。我不是这样的,我喜欢写作,如果说我睡不着觉,不喜欢吃东西,那根本就不是因为讨厌文字,而是我的身体出现了问题。我多么的热爱写作,写作的过程快乐而又刺激,可以说,在我眼里,写作是最美好的事情。我很难想象,一个看到文字想吐的人,如何能写好小说,就像要让一头牛爬上树那样困难。文字是有灵魂的。所有人物一写到纸上就有了生命。

最后是肾痛。《崩溃》是目前为止唯一让我写到肾痛的一本书。

那个晚上,我洗完澡,就觉得腰部隐隐作痛。我没有在意,以为是每天坐的时间长了,肌肉的疼痛。没有想到,到了半夜就剧烈疼痛起来。痛得我浑身冒汗,我咬着牙坚持着,这才知道,我的肾结石又开始发作了。我必须坚持到天亮,然后去医院。

写作无法继续下去。

我躺在沙发上,打开了电视机,那时球赛还没有开始,就随便地看一个电视剧,什么电视剧我根本就不知道,因为我眼睛看着电视机,心里却被疼痛折磨得痛不欲生。后来球赛开始了,我的注意力也没有在球赛上,甚至哪个队和哪个队踢都没有搞清楚,更不用说是谁输谁赢了。我躺在沙发上,煎熬着。我想给重庆的朋友打电话,可是我不忍心麻烦他们,我来这里,他们已经很照顾我了,在我休息的时候请我去吃饭,还请我去唱歌。我想到了那个清代的青楼女子,如果她能够飘进来陪我说说话多好,产生这个念头后,我觉得自己特别无耻。我又想到了那个在树林里被奸杀的女大学生,也许她的冤魂正在窗外的树林里飘忽,在喊着:“救我,救我——”

我的胡思乱想没有减轻我的疼痛,反而更加的疼痛了。

就这样,我熬到了天亮。天亮后,我忍耐着疼痛,去了医院。医院的医生给我检查了后,问我要不要动手术。我考虑了一下,拒绝了手术。医生给我开了些药,我就离开了医院。那段日子,我靠止痛药度过了《崩溃》最后的写作时光。我经常咬着牙说,无论怎么样,不写完《崩溃》,绝对不能离开南山。我把疼痛视为上天对我的考验,如果我连这样的疼痛都不能坚持,我将一事无成。

当写完《崩溃》的最后一个字,我觉得自己还活着,而且活得如此真实和幸福,窗外的鸟儿在为我歌唱。很神奇的是,我的疼痛竟然消失了。后来,我也没有去动手术,只是坚持吃药。那年年底,去体检时,我问医生我的肾结石有多大,他笑着对我说,没有,没有看到你的肾上有结石。我如释重负。

南山,南山,那是我写作《崩溃》的地方。

那是我记忆深处充满痛感的地方。

那是我生命中留下痕迹的地方,南山,南山……2007年7月写于上海家中

我们的灵魂无依无靠

我们的肉体找不到归宿——题记序章一些让人心悸的事情《赤板晚报》载:一个12岁的女孩被她的亲生父亲挑断了脚筋,目前在赤板市人民医院接受治疗。面对这个眉目清秀、目光痴呆、名叫小艾的女孩,记者很难想象她的父亲怎么能够下得了如此狠手。记者了解到真相后,剩下的只是一声哀叹。小艾的父母离异,她判给了父亲,由父亲抚养。小艾和母亲的感情很深,经常偷偷地去母亲那里,不敢让父亲知道。因为她父母亲离婚的原因是她母亲红杏出墙,小艾父亲恨死了小艾母亲。小艾母亲离婚后就和她的情人住在了一起,每次小艾去母亲那里,都会见到他,他对小艾很好,还经常给她买些小礼物。小艾父亲有一天发现了小艾去她母亲那里,还看到小艾母亲和那个男人带小艾去饭馆吃饭。小艾父亲气坏了,等小艾回家后,他就朝小艾发火,并且警告她不要再去找她母亲,还威胁小艾说,如果她再被他发现,就要挑断她的脚筋……小艾父亲根本就阻止不了小艾去看她母亲,她还是一次一次地去她母亲那里,她不相信自己和母亲在一起有什么错,也不相信父亲真的会挑断自己的脚筋……小艾万万没有想到,有一天晚上她从母亲家里回来后,酒气熏天的父亲真的把他的脚筋给挑断了……《赤板晨报》载:因为扔垃圾和邻居发生口角,就手持菜刀将邻居母子砍死,还将其财物搜掠一空。日前,20岁的青年张峰在赤板市中院受到一审判决,法院以抢劫罪故意杀人罪两罪并罚,判处张峰死刑。据检控方陈述,张锋租下了秀水路明乐小区的一套出租屋,入住两天后因扔垃圾到邻居房门口,与邻居女主人李某口角,他经过观察认为李某家里有钱财,产生了抢劫报复的念头。几天后的一个中午,张锋腰里别了一把菜刀,躲在自家房门后观察对面。看见李某打开房门时,张锋冲过去将其推倒在地,随即卡住脖子逼她到卧室取钱。在卧室里,李某反抗并大喊救命,张峰手持菜刀乱砍李某数十刀(致使李某后来抢救无效死亡),卧室里溅满了血。接着,张锋看到李某两岁的儿子站在卧室门口哭,就把孩子抱进卧室,用菜刀朝小孩头颈乱砍很多刀,致其当场死亡。行凶之后,张锋在李家洗手间洗干净手上和菜刀上的血迹,还将李某家里的现金几十元和手机、照相机、DVD机等财物劫走。他在逃离路上碰到李某的丈夫回家,李某的丈夫怀疑张锋是小偷,把DVD机等抢过来后放他走了。张峰随即躲到附近老乡家里,案发两小时后被警方抓捕归案。……《赤板日报》载:一妇女骑自行车横穿马路时,被一辆超速的泥头车撞死,司机肇事后逃逸。肇事司机王某被抓获后供出了肇事的经过,他的行为令人发指。那是个深夜,乌南路上汽车和行人都十分稀少。王某开着装满沙子的泥头车疯狂地疾驰着,他根本就不管前面有没有人,也对前面路口亮起的红灯熟视无睹。他在闯红灯的时候撞上了一个骑自行车横穿过马路人行道的妇女。他当时十分害怕,把车停了下来,下车回到了出事地点,他看到被撞的妇女浑身是血,还没有死,妇女的身体在抽搐着,已经说不出话了,那双惊恐的眼睛看着他,似乎在对他说:“救救我吧!救救我吧!”王某站了一会儿,他没有救那位生命垂危的女人,反而回到车上,把车掉了一个头,又在妇女的身体上压了过去……警方问王某当时为什么不救妇女,要把她压死。王某竟然说,如果妇女死不了,他的麻烦会没完没了,压死她就一了百了了,就是赔也是一次性的,没有那么麻烦。警方又问他为什么要逃逸。王某说,那时路上没有人看见,能逃就逃,反正死人了,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

这个夏天,赤板市发生了很多的事情。比如,有一个少女在街上人行道上行走时,被一块巨大的广告牌掉下来砸死,脑浆都砸出来了;还有一个女人在自己房间的墙上用自己的血写下了“我恨你”三个字后,就打开了煤气开关自杀;在赤板河上经常会漂起被河水泡得肿胀的尸体……

最让人惊骇的是这个夏天发生在万豪公墓里的少女分尸案。某个早晨,有人在万豪公墓里发现了扔在各个坟墓前的少女的肢体……因为案子久久未能告破,有关少女被分尸的各种传闻在赤板市被演绎得奇形怪状。传说万豪公墓里飘出了一个恶灵,在赤板市的大街小巷里游荡,这个恶灵的目标就是那些漂亮的年轻姑娘……

尽管发生了一件件让人心悸的事情,也只不过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人们在沉重的生活压力下,切身的疼痛让他们麻木,只要事情没有发生在自己的身上,一切都无所谓了……只有当事情降临到自己的头上,他们才会发现,恐惧原来就是这么实实在在,不可推卸!…… 第一章小狗被割断的喉管淌着血

对于大多数人而言,生命就是一根稻草。我的生命就是一根稻草。已经没有亮泽,在寂寞中等待腐败。在这个夜里,我看到有一个黑影在阴暗的角落里仇视着我。我可以感觉到他(她)的呼吸,那么急促。我不知道他(她)是谁,他(她)会对我造成多大的威胁。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人,他们都会和我一样在暗夜里流泪吗?不,我只在乎我自己的命运,和这个世界里的所有人一样,我变得自私,变得不可救药。我没有办法宽容,我内心的焦灼感与日俱增,我甚至怀疑这个世界上的一切人,包括我亲生的儿子,他正在用一种冷漠和我对抗着。躺在我身边的丈夫是谁?他的脸在我脑海里一片模糊。还有他的母亲,那个恨我的老女人,她会在这个夜里干些什么?……这个家庭里的任何一个人都让我恐惧,我没有办法和他们达成一致,生活圆满。我现在最爱的是我的小狗点点,它是我在黑暗生活中唯一的亮光。我多少次在梦中亲吻着它湿漉漉的嘴,它的气味是多么的让我着迷,我不清楚如果我失去了它会怎么样。呼吸的声音还是那么沉重,让我不得不提防着一切靠近我的人,提防着他们对我的伤害……

——摘自李莉的博客《等待腐烂的稻草》1

傍晚时分,赤板市上空阴云密布,空气潮湿而闷热,远方传来隐隐的沉雷之声,街两旁的梧桐树被阳光暴晒了一天,无力地低垂着宽大的叶子,但叶脉间仿佛透出一股渴望,等待着今年入夏以来的第一场暴雨来临。

张文波并没有感到什么不妙,依旧当他的大学教授,日子流水一样淌着,掀不起什么大的波澜,一些小情小绪的事情影响不了他的生活,对于在这个夏天向他悄悄逼近的灾难般的麻烦,他一点预感也没有。就是有什么预感,他也不会去防范,该来的总要来,就像这老天,该下暴雨就下暴雨,谁也阻止不了。

张文波在十六小学接完儿子,开着那辆银灰色的现代轿车慢悠悠地回家。街上行色匆匆的人们并没有引起他的注意,十岁的儿子张小跳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两眼直勾勾地望着车窗外,他一言不发,似乎旁边的父亲和他没有一丁点关系。

遇到一个红灯,车停了下来,张小跳的目光一直在追踪从车旁走过的那个妙龄女郎。妙龄女郎的背影风姿绰约,特别是那小细腰下的两条长腿,扭出了万种风情。

张文波也看到了那个女郎,他没有多想什么,只是感觉女郎绿色短裙下的两条长腿特别的白。

张小跳眨了眨眼睛,他的两只手伸向了自己的大腿部位,轻轻地摸了摸。

车开到了陈山路一幢带有花园的老式花园别墅前停了下来。这个花园别墅当地人一直称之为“顾公馆”,几十年都没有改变。

张文波按了按喇叭。那扇沉重的黑漆铁门洞开了,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姑娘把门打开的。那姑娘等张文波把车开进来后,就关上了铁门。

张文波在顾公馆的楼前让儿子下了车,然后自己把车停到后面的车库里去。

张小跳没有注意乌云翻滚的天空。他被花园中间香樟树上的一个鸟巢吸引了。他来到了树下,仰着头往上面张望,鸟巢里有几只小鸟探出毛茸茸的头,不停地叫着,像是饿坏了,又像是在呼唤什么。

他看了一会儿,扭过头,对正要进屋的姑娘冷冷地说:“阿花,你过来!”

阿花犹豫了一下,她是张家的保姆,自从她踏入这个人家的家门后,小主人张小跳除了用怪异的目光审视她和欺负她,很少这么主动地叫她。

阿花还是走了过去,笑着对张小跳说:“你叫我有事吗?”

张小跳指了指树上的鸟巢说:“你看——”

阿花的目光顺着张小跳的手指方向望去,她看到了那个鸟巢,阿花的眼中闪烁着迷人的光泽。

张小跳说:“这树上什么时候有个鸟窝的呀?”

阿花摇了摇头说:“不知道呀!”

张小跳白了她一眼说:“问你也白问,什么也不知道,乡下人,你回去吧!”

阿花脸红了,匆匆离开了张小跳。

张文波停好了车,看见张小跳站在树下,就说:“小跳,快回家!”

张小跳没有理他,他在琢磨着什么问题。

张文波说了声:“这孩子,又在想什么稀奇古怪的问题了。”说完,他自顾自地进了屋。

这时,张小跳的母亲李莉回来了,她一进院子的门就看到了树下的张小跳。她耸了耸眼镜,对张小跳说:“儿子,你站在那里干什么呀?天都快黑了,还不进屋!你看,这天像要下大雨了。”

张小跳嘟哝了一声:“我就站一会儿不成吗?”

李莉知道儿子的脾气,她只好说:“待一会儿就进屋呀,马上要吃饭了!”

张小跳的目光有些痴呆地看着鸟巢。

天渐渐地暗下来,鸟的叫声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风声。风越来越大,香樟树被风刮得哗哗作响。张小跳担心着鸟巢会不会被风刮落。

从别墅走出来一个健硕的老太太。她来到了树下,问张小跳:“小跳,你在这里干什么呀?快回家吃饭了,都等着你呢!”

张小跳:“奶奶,我一会儿就进去,你先回去,你们先吃吧!”

老太太厉声说:“不行,你不能在这里再待下去了,快回家!”

张小跳站着不动,也不言语了。

老太太不由分说地拉起他的手就走。老太太的手还很有劲,张小跳挣脱不开,很不情愿地跟着她进屋去了。老太太边走边说:“快回去吃饭,我的小祖宗,难道你不饿吗?往常时,你一回家扔下书包就喊饿了!吃完饭还要和你爷爷学琴呢。”

张小跳此时心里还是想着鸟巢的问题,至于吃饭学琴什么的,全都抛之脑后了。他想,那个鸟巢会不会被风刮落?如果被风刮落了,那几只嗷嗷待哺的小鸟会不会无家可归?它们会不会死?这些问题折磨着张小跳的心灵,暴风雨在这个夜晚来临,张小跳还不知道这个暴风雨之夜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就在此时,在离顾公馆不远处的一个窗户后面,有一双眼睛在眺望着顾公馆。这双眼睛里透出神秘莫测的光芒。2

暴风雨在晚饭后来临。阿花在此之前已经把楼上楼下所有的门窗关得严严实实。雨鞭狂野地抽打着窗户的玻璃,发出劈劈啪啪的声响。屋外狂风呼啸,盘旋着呜咽的怪声,凄厉而又诧异。偶尔响起的炸雷似乎要把这幢小洋楼劈成两半。张牙舞爪的闪电恶龙般企图把夜空撕成碎片。

老太太梅萍坐在客厅里喝着茉莉花茶。她一直就喜欢喝茉莉花茶。她曾说茉莉花茶长期饮用可以使人变得年轻。年过八旬的梅萍还是那么健康,看上去六十来岁的样子,而且思维敏捷,也许就和茉莉花茶有关。梅萍边看电视边喝着茶,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仿佛屋外的暴风雨以及雷电都不存在。

阿花坐在梅萍的旁边,陪她一起看电视。

一声炸雷和闪电划过之后,阿花的眼光慌乱地往窗外瞥了瞥,阿花的身体也微微地战栗了一下。

阿花对雷电的反应梅萍倒是看在了眼里。她淡淡地一笑,对阿花说:“阿花,你去把窗帘挂起来,你看不见闪电就不会害怕了。”

阿花就站起来,把客厅落地窗的窗帘挂上了,窗帘顿时把窗外的一切都阻隔了。阿花重新坐在了梅萍的旁边。梅萍微笑地对阿花说:“阿花,你们年轻人内心急躁,容易对一些外界的东西产生强烈的反应,我年轻时也是这样,或喜或悲,没有定力,内心一定要安静,内心安静了,就能化解很多问题,就不会受任何东西的烦扰。”

阿花毕恭毕敬地对梅萍说:“谢谢梅奶奶教诲,梅奶奶的话我都记在心上了。”

梅萍又笑了:“瞧你这张小嘴甜的,涂了蜜似的。”

阿花的脸红了,羞涩一笑。

李莉穿着一双拖鞋,抱着那条斑点小狗从三楼的卧室下来。她路过二楼客厅门口时,阿花赶紧站起来迎了上去。

阿花说:“李阿姨,我帮你去给狗儿洗澡吧!”

吃饭时,她听李莉说晚上要给小斑点狗洗澡的。

李莉面无表情地说:“你看你的电视吧,我自己来,况且,你伺候不好我的小点点的。”

阿花站在那里有些尴尬。

李莉自顾自地下到一楼去了。

李莉下楼去后,梅萍微笑地对阿花说:“阿花,来,坐着看电视,你忙了一天,坐下歇歇。”阿花觉得梅萍的微笑特别温暖。阿花重新坐在了梅萍的身边,梅萍脸带笑容,柔声细语地说:“她对狗比对孩子还呵护,这也是人之常情,自己的东西总归是珍贵的。”

阿花听不明白梅萍话中的含义,但她觉得梅萍的声音特别好听,要不是看着她人说话,还会以为是个小姑娘说话,梅萍说话的声音像她脸上的皮肤一样柔嫩。梅萍竖起了耳朵,阿花知道她在听客厅右边的琴房里传出来的声音。听了一会儿,梅萍淡淡地说了一声:“小跳今天弹的琴有点乱,这孩子又心不在焉了。”

琴房里,老头张默林在看一本厚厚的书,张小跳在弹着钢琴,张默林不时地对张小跳说:“小跳,好好弹,不要走神!”

说话的时候,他的眼珠子还停留在书上。

张小跳心神不宁,他心里还记挂着香樟树上的那个鸟巢。外面狂风暴雨,雷电交加。他担心着那几只小鸟的命运。弹了一会儿,张小跳停止了。张默林这时才把头抬起来,看了看张小跳说:“小跳,你怎么不弹了?”

张小跳说:“爷爷,一个小时到了呀,我还有点作业没写完呢,一会儿爸爸又要我睡觉了。”

张默林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揉了揉眼睛说:“哦,一个小时了,快去写作业吧。”

张小跳如释重负地离开了琴房,他来到了客厅里。梅萍对他说:“小祖宗,今天又没好好弹琴。”张小跳没有理她,他想,奶奶梅萍平常对自己其他事情漠不关心,为什么对他学琴这样上心呢?他带着这个问题跑上三楼去了。他的卧室和张文波夫妇的卧室都在三楼。

梅萍说:“这孩子越来越像他父亲了。”

阿花实在不明白梅萍说的话,因为她不清楚张文波小时候是怎么样的,但有一点阿花清楚,张文波小时候也一定要练琴的,说实话,阿花还真不喜欢听钢琴的声音,还没有她老家乡下那个哑巴拉的二胡好听。

张小跳上了楼,路过他父母亲卧房时,发现父母亲卧房的房门开着,他看到父亲在电脑前不停地打字,脸上还带着暧昧的笑容。张小跳悄悄地走了过去,来到了自己的房间。他走进自己的房间,赶紧把门关上了。

他来到了窗前,撩起一角窗帘。张小跳看到了那棵香樟树。香樟树在暴风雨中飘摇着,他看不清树上的那个鸟巢,也听不到鸟巢里小鸟的哀叫。他心里认定,那些可怜的小鸟一定在哀鸣。一个闪电鬼怪般划过,然后一声炸雷响起,张小跳浑身电击般战栗了一下,他放下了窗帘。他知道雷电会把人劈死,但他不明白被雷电劈死的人是什么样子的。关于死人,张小跳不敢多想,他想的是先把没写完的作业做完,否则明天上学会被老师剋死。

阿花看了一会儿电视,就犯困了。梅萍对阿花说:“阿花,快去睡吧,这一天把你忙的,一定太累了。”

阿花说:“梅奶奶,你也早点睡呀!”

梅萍微笑地说:“去吧,你就甭管我了,我的生活习惯很有规律的。”

阿花的睡房在一楼,一楼有饭厅、厨房、一个杂物间、一个供仆人睡的小间。另外,还有一个卫生间,这个卫生间张家的人一般不用,主要是给来客和仆人用的。

阿花从旋转的楼梯走到一楼时,就听到了卫生间里传来李莉的笑声和说话声。

她在和谁说话?

阿花听见李莉的声音,心里有些忐忑。她本想走过去和李莉打个招呼的,但很快地打消了这个念头。她进房间时,往卫生间那里瞥了一眼,那一眼意味深长。

李莉在卫生间的浴缸里放满了水,小狗泡在浴缸里,李莉细心地给它洗着身子,不放过任何一个细微的部位。水温适宜,小狗似乎舒服极了,乖乖地让李莉伺候着,李莉边给小狗洗澡边笑着说:“点点真乖,点点是乖宝宝,妈妈给你洗得干干净净的。点点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宝宝。”

给小狗洗完澡,李莉用浴巾给它擦干,然后就用电吹风吹小狗的毛。

李莉显得十分有耐心。她给小狗吹着身体,眼中闪烁着晶莹的光泽。吹干小狗的身体后,李莉又用梳子把小狗的毛梳得柔顺。一切做完后,李莉抱起小狗,亲了小狗的嘴巴一下,小狗伸出温暖湿润的舌头,在李莉的嘴唇上舔了一下,李莉甜蜜地说:“点点真好,妈妈爱死你了。”

李莉抱着小狗回到了三楼自己的卧室。

李莉走后,阿花来到了卫生间。一进卫生间,阿花就皱起了眉头,她吸了吸气说:“狗骚味真浓!”

她收拾起来,把浴缸冲洗干净,把散落在卫生间里的狗毛都拾掇干净。然后,她才开始自己洗澡。刚来到这个家时,她在浴缸里泡过澡,但后来不泡了,因为李莉用这浴缸给小狗洗澡。在李莉眼中,小狗一定比阿花要干净。阿花用淋浴头冲洗自己青春的肌肤,她咕哝地说了声什么。那是一声诅咒,她老家乡村里十分平常的一声诅咒。

李莉抱着小狗在卧室里和小狗亲昵着。张文波在她进来后就关掉了电脑。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李莉知道他刚才又在网上和哪个小姑娘聊天。她酸溜溜地说:“继续聊吧,没有人打扰你的。”

张文波笑笑:“有什么聊的,聊什么呀!”

李莉抱着小狗,摸着小狗的皮毛:“网中自有黄金屋,网中自有颜如玉呀!”

张文波说:“你这人怎么阴阳怪气的呀!”

李莉冷笑了一声。

张文波又说:“对了,你去看看小跳吧,看他睡了没有。”

李莉亲了一下小狗说:“你就不能去啊,凭什么非要我去,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儿子。”

张文波拉下了脸:“小狗是你儿子,小跳不是?”

张文波悻悻地出了门。

李莉又冷笑了一声,继续逗她的小狗玩,逗了一会儿,李莉对小狗说:“点点乖,点点也该睡觉去了,妈妈累了,也该休息了。妈妈明天还得去上班呢。”

李莉抱着小狗出了门,她要把小狗放进漂亮舒适的狗舍里去。狗舍就在三楼楼梯拐角的角落里,她曾经想把狗舍放在自己的卧室里的,但张文波死活不同意。她只好把狗舍放在这个地方,张文波有时出差开会,她就会抱着狗睡觉,那是她最惬意的时光。

这时,屋外又响起了一声炸雷,小狗警觉地竖起了耳朵,两眼惊惶的神色。李莉抚摸着小狗:“点点不怕,点点不怕,点点是勇敢的宝宝!”

小狗哀绵地呜咽了一声,似乎没有体会到李莉的爱抚,而仍然沉浸在恐惧之中。3

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李莉醒过来时屋外已经宁静。她仿佛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在沙漠里寻找她的小斑点狗。她一个人艰难地走着,怎么也找不到那条心爱的小狗。她越走越渴,越走越干,她找不到水,哪里也没有水……李莉咂吧了一下嘴巴,嘴巴特别的黏,而且有些苦味,嗓子干得要冒火。

张文波的呼噜声有节奏地响着,他睡得踏实,他是一个没心没肺的男人。

李莉想喝水,她打开了床头的台灯,悄悄地下了床。李莉看了看桌子上的两个杯子,两个杯子都是空空的,她怎么就没有在今夜准备点水呢?人总有饥渴的时候。没有办法,她只有下楼找水喝。她知道二楼的客厅里有大桶的纯净水,但她不想打开二楼客厅里的灯,她怕吵醒那两个分房而睡的老人,尤其是她婆婆梅萍,她受不了梅萍虚情假意的微笑。撕开那层假模假式的微笑,梅萍老太太狼外婆般的本来面目就会一览无遗。李莉并不是没有见识过,想想梅萍的微笑,还真有几分歹毒。

李莉决定下到一楼去,到厨房的冰箱里找点饮料喝。她还真想喝点甜的东西,冲淡嘴巴里的苦味。李莉走下了旋转的楼梯,她经过小狗狗舍时本想去看一眼小狗,那角落十分安静,她就没有过去,怕惊醒小狗。

楼梯墙壁上的灯是暗红的,纵使有这样的灯光,她下楼还是要十分的小心,生怕一踩空滚下去。她走到二楼时,仿佛听到二楼客厅里有种奇怪的声音,她想进去看看,但还是没有踏进去。

李莉小心翼翼一步一步地下着楼梯,她的脚步很轻,生怕吵醒这栋楼里的任何一个人,似乎也生怕吵醒这栋老式洋楼沉睡的记忆。她走着走着,突然感觉到一股阴风从身后袭来,她本能地回过头看了一眼:什么也没有。

李莉继续走着,突然,她觉得自己被人从背后推了一把,一个趔趄跪倒在楼梯上,幸好没有摔下去。她又回头看了一眼,楼梯上静悄悄的,什么也没有。李莉重新站了起来,膝盖有些疼痛,不知道是不是擦破了皮。她心里骂了声,这什么鬼地方!当初要搬出去住多好,都怪张文波,非要住在这死气沉沉的楼里,她觉得这栋楼就像梅萍一样在慢慢地腐朽。

李莉还是觉得口干舌燥,她加快了脚步下了楼。李莉来到一楼时,她感觉到阿花的房门缝隙中透出了亮光,阿花在干什么?她难道没有睡?阿花为什么不睡?不一会儿,阿花房里透出来的光线熄灭了,也许是阿花听到了她的脚步声,赶紧把灯关了。

李莉打开饭厅的灯时,她仿佛看到一个人影闪了一下就消失了,饭厅的落地窗的窗帘动了动,难道有什么人藏在窗帘的后面?李莉的心提了起来,寂静中,李莉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她感到自己的心跳是那么的有力和慌乱。李莉随手拿起了一把扫把,她很奇怪扫把怎么会放在饭厅里。李莉壮着胆子对那窗帘说:“谁?”没有人回答她。李莉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

落地窗帘一点动静都没有了,李莉的心跳加速,她将要血脉贲张,李莉猛地掀起落地窗帘,她什么也没有看到,落地窗关得严严实实,根本不可能有人从这里进来或者出去。

李莉放下了窗帘,扔掉了手中的扫把,此时的她大汗淋漓,睡衣都湿透了。李莉摸了一把脸,手掌上全是汗水,她长长地喘出了一口粗气,坐在了椅子上。她在考虑一个问题:自己的惊恐情绪是如何产生的?她突然想起了自己编辑的一本恐怖小说里的情节:有一个人总是在夜晚的时候听到呼吸的声音,独自一人的时候那呼吸的声音也会跟着她。呼吸的声音无处不在,她为了拒绝那呼吸的声音,用棉花团把自己的耳朵堵了起来,饶是如此,呼吸声还是强行地进入她的耳朵,她实在受不了了,在一个深夜,用枕头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和鼻子,最后活生生地把自己给憋死了……呼吸声,李莉仿佛听见了寂静中传来的呼吸声,那是她自己的呼吸声吧,那么沉重,无可奈何,口干舌燥,口干舌燥!

李莉意识到目已下楼来的真正目的。她无力地站起来,朝厨房走去。进入厨房后,李莉闻到了一股煤气味。李莉悚然一惊,是不是阿花那个乡下丫头忘记关煤气了?李莉赶紧检查了煤气灶的开关,没有问题呀!她又检查了一遍其他地方,也没有问题,况且厨房里装了煤气的报警器,如果煤气泄漏,报警器会响的。也许是自己平常很少进厨房,偶尔地进入一次,就会敏感地闻到那种残存的煤气的味道。

李莉捂住了胸口,自己怎么就成了一只惊弓之鸟了呢?生活在这繁杂的世界里,谁也不能保证自己不会成为一只惊弓之鸟。李莉这才走近了冰箱。冰箱静静地立在厨房的一角。她一步一步地靠近冰箱的时候,心又骤然狂跳起来,她弄不清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冰箱里藏着一颗炸弹,她只要一拉开冰箱的门,炸弹就会引爆,她就会被炸得血肉横飞?有多少人巴望她死去呢,她死去了对那些巴望她死的人有什么好处?李莉自己对自己说,你别胡思乱想了!然后,她就站在了冰箱的面前。李莉的手有些颤抖,她咂吧了一下嘴,嘴巴还是黏黏的,有些苦涩。李莉迟疑了一会儿,伸出了手,猛地拉开了冰箱的门。

李莉心里一阵窃喜,没有爆炸,看来自己的确多心了。可是,就那几秒钟的时间,李莉的眼中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她的脸部肌肉抽搐着,脸色也变化着,一阵白,一阵红,一阵青,一阵灰…… 李莉的双手用力地举起来在空气中猛地抓了一把,然后撕心裂肺地叫了一声:“天哪——”4

李莉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多么希望这是一种错觉!可她分明真实地看到这样的情景:她心爱的小斑点狗被割断了喉管,血淋淋地塞在冰箱里,它的头朝着外面,睁着眼睛,死了还睁着眼睛。眼角湿湿的,那是它的泪!狗身上的毛上沾满了血,喉管里的血还在一滴一滴地往下滴着,那血该还是温热的吧?

李莉那一声撕心裂肺地狂叫在楼里回响,似乎没有人听到她的狂叫,楼里一点反应也没有。李莉热泪纵横,哽咽着,什么也说不出来,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之中。是谁下的毒手,杀了她心爱的小狗?

李莉变得癫狂了。她从冰箱里弄出了小狗,是的,小狗的身体尚存着温热,一定是刚被杀死不久。李莉抱着小狗冲出了厨房,冰箱的门也没顾得上关上,冰箱往外面冒着雾般的冷气。

李莉抱着血淋淋的小狗,大声地叫着:“是哪个没心肝的杀了我的点点!”

她身上沾满了狗血。

李莉来到了阿花的房门口,大声地说:“阿花,是不是你杀了我的点点?你给我滚出来,给我说明白!”

阿花房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李莉流着泪,她见阿花根本就不理她,似乎没有听见她的话一样,她就上了二楼。

狗血滴了一地,楼梯上滴满了狗血。

她疯了般冲进了二楼的客厅,对着二楼客厅旁边的两个房间喊叫着:“是不是你们杀了我的点点?你们怎么下得了手呀!你们为什么要杀我的点点?你们为什么不杀了我?!”

那两个房间是梅萍和张默林的卧房。梅萍和张默林都没有反应,好像没有听到李莉悲惨的叫喊。

李莉十分愤怒,为什么他们装着没有听见自己的喊叫?李莉听到了呼吸的声音,沉重的呼吸声。她在二楼喊叫了一会儿,就冲上了三楼,她没有在儿子的房门外喊叫,而是直接走进了自己的卧房。她正要对着自己同床异梦的丈夫喊叫,她看见丈夫惊坐起来,两眼直勾勾地看着抱着死去的小狗、浑身是血的她。张文波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似乎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第二章那是小狗灵魂的呜咽吧

天怎么如此的黑?我看不到一线光明。我的点点静静地躺在我的怀里,它是睡着了,它没有死,它怎么会死呢?我抚摸着它的身体,仿佛抚摸着自己的皮肤。点点早已经和我融为一体。有多少个寂静的夜里,张文波不在家的时候,我会搂着它和我一起睡。它会用湿漉漉的嘴唇舔着我的脸,舔着我的乳房,舔着我的脚趾……我会在它的温柔中,感觉到快乐。快乐对我来说是多么的宝贵,又是多么的来之不易!

点点是我的命!可有人把我的命夺去了!他们竟然杀死了点点!

它没有死,真的没有死,它只是睡着了。它会在某个时候醒来,用它湿漉漉的嘴唇舔我的一切,我会重新获得快乐……

点点比我的儿子还亲。我不知道儿子为什么会远离我。他难道不是我十月怀胎生的?难道这一家人都给他灌输了不良的东西,让他仇恨他的亲生母亲?我不敢相信,不敢相信儿子张小跳会把我当成敌人。他甚至在游戏里把我当成魔鬼,而他是个杀魔人!当我发现这个问题后,我怎么也不会让他玩电脑游戏了。这样,他心里是不是更加恨我了?这个家里的人让他练钢琴,我看他不喜欢钢琴,他弹钢琴的时候,眼睛里也充满了仇恨。

点点,你比儿子要好,可是他们却饶不了你,终于把你杀了。在此之前,我怎么也不敢相信,他们会如此残忍,可以对你这样一个弱小的生命下手,而且手段是这么的毒辣!你死了,他们都用冷漠的目光看着我们,好像我们是罪该万死!真是丧尽天良呀!点点,我一定会给你报仇的,点点,他们跑不了,只要被我查出来,我也会割断他们的喉管!

点点,看,你多乖呀,你静静地躺在我的怀里,你睡得多甜呀!

你应该睁开眼睛,告诉我,是谁杀了你!

点点,我等着你醒来,等着你复活!对,你会复活的,你复活的那天,就是他们的末日!我等待着,我耐心地等待着,痛苦地等待着,一直等到你醒来,等到你睁开灵动的双眼!

点点,他们是要致我于死地的,没有想到先杀了你。是你替我挨了那一刀呀,可怜的点点!如果可以,我替你去死,我不愿意看到你替我去死。在这个坟墓一样的家里,你是唯一鲜活的、有人情味的生命,可是,你的生命却被扑灭了!

我诅咒这个家!诅咒这个家里的人!

点点,你听到我说话了吗?

我不知道以后还有谁会在这个家里听我说话!我是不是该和你一起死去?不,不!我不能这样让他们的阴谋得逞,我要和他们斗争到底,我一定要找出凶手,为你报仇!我的点点呀,你让我心痛!你让我恐惧!你让我在恐惧之后更加地充满仇恨!你会醒来的,你会看到我把害死你的人送上黄泉路!在黑暗中,是谁举起了那把刀,他(她)同样的会在黑暗中被那把刀割断喉管……

————摘自李莉的博客《等待腐烂的稻草》5

暴风雨后的清晨,碧空如洗,显得异常的宁静,还有些清凉。李莉的哭喊早已停止,她此时抱着她心爱的小狗坐在卧室的椅子上,身上的狗血已经风干,小狗喉咙里淌出的血也已经凝固。

张文波歪躺在床上,打着呼噜。

李莉的眼睛烂桃子般红肿,目光痴呆,表情僵硬,没有一点活力,犹如雕塑一般。

张小跳对家里发生的一切充耳不闻,他踩着楼梯上小狗的血迹下了楼出了门。张小跳来到花园里,花园的地上显得凌乱,到处都是落叶和被暴风雨折断的树枝和花草。张小跳脚踩在湿漉漉的草地上,目光在那棵香樟树上游移。

他没有听见鸟的鸣叫,往常的清晨都可以听见鸟的啁啾。他有时希望自己变成一只鸟,飞掠过高远的天空,到达远方的远方。张小跳站在香樟树下,抬起头,寻找那个鸟巢,发现鸟巢不见了。

张小跳有些伤感,用手背抹了抹眼睛。

鸟巢真的不见了,张小跳的担心变成了残酷的现实。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耀在这个小花园里的时候,张小跳在地上的一绺树枝条下找到了两只死去的小鸟。张小跳捡起了那两只僵硬了的、冰凉的小鸟,那鲜活的绒毛已经没有一点活力,湿答答地敷在身体上,因为粘着泥巴,显得肮脏。

张小跳无言地站在那里,双手捧着那两只死去的小鸟,想不明白生命为什么会如此脆弱。

这时,张文波提着张小跳的书包出来了。他对张小跳说:“小跳,过来拿着书包,我去开车,送你去上学。”

张小跳赶紧把两只死鸟塞进了裤兜里,对张文波说:“爸,我还没有吃早饭呢!”

张文波说:“我们出去吃!”

张小跳走过去,阳光照耀在他的脸上,他的眼睛明亮、清澈而又迷惘。张小跳接过了书包,趁张文波去开车的时候,把那两只死鸟塞进了书包。

张文波开着车出了大门。

他找了一家永和豆浆店停了下来,对不言不语的张小跳说:“你先下去,我停好车就来。”

张小跳下了车,站在永和豆浆店外面等父亲张文波。张小跳眼睛有点痒,他揉了揉眼睛。一会儿,张小跳看到一个和他年龄相仿的高挑女孩子背着书包走了过来。张小跳赶紧躲在街旁的一棵梧桐树后面。

小姑娘有秀气的脸庞和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满头乌黑的长发,就是身材略显瘦弱。这个小姑娘是张小跳的同班同学王宁。王宁走过去后,张小跳才从树后面闪出来,看着王宁的背影若有所思。

张文波走过来,拍了一下张小跳的头说:“看什么?快进去吃早餐。”

张小跳抬起头对张文波说:“爸,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了,以后少拍我的头!”

看着儿子一本正经的样子,张文波突然觉得儿子十分陌生,好像眼前的这个孩子根本就不是自己的儿子。可这分明是自己的儿子,看他那壮实的身板和那个大鼻子,和自己一模一样。

张文波缓过神来后,发现儿子背着书包独自走了。

他追上去,拉住了儿子:“你要去哪?”

张小跳冷冷地说:“我去上学呀!”

张文波说:“你不吃早餐啦?”

张小跳冷冷地说:“不吃了。”

张文波说:“为什么?”

张小跳冷冷地说:“不吃早餐需要理由吗?需要吗?如果需要,那么我告诉你,我没有胃口。”

张文波无奈地说:“那我送你去学校。”

张小跳冷冷地说:“过一条马路就到学校了,我要自己走过去,难道不可以吗?”

张小跳扭头而去。

张文波呆立在那里,他对儿子产生了怀疑,儿子真的陌生了,他觉得问题十分严重。是的,他们家里的问题从昨天夜里开始就变得严重了,只不过他不在意而已。

张文波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叹了一口气。6

这栋洋楼里的气氛异常紧张,有一点儿火星都会点燃空气。

阿花的眼睛很红,显然昨夜没睡好觉。昨天夜里,准确地说,是凌晨二点的时候(那时她看过表),她听到过李莉的叫声。阿花听到李莉的叫声,浑身瑟瑟发抖,十分害怕,大气不敢出一口,更不敢回答李莉或者去开门。在李莉发狂之前,也就是说,在李莉没下楼之前,她就听到了客厅里的响动,仿佛有人在客厅里低语,还有一种似哭又像笑的声音夹杂在其中,她听这条街上的另外一些保姆说过这栋楼有很多古怪,当时并不相信。想起其他保姆说的关于这栋老楼的神秘话语,阿花紧张极了,她不敢出去看个究竟。李莉的声音出现后,她知道了一个残酷的现实:李莉的那条小斑点狗死了。得知这个情况后,阿花有种莫名的兴奋,却又陷入了更大的恐慌之中,觉得有根绳索套在了她的脖子上,随时要勒紧,要让她窒息。

阿花一大早就起床了,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清理厨房。她看到冰箱里和厨房地上的狗血就要呕吐。阿花强忍着不让自己吐出来,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冰箱。她把冰箱擦干净后就开始擦厨房的地板,地板上凝结的狗血呈褐色,阿花有种奇怪的感觉:这地上的血迹不是狗血,而是人血。

擦完厨房的地板后,她从厨房的窗户里看出去,看到了张小跳。张小跳站在香樟树下的样子让阿花感到迷惑。这时,阿花听到了一声柔和的声音:“阿花,在看什么呢?”

阿花吃了一惊。

她扭头就看见了穿着素雅、头发梳理得纹丝不乱的梅萍,梅萍脸上还是带着淡淡的微笑,这个瘦小老太太脸上的微笑像是刻上去的一样。

阿花慌乱地说:“没看什么,没看什么!”

梅萍的目光也朝花园里看去,她也看到了在草地上寻找着什么的孙子张小跳。

梅萍淡淡地说了一声:“这孩子越来越像他父亲小时候的样子了。”

阿花准备去擦饭厅里地上的血迹,她想擦完饭厅地上的血迹后,先把这家人的早餐准备好,早餐后再继续擦楼梯以上的血迹。梅萍好像知道了她的心思,微笑地对她说:“阿花,你先把早点准备好吧,其他事情早餐后再做。”

阿花点了点头,马上就开始了忙碌。

梅萍扫视了一遍厨房,然后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梅萍走出去后,阿花才呼出一口气。老太太梅萍虽然对她很好,阿花还是对她心存戒备。阿花对这个家里的每一个人都心存戒备,她不得不这样。7

梅萍一步一步地上楼梯。她看到儿子张文波急匆匆地下楼。梅萍停在那里,看着儿子,张文波和她擦身而过时,梅萍想叫住他和他说几句话,但一转眼张文波就不见了。梅萍往楼上望了望,然后接着上楼。梅萍刚到二楼,就看到李莉抱着死去的小狗,脸色苍白、浑身血迹地站在三楼的楼梯上。

李莉披头散发,双眼迸发出怨恨的光芒。

梅萍平静地微笑着,若无其事地走入了二楼的客厅。

李莉咬着牙,从牙缝里蹦出两个字:“凶手!”

李莉一步一步走下楼梯,阳光从楼道窗户的彩色玻璃上漏进来。李莉毫无血色的脸在斑驳的阳光中显得更加苍白。李莉此时就是这栋楼里的一个幽魂。

梅萍走进了琴房,她轻轻地掀开遮盖着钢琴的那块白布,整齐地把它叠好,放在了一旁。梅萍微笑地坐在钢琴旁,神情轻松地弹起了钢琴。梅萍弹奏的是《欢乐颂》。《欢乐颂》的钢琴曲意味深长地打破了楼里的沉寂,一个个音符精灵般在楼里飘来飘去。

钢琴声似乎要荡涤掉楼里存留的血腥味。

李莉幽魂般走进了二楼的客厅。她站在琴房的门口,怨恨地看着弹着钢琴的梅萍。梅萍眼角的余光瞟到了李莉,但梅萍不动声色,对待这个儿媳妇,梅萍有她的方式。

李莉站了一会儿,胸脯突然起伏起来,起着白泡的嘴唇嚅动着。

梅萍还是惬意地弹着钢琴,每一个弹出的音符都像一颗子弹,射向李莉。李莉突然说:“你是不是很得意?我的小狗被杀了你是不是很得意?”

梅萍的手弹着钢琴,脸扭向了李莉这边,她的嘴角挂着一丝笑意,那笑意像是在告诉李莉:“当然,我为什么不得意呢?”

李莉的声音颤抖着:“你怎么能这样?你怎么能这样?!”

梅萍又把脸转回来。她还是没有说话,她现在不想用语言和儿媳妇交锋。

梅萍的钢琴声还在继续。

李莉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这时,从另外一个房间里走出了身材高大、满头白发的张默林。张默林看到了李莉,他的眉头皱了皱,又回自己的房间里去了。

李莉抱着死去的小斑点狗出了二楼的客厅,往楼下走去。

此时,张文波驾着车带儿子出去了。

李莉来到了一楼的客厅,她看到阿花正在往餐桌上摆着早点和碗筷。阿花也发现了李莉,她做事的时候一直低着头。不敢用正眼看李莉。阿花的心里狂蹦乱跳。

李莉站在了阿花的面前,阿花停止了手中的工作,低着头站在那里,手足无措,她用牙咬着下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李莉看到的是阿花的一头秀发。李莉冷冷地对阿花说 :“你为什么要杀我的点点,它和你有仇吗?”

李莉的声音阴森森的,仿佛来自神秘的黑洞,还有些沙哑,阿花听了,心里瘆得慌。阿花低着头,怯懦地说:“我没有杀点点,我真的没有杀点点。”

李莉冷笑了一声:“嘿嘿,没有?你没有?”

阿花又说:“阿姨,我真的没有杀点点。”

李莉的声音冒着寒气:“你为什么老叫我阿姨,我有那么老吗?你是不是在诅咒我,巴望我变成老太婆?”

阿花的哭音出来了:“我真的没那意思。”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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