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经典传奇:施公案(四)(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10-04 17:55: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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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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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经典传奇:施公案(四)

古代经典传奇:施公案(四)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古代经典传奇:施公案(四)作者:(清)佚名排版:JINAN ENPUTDATA出版时间:2017-08-03本书由北京明天远航文化传播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第104回奏条陈仓上守法 施大人领命出巡

且说仓上官吏,皆知施公新添了牌示,传说得人人皆来观看,一齐走到近前。只见上写着:钦命仓厂总督施,为再申牌示,以防弊漏,而重国储事:照得国家设立仓廒,积存粮米,原为八旗官员兵丁日食至要之需。一出一入,该员弁等均直谨防留心。稽查升斗之米,不准营私,须要执法如山,秉心若水。倘有吏役舞弊,即宜禀明惩治,不得微徇情面,隐忍不言,总期不负朝廷思用人材之至意。近闻有等豪恶,影借主人权势,窥伺春秋二季,领放俸米、甲米,以为奇货可居,前来煽动胥吏,行欺行诈,弄鬼作奸,内外勾通,虚捏重领,恣意将黑档子米窃运出仓,瓜分肥己。种种弊习,闻之殊堪令人发指!更有等贪婪之员,不思洁行供职,反图分润私囊,知而不举,己先不正,故不能正人。致令此辈肆无忌惮,所以,仓务日愈久而弊愈深也。本院自莅任以来,知从前牌示,尔等视为旁文,故流弊至今不净。今本院访闻已确,不惜舌敝唇焦,再申示谕。大概本院之声名,莫不知之有素,尔等须将从前心肠,早早收拾。倘再仍踵前弊,一经密察,定即按例严绳以法,绝不稍宽。各宜懔遵自爱,毋致噬脐。特示。

康熙年月日示实贴仓厂那些军民人等看罢牌文,个个赞美施公的贤能。那仓上官吏,平日不作弊的,便说有了这牌,往后即可止住弊病,免得日后查出错处,受其拖累;那等先前作弊的看了这牌,未免恶其害己,心内便生暗骂,说:这个歪骨头真正可恶!莫非打算着要在仓厂一世,无故又添了这道牌示。即便他走了,后任也必要较准,何苦挨这空心骂。众人好恶不一。

且说贤臣自出了牌示之后,每日将仓上之事,与那有才具的属员,议论讲究。凡仓上诸务,莫不悉心谘访。一日心中想起郭起凤等禀明有皇亲国戚的家丁煽惑花户弄弊之事,遂唤内司取过文房四宝,拟了一道奏议——皆是深切仓厂利弊条陈诸务,俱是正本清源。那时康熙佛爷正在励精求治,看了这个条陈,龙心甚喜。暗说:“施仕伦之才能,真堪大用,不枉朕越级擢用,委以重职。”遂朱批道:施仕伦所陈仓廒条款,均系慎重仓务,有益国储。着该户部定为成案。自此次定立章程之后,务各秉公实心任事,以赎前罪。果然始终奋勉,着该督随时奏请,即予升迁。其贪赃舞弊者,该督随时确访,按例严办。至花户舞弊,系监督自行察出,即专治花户以应得之罪。如系通同,即照犯赃例议处。至开仓放米,再有恶仆豪奴,并肆横积匪,串诱吏胥,行飞诡之弊,该督查明据实参奏。不拘王公贝勒、国戚皇家、文武第宅,即按约束家人不严之例,处分示罚。其奴仆即照恶棍、匪徒盗窃仓库之款定罪。施仕伦视国事犹如家事,竭尽勤劳,整顿仓储,纤悉备举,不避权势,杜弊除奸。其才智心力,颇有古大臣之风。着加赏一年双俸;并颁赐荷包一对、折扇一柄,用旌其能,钦此。

自朱批旨意下,施公看罢,立刻望阙叩头,又上了一道谢恩赏的折子。那些仓上官吏畏法,再也不敢舞弊。果然那年到了开仓,一概事务被施公治理得条条有款。先前索御史来查仓廒,半途回京,今又复来到。开仓之日,同着监放米的各旗员,一齐来至通州,见了施公俱各赞美,并监验着放米。这一次放米,各人激励,一毫陋处皆无。

不言施公的法令名声传遍京、通、湾、卫,且说那年各省,也有风雨调和之处,也有旱涝遭灾之处。先前表过,年成不能到处一样,各省督抚按例具折奏报。唯有山东一省,有数州县,由春及秋并未见雨,旱灾之甚,人民莫不惶惶。山野之处,半为盗薮。山东巡抚特疏奏知皇上,清蠲清赈。老佛爷见了表章,即在龙案上展开。观看罢,龙颜便带忧愁,对两旁众位大臣说道:“不料山东遭灾如此,饥民不堪。据抚臣所奏,如今已是草食不济。朕览之殊觉忧思。想万民嗷嗷待哺,不急加抚恤,必致流离失所,为匪为盗,地方不安。但施赈必须得人公直廉明,方保地面官吏无克漏之弊。倘不遴选才智素优之员,前去总理监察,百姓即不能得沾实惠。众卿等可保举一员,深悉民情疾苦,不负朕倚任的,速行前往,朕乃放心。”此时众公卿听罢老佛爷圣谕,遂乘机奏道:“我主要赈济山东数百万饥黎,非专差大臣监查不可。若用偾事贪庸,职分卑小之员,必不能镇慑官吏,洞悉民情。亦不能有公无私,宣布国家恩泽。查有仓廒总督施仕伦,才具明敏,廉洁贤能;又系任过知县,深谙民间之事,此时又总理仓务。若用施仕伦前往放赈,凡赈用的帑款米款,该由何省拨发,自能熟悉胸中,办理周到。臣等想来,非此人不能任此大事。果然臣等所举,有当圣旨;祈我主降旨,召施仕伦来京朝见,命他前往。”老佛爷心中哪能想到他们暗藏奸计,要叫施公远离京都?

且说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转眼已过中秋佳节。施公在仓上已将那俸米、甲米,并补领的零档米石,俱一同索御史、众仓监督,将米放完。那日正在纳闷,闻听内司来禀说:“有圣旨到来。”贤臣听罢,连忙吩咐摆下香案,整理衣冠,前来接旨。此时差官已至仓厂衙门。只见那里摆着香案,施公一跛一点前来迎接。差官一见,勒住行脚,下马进衙,将旨意先供在香案。施公朝着圣旨行了三跪九叩首礼,然后跪听宣读。差官复又请起旨意,开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贤能廉介,国之股肱;尽瘁鞠躬,臣之本分。兹尔仓厂总督施仕伦,前者,卿任知县,朕即知尔吏治才长;既迁府尹,治国治民,尔更能多筹广略。今复略陈仓务,不避威权,力除恶习,洞达利弊。卿之屡著劳绩,诚不愧为治世能臣。兹因山东一带赤旱成灾,禾稼无望。山东抚臣奏请颁赈。朕思保恤灾黎,必须精察廉明,方能镇慑不肖官吏并刁绅恶监势恶盗徒。朕总期穷民得沾实惠,兔贪吏侵克弊端。尔施仕伦才力有余,算无遗策,国计民生,谋尽周到。兹钦加尔太子少保之衔,前往山东救灾放赈。勿令一夫不得其所。倘有贪宫污吏、恶霸土豪,尔只管认真惩办,莫使流毒害我良民。所有赈用银米若干款项,该由何省仓库拨用,料尔自能审时度势,随时制宜。察着民情,该如何措置,任卿便宜施行。尔拜受恩命之后,即便来京,请训驰往。其仓厂事务,朕另派员暂行护理。尔其勿滞!钦此。

施公跪听读罢,三呼谢恩毕,方站起与差官相见,让到官厅吃茶款待,叙谈闲话。不表差官回京,且说施公心中想道:“都中许多臣僚,老佛爷不肯差用,怎么转想到我施不全呢?莫非其中有人保奏,也未可知。”想到此,施公即刻吩咐施安,叫进关小西等,收拾行李起身进京。从此,这一进京,往山东放粮,施公的名声,人人传布。一路上又出了许多奇冤异事,除了许多恶霸强贼。这正是天生贤臣,扶佐圣主。未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第105回入京师贤臣陛见 扮客商私访民情

且说施公自从接旨,即刻吩咐关小西等,收拾行囊,诸事安置已毕。贤臣出了仓厂衙门,施安等扶持上马,王殿臣、郭起凤、关小西等,围随在后,星驰起程。仓上官吏,送有里许,贤臣便吩咐:“众位回衙,须要好好当差,报效国家,无亏臣职。”众人听罢,方才回去。

贤臣带领着亲随,进了齐化门,吩咐关小西等,暂押着行囊,且先回宅;自己只带着施安,从东华门直入。进了禁地,叫施安往外等候。闲言不表。且说施公那日到了朝房,众朝臣俱已朝散。彼时老佛爷正在南书房翻看史书,思想山东灾荒,求所以补救之策。当值的卫太监,只得到龙驾前跪倒,说道:“启我主万岁!现有仓厂督臣施仕伦来京陛见,在朝房候旨定夺。”老佛爷传旨,命宣至宏德殿问话。卫太监叩头下去,来到朝房,对施公高声说道:“皇爷有旨:宣总督宏德殿见驾。”

施公听罢,不敢怠慢,即刻随着卫太监,从金阶一旁往里面走不多时,到了殿前。只见老佛爷已经走到那里,在御座上坐着呢!两旁有几个随驾的太监伺候。此时卫太监只得退闪一旁。

施公上前,低头朝着老佛爷行了三跪九叩首礼,又跪伏在地。

老佛爷一见,那等歪歪扭扭的身躯,也觉得可笑。天颜可喜,叫声:“仕伦,尔不愧为国之能臣,看你这形体,实在的跪伏不便,朕今赐你一个锦墩。”说着命内监取过。施公连忙谢恩,仍是半跪半坐。老佛爷又叫声:“仕伦,朕前者观尔条陈仓务,深切利弊,足证尔劳心国事。今因山东奏来荒旱,民间遭此颠连,殊堪悯恻。今将颁赈救恤,诚恐不得其人,百姓难得实惠。今特命卿前往放粮,并巡察贪官污吏。如有奸佞强恶之徒,任卿酌处。至该赈用粮米帑物,该由何省拨用,卿只管便宜行事。料卿此去,必能筹策得宜,万民不致呼号失所。兹特加卿太子少保职衔,出巡稽察。俟回京之日,另加升赏。卿宜速速起行,勿令小民流离载道。”施公听罢老佛爷圣谕,连忙奏道:“微臣是无才能,只不敢负我主厚恩,有误国家政事。微臣明日即便登程。”老佛爷听了,即命退朝。

贤臣受命,至次日连忙起身,辞别了父母兄弟,并宅内一切众人,登程就道。且说贤臣出行的日子,乃是到了九月初一,金风凉爽,暑气全消,一路上逢州过县,轿马仪从,俱接驿站住宿;地方官送迎,并预备公馆,不必细述。过了卢沟桥,贤臣、小西二人先走,大轿在后,按站住宿良乡县。这日到了涿州地面,遇着一件可异之事。施公与关小西闪在路边,偷眼看着。只见乃是一家发殡的,车上送殡的是个少妇,旁边有一男子相随。那个少妇哭的声音并不哀切,坐在车里,直是与那男子眉来眼去的,一阵一阵的传情,不象丧家的气象。贤臣看罢,心中有些犯疑。抬头看了看,天色到未申。叫声:“小西,天气不早咧!你去找个洁净旅店,住宿一宵,明日再走。”小西答应,往前边找去,不多时找着了。贤臣同着小西一齐住下。

到了店内,便叫小西出去访问,是何等人家出殡。

好汉闻听,连忙前去。不多时走回店内,慢慢对贤臣说了一遍:“那少年男子,是个皇粮庄头。家业广大,倚财仗势,结交衙门吏役。好色纵淫,欺压良善,无所不为,全作的没天理的事情。此人姓马,外号人呼为马鬃,本名叫马大年。送殡的那妇人,是他的家人媳妇;娘家姓柳,外人呼他叫柳细腰。

因他丈夫冯二点,不知所因何故,前日自缢而死。这个庄头,今日拿出钱来,发送他媳妇送殡,所以马鬃跟在后面。”小西说着,贤臣心内早已明白,对小西说道:“这件事,我看定有缘故,不用说是淫妇与那男子通奸,日久情热,谋害了亲夫。按理这淫妇立刻究问明白,就该一齐治罪。只是钦限紧急,要一详审,未免误了行程。只好赈济回来办了,暂由恶人多活几日。”说罢,主仆用罢晚饭,安息了一夜。至次日清晨,店小二送来脸水,净面已毕,就势儿要了茶饭。用罢,小西算清店账,付了钱,扛起行囊,告辞店主,迈步出了店门。

贤臣歪拐的跟随在后,关太前行,复又上路,一直的穿过州城去。贤臣身带残疾,焉能行走得动,只得又雇了两个赶程驴,搭上褥套;小西扶持施公骑上,然后自己就势也就乘上,前后顺着大道行去。那贤臣骑在驴子背上,就不是步行那等样儿咧!也有了精神咧!瞧了瞧左右无人,遂叫声:“小西,常言说:‘多能多干多劳碌,不得浮生半日闲。’这话说的一点不错。只是人生都有个定数在内。有通州求雨,那傻僧已竟说明;当下我尚纳闷,今日果然钦命出巡,山东放赈,岂不是个前定?可巧今日到了此处,便遇着这等怪事。我有心在涿州立刻升堂,审问来历,又怕耽误钦限,有碍被灾之民,辜负了老佛爷轸念穷黎的恩惠。”关小西说:“此事小的与大人乃是暗行私访,不好明去札委知州?且又过了城池,不容易再返回去了。”

贤臣听罢,叫声:“小西,你这主意却倒不差:除恶安良!本地州官既然廉明有胆,大概足能审出这个冤情,除了这一方祸害。虽说咱们已经过了城池,我想着轿马人夫,尚未能过去,昨日一定也住在涿州公馆。由京起身之际,我已吩咐明白,令施安坐着大轿,逢州过县,俱按钦差的礼节,应对地面官员。料他习见熟惯,谅不至走漏风声,被人看出破绽。今日咱们起程甚早,料他们尚未动身。小西,你看前面,必是个村庄,索性赶到。”

贤臣与关小西进了村中,四顾一望,只见路西里挂着茶牌,上写着:“扬子江心水,蒙山顶上茶。”粉皮墙上还写着:“家常便饭。”小西看罢,说是:“咱们就在这里吧!不用往前再走咧!”说着,好汉从驴上下来,扶持贤臣也落了平地。茶馆门外,有两根木柱,将驴拴好。主仆二人走进去,只见那里面甚是清净。原是一个年老的妇人,并一个十三四岁的小童,应酬茶客。贤臣一见,心中甚喜。小西上前找了一张桌子,将行李放下;主仆二人,一齐归座。那小童送过茶叶。小西放在壶内。

小童将开水泡上,倘徉而去。小西说:“老爷速写札谕,小西好赶着前去。”说罢,因带有现成纸笔墨砚,在褥套之内,掏将出来,放在桌上。贤臣提笔一挥,登时写了一道“详审奸情,以重民命”的札谕,让小西好赶着前去。又写嘱知州:暗中访明奸夫淫妇的缘由,以及该当如何勘验,如何申详,只管细心问拟,如有错误,自有本院作主。贤臣写罢,即交与小西。英雄接到手中,如飞而去。

小西到了涿州公馆,可巧施安那里果然尚未动身。小西到了公馆,对施安等如此这般,说了一遍。王殿臣、郭起凤一齐说道:“不须再奔州衙,大概知州必前来相送。钦差回头交与他就结咧!”说罢,小西将札谕递给王殿臣,仍旧大踏步返回去保护贤臣。后来施安见知州来送,即命王殿臣将札谕暗交州官。那知州本来不避权贵,又兼有施公札饬,果然将奸夫淫妇究出实情,按律治罪。施公以后知道,上折子将知州保举,升任知府,此是后话。不表施安坐着大轿而行,且说关小西急忙赶到茶馆,只见贤臣尚在那里吃茶坐等。一见英雄已到,便问办得如何?小西如何对答,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第106回少妇送殡露破绽 恶霸行路逞威风

且说关小西听了施公之言,连忙问道:“老爷,这奸夫淫妇害了本夫,今日如何看出他们的破绽?”贤臣说:“我并无别的法术,不过私访民情,处处留心。见闻之际,暗察声音动静。死人于其亲爱之人,必是始病而忧,临死而惧,及其已死,哀切哭泣。适才见那妇人,哭已死之夫,声音不哀而怀惧。又见与那男子眉来眼去。闻声察色,知其因奸致杀,一定无疑也。”

小西听罢,心中叹服,说道:“老爷真是烛照如神。”说罢给了茶钱,主仆仍然骑驴就道。

且不表五里遇着桃花店,十里过了杏花村。小西催赶着两匹驴,甚是快速,顷刻走了三十里程途。那里有个地名三家庄,主仆喂罢脚驴,找了一座干净饭铺,吃了饭食,复又登程。只见路上来往行人,也有骑马坐车的,也有推车肩担的。贤臣同关小西,骑在驴上,听这些人言讲。贤臣眼望好汉,把头一摇,将驴一勒。好汉领会其意,只得也将驴暂住,让众人的驴过去,慢慢跟在后面,窃听二人谈说:“我倒有个兄弟,亲眼见他对我说来:这位施公大老爷,原籍是南方人儿。只因祖上挣下功劳,皇上加封,入在镶黄旗汉军之内,世袭的镇海侯爵。初任江都知县,代署过州印二任,顺天府三任,便升到仓厂总督官印。仕伦这个人,听他说的不差,可见皇上重的文才,不是取的相貌。”那人听了,更加不服道:“我说这句话罢,尊驾再要夸奖他,不如先骂我个猴儿崽子!不是在下夸口,愚下乃茂州人氏,我姓牛,外号人称牛腿炮,在茂州小小有个名望。不论几时,众位要是走着我的贱地,打听打听,没有个不知。列位往后撞着我,不必理我。常言:‘人不辞路,虎不辞山。’将来众位总有到茂州去的。我们结拜的有四个弟兄,每日同在一处,意气相交,人人皆晓。我大哥姓武名貌,绰号人称铁金刚。我二哥姓金名玉山,家中广有产业,终日眠花宿柳。三哥姓赵名大璧,爱交江湖朋友、衙门官吏,人称独霸茂州。在下本名牛玉璜,皆因说话行事没有板眼,所以人送外号牛腿炮。我们哥儿四个,不敢说有点小字号,就是皱皱眉头,那一个都称‘乖乖的’!众位有时到了贱地,倘有个大事小情,只管提说我牛腿炮一声,什么事情都可了结了。如今我这是从涿州探友回来,路过此处。你们说这些言词,实在叫我听着可恼!施不全果然山东放粮,必要从此路走,我看他将我怎样。他行的事,我都知根知底:贪财害众,奸诈欺人!怎么算得忠臣?在江都县有个黄天霸,却是一位英雄杰士,被施不全甜言巧语,哄得跟他捕贼办事。那黄天霸作官,心甚怕死望活,争功立业,把他结拜的弟兄,为救施不全,都用镖镖死。你们猜后来怎么待遇黄天霸?竟如家奴一般驱使,并无一点儿提拔之处。黄天霸跟的日久咧!不知他是最奸不过的坏骨头。”众人只见他满面通红,带着酒气,众人瞧他是个醉汉,瞧是满嘴里胡须,全不理他,一齐催驴,各自走去。

此时贤臣与小西俱跟在后,听了个详细。施公恐人看破,并不愤怒,仍是坦坦然的骑着驴行走。那关小西本来不曾念过诗书的,又兼手有艺业,英雄气象,自是粗鲁。听见人谈论贤臣,登时怒发冲冠,按捺不住,就想上前动手。刚一抬头看贤臣,只见施公那里摇头。小西看罢,也就知道贤臣怕泄漏机关,不肯叫他闯祸。复又把驴勒住,离那伙同行的约有一箭之遥。

贤臣又回头一看,并无人跟随在后,遂叫声:“小西,适才我见你面红耳赤,似乎有些气恼。那如何使得?你想咱们未行之先,我就吩咐过:一路须耐性,不可妄动火性,自蹈危险。凡事我自有裁处调度。适才天使其然,叫恶人自诉供招,不过令他们多说几日,然后自然叫他们知道。”一路上二人闲言不表。

却说主仆催驴前进,过了三家店,又走了三十里,至新城县过站;由新城雇驴上路,又走了三十里,至白沟河。这日共走了九十里,到了天晚下店,用毕茶饭,安歇不表。至天明给钱,出了店门,复又雇驴前走。这真是朝登古道,暮宿荒村。主仆虽是雇驴赶路,却不论到了何处地面,要遇着行人众多,便将驴慢走,一为探听本处的官员贤否,二者为的是访察各处的土豪。

这日施公上了驿路,但见男男女女,扶老携幼,四路奔走,如蜂似蚁。听说那些人全是由山东出来逃难的,也有说是投亲,也有说是访友。又有那多嘴的说道:“你们这些逃走的,难道你们没有耳风?现在老佛爷知道山东灾旱甚重,特发帑米,钦派大员前来赈济。你们就到那里,谁能给你们蒸下包子煮下饭?不过也是忍饥受饿,乞着讨饭。常言说:‘在家千日好,出外刻刻难。’在本处喝碗水,尚不至作难;若到了他乡外郡,只怕一口水想喝热的,都不现成。据我说,你们不如回去。带着少女幼妇,离乡背井,哪里都是那等好人?倘遇着凶霸之徒,不讲情理,看见你们饥饿,假意怜悯,生出主意。看见妇女面貌生得稍有姿色,或用银钱饵诱,或用强横欺凌。一入了牢笼,只得由他摆布。或是拐卖,或是强奸,许多的恶处,说不尽他们的阴谋。到那时虽然后悔,也就晚咧!现在听说康熙老佛爷派的一位清官,钦赐国帑,救济饥人。这位清官,乃是三甲荫生出身,皇上都知道他刚直,不怕势力,专除赃官滑吏,恶霸土豪。并不是那等‘养汉老婆穿裙子——假装正经人’那样子行事。判断公案,真是神钦鬼伏,才能更不用说。作顺天府尹,作仓厂总督,专与国家去弊,行那利益之事。王公、侯伯、驸马等,要叫他寻出过处,也是不肯饶恕。傲上怜下,朝野知名,真是一位有才学的清官!如今可就是差这位老爷前来放粮,他要一到,哪个官吏还敢通私作弊,坑害良民?一定能沾实惠。你们快赶回故土,等着去罢!”

不言行人在途议论,且说贤臣听罢行人私语,自己点头暗想:“据这人说来,却不枉我为民劳苦。可见善人说恶人不好,恶人也是说善人不好。张献忠论古今人物,他说西楚霸王是天下第一。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出都门未经几站,说得我便是好歹不一。但只一件,那说不好的,本是恶霸强徒,我偏访恶治他,岂肯还说我好的道理?这说我好的,一定他也是个好人,到底不埋没了我为国为民之心,这就是了。”贤臣想着得意,心中一喜,精神陡长,三十里路,不多一时,便到雄县。

那驴到关厢,驴夫接去。主仆进了饭店,吃茶洗脸毕,吃些东西,会了钱。小西扛起行李出铺,越过关厢,进了雄县。但见人烟稠密,街道上铺户甚多。主仆也无心观看——只因钦限要紧,贤臣也顾不得残疾劳碌,饥餐渴饮,夜宿晓行,按站雇驴,盘桓前进。贤臣一边走着,对小西说道:“据我看沿路之上,听来往行人话语之中,负屈含冤之民,到处不少。有心细访严查,立刻审问,又恐违了钦限,饿坏许多灾黎。我料施安此时已经过去,比咱多走着一程。如今咱们也只得快走。倘遇说话有些隐情的,留心记着,候放粮完毕,再行判问公案。”小西听罢,道:“但凭老爷尊意。”说着主仆不敢迟滞,真是往前一程一程的行走。一日由任邱县一早起程,走不四十里,到新中驿打尖。还是雇驴,又走三十里,来至河间府。换了驴又走,三十里至商家村,天色到黄昏之际。这日走了一百里,方才歇在店内。不知又甚事,且看下回分解。第107回走漫洼小西取水 逢贼寇贤臣遇灾

话表施公与关小西只因赶路,错了站头。主仆商量着步行,走出十五里之外,到了献县,再雇脚力。贤臣此际也是无可如何,只从权缓步当车,往前行走。小西扛起行李,不敢快走,知道贤臣是身带贵恙,腿有残疾,只可款款而行。主仆二人,也顾不得风尘扰扰,顺着大道,一直行来。走了不到二三里的光景,施公那步履便觉艰难,一拐一溜,一步挪不开两脚。小西一看,只见贤臣浑身淋汗,满面通红,不要说是那残疾腿,连那好腿都似发胀的样儿。他歪着嘴一言不发,直是哼个不止。

小西偷眼观瞧,累得他鸡胸越显,锅罗子越大。虽然如此,却无一言抱怨。好汉看罢,暗暗点头,赞叹贤臣忠心为国。不言小西暗赞,且说这漫洼之地,并无铺面,行人也都稀少。好汉心疼贤臣,抬头远望,但见前面有个古庙,相隔尚不甚远。贤臣无奈,叫声:“小西,罢咧!也不必往别处再赶,咱就在这庙内歇息歇息。倘有住持,就势儿借杯茶吃。”说罢,主仆一齐进庙。其中并无僧道,前边禅房俱已倒坏,只有中间正殿尚存。贤臣抬头一看,中间挂着模模糊糊的一块横匾,上写着是“三义庙”。明柱上还有一联挂对——只见被风雨淋得也不清楚了。贤臣细看,方能辨认,其联云:若傅粉,若涂朱,若泼墨,谁言心之不同如其面?

为君臣,为兄弟,为朋友,斯诚圣不可知之谓神。

施公看罢,知是祀的“刘关张”,连忙上前叩拜。小西放下行李,也叩了三个头。又将息将息,行李铺在就地,让贤臣坐在上面。施公喘息多会,方才神定,忽觉着一阵干渴,说道:“是怎么得口凉水喝喝才好。”小西是个义士,惜施公是干国忠良,连忙答应说:“这却不难,只用老爷略等片刻,我近处寻取些前来,老爷好用。大约此处离献县就六七里路,纵然少迟一刻,到那里也不很晚。”贤臣只得应允。小西如飞前去找水。这话暂且不表。

且说这漫洼地面,虽说离着献县不远,却是个荒僻之处。

前不靠村,后不靠店,孤零零一座破庙,时常暗隐歹人,窝藏匪类。又兼那年山东大荒,盗寇如林,抢夺财物。皆因郑州是天下冲要之区,四方的余寇,全来奔聚。那年郑州地面,著名之寇乃是:亚油墩李四、弯腰儿赵八、杉高尖周五、独眼龙王七、笑话儿崔三,他们的姓名不必全表,统共一十七个。因为踩盘子的踩着了,有往郑州贩红花紫草的客商,本钱重大。他们知道大客人,全有保镖的护送,探听明白,保护客商的,有十来个达官。亚油墩恐怕达官扎手,敌挡不过,又再三哀求一位有名的豪杰,出来帮助。那日他俩踩准了那伙客人经过,亚油墩李四约会齐了,便去动手。他们邀的帮手,武艺高超,一阵将达官杀退,得了包赃而归。这漫洼三义庙内,他们作为分赃之所,知道的都不敢从那里经过。

今日贤臣自打发小西去找水去后,自觉遍身走得筋骨疼痛,随便在铺的褥套上,靠着神台,闭目养神。不料每日行程,过于劳乏,不知不觉,便将身躯倒在行李之上,合眼睡着了。常言说,入睡如死。外面众寇一见,心中大怒,一个个七手八脚,奔了贤臣。这个说:“一定是只孤雁飞乏咧!藏在这里息腿呢!”

那一个说:“莫非是个奸细罢?”又一个说:“不管他是作什么的,先把他收拾起来,出一出咱们的气。头里只顾与那达官厮杀,不料那大汉保镖前来,真算有他的黑蛤蟆劲儿,冷不防他给了我一家伙,险些儿把我弄倒。如今有了这只孤雁儿,你们让我先出这口气罢咧!”常言说:“人厉害叫作狠贼!”这个强盗一边说着,赶上去按着贤臣的大腿,用力往下一拉,咕咚的一声,捺在地下,摔得那贤臣叫“哎哟!”连忙睁开眼观看,只见满殿中是人,只不见小西在内,先前睡得两眼迷蒙,此刻添个二目昏花,忙忙哀告道:“啊呀!列位把我拉醒,所为何事?快快撒手。”再说众寇闻听,一声大喝道:“你别作梦咧!拉醒了你,只是便宜你。实告诉你罢!如今你遇了催命判官咧!”

说罢,不容分说,就又动起手来。贤臣一见,说是“不好!”

自觉吃惊,暗道:“我这命怎么这等多魔多难!果然是前来特访恶人,遇着灾星,那是自招,无处可怨;今日走着道儿,无缘无故的来到这里歇腿,会碰见这伙强人,难道这也算我自投罗网?怎么说这等的凑巧!此站并无牲口,走得遍身酸痛。来到破庙安息,忽生焦渴,命小西去取水,以致离开。小西取水,去了好久,为何还不回来?莫非这是前因后果,老天注定我该当此地逢绝?壮士呀!你早来一刻,还可相见,不然,我命休矣!”不知小西立刻来否?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第108回众盗寇嘲笑对句 关小西闻信惊心

话说贤臣盼望关小西,不见来到,无法可施,只得还是哀求,此时也不顾官体咧!想着迟一会是一会好,候着小西回来。

想罢叫声:“众位大王,暂且息怒,听我一言。”只得假意说道:“列位好汉请听!在下是京都人氏,今来献县,探望至亲。只因身带残疾,走到此处,步履难行,故此来到庙里,暂息片刻。可巧忽生困倦,不觉睡着,以致好汉贵驾到临,有失回避,罪实不轻。今既冒犯众位,就是碎剐零割,无处可怨。只是可怜,在下是远方人氏,我一命不值蒿草,只可惜我一双父母,必然饿死家中。好汉们若肯饶恕我一命,连我家中父母,也不致饿死。好汉们算是赦了我的一家三命。常言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大王等不杀三命,更是功德无量了。日后在下还家,每日烧香拜祝,愿大王们日日添财进宝。”贤臣哀告了会子。

只见那独眼龙对众寇说道:“你们别瞧这个孤雁,长得虽然不甚够本,却倒舌能嘴巧。你们看这一派的蜜拌糖的话,我直觉心软咧!”那杉高尖也对着笑话崔三道:“万留不得,把他绑在柱上,取一把牛耳刀,开了膛,吃点心血,大家先喝了解解渴。等着大哥来到,拿出你们带的酒来,大家再就着尝一点儿,开发了他。同着大哥,连他的东西一总分了,咱们好各散。我今晚还要到阜庄驿,会会我那得意的人儿去呢!”周五、崔三二寇闻听,叫声:“四哥,你真也算越老越少心咧!那么一个养汉老婆,也值得这样挂在心上。这算什么事情,还说出口来。就是那样猪八戒的破货,也称‘得意人儿’?要真好,古来说的西施、昭君,生成一朵鲜花样儿的,还许买张八仙桌弄在家里当香花供养呢!你这才叫‘情人眼里出西施’。今日说的这好话,比作‘见了骆驼容长脸,抱着母猪唤貂蝉。’叫我们说,不如先将那心收了罢!等着大兄来到,诸事已毕。我们有个巧当儿,领了你去,管保叫你乐个有余便罢!”亚油墩李四便吩咐将施公上身衣服剥去,绑在柱子之上。

登时将贤臣吓得眼似鸾铃,面貌失色,直望外瞧,心内暗暗口道:“壮士呀,我的命只在眼前,你怎么还不见到?早知今日有祸,虽然渴死,也不叫你取水。纵然困死,也要挣扎着前行,赶过此处,何致今朝废命?”贤臣心中一急,气往上撞,大叫一声:“老天哪!真真的太不睁眼。”此是贤臣害怕,不知不觉的叫出这么一声来。哪知众寇一听,更加气恼。其中有一个叫白脸狼马九的,他见贤臣失声怨叹,便大叫一声,说道:“好这个不知死的东西!你既大胆前来,甘心纳命,你还敢怨天怨地的,多出言语,先割了你的脑袋,吃了你的窝窝头。”

说罢照脸就是一掌,只听吧的一声响亮,又听“哎哟!”打得贤臣眼冒金星,鼻流鲜血,登时忍气吞声,不敢言语,只是点头自叹,暗痛在心。且说李四见白脸狼马九打了贤臣,还要上来再打,连忙阻道:“马九弟台且稍停手,忍着些,少时,就要他的活命,哪消与他生气。不必打他,你们老哥儿们不拘谁动手罢咧!”亚油墩话才住口,只见独眼龙与衫高尖二寇,一齐大声嚷道:“四哥,今日这点小事,让给我们开开利市。往后打仗迎敌,免得胆怯,叫你们众位老兄笑话软弱。如今壮一壮胆子,再要杀人,也就容易咧!”二寇言罢,俱扯出明晃晃的利刃,手内擎着。杉高尖说:“七弟,今日你先让我罢!”独眼龙说:“五兄,你让兄弟今日试试好不好?”李四复又开言,叫声:“二位也不用再争咧!左右咱们还得等着大哥。即有这个工夫,再容他一会儿。七兄弟,你素常对我说,会什么酒令儿,什么诗句。我如今出个主意,你们两个都得依着我。说一个对句;上联还有个曲牌名儿。你们哥俩对下一句。谁要能对上来谁先动手;对不上来的,不但叫他不能动手,还要罚他个东道——吃喝时叫他给众人斟酒。免得二位争论。”二寇听罢,只得将刀一齐入鞘,都说:“四哥说的最好,你先说一句,试试我们的才学,谁高谁低。”

亚油墩见二人应允,叫众寇一同团团坐下,说是:“众位听着,如今我说的不好,众位也罚我个东道。”只听众寇一齐答应,都说:“四哥快说,我们好听着,有味没味。”李四道:“我就指着这只孤雁说罢!雁落沙滩,撞着打牲人必死。”众寇听罢,齐都砸嘴,连声夸好道:“真是比得不错,我们听着,这才学比那醉写的李白,不在以下。这该周五你们哥俩的咧!快对呀!”那周五本来斗大的字认不了七升,哪能会对对联?

急得张口瞪眼,抓耳挠腮。那王七却念过四五年书,心内灵透。

他住家又挨着学堂,常听市村的那些学生讲究什么对字,所以他懂得个大概。且说王七见周五对答不来,便得意说道:“五哥你先慢慢的想想,我先对上一句,试试合四哥的意不合?”

周五听了,并不言语。众寇一齐开言,说是:“很好!”王七带笑说:“众位听着,不要见笑。劈破玉龙飞彩凤,任意高腾!”

众寇闻听,一齐大笑道:“好的,好的!四哥说了个雁落沙滩,王七弟的对了个劈破玉龙,活的死的都有;又有两句曲牌名儿。”

说着,又一齐掐着指头,算了一算,都是十一个字数儿,遂哄然共赞道:“大才!大才!吾等不敢不服你。”此时周五急得面通红过耳,说是:“你们可再等等。我对了,也对上句,看好不好。”众寇说:“使得,你快想就是了。”

不表众寇咬文嚼字,且说贤臣被白脸狼击了一掌,不敢言,只得任其捆绑,低头思想,暗暗叹气道:“我的恩重圣主,只知微臣山东放赈,哪知我半路亡身?微臣一身死无妨碍,只可惜误了国家大事,有关亿万民命。不能实受国恩;高堂父母,不能侍奉。”

且不表施公,却说壮士小西,自从往近方的去处取水,不敢迟慢,如飞的奔了村庄。走约三四里,但见前面有村子。好汉走上前来,瞧见偏东一家庄院,门前有座菜园,旁边一眼砖井。小西看罢,举步走至井边,并无汲水之物。刚要前行求告,忽见从里边走出一个老者,年纪五旬,肩担水桶,手内拿着细绳,来到井上。小西一见,连忙近前拱手,带笑开言,叫一声:“长者请了。在下是行路之人,从此经过。因伙计身有残疾,步履艰难;一时焦渴思水,在下故此前来,万望发善心,赐一器皿,取点水回去,好去解伙计之渴。”那老者听了,说是:“客人不必太谦,从来水火不算什么。这里有现成的水桶,你自己汲些儿上来。我去给你找一水罐,你好盛了,拿着回去。但不知你们那伙计今在那里等候?”关小西答说:“现在漫洼三义庙内。”

那老者听罢,说道:“客人,你快着汲水,我去给你拿水罐。”说罢,老者慌慌张张,须臾拿到。小西此时将水已经汲到桶内。那老者说:“客人,我有一句话告诉你,依我说,你快着取了水去罢。你那伙计,时运要好,还许无事;要是走着低运,只怕此时早就没了性命。你们远方人,是不知道。那三义庙内,好似杀人场,陷人坑,时常强寇那里歇马,害的行人不计其数。青天白日,鬼神现形。不遇着他们,那是万幸;若是巧了,一时碰上,只怕你说破了唇舌,也不肯饶放。你快回去看看罢!不是玩的。”小西听罢,登时吓了个真魂失散,连忙拿着水罐,说是:“多承指教。”告辞老者,流星似的往回里便跑。一面跑着,一面犹疑。及到离庙不远,连忙闪目观瞧:但见庙外闹嚷嚷的,约有一二十匹马,拴在树上;许多小卒坐在树下,树旁挂着几十个袋。先前小西走过黑道儿,一见这光景,就知是江湖上的。众人都在那里席地而坐,一个个指手画脚,不知说些什么。看来看去,只不见贤臣的影形。好汉登时心下着忙,口内连连说道:“不好!一定应了那老者的话。”

心中一急,怒气一攻,往庙里便闯将前去。不知关小西的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第109回商家林贤臣被困 三义庙义士发风

话说关小西惊忙带怒,便闯进庙去;舍死忘生,找寻贤臣的下落。好汉站起身躯,大踏步往前走去。走了不远,心中忽然想道:“俗语说:事要三思,免劳后悔。我这一进庙去,若论武艺,他们总有二三十人,要说擒住我,料亦费事。只是个‘能狼难敌众犬。’果然我的恩主已经遇害,我今闯进去,或是我伤了他们,或是他们伤了我,不过拚着一死,倒也壮志,不负主恩。倘若主人未曾遭害,我今一粗心进去,与他们拚命,他们必定先害我的主人。若是如此,日后令人笑我,不但不能救主,反是送了主人的命。不如我往近处,偷着看上一看,再作道理。”好汉想罢,复又找了一个土坡走上去,找着庙墙缺处,仔细观瞧。

先前皆因众寇乱哄哄的,或起或坐,并庙外小卒们,与树上拴着的那几匹马遮掩住了;又搭着那时好汉也正在走得头昏,急得两眼迷离,所以未能看得真切。这时将心神略定,更加着留心察看,故此瞧见贤臣小鸡子似的绑在那殿柱之上。好汉看见贤臣尚未被害,稍觉放心,只是无法解救,进退两难。暗说这事幸而不曾冒失;那时要是一冒失,杀将进去,倒是害了恩公。如今须得想个万全之策,才能救得出此火坑。好汉一面思想,只见旁边有株柳树。回身将取来的凉水提着,走到树后,自己喝了几口,仍然放下。蹲在树旁,思想妙计,此话暂且不表。

却说众盗寇只因等杉高尖思想那副对联。他满庙里乱走,忽然起来坐下,坐下起来,要想着往下对答,又无那等才学,正在急得坐卧不安,可巧有一卒前来报事。众公你道报的何事?

只因关小西先前蹲在树下,心中想计,短叹长吁,急躁多会,总盘算不出计策,一时浑身发着热汗,亚似蒸笼,淋漓不止。

刚要想着站起身来,凉快凉快,偏偏的那小卒前来撒尿,见一大汉在树下乱晃。这小卒也不顾出恭,一路乱跑,便喊叫着回庙。小西一见,知道形迹巳露,不得不出头前去。又暗想:大丈夫死则死耳,纵然在这里蹲到明年,也保不住恩主残生;如今不如进庙,如此这般,再见机行事。好汉想罢,将主意拿定,随后跟着那小卒慌忙迈步前往。比及小西到了庙前,那小卒已经将撒尿遇着大汉的话,先对众寇说了。那时杉高尖想对子,想得又羞又气,正然无法可施,忽听小卒如此这般一说,便趁这机会,拉开了回钩儿咧!众寇俱未开言,他先一声怪叫:“哎哟!那里来的狗男女,敢来此处窥探?”

且说好汉心中拿定主意,进庙去看风使船,忽见先前进庙的那个人,跑将出来。他见好汉已在庙前站着,便叫道:“呔!你这厮作什么?来在我们这里张望。我们寨主已经知道,叫我传人你进去,有话问你。我认你还在树下偷看呢!敢则自己投来。很好,看你倒是根棒子,还不怕死。”好汉听了,未及开言,那些庙前的众卒乱说道:“好好好!他自来在这里找他伙计的。还不肯央及着我们给他禀报呢!我们想着留他一条生路,劝他逃出,他还扭着性不肯。幸而没叫他跑了。原来你已对大王们说咧!伤快带他进去,我们也不私作这主意了。他说‘生死情愿同伙计一处!’看来却倒是个耿直朋友。进去罢!回来给你肚子上大大的拉一道口子,把心摘出来,再叫你波罗里睡觉。”这些小卒狗仗人势,认好汉是那贪生怕死之徒,并不放在眼里,故说这几句谐话。好汉想着他们都是无能之辈,空长着眼睛,不过是个配搭,哪里能认出石中璞玉,人中豪杰来。

所以按捺风火之性,任凭他们乱道,总是假意带笑,说道:“借仗众位,领我进去一看,见见寨主的尊容。再者,会会我那伙计之面。生死存亡,无可抱怨。”只听先前那小卒说道:“你不用忙,有屁股何愁挨打?待我领你进去。”说罢,那小卒在前引路,好汉紧随在后,进了庙门。那小卒说:“你先在此略站,待我禀明众家寨主,说你为找伙计来的。凭你的造化,听我们大王令下。”

小卒说罢,奔到殿阶之下,又如此如彼,大声回禀了一次。

却说那众寇自派小卒出庙之后,你言我语,都在一处等看来人什么光景。如今听小卒说,是为找伙计前来,众寇便知与那柱上绑的是同伙儿,登时就怒恼了几个,吩咐道:“你们须要小心,看守前后,休叫那厮跑了。快叫他前来!”小卒连忙答应。

此时好汉就在庙门,俱听明白,并不言语。只听那小卒嚷道:“那只孤雁,我大王有令,唤你近前。”此时好汉真将火性压了又压,心想到此处,遭此事,遇此人,不得不低一低头,遂昂然往前厅走。众寇一齐闪目观瞧:但见一人穿着随身便衣,买卖人打扮;年约二十多岁,紫膛面色,齿白唇红,膀窄腰圆,身体雄壮;赤手空拳,并无一毫惊惧,大摇大摆,带笑往里直走。毕竟不知小西进去没有,且看下回分解。第110回施大人被绑明柱 关义士独闯贼巢

话说小西撂下取来的凉水,从庙外墙缺,瞧见老爷在明柱上绑着,心下着急。走到庙门口,听了会子消息,遂大摇大摆,赤手空拳,走将进去。众寇看见小西一人,赤手空拳进庙,毫无惧色,齐来观看。

不言众寇观瞧好汉,单言施公自从被绑,虽说一心等死,心内却也想着求生,正在暗祝。那名盗寇对字答不上来,耳轮内忽听小卒禀报,说是庙外柳树下有人探视。贤臣听了,知是小西,腹内暗中念佛。以后又听那名盗寇要拿兵刃出去寻找,心中不觉又是惊恐,唯怕小西也被他等擒来,那就无半点盼望了。及听到众寇拦住,不叫去找,只命小卒将他唤来,贤臣遂又将心略略放下。却仍是暗自沉吟,想着神圣保佑;救命星虽说来到,就只一件,怕是他不能计出万全,仍是吉凶两可,不能预定准脱此祸。常言寡不敌众,这许多盗寇,小西一人,焉能阻挡?但愿想出个奇妙之计,那还可免遭擒之患。倘要被他们捉住,或是孤身空手撞来,纵有些艺业,一人难当那众手。

贤臣正在思想,无奈心中左右旋转。只见报事的那小卒,从庙外回来,对众寇禀说:“树下那只孤雁,是为前来寻找同伙的伙计而来。现在庙前,情愿进来,要见寨主。我已将他带进庙门,望大王等示下。”贤臣见众寇皆嗔怒,听说叫那小卒带进来,又听小卒答应、传唤之声,贤臣也就连忙偷眼细看。不看便罢,一看见是好汉,倒不由得心下着忙,吃这一惊更是不小。

暗说道:“哎哟!小西你太粗率,为何器械不备,寸铁不持,便遽尔闯进庙来。倘若众寇变起脸来,如何遮挡?你分明不是前来找我,却是自来送死。”贤臣急得心中乱跳,二目如灯,又是怨恨,又是惊怕,瞧着好汉,暗暗叫苦不迭。

且说好汉关小西,随着小卒往前行走,心内虽是着急,外面不带声色,竟如无事一般。偷眼看了看绑的贤臣,那残疾身子,仍然乱动。知道不曾伤了性命,心里暗暗说道:“还罢了!幸而不曾粗卤,以致误事。看这光景,只得用柔计,凭我的嘴巧舌辩。”想罢,又暗瞧众寇,高矮肥瘦,虽是不同的体貌,却都狰狞健壮。一个个肋下悬带利刃,面上含着嗔怒。好汉看罢暗道:“今日吉凶,定在两可。我关某但凭主仆之命便了!”

好汉拿定主意,故装作老实之状。只见小卒往前,对着众寇打千儿,说道:“禀报众位寨主。孤雁捉到,请示吩咐。”众寇一摆手,小卒转身,退在一旁。好汉此时随着进前,假意礼貌,满面带笑,把手一拱,口称:“众位寨主爷在上,过客有礼。望众位包容一二!”从来作好汉的,不肯屈膝强寇,这正是用那木卑不亢的礼数,一者不致激怒众寇;二者使众寇也不敢轻视。却说好汉对众寇说罢,不慌不忙,安安稳稳,站在一旁。

那些贼寇见好汉正在面前,有那和平的,看了这番英雄光景,单身前来,就知不是个酒囊饭袋,心中便生喜爱;有那粗俗混浊的,未免动气,一声怒喊:“呔!你这厮真乃胆大包天。见了大王爷,不肯下跪,你还说有礼咧!你有礼,大王爷没礼?你既胆大前来寻死,要不叫你瞧个厉害,你也不知大王爷的手段:能摘人心;能喝人血!”说着卷袖磨拳,奔好汉就要动手。

此时那亚油墩李四,也看出好汉胆量过人!明知伙计入了虎穴,胆敢硬来寻索,必定有勇有义,不同寻常之人,因此连忙上前相劝道:“众位弟兄,暂且住手,先问问他。他既来问咱们要人,就是老虎口里夺脆骨。看这光景,必定有些武艺,该当先叫他施展施展,老爷们瞧瞧。果然也好,算他是个棒子,也有个交头儿,也免得我们绿林闭塞住了,往后叫那些英雄好汉闻名,好来入伙。你们想,他要无惊人艺业,必不敢擅自进庙,自投死路。这也用不着动那真气。看他不过是笼中鸟;网内鱼一般。”那几个盗寇听罢亚油墩所言,还是带着气忿答道:“如此便宜这厮,且叫他多活一刻,料他插翅也飞不去。咱们就看看他的本事。可也是呀!一人敢来寻找伙计,也算有他的黑蛤蟆!”众寇只顾你言我语,贤臣听着,暗暗念佛,说道:“这还许有点指望儿,小西的单刀,我是见过的,倒也很可以的。但不知他事到临头,未识怎样?”贤臣想到这里,却又担惊起来。

只听那几个盗寇,又一齐大叫:“呔!那厮休要推睡里梦里!大王爷说了会子,你是怎么样罢?也不用尽自发愣咧!你既敢来找着伙伴,你说说有什么本领,讲究讲究,叫大王爷爷听听。”

好汉站在旁边,将众寇所言所行,俱看得明白,记在心中。

总想着以柔取胜,好慢慢的看事行事,所以不透半点怒气。今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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