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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10-05 21:03: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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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里柯克

出版社:民族与建设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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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与罪

罪与罪试读:

前言

人类生来就是一种充满强烈的好奇心的动物,因此,几乎人人都喜欢探索神秘的事情。而悬念,更能调动人们的好奇心。

那么,什么是悬念?著名的悬念大师希区柯克自己就曾经给悬念下过一个非常有趣的定义:

比如正在表现一群人围着一张桌子游戏,中途突然一声爆炸,那么给观众或读者产生的只是一个十分呆板的炸后一惊的场面。而悬念,可以这样说,虽然我们表现的是同一场面,但是在玩游戏之前,先让人知道桌子下面有定时炸弹,那么这就造成了悬念,并牵动观众或读者的心。

在西方,悬念小说是备受欢迎的。对很多人来说,“希区柯克”这个名字不仅仅是一个名字,而成了悬疑惊悚的代名词。他的作品结构巧妙,故事的结尾曲折惊险,出人意外,读后让人拍案叫绝。

希区柯克是第一个深入探讨人类心灵世界的艺术家,他对人性的看法是非常冷酷的。他将通俗和哲理完美地结合在一起,通过引人入胜的情节,精巧设置的悬念,深入地剖析了人类的复杂心理,揭示了现代社会的荒谬和混乱。

希区柯克对人生报着一种奇怪的感觉,他的这种感觉与他的童年生活有关。

希区柯克四五岁大的时候,他的父亲写了一张字条,让警察把儿子关进监狱十来分钟,放出来后,警察告诉他:“我们就是这样对付顽皮小孩的。”不仅如此,父亲还把希区柯克从小送进教会学校寄读,因此他的童年时代非常的孤僻。他后来都说,“我怕死体罚了”。

童年的经验对成人人格的铸造和影响、对飞来横祸的恐惧、在极度礼教压抑下滋生的反叛和变态,成为希区柯克日后作品的中心题旨,这些主题和他的成长经验密不可分。

他认为,这个社会充满了邪恶,恐怖的东西总是潜伏在暗处。因次,他的作品经常透露着一种焦虑。

即使在中国,他也拥有非常广大的拥护者。在人们的心目当中,希区柯克这个名字,就意味着诡异的情节,让人透不过气的张力,前所未有的视觉感受,心甘情愿地被惊吓,甚至被捉弄。

希区柯克有一个理论:最坏的小说常常可以拍出最好的电影。因此,他也是当代最杰出的电影艺术家之一,他一生导演监制了50多部电影和300多部电视剧,深受观众喜爱。

在希区柯克的影片里,生活永远不平庸,不宁静,他自己也说:“观众完全可以在电影院的阶梯上去体会平常生活。”他拍摄的《蝴蝶梦》、《爱德华大夫》、《电话谋杀案》等都产生了巨大影响。在他的电影中,主人公一般说来都不是什么侦探或间谍,而是和观众一样的常人,但是,只要他们一出场,就会立刻发生不可思议的事。

希区柯克作为“悬念大师”的最大与众不同处在于:他总是在作品的一开始就把危险通知他的观众。而且,希区柯克的名字保证了你将永远在高潮里。他认为这就是电影的本质。所以,他拥有了最高的评价:他就是电影。

希区柯克悬念故事似乎成了一种独特文体,本书就是精心编译并加以整理而成的。我们把这些经典悬念故事奉献给广大读者,并且带给读者精神上的一种享受。

弄巧成拙

汤姆,一个不务正业家伙,他是监狱的常客,长相丑陋,一双黄色的眼睛深嵌在他那凸起的眉骨下,尖锐的下巴就像钓鱼线上的倒钩,并且,他的脑筋也很迟钝,但是,珍妮认为,如果没有霍尔介入的话,她终有一天是会嫁给汤姆的。

汤姆对珍妮的感情,是不被怀疑的。他信誓旦旦的表示,一旦他有了足够的金钱,就立刻和珍妮结婚。说实话,珍妮也早已对每天打扫卫生的小时工工作厌倦到了极点,她总盼望着能改变自己的生活,即使是嫁给汤姆这样的人也无所谓。

汤姆虽然长相有点丑陋,但他也有某些吸引人的地方,比如说,他那如动物般健壮的体魄,是常人所不及的,这就足以弥补他外表的丑陋,从这个意义上说,珍妮不得不承认,汤姆可以称得上是个性感的男人。

对于汤姆来说,自从第一次在酒吧里邂逅珍妮,自己就被她漂亮的褐色大眼睛迷住了,假如不是因为盗窃罪被判三年,他一个月一定会把珍妮娶到手。“亲爱的,你一定要等我,”入狱前他对珍妮说,“我一回来,咱们就结婚。”说着,他以特有的既认真又愚笨的方式,将一双黄眼睛盯着她,补充说,“宝贝儿,我不在的时候,不要再交男友,不然我一定会宰了他,下一次入狱,那可就是杀人了。”

不管怎样,他入狱前的这番话,曾使珍妮竭力压抑自己对霍尔的爱恋。霍尔是一位肯上进的水管装配工,在汤姆坐牢期间,珍妮认识了霍尔,她真不想有什么不幸的事发生在霍尔身上。

然而,她似乎不能控制自已,因为霍尔和汤姆完全不同,他具有汤姆所没有的一切。他英俊、聪明,而汤姆却丑陋、迟钝;他诚实勤劳、并逐渐富有,而汤姆却不务正业、身无分文;还有,天啊!他长得修长、瘦弱,很有一股诗人的气质,可是汤姆却像个马戏团里的大力士。

最后这一点的悬殊恰恰是最令珍妮担心的。因为,尽管霍尔在口头上还能说会道,但是在身体上,珍妮知道,他和汤姆相对,正如一只田鼠对一头怒鹰。

在珍妮的心中,情况是很不妙的:汤姆爱她,要和她结婚。她则爱霍尔,想嫁给他。但是,如果她嫁给霍尔的话,汤姆会立刻使她成为一个寡妇,或者尸首,只要他出狱后知道这件事,他就会下手。这实在是一件令珍妮左右为难的事。

怎么办呢?在汤姆出狱的那天晚上,她想到了一个主意。

他们在初次相逢的那个酒吧里见面,虽然汤姆是一个典型的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但是他的表现使珍妮明白,他仍然狂热地爱着她。

在汤姆深深地吻过她之后,珍妮便直截了当地说:“汤姆,我想马上当新娘子,我们赶快结婚吧!”

汤姆认真地眨眨自己黄色的眼睛,“宝贝儿,我一文不名,首先我得想办法做一两票,弄点钱才行。”“笨蛋,那正是我的意思。并且,我想好了,我知道你可以如何捞一票,那可是一笔肥的。我们很快就可以发了,你就在本周下手。”“你认为,你懂得的比我多?”他说,显得漫不经心,似乎没有多大的兴趣。“我‘周二’服务的帕特罗夫人,”珍妮继续诱惑,“她是一位寡妇,她丈夫在一年前过世,他没有给她留下什么钱财。”“真遗憾,”汤姆无动于衷地说,“我为她感到伤心。”“可是,”珍妮做了一个漂亮的手势,“她倒是有一件非常昂贵的貂皮大衣,汤姆,虽然它的式样有点老,但料子却是加拿大的野貂皮。”“那听起来还不错,是吗?”他的兴趣明显提高了。“那是非常上等的。你知道,现在的很多人都养人工貂,那纯粹是为了做生意,但人工养的貂不能和原生野貂皮比,汤姆,加拿大野貂,难得逮到一条,很昂贵的。”

汤姆扬起眉毛,有些疑惑地问:“你怎么知道这些,你从没有见过野貂皮大衣。”“是的,但是帕特罗夫人告诉我,她说她丈夫为买那件大衣花了一万两千美金,外加税金。”“天啊!”汤姆叫道,“真是件值钱的大衣!”

她点头说:“事情是这样的,今天我为她打扫房间的时候看见了那件大衣,她告诉我,她希望有人把它偷走!”

汤姆紧紧地盯着她,“珍妮,你不是开玩笑吧?”“真的,开始我也觉得她是在开玩笑,可后来一想,也许她是认真的。她支付不起那件大衣的保险费。”“哦,保险,那可不妙。”汤姆明智地摇头。“所以我私下想,汤姆,假如你偷走那件大衣呢?像那位夫人想的那样?”“我?”汤姆立刻警觉起来,“我已经因偷窃罪服刑过两次了,亲爱的,你总不希望我为了那么一件貂皮大衣第三次入狱吧?不行,我可不干。”“那不算是偷,”珍妮解释说,“因为大衣的主人希望有人偷,这样她好得到赔偿金。汤姆,你那样做正好帮她的忙,相对而言,她更需要现金。”“需要现金的不止她一个,比如说我们。”汤姆不耐烦地说。“假如你偷走她的貂皮大衣的话,她可以从保险公司获得赔偿,你也可以得到许多现金,汤姆,何乐而不为呢?”“我怎么得到钱?”汤姆不解地问。

珍妮有些不高兴了:“你是傻瓜啊?你总不至于坐在这里,告诉我你不知道销赃的地方吧,何况你还有那么多一块儿蹲过监狱的哥们儿。”

他犹豫了一下:“不……不……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我当然认识收赃的人。只是,珍妮,假如我再一次失手的话,我们就永远结不成婚了,明白吗?你不是很想当新娘子吗?”“在这世界上,为了获得你想要的,你必须奋斗,汤姆,你究竟爱不爱我?”

这点他可没有犹豫:“当然了,宝贝儿。”“那么,你就听我的,赶快去偷大衣,向你的朋友销赃,然后我们结婚。怎样?”她轻轻地吻了一下汤姆。“好吧,既然你坚持让我那么做,我就听你的!不过,我不想急于下手,因为我怕万一……”“放心,你不会被抓到的,汤姆,我可以向你保证。”“保证?”“对,”她打开皮包,拿出一把钥匙,“看,这就是进帕特罗夫人家的钥匙。”“嘿!”汤姆吃惊地问,“你从哪儿弄的?”“你可别忘了我在那儿工作,这还不容易吗?”“有钥匙就方便多了,”汤姆承认,但他突然想起了什么,“我说,珍妮,既然你有钥匙,对屋子又了如指掌?那你为什么不自己偷那件大衣?”

她叹了叹气:“因为我会是第一个被怀疑的对象。虽然帕特罗夫人不在意是谁偷了她的大衣,但警方可不会罢休。然后我就会被逮到,你难道不明白吗?”

他上下动了动他那鹰钩般的下巴:“也许,我也会被逮捕的。”“你不会,因为我知道行窃的最佳时机。”“什么时候?”“周五晚上,帕特罗夫人家不会有人。因为七点钟,她要和她妹妹去看歌剧,这是她今天告诉我的。”

汤姆眯起的黄眼睛完全凹在巨穴般的眉毛下,一阵长时间的沉默,只听见啤酒入喉的“咕喽”声。终于,他点点头,一本正经,像谈生意一样:“帕特罗夫人一般把大衣放在哪儿?事后我如何逃走?如果我携带大衣上公共汽车的话,在别人看来,不是很古怪吗?”

那的确挺滑稽的,珍妮想象着,这个丑八怪手臂上搭件貂皮大衣,那样子任何人看见了都不会忘记。但她控制住自己的笑意,小声说:“汤姆,你必须借一辆车。”

他说:“你意思是偷?”“嗯,是的,我想是这样。”“还有,珍妮,我去取大衣的时候,你人在哪儿?”“就在这儿等你。”“好,我干,周五晚上七点半。”“你会成功的,明天我去配一把钥匙。”

然后,他们一起离开酒吧。

周五晚上,看着帕特罗夫人出发去看歌剧后,汤姆带着一份愉快的幸福感,大胆地将黑色轿车停在帕特罗夫人的房门前。多亏有了珍妮,这一票一定是轻而易举的就到手了。

他关掉马达,下了车,为防意外,他把钥匙留在了点火器上。然后他看看四周,并没发现有什么可疑的事,便伸手进口袋,摸索出钥匙。很快地,他跳上台阶,打开房门,潜入屋里。

就在此时,躲在一棵大树后面的珍妮,走出藏身处。她偷偷地走到汤姆的汽车前,探身进去,拔下插在点火器上的钥匙。然后迅速地跑到下一个十字街头的公共电话亭,以半歇斯底里的声音通知警方:有人正在帕特罗夫人家行窃,假如你们快些的话,可能逮个正着。她报上帕特罗夫人的住址,便挂断了电话。

做完这些事后,怀着犯罪和胜利的感觉,珍妮回到她答应等候汤姆的酒吧里。当然,汤姆是不会来赴约了,但是,她很想喝杯加冰块的酒,以庆祝自己的胜利,然后她将和霍尔结婚,并且彻底赶走丑陋的汤姆在自己心中的印象。

珍妮缓缓地喝着酒,想到就在十几分钟前,她刚刚和霍尔分手,他们在一起缠绵了两个多小时,后来霍尔说有点事先走了,她没有留他,因为她说好了要去等汤姆。当然,一切应如她所计划的,她沉浸在对未来的幻想之中:汤姆再次锒铛入狱,这一次时间一定很长;等他再出狱时,她和霍尔的孩子大概已经上学了。

就在这时,汤姆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面前。

他微笑着,带着一分愧疚,伸手揽住她的肩膀。在惊愕中,珍妮感觉自己在发抖。“珍妮,”他说,“宝贝儿,我把事情搞砸了。”

她闭了一会儿眼睛,然后勉强从嘴里挤出几个字:“什……什么?”“事情,我是说那件貂皮大衣的事,失败了。”“你没有得手?”她逐渐恢复了镇静。“我弄到了,珍妮,一点儿也不麻烦。但是我把汽车钥匙丢了,当我出来的时候,我找不到汽车钥匙。”

她假装生气地说:“我不是告诉你要留在点火器上的吗?”

他的眉头皱起来:“我当时好像是这么做的,可后来找不到了,我想肯定是弄丢了。当我拿着大衣出来的时候,街头正好有警笛在响。”

珍妮在心中暗骂:那些蠢蛋警官!总是迟到!还有那惹人讨厌的警笛!但她却故意显得很关切地问:“然后你怎么做的?汤姆。”汤姆是不可能再回来了,珍妮缓缓地喝着酒,沉浸在与霍尔的未来的幻想之中……

他耸耸肩,“没做什么,只能逃,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我可不想被抓到。”“那大衣呢?”

汤姆抬起那双凸起的眉毛,骄傲地说:“在汽车的后座里,我留在那儿,关上车门,然后就溜了。我聪明吧,珍妮?”“聪明?”她反问着,心中又有了一线希望,“你是什么意思,聪明?大衣搁在汽车里有什么聪明可言?”“把嫌疑抛给那个人,你不懂吗?偷窃的大衣放在汽车里,那表示不论是谁偷的,他是开那部车来的,对不对?”“那又怎样?”“听我说,宝贝儿,警方会扣住大衣和停在屋外的那辆车的车主,对不对?”“当然,我明白。但是,假如一个人偷车做工具,再去偷貂皮大衣,警察不能冤枉车主,不是吗?”

他摇摇头:“是不能,珍妮,但是我说的聪明是,我把警方的目标转离我们……转离我……”“你怎么知道他们会怀疑你,老天,全城的小偷多得是。”

他扳着指头,一本正经地说:“第一,我刚出狱;第二,我是个出名的贼;第三,我和一个每周在帕特罗夫人家工作的女孩要好,对不对?如果警方知道这事,他们当然会怀疑是我做的,除非他们认为汽车是别人偷的,你明白吗?”“不,我不明白,根本不明白。”“嗯,听着,珍妮,偷窃是我的职业,对不对?也许这是个坏职业,但我对此却是个内行。想想看,要是我偷一辆车,也许才偷走五分钟,车主就会报案;假如警察行动快的话,说不定我会在偷大衣时被当场抓住。这不是因小失大吗?明白吗?”汤姆认真地说,“所以,做这一行最好是租汽车。”

珍妮带着一种轻松感大笑起来。可怜的汤姆,她和霍尔的事还是会成功的。她开玩笑地说:“你这个笨蛋,汤姆,租汽车等于是带着警察抓你,不是吗?”“哦,不,我租汽车的时候,不用自己的名字,珍妮,我可没有那么笨。”“可是租车的时候,你必须亮出驾驶执照,登记名字和住址。”

汤姆点头说:“当然,我会拿出驾驶执照,但不是我的,明白吗?”“哦,”珍妮说,“你的意思是,你是偷别人的驾照去租汽车?”“是的,这很容易。”“你在哪儿偷的?”“昨天晚上在一家电影院停车场,从一辆小型货车里偷的。”汤姆咧嘴笑了,“很多人喜欢把驾照放在汽车的手套箱里,你知道吗?”“不,我不知道。”珍妮心想,那与我有什么关系。“这可是内幕消息。”“这么说,你用别人的名字去租那辆车?”“是呀,碰巧那个人的照片不很清楚,他比我瘦一些,但谁敢说人不会长胖呢?我戴上太阳镜,贴上小胡子,仔细化了妆去的。”他对自己的计谋很得意,“你放心,没人认出我。”“那个被你偷了执照的可怜人呢?”“这害不了他,”汤姆无所谓地说,“假如他有不在现场证明的话,就没有事。不管怎么说,那不关我们俩的事。”汤姆叹口气,“对不起,宝贝,貂皮大衣丢掉了,但我保证下一票一定成功,我俩仍可以结婚,对不对?”“我想是的,”珍妮心不在焉地说,“不过,我很失望。”“我也失望,珍妮,相信我。”汤姆安慰地拍拍她的手,“不过,也算是不幸中之万幸,假如我没有偷那个水管工人的执照,利用他的名字租车的话,我们可能永远结不了婚。”“水管工人?”珍妮警觉地睁大了眼睛。

汤姆点点头,“是呀,我是从一辆水管工人的货车上头的,我告诉过你了。”

珍妮感到心中不安,低声问:“汤姆,那个水管工人叫什么名字?”她清清喉咙,“执照上的名字?”“好像叫霍……霍尔什么的……”汤姆耸耸肩,“那无所谓的了,和我们没有任何关系,他只是个陌生人,宝贝儿。”

珍妮的脸失去了血色……

一瓶眼药水

费尔丁马戏团出了意外事故,布朗是看了晚间电视新闻才知道的。

布朗是哥伦比亚保险公司的一个调查主任,他们公司和那个小马戏团有25万元的合同。

出事时,现场正在表演空中飞人的节目。尼克双腿勾在摇摆的秋千上,双手抓着他妻子的妹妹,而他的妻子汉娜正在绳索的另一端,准备表演高空连翻三次跟斗的惊人绝技。

鼓声震耳欲聋,观众屏息等待。汉娜似乎犹豫了一会儿,然后开始她与死神的挑战,这时候她妹妹荡回汉娜刚刚离开的秋千上。

汉娜翻了三个跟斗,伸手要去抓她丈夫伸过来的双手,但是距离太远了,她没有够着。她惊恐万分地在空中乱抓一阵,猛地栽下来。

下面没有安全网,汉娜当场死亡。

随该团旅行拍纪录片的电视台工作人员如实拍下了全过程。

据报道,费尔丁马戏团经济困难,如今又失去最叫座的节目,以后的日子肯定是更不好过了。

布朗关掉电视,等候着电话。一个小时后,老板打电话指示他搭乘早班飞机到圣安东尼奥。

第二天上午,布朗来到费尔丁的办公室,这是一辆有冷气设备、装置齐全的拖车,停放在海明斯广场一角。

马戏团老板向布朗介绍一位坐在他对面的黑人说:“这位是本市警察局的马克警官。”

只见马克警官慢吞吞地说:“我和费尔丁是老朋友,我们小时候在一家马戏团里工作过。费尔丁一家在圣安东尼奥很有名气,他哥哥是一位有名的眼科医生,他妹妹……”

费尔丁打断警官的话:“我相信布朗先生来这里不是听我的家史的,讲正题吧。”“好吧,”警官说,“据警方确认,这次事故确实是个意外事件。”“对于这事,”布朗回答,“我们公司也希望知道真相。”“那当然,给汉娜验尸的医生说,她是直接跌落摔破脑袋致命的。”费尔丁说。“我们检查过绳索,”警官说,“尼克也检查过,没有做过手脚的痕迹。”“验尸报告呢?”

马克警官从衬衫口袋里掏出一张纸说:“遵照你们公司的要求验过尸,一小时前我接到验尸报告,没有心脏病或其他生理障碍。”“麻醉品或中毒呢?”“也没有。”“你明白了吧?”费尔丁说,“确实是个意外!所以我想你们公司必须付25万元!”

布朗说:“你的每个高手都只保了5万元的险,25万元是保你的团完全被毁,比如异常火灾,或者其他什么灾难。”“可是现在我失去了最叫座的节目……我已经一无所有了。”费尔丁无力地说,“对我们这么小的马戏团来说,这可是灭顶之灾啊。”

布朗关上他的公文包说:“公司同意赔偿的时候我们再谈条件,现在我想四处看看。”“当然,请便。我一会儿再来找你,我现在要等一个重要的长途电话。”“我要回局里去了。”马克警官也起身离开。

布朗走出有冷气的拖车,正要转向市民大街的时候,一个年轻美丽的女子拦住他。“你是从保险公司来的人?”她急迫地问道。

她个子矮小,瘦削的脸上有一对锐利的褐色眼睛,头上的黑发在德州的明亮阳光下闪耀。“对,我是的。你是?”“我叫蓓棋。”她停顿了一会儿说,“我是汉娜的妹妹,对她的死,我得和你谈谈。”

他们来到矗立在展览会场中心的水塔前,乘电梯登上塔顶。在酒吧找了个座位,布朗叫了冷饮。“现在,蓓棋小姐,你要告诉我什么?”他问。“我姐姐的死亡并不是意外事件。”“什么?”布朗抬起头问,“你有什么证据吗?”“如果你是指在法庭作证,那我没有。不过我知道她昨天发生的事情,汉娜不会失手……她是不会失手的!”“你有没有注意到你姐姐有什么不同或特别……我是指表演之前或正表演的时候?”“没有。等等,有的,我们俩在台上的时候,她说了几句话。”“说了什么?”“我没听清楚,好像是魔……符一类的东西。”“魔符?那你当时有没有感觉到她不舒服?”“没有。不过我想应该是有人做了什么,他想干扰她。”

布朗思索着她的话,又问:“谁希望你姐姐死掉?”“我想有几个。”“说说吧,是谁?”“有老板本人,就是那个费尔丁。”她露出一副厌恶地表情。“奇怪,他为什么要杀害自己的大明星?”“因为本季末汉娜就要离开马戏团,有人出高薪要她跳槽。”“她丈夫对她的离开怎么表示?”“尼克吗?”她垂下眼睛,看着她面前半空的杯子,“汉娜要和他离婚。”“为什么?”“尼克非常爱汉娜,但是他表示爱的方式很古怪。况且他脾气不好,又酗酒,当他喝醉的时候,他就非常粗暴。他心眼小,总爱嫉妒别人。”“你姐姐是个漂亮的女人。”“那当然,她比尼克年轻许多,他一直害怕失去她。两个月前,尼克整天泡在酒吧里,汉娜气得想要和他分手,她知道他容易吃醋,就开始和彼德假装亲热。”

布朗问:“对不起,请问彼德是谁?”

蓓棋笑了,说:“他是马戏团的小丑儿,是驯兽师葛丽亚的男朋友。但是没想到彼德假戏真做,他愿意离开葛丽亚和马戏团与我姐姐私奔。”“葛丽亚对这事怎么表示?”

蓓棋皱起眉头,两只眼睛几乎快眯成了一条缝,说:“葛丽亚这个女人,和她的狮子一样凶猛。”“你姐姐没有向葛丽亚解释吗?”“解释了,但是她没想到彼德会认真,她只是要使尼克妒嫉而已。”“葛丽亚相信她吗?”“我看是不相信,尤其是谣传汉娜要离开尼克和马戏团之后,更不相信了。”

布朗脑子里重温一遍蓓棋的话,说:“那么,现在至少有四个人想要汉娜的命。”“差不多。”“还有第五个吧?蓓棋你呢?现在你不是要失业吗?”

蓓棋轻巧地避开话题:“我在马戏团里不是一个重要角色,我只要工作到我的未婚夫大学毕业,我们就能结婚。”

布朗小心地观察着她,不知道她说的是不是实话。十五分钟后,蓓棋和布朗走进表演场,他们发现马戏团一片纷乱。顶棚被拆下,放在地上,活动椅堆置在一起,有人正在扫盖在地板上的软树皮。

蓓棋指着一位黑皮肤、健壮的男人说:“尼克在那里。”

布朗用评判的眼光看了那人一眼,不想和他多纠缠。

蓓棋介绍他们认识,告诉尼克布朗来的目的。

尼克说:“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她没有理由抓不住的。我们练习得非常完美、纯熟,表演过上百次。她就是蒙住双眼也可以表演。”突然,一阵抽泣哽住他的喉咙,“我试着去抓她!我试了,但是她离得太远。”他说完很快转身走开了。

蓓棋看着他的背影,最后说:“我从没看见过他这样,他是真难过了。”

布朗告诉自己:也许他是在表演。

他的思路被场里传来的两阵吼声打断了,一个声音来自一头狮子;另外一个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她正高声下命令。“那就是驯兽师葛丽亚。她受工作的影响,试着驯服每一头她遇见的动物,尤其是各种不同的两脚雄性动物。”

布朗笑着说:“谢谢你的警告。”

布朗看着那位迷人的女人轰赶野兽。瞧她那双眼睛!它似乎有能催眠的魔力。难怪她能驾驭狮子。他怀疑她是否能用催眠术把树上的鸟赶下来,或者用同样的方法使一个表演特技的人从高空坠下。

葛丽亚把狮子关在笼子里,向他们走来。“失事时你在干什么?”布朗问。“我正在这里准备把动物赶进场表演。”她说话轻柔,显得很造作,“我得和我的狮子谈话,要它们准备表演,那是一种仪式,观众喜欢这样。”“汉娜表演之前,你看见她没有?”“我只在她要进场的时候看了她一眼。”“你没有和她谈话?”布朗问。

葛丽亚看了他足足有五秒钟:“布朗先生,我和汉娜没话可谈!现在失陪了,我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说着,她转身离开他们,回到那些转来转去、虎视眈眈的狮子那里。

蓓棋和布朗继续绕着前排座位的水泥道走,经过那些贴在墙上的海报时,蓓棋指着一张海报说:“那就是彼德穿戏装的打扮。”

那人一副典型的小丑打扮。他头上戴着一顶圆顶窄边帽,脸上戴着假鼻子,更特别的是,他还戴着大大的橡皮手套和橡皮脚噗。他说:“要穿戴它可要花费不少时间。”“的确,连那只假手都要找人替他系。”

他们来到小丑的化妆室前。门开着,小丑穿常服看来也和普通人一样,他正匍匐在地板上。“这是你的新节目吗?”蓓棋问。

彼德惊讶地抬起头,他一看见布朗,就站起来说:“是那该死的隐形眼镜,刚刚掉了一片,麻烦的是,它太小了,小得我需要眼镜才能找到!”

一个闪闪发光的东西吸引住布朗的注意,他说:“我想我看见了。”他拣起塑料的凹形镜片。“哦,谢谢你。”彼德说着将镜片放回小盒子里,“我老是戴不惯它。”蓓棋介绍他们认识,同时解释布朗来的目的。“我没有看清楚,”彼德回答着布朗的询问,“我正在观众席中忙着,当我听见他们的尖叫时,我一转身,刚好看见……”他咽了一口口水,“……她落地。太可怕了!真可怕!”

很明显,彼德正努力想掩饰他对死者的悲伤。

他们离开彼德,继续向窄窄的过道走去,最后停在一扇开启的门前,蓓棋说:“这是汉娜和尼克的化妆间,我的在隔壁。”

化妆室很小,有两个梳妆台,每一个梳妆台都有一面大镜子,靠近门边的那一个是汉娜的,上面摆满冷霜瓶、粉饼、卷发器、眼线笔和化妆纸。在那零乱的东西中,有一个带标签的小玻璃瓶吸引住布朗的视线。

布朗拿起瓶子,那是一个名牌眼药水,盖子上有一根滴管。他问:“你姐姐常用这个吗?”“她眼睛患有结膜炎,她认为是化妆品过敏。”

布朗沉思了一会儿问:“她表演之前点眼药吗?”“她一天点好几次,总是在表演之前点,她说眼药水使她舒服,看得清楚。”

一个念头钻进布朗的脑海里,它使整个事情有了转机。如果预感成为事实的话,他就没白拿人家薪水。

当他们离开的时候,他拿起那只小瓶子,塞进外衣口袋。

回到表演场,布朗看到一群摄影人员正在拍摄拆卸的情形,立刻,他又有了另一个想法。

布朗等到摄影人员拍摄完毕,才向制作人员自我介绍。

布朗问那位制作人他是否可以看他们前一天拍摄的影片,制作人表示愿意帮忙,井告诉布朗他们公司的地址,说:“六点钟左右你来,行吗?”

布朗道了谢,离开表演场。他出去以后,顺道查了一下电话号码簿,找到一个化验所的地址。他把从汉娜梳妆台上弄来的瓶子送到化验所,请化学分析员往旅馆打电话将结果告诉他。

五点五十五分,一辆出租车把他送到世纪影片公司,它坐落在城边。

那制作人已经把放映室准备停当。“昨晚你在电视上看到的,”他们开始放映之前,制作人解释说,“是我们匆匆编纂给晚间新闻用的,你现在要看的是两部摄影机拍摄的完整影片。我们用一部大角度镜头拍全部场面,另一个专门拍特写镜头。”

灯光熄灭,银幕再次显示汉娜致命时刻的一切。

银幕空白一阵后,又放出另一架摄影机所拍的影片。布朗先看到几个观众的特写镜头,然后镜头摇向两姐妹站脚的地方。他看见蓓棋闪出银幕之前,汉娜曾和她说了什么。当汉娜独自站在那里时,她表情非常惊恐。“重放这个镜头。”布朗说。

布朗的疑虑被证实了。在那宽大的银幕上,他注意到一些电视荧屏上所忽略的细节。汉娜惊慌地眨着眼睛,当秋千摇摆过来时,她摸索着去抓,同时上了更高的一级准备跳,又犹豫了一下,这时她仍在眨眼睛,然后再扑出去。

毫无疑问,那短暂的犹豫扰乱了计算的结果,使她离尼克太远。

布朗站起来,放映间的灯也亮了,他说:“谢谢你,我很受启发。”

他回到旅馆,刚好接到化验所来的电话。

他和化验所的人谈了一会儿。

布朗挂上电话,立刻给警察局打电话,要求马克警官做一件事。

布朗在房间里踱步,等着马克警官回话,渐渐地,一个个疑团有了头绪,他为自己曾考虑赔偿马戏团感到可笑。

不久,电话铃响了。“你是对的,”马克警官说,“汉娜的两眼瞳孔有扩张。”

布朗约马克警官在马戏团见面,然后他乘电梯到旅馆附近的药店,向药剂师问了一些问题,就叫了一辆出租车。

马克警官在拖车办公室外等候他。当他们来到办公室的时候,菲尔丁正在打电话。

费尔丁看见两人脸上严肃的表情,立刻挂断电话。“费尔丁先生,我要告诉你一个坏消息。”布朗说。

他注意到费尔丁突然紧张起来。

布朗继续说道:“我们公司将不会赔偿你。”

费尔丁一下子急了,他争辩道:“可那是一个意外事故,现场的几千人都看到了!”“很遗憾,那不是意外,而是有人精心策划的结果。”“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警官说。“今天下午,”布朗解释说,“我重看了一遍工作人员拍的影片,片中有汉娜的特写镜头,在表演过程中,她曾经拼命地眨眼。”“这有什么不对吗?”费尔丁问。“她妹妹告诉我,此时汉娜曾向她说了句话,好像是‘魔符’,但事实上她说的可能是‘模糊’,她的眼睛看不清东西了,她不知道是怎么了,我想现在一切都清楚了。”“她最近眼睛一直不好,”费尔丁主动地说,“好像是化妆品过敏引起的。”

布朗点点头说:“所以她开始用眼药。今天下午我将她用的眼药水拿去分析了。”

费尔丁没有说话。“瓶子里的药仍是汉娜常用的那种眼药水,但瓶口的滴管上残留的药水却是眼科医生给病人检查前散瞳用的。有人替换了眼药,使得汉娜视线模糊,失手坠地。”

费尔丁跳起来,把椅子砸向墙壁,大叫:“是彼德!他最近也检查过眼睛,而且刚刚配了一副隐形眼镜!”“我刚开始也这么想过。”布朗说,“但是我稍稍做了一点调查。这种散瞳药属于医药办公室管制药品,一般的药店是买不到的,它是由制药厂直接卖给眼科专家的。这种药只需在两眼各点一滴,瞳孔就会在二十分钟内扩大,因此彼得用那种药的机会很少。”

马克警官说:“听你说的意思,好像你知道是谁干的一样。”“当然知道。”布朗说,“这个人先偷偷地把眼药调了包,等汉娜点完眼药上场表演时,又溜进化妆间把原来的药水再倒回来。可是他忘了一件事,由于空气压力,瓶口的滴管还残留有散瞳药水。”“马戏团里的任何人都可以调换。”费尔丁大声嚷嚷,“比如尼克,他和汉娜在同一个化妆室里。”“但他不能弄到药。而其他人,葛丽亚在汉娜出事的时候正和她的动物在一起,彼德正在人群中戏耍。即使彼得能溜开一会儿,他戴着那些笨重的假手套也没法迅速把那些药水倒回去。只有一个人,他不参加表演,又可以在后台自由走动,还不会有人注意到,因为他在后台是很自然的事。那人就是你,费尔丁先生。”

费尔丁哑口无言。“你是唯一能弄到这种眼药水的人。”布朗说,“因为你哥哥是个眼科专家,而且他就住在圣安东尼奥。”

费尔丁沉默了一会儿,最后他说:“我别无他法,她要跳槽,她一走,我什么都完了,我必须得到那笔保险金!你难道不明白吗?那是我唯一的出路!”

布朗走出办公室,在拖车的台阶上站了一会儿。

黄昏的天气凉快多了,他感到阵阵清风缓缓吹来。看看手表,时间多的是,完全可以赶得上回纽约的晚班飞机。

但是,干嘛那么急?他想先去找蓓棋,他要告诉她许多事。

第六个逃犯

戴诺舔舔他那薄薄的、有点瘪的嘴唇,用那双满是皱纹的手,扭开收音机,然后坐在旁边一把破旧的安乐椅上,以便他太太苏茜也能够听到。“今天晚上大约7点30分,囚犯伯雷从中央监狱越狱逃走。他的个子矮小健壮,淡黄色的头发,蓝眼睛,受过高等教育,谈吐斯文,但却是一个非常危险的家伙,很有可能带有武器。如果有人看见他,或者发现有相貌相似形迹可疑的人,请立刻通知警署或与监狱联络……”

关掉收音机,戴诺向苏茜会意地点点头,他的老花镜和稀少的头发,在灯光下闪着亮光。

苏茜抿一抿细薄的嘴唇说:“这些囚犯真是一群傻瓜,明知跑不掉,还要铤而走险。”她把手中的织物和线球放在旁边的沙发上,抱紧双臂,细小的膝盖笼罩在身上那件褐色带有绿点的衣服下面,衣服几乎垂落到鞋跟,她有着尖挺的鼻子,柔软、尖削的下巴被灯光遮蔽着。“有时候,对这些囚犯的下场我会感到抱歉。”戴诺说,他灰色的眼睛看了看苏茜身后的两个没遮掩的窗户,外面一片漆黑,然后又看了看门廊外黑黝黝的路。“我也觉得抱歉,”苏茜说着,猛拉一下围在肩膀上的披肩,“但是我们也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帮他们呀!”“对了,还有红烧牛肉吗?”戴诺问。“有,一个人吃绰绰有余了。”苏茜微笑着说。“棒极了。”戴诺说。

半小时后,前门响起一阵急促而坚定的敲门声,这声音使苏茜感到惊骇。她睁大双眼,站了起来,从丈夫跟前走过,紧张而匆忙地来到门边。

她打开门,让防盗链仍旧留在门柱上,门只开了约半尺宽,她的鼻子抽动着。

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一个身材矮胖的家伙,淡黄色的头发剪成平头,一双蓝眼睛从门缝里望着苏茜。

他说:“夫人,我是别无他法,我的汽车在两里外抛锚了。”

他文质彬彬,很有礼貌地说:“我在那里等了快一个钟头,希望能有一辆车经过,可是没有,我冻得没办法,不愿意再等了,我想,能不能借用一下你们的电话,进里面等一会儿,一直到我能够联络到一个人。”

这家伙穿着褐色风衣,风衣紧紧地扣住粗短的脖子,一直到下颚。

戴诺从摇椅上站了起来,走到太太的身后,眯着眼睛说:“你叫什么名字,年轻人?”“福特,先生。”那人说,他说话时喷出的热气,在冷空气中变成白雾。

戴诺打量一下来人宽阔的肩膀说:“你不像是这地区的人。”“是的,先生,我不是本地人,我是从温士顿城来的,我是银行核查员,这星期我在查对杰桑伯格银行,我请了一下午的假出来打猎,回城途中,车子抛锚了。”

戴诺瞧瞧门缝,拍拍苏茜,她便把头靠近门缝向外瞧,她见那人右手倒握着枪。“你认为怎么办?”戴诺低声问她。

苏茜耸耸肩膀。

戴诺把苏茜推到一边,重新关上门,再拉掉防盗链,又把门打开,那人忽地踏进屋子,带进一阵冷风,他随手把门关上。

苏茜斜眼瞟着那人。

那人哈着气暖手,说:“没有戴手套实在冷。”他的来福枪夹在腋下,说,“我马上就会好的,谢谢你们。”

戴诺让他坐在椅子上,然后说:“我把你的来福枪放到贮藏室去吧。”“哦,不要紧,”那人说,“我不想给你们添麻烦,枪放在我身边就可以了。我要往城里打个电话,叫辆出租车来接我,我想出租车半小时以内就会来的,我估计,这里到城里有二十里路,是吗?”“十八里。”戴诺说着看了他太太一眼。“对,十八里。”苏茜答。“请问你怎么称呼,先生?”年轻人问,他从腋下把来福枪拿了下来,放在地板上。“戴诺。”然后介绍苏茜说,“这是我太太,苏茜。”“幸会,夫人。”那人说着,清澈的蓝眼睛看了她一眼。“你吃过饭没有?”苏茜问。“从中午到现在还没有。我带中饭到林子里去吃,吃了一块三明治和一瓶牛奶。”“那你一定饿了,你先坐一会,我去看看厨房还有什么吃的东西没有。”“那太谢谢你,但是不要太麻烦了。”年轻人说着,眼睛向四周扫视一下,“我可不可以借用一下电话?我本来就是想借个电话。”“先吃点东西,”苏茜说,“我还有一点红烧牛肉。”“好吧。”那人说。

苏茜转身快步走进厨房的门。

戴诺指指桌上收音机后面的电话。

那人快步走向桌边,问道:“有电话号码簿吗?”“在电话机旁边。”戴诺说,他的眼光落在那人手中的来福枪上。

那人把枪放在桌边,拿起电话号码簿,一页一页翻看着一连串的人名。然后他合上电话号码簿,开始拨号。“哈罗。”他说,嘴巴张着。

停了一会儿。“是你吗,杰克?我是福特呀,我现在在监狱路边,去水塔路的十字路口第一家房子里,这一带唯一的一幢房子,我想我的汽车是没救了,怎么样,能出来接我一下吗?”

又停了一会儿。“是的,戴诺的房子,快一点儿,杰克,别让我等得太久。”说完,他挂上电话,又拿起来福枪,转身走到戴诺坐的地方。“你给谁打的电话?”戴诺惊讶地问。“杰克,你认识他吗?”

戴诺突然显得很尴尬地说:“是的。”

苏茜端着一个餐盘出来,上面放着一碟牛肉,还有饼干、牛奶和咖啡。她亲切地微笑着,说:“福特先生,你坐下来,我把餐盘放在你的膝盖上,把枪交给戴诺好了。”

福特走到扶手椅跟前,把枪放在椅子边,坐了下来。

苏茜跟在他后面,把餐盘交给他,然后看了丈夫一眼。

戴诺耸耸肩膀,弯曲着身子,“扑通”一声坐了下来。

苏茜看着福特说:“不好意思,没有甜食招待你。”“没关系的,我不愿意给人添麻烦。”他说着,一边大口大口地吃着,又问,“你们两位单独住在这样偏僻的地方?”“是的。”苏茜回答着,转身坐在沙发上,她端端正正地坐着,下巴微微凸出,双手紧握着放在膝盖上。“你们不害怕吗?”福特边啜饮着牛奶边问。“有什么好害怕的,谁会伤害我们这么老的人?”戴诺反问道,“即使伤害了我们,他也不能得到什么。”“难道你们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吗?”“只有我们的退休金。”戴诺说。

福特喝完咖啡,把咖啡杯放回碟子上,再把整个餐盘摆在地板上,对苏茜说:“戴诺太太,你做的每样东西都很可口。”

苏茜点点头,突然,她从沙发上站起来,快步走到福特坐着的椅子后面的一张破旧的书桌前,说:“福特先生,看这里,我们把所有储蓄都放在这里。”

福特从椅子上站起来,拿起来福枪,转身走向书桌前。

桌上摆着一个镜框,里面的照片上有五个孩子和两个大人,苏茜拿起它。

福特靠近她,看看照片,问道:“这是你们全家?”“是的,”苏茜说,她把手缩回来,眼光突然暗淡下来,“很多很多年前,我们有五个孩子,可是现在一个也没有。”

戴诺的声音忽然从椅子那边传来:“苏茜,冷静点……”

苏茜将脊背挺直,她说:“我们非常贫穷,福特先生,我们不得不把两个最小的孩子送到杰桑伯格城的孤儿院去让人家收养。”她说到这里不禁摇头叹息,“也许他们是幸运的,第二年,三个较大的孩子和他们叔叔坐车出去,不幸撞上火车,三个孩子和他叔叔一起遇难了。”“我很替您难过。”福特同情地说。

苏茜叹了一口气,瞟了福特一眼,然后拉开抽屉,出现在福特眼前的是几叠整齐而耀眼的钞票。

苏茜说:“四千多元。”她拿起当中的一叠钞票,“这些就是我们仅有的。这幢房子并不是我们的,我们是租人家的,我们在这里住了不到一年。”

福特仔细听着,举起一只手摸摸面颊,转身去看戴诺。

就在这时,戴诺举起一把点三八口径的手枪对着他,扣动扳机,手枪发出巨响,福特哼也没有哼一声,就跌倒在书桌上,他的来福枪掉在地上。他紧抓住胸口,伤口的血从指缝中流出,他顺着书桌倒在地上。

苏茜把一叠钞票塞进他捂着胸口的手里。

戴诺转身走向电话机边,打电话通知警长。

二十分钟后,附近警察局的车便停在了屋前黑黝黝的路上,红光满面的迪曼警长和身材高大的副警长卡西从车上跳下来。

他们一起跑过满是杂草的院子,穿过门廊,冲进屋里。

副警长满头大汗,表情不悦地冲到戴诺和苏茜之间,弯腰看看躺在地板上的尸体,仔细检查死者的伤痕。

迪曼警长向戴诺夫妇点点头算是打招呼,他摘掉帽子,走到副警长的背后。

副警长摇摇头站起来说:“他死了。”

警长的眼睛扫视着福特的尸体,说:“卡西,他是伯雷——那个逃犯吗?”“那不重要,”副警长说,他的眼睛冒着怒火,盯视着戴诺和苏茜说:“警长,我想我们应该逮捕戴诺和苏茜,马上!”说着,他指着福特血染的尸体说,“这是他们搬到这里来后,所杀的第六个囚犯!”

迪曼叹了一口气,他的肩膀因泄气而垂落,“我们凭什么逮捕他们呢?一个杀人犯越狱了,出现在他们的家里,手中又拿着来福枪,还想抢劫他们的钱,要是我,我也会杀他!”他说着,看着戴诺,然后看看苏茜。

苏茜微笑着。

副警长严肃地说:“也许他们杀第一个出现在这里的逃犯是对的,但是天晓得,警长,总不会六个人都是逃犯呀!戴诺和苏茜恐怕是尝到血腥味,杀上瘾了,我看他们以后还要继续杀人呢!”

警长说:“我们又没有任何事实根据可以立案,唉!这些逃犯偏偏要在戴诺夫妇这儿停留。”

这时,屋外响起汽车的刹车声,不一会儿,屋门被推开,一个身材肥胖的人走了近进来,并随手关上了门。

他行动笨拙,摇摇晃晃地走进屋里,棕色浓眉下的灰色眼睛扫向苏茜,然后看看警长,警长庞大的身体挡住了地板上的尸体。“我飞一样赶来,”那胖子说,“但是,警长,你来得比我还快!”

警长点点头说:“杰克,我们来迟了。”

胖子两道浓眉抬了起来,“什么,戴诺家又发生了杀人案?”“是的。”副警长说。

胖子摘下帽子,瞥了戴诺一眼说:“我是来找福特的,一个从温士顿城来的年轻小伙子。”

警长向旁边移开,指一指地板上的尸体,说:“这是这里唯一的陌生人,杰克,他是伯雷,今晚从监狱逃出来的囚犯。”

胖子眨眨眼睛,看了地板上的尸体一眼,他弯下身子,眼睛突然瞪大了。“他不是伯雷!”他跪下来,把手塞进尸体下面,拉出来一个皮夹子,然后‘啪’一下打开说,“他是福特。”他站了起来,把皮夹子交给警长,又看看戴诺和苏茜,肩膀不禁颤抖起来。

戴诺一下子显得局促不安,苏茜的嘴唇紧张得颤抖着。

警长打开皮夹子说:“这个家伙是伯雷,穿着福特的衣服。”“不对!”胖子反驳着,他的声音发抖,他的圆脸上冒出大粒的汗珠,“半小时以前,福特打电话给我,我清清楚楚听到他的声音!他说他在这里!”他急得满脸通红,两眼落在僵硬的尸体上,又说:“这就是他!”

警长不耐烦的走到电话机旁,迅速地拨动号码盘说:“是典狱官吗?我是迪曼警长,请告诉我有关伯雷的详细情况……什么?你没有说错吧?”警长紧握着听筒,皱着眉倾听着,嘴唇抿得紧紧的,“我知道了,谢谢你,典狱官。”

他放下听筒,不安地踱着步,半响才说:“你是对的,杰克,伯雷根本就没有越狱,半小时前,一个看守发现他在洗衣间里蒙头大睡。”

戴诺惊骇万状,苏茜张口结舌。

胖子向戴诺夫妻俩不屑地看了一眼说:“我想整个杰桑伯格城的人,除了银行人员外,只有我一个人认识他。”

警长干咳了几声,说:“福特该不会想舍弃银行的金饭碗而抢劫两个老人吧?”

胖子愤怒的眼睛仍然逼视着戴诺夫妇,他用颤抖的声音说:“福特不会偷人家一分钱的!”“你怎么会这样了解福特呢?”警长问。

胖子走向书桌,拿起那张全家照,指着说:“福特是戴诺和苏茜的孩子呀!”

苏茜的手捂住自己的嘴,她的脸顿时苍白了。“当年戴诺和苏茜把孩子送到孤儿院的时候,我太太正在孤儿院里工作,我太太曾经和我谈到过他。以后,我们成了好朋友,福特是个一等公民,在他这一生中你不会找到一丝污点的!”胖子双眼冒火,怒视着戴诺和他的太太。

戴诺惊呆了,苏茜全身颤抖,她的眼睛湿了,不断地说:“不,不!”

警长对副警长说:“卡西,我们把他们带走吧!”戴诺瞧瞧门缝拍拍苏茜,她便把头靠近门缝向外瞧,她见那人右手握着枪。

罪与罪

我几乎是逃窜着离开公寓,径直把汽车向艾萨德先生的家驶去。当我把车停在车道上,像一只被一群人紧追不舍的老鼠一样,逃进大理石砌成的大厦。

我问门房,艾萨德先生现在哪里?门房说,我们的老板在书房。于是,我冲进书房,随手关上沉重的核桃木门。

艾萨德先生似乎吃了一惊,他坐在书桌旁,抬起头来看着我,对于我如此冒失,显得很不高兴。但是他没有发火撵我出去,反而很快地站起来说:“发生了什么事,威廉?”

我用手擦掉额头上的汗珠,向书桌走过去,把信封放下,信封里面装着一千元的现金。艾萨德先生拿起信封,神情有些迷惑。“威廉,你到玛丽的公寓去啦?”“是的,先生。”“她在那儿?”“是的,先生。”“她没有要钱?威廉,我简直不敢相信。”“先生,她死了。”

艾萨德先生锐利的目光从信封上转向我。他是位修长、英俊的男人,看面孔大约有三十多岁,只有那头花白的头发,才会暗示出他真正的年纪。“死了?”他说,“怎么死的?威廉。”“依我看,好像是被人勒死的,我没有多加逗留去肯定,她脖子上有勒过的痕迹,舌头伸出,脸肿得像一块灰白的肝。她生前肯定是个相当娇媚、迷人的女子。”我换口气,补充说。“是的,”艾萨德先生说,“她是个尤物。”“可是现在看起来不诱人了。”“她单独一人在公寓里?”“我估计是的,我不敢四处探望,只是发现她躺在起居室的地板上,然后我就匆匆离开,赶回到这儿。”

艾萨德先生心不在焉地把一千元钱放进外套的口袋里:“三小时前,她还活着,我出门之前,她打电话给我。我回来后,交给你一只信封,你到她那儿,就发现她已经死了。那么,她应该是今天下午两点到五点之间被害的。”“艾萨德先生,在那段时间里,她可不可能做了许多买卖?”“她今天应当不会做买卖,因为她正期待着一位带一只白信封的访客。威廉,你离开公寓时,没有看见任何人吧?”“没有,先生。”“没有打电话给任何人?和任何人说话?”“一个也没有,先生,一直到这儿,才开口问门房你在哪儿。”“好,你一向是个好人,威廉。”“是的,先生,”我说,“我尽量做好。”

这话倒是真的。我来自北卡罗莱纳州康福县附近的一个山区,是个土生土长的山里人,那地方,土地贫瘠,人们生活贫困。有一年夏天,艾萨德先生到那儿度假一周,以钓鱼消遣,在那一周里,我为他跑跑腿,打打杂。一周度假结束时,艾萨德先生问我愿不愿意继续为他工作,他说我聪明伶俐,办事干净利落,待人有礼,他说他需要一位司机,兼打杂和干一些私人工作。他说如果愿意,我会有一个很好的住处和相当不错的薪水。我当然不肯放过这个良机,我高兴地答应了。艾萨德先生视我为亲信,他信任我,知道我凡事守口如瓶,这一点对于像艾萨德先生这样一位拥有电视台和报纸的大人物,这一点很重要。

当我从玛丽公寓的惊骇中逐渐平静下来,不再发抖时,艾萨德先生正忙着打电话。他打电话给哈代法官和吉尼检察官,他们两人都是艾萨德先生的好友,他告诉他们,丢下一切琐事,立刻来和他见面,他说发生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不能在电话中说明。他要他们马上到他的书房里来,他们两人迅速赶了过来。

最先到达的是哈代法官,他是本州高等法院最年轻的法官,他喜欢宴会和美酒,这一点从他那开始松弛的脸上可以得到证明。他个子高大,红光满面,在大学时,他是著名的足球明星。

他对艾萨德先生说:“什么事?老朋友,我今晚有晚宴,而且……”“当你听过我说的事后,你肯定不再对什么晚宴有兴趣,”艾萨德先生说,“为了避免重复的麻烦,我们等吉尼来了再说。”

哈代法官知道再问他无用,也就安然地坐下来,点上一支雪茄,试着想从艾萨德先生削瘦严肃的脸上看出一点端倪。

哈代法官刚把雪茄烟点着,吉尼先生也赶到了。吉尼先生是一位秃顶、肥肥胖胖的中年人,他有厚厚的嘴唇和一双饱满的眼睛。

等吉尼先生走进书房,门安全关上后,艾萨德先生便对我说:“威廉,告诉他们,把你刚刚发现的事告诉给他们。”“玛丽小姐死了。”我说。

法官听到这句话,眼睛眨都没眨一下。

检察官的喉部好像什么东西堵住了,一只手揉着脖子,另一只手摸索着椅子,坐了下来。“怎么死的?”法官问,声音很冷静。“我想是被谋害的。”我说。

吉尼检察官的呼吸声变得粗重起来。“用什么方法?”法官问。“勒死的,看来是那样。”我说。“什么时候?”“两点到五点之间。”艾萨德先生接口。“凶手还没有被抓到,我没有权利审判,你通知我做什么?你又怎么认为我会对此案有兴趣?”吉尼检察官声音粗哑地说,“我又不认识玛丽这个人。”吉尼先生不耐烦地说:“这不是说感情那种话的时候”。“哦,别那样吧,吉尼。”艾萨德先生说,“玛丽确实周旋得很有技巧,她一一应付我们三个人,她并没有拓展财路,单是咱们三个人就足够了,她有她的金矿可挖,她满足了。她并不打算进一步拓展,以免招致更大的危险,换句话说,也就是另觅银矿。”

吉尼先生弓起身子,双手抓住椅子的扶手:“我否认任何——”“请闭嘴,”艾萨德先生平静地说,“现在我们不是在法庭上。不过,我们三人是可能杀害她的人。可以肯定,是我们三个人中间的某个人杀害了玛丽。哈代,她诈你最久,我是其次,吉尼,你是她的第三个,也是最后一只金鹅。我们三个人,这段日子,捐献的总数估计在六万元左右。”“糟糕的是那些钱我们都没有报所得税。”“你是如何发现这件事的?”吉尼问道,“我的意思是,关于我的事。”“吉尼,这话问得有些愚蠢。”艾萨德先生说,“别忘了,我应该是一位顶尖的记者。对于各种隐私,我有新闻来源。”“好,”哈代法官说,他像坐在法庭上,正在考虑由律师做某个提议一样,“这件事摆在我们之间,我们三人都是她任意宰割的羔羊,我们每个人都有充分的理由要杀死她。换句话说,我们三个人都在同一条船上,现在最关键的问题是,我们是否有桨可以划。不幸的是,今天下午两点到五点之间,我没有不在场的证明,你有吗?吉尼?”“什么?”吉尼一下子脸色灰白,像是在等待服毒一样。“今天下午两点到五点之间,你在哪里?”“我?”“在哪儿?吉尼?”艾萨德先生催问。

吉尼先生抬起头,看看他的朋友:“我没有进去,你们要明白,我在一条街以外,将汽车调了个头又开回去了,我没有进她的公寓。”“你准备去看玛丽?”法官问。“是的,我打算去求她。我再也付不起她勒索的款项,我希望去说服他。她必须少要一点或者根本不要。我实在筹不出钱来了,我不像你们二位富有。”“可是你害怕了,”艾萨德先生说,“实际上你没有去看她?”“是的,艾萨德,你得相信我。”“不论我们是否相信你,”法官说,“都没有多大关系,重要的是,你没有不在场的证明。你呢,艾萨德?”

艾萨德先生摇了摇头:“下午两点钟,我接到她的一个电话,她提醒我,要我五点钟派威廉给她送一千元去。我开车出去看了一块有意购买的地皮,回来后便派威廉去送钱。”“这么说,我们中间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杀害她。”法官说。“听我说,”吉尼以紧张急促的声音说:“我没有杀她,不过,假如这种丑闻涉及到我的话,我就完了,我们三人,”他的眼睛流露出悲哀的神色,“全完了,市政厅的警察局里有好多人,一直想找我们的茬子。我们不能与任何谋杀案沾边,即使艾萨德控制了电视台和报纸,也不能够。”“完全正确,”艾萨德先生说,“有时候,吉尼,你几乎使我相信你有脑筋。除了你在政界所使用的伎俩之外,我们不能想其他的办法掩饰这件事吗?”“这么说,你有何高见?”法官问。“来个‘君子协定’,”艾萨德先生说,“不论我们三人中谁被盯上,他都得单独承担这件事,他绝对不能向朋友求助或让朋友涉嫌,他必须站得牢牢的,咬定只有他一个人和玛丽有关,无论我们中哪一个被盯上,他应该无愧于心地说,他保护了朋友。”“这可不怎么好办,”法官说,“当一个人涉嫌谋杀罪时,其自然的反应就是提及别人的名字,混淆视线,使问题变得缠杂不清。”“我知道,”艾萨德先生说,“这也就是我邀请你们到这儿来的原因,我们必须预先协定,我们必须同意,没有被盯上的两个人,在未来的岁月里,要扶持倒霉者的家人,任何情况,任何麻烦,都要像倒霉者还在时一样。”“艾萨德先生。”我说。

他向我转过头来,“威廉,什么事?”“你们谈话的这段时间里,我一直在想,我有一个主意。”“威廉,”吉尼先生以一种近乎刻薄的语调说,“我们有比你的主意更重要的事情要考虑……”

艾萨德先生举起手,做了一个制止他说话的动作。他说:“我想,我们听你的话不会有什么损失,威廉,你说!”“谢谢你,先生,你看,艾萨德先生,你一直待我很好,给我机会过连做梦都想不到的生活,过去,我只是北卡罗莱纳州康福县一个穷山窝里的孩子。”

吉尼先生不耐烦地说:“这不是说感情那种蠢话的时候。”“是的,先生,”我说,“反正,我要说的全说了,我只是要艾萨德先生知道,我为什么愿意替你们承担谋害玛丽的罪名。”

现在,他们的注意力全集中在我身上,相信我,那时候,如果一只老鼠从阁楼里跑过,你们都可以听见,当然,艾萨德先生的阁楼里没有老鼠。“威廉,”艾萨德先生终于开口说话,“我很感动。但是我怀疑,你的话没有说完。”“是的,艾萨德先生,我的话还没有说完,你们三个人都有出身社会名流的妻子,乖儿女,美满的家庭,和一切美好生活所必需的东西。一旦涉嫌玛丽谋杀案,很多东西将在一夜之间失去。至于我呢,没有显要的朋友,只有我自己,以前也从没有机会去获得一笔奖金什么的。”“要多少?”法官问。“哦,你们已经付给玛丽小姐不少。最后一笔——付给我——就永远结束了。你们每人给我五千元,我就为你们承担这件可怕事情的一切后果。”“我不干,”吉尼先生说,“五千元我不——”“别这样,吉尼,我认为你会接受的。”艾萨德先生说,他把背部靠在办公桌上,两眼转向我:“威廉,你打算怎么做?”“这非常简单,”我说,“有你的报纸和电视台站在我这一边,哈代法官在法庭上,吉尼检察官为州政府处理这件案子,我应当不会被判重刑。我会说我一直和玛丽小姐暗地往来,最近她想抛弃我,踢开我,我们吵了一大架,我气疯了,失手杀死了她。这个城里没有人会真正关心她,她的死也没有人会关注或怀疑。我估计法官会判我个三五年,我在狱中规规矩矩,乖乖的,没准一两年后就可以保释。”“然后呢?”哈代法官问。“我会提着我的一万五千元,回康福去。”我说,“我没有什么更多的挂虑,因为这件事我们全牵涉进去,我们一起沉或一起浮。”“威廉,”艾萨德先生说,“我想我们就此决定。你们以为呢,朋友?”

法官和检察官都很快地点头。“我提议,”法官说,“你和威廉私下里多演习一下,吉尼。”“好主意。”检察官说。“你们不用担心威廉会演砸他的角色,”艾萨德先生说,“放心好了,他是个好东西,很有天赋呢。”“嗯,各位先生,”我说,“让我们尽快在这儿演习一下,我估计在一个恰当的时间内,我得到警察局去自首。假如我自首,悔恨自己的鲁莽行为,事情会简单一些。”“太好了,威廉,那太好了。”艾萨德先生说。

其实,这样对我也十分有利:如果我去自首的话,警察就不会详察这个案子。如果他们详察的话,从指纹、足印、发丝等方面,我也在劫难逃,没有这三个人的帮助,我肯定被判重刑。我想,不久的将来,我就可以带着这三个人拿出来的一万五千元钱回故乡。玛丽小姐生前对未来也有很好的打算,当我逼迫她打开公寓的保险箱时,我总共搜到了四万多一点。

当我回到故乡后,会是全镇最富有的人。那里的空气清新、风景优美、民风朴实,女孩子成熟而美丽,我自己也要雇佣一位司机兼跑腿的——但是我一定要确定,他的名字不叫威廉。

罗马艳遇

我从没到过罗马,这是我第一次。我是一个乡下孩子,虽然还不到25岁,但几年的奔波已经足够让我对生活有一个清醒的认识,我不再那么单纯而好幻想,所以来罗马之前,我就没指望在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大城市里获得什么惊喜,更没有奢望有什么罗曼史。生活本身就到处都是谎言,我已不再有什么希望。

其实,罗马的景色并没有传说中的那么美,但我早有心理准备,所以并不感觉过分的失望。生命中比预想要糟糕的事随处可见。在这样古老而繁华的大城市中,人又怎么能只有一种感觉呢?

我就这样慢慢想着,独自漫步在罗马街头,街边的霓虹灯有节奏地闪烁,身旁的汽车一辆接着一辆,各种音乐的喇叭在高歌、啼叫、冷笑、哀号。车灯闪烁而过,街上的行人都匆匆赶赴着自己的夜生活。罗马是一个以夜生活为主的城市,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夜生活。

此刻,只有一个人例外,我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

我觉得自己与这个城市格格不人。在所有的人中,只有我是孤独的。这种感觉让我有些伤感,忽而又有些自豪,毕竟我是与众不同的。我觉得自己好像是一个探险者,在这个一无所知的城市里寻找着与众不同的经历。已经多久没有这种感觉了。我不由加快了脚步。

穿过罗马最拥挤的一条小街,街两边都是密密麻麻的食品店和咖啡厅,还有一座造型奇特的中世纪风格的小教堂,在小街的尽头,我走上石阶,转向另一条路,想绕回自己的旅店。

这条路冷冷清清,几乎没有什么行人,是一条古老的街道,路两边斑驳的石阶诉说着它的沧桑。虽然它与刚才那条街只隔了一个街区,但却恍若两个世纪。在路的尽头,暮色中隐约可见一座大教堂。路的左边,是一片黑漆漆的公墓,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比萨饼的香气。

我忽然意识到,自己是这条路上唯一的行人,这条路是属于我的。当我正为这个想法更加伤感而兴奋时,忽然发现我的对面走来一个女子。

她越走越近。我发现她的穿着非常素雅,提着一只带有拉丁文字的手包。她走路的姿势有一点像时装店里的名模,但绝对没有摇摆得那么夸张,那是一种让人一见便仰慕不已的姿势,是一种极有品味的步态。她脸上仿佛蒙了一层面纱,看不清楚,但让人想像她相貌不美简直是不可能的。

尽管她越来越近。但我却更加感觉她的缥缈,宛如这空虚凄迷的夜色一般,又好像整个夜晚的情绪都凝聚在她身上。我不由微侧肩膀,想把头转向一边。她的出现无疑加剧了我今夜所有的情绪:孤独、伤感、凄凉。

她与我擦肩而过,我本打算把头别过一边。伤感的矜持让我不相信这个城市有任何的罗曼。但在转过头之前,我还是不由自主地看了她的脸一眼。

只一眼。

我不禁呆住了。我失神地盯着她那张如梦一般美丽的脸。但霎那间后的清醒使我马上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的美丽远远出乎我的意料。

她也在笑。笑得有些犹豫,有些矜持。“妓女。”我头脑中居然本能地闪出这两个字眼。但我马上否定了自己的猜测。她的笑不是职业性的,不是那种谄媚与功利的笑,而是笑得有些清冷,有些空灵。

她居然先开口说话了。声音很好听。“我……我知道自己有些冒昧,但这个夜晚的确很美……也许你也很孤单,像我一样……”

她的美让我惊诧。我一时竟无法回答。但我知道我用微笑回报她。我确信自己对她笑了。

她好像受到我笑的鼓励,放松了一些。但她的声音仍旧有些犹豫:“我想……也许……也许我们可以一起走走,一块吃点东西……”

我终于镇定下来,找到了自己的声带。“当然……可以。我非常荣幸,那边的街上有许多不错的餐馆。”

她又笑了。“不用客气,我家就在前面不远……”

我们在沉默中并肩向回走。虽然我已走过这段路,但忽然发觉倒回头来看时,路上的景气竟截然不同。也许,景色是没什么变化的,变的只是我的心境。但我是根本不相信在罗马这样的城市里会有什么罗曼的呀!我还没那么幼稚。

夜下,天微凉。她走在我身边,轻轻颔着头,脸庞更加朦胧。微风轻起,吹动着她的细纱披风,露出她丰腴微耸的双肩,那半透明白皙的肌肤,闪着美丽的光泽,有些像法式的奶酪,但要清冷得多,也许更应说像月光下的霜露。我偷偷的看她,侧影中她的睫毛很长,挑出一道优美的曲线,轻颤颤的,似乎一下子长起来,使人感觉一厘米的睫毛能无限伸展。

我知道再这样看下去,我会不能自拔。我不相信生活中有过分美丽的事。我已经24岁了。

我刚敛定心神,忽然发觉已来到一座大房子前。她站定,伸右手向我示意,然后掏出一支金色的大钥匙,打开了铁栅栏门。我注意到她的手很白皙,微有些清瘦,纤细的指甲涂着玫瑰色的指甲油。

一个年轻的男仆从房子里迎出来,看穿着像是管家。她轻轻吩咐了几句,用手示意有客人。管家躬身向我示礼,然后快步退下。

我随着她沿着细石铺成的小路,穿过一大片草坪,眼前是一个有喷泉的游泳池。池边摆着桌椅和凉篷。灯光从池水中向上射出,明亮而柔和。

我们一起坐在池边,开始闲谈。我已经24岁了,长得绝不算丑陋,因而并不缺少与女孩约会的经验。与女人闲聊更是我的看家本领,我曾为此颇为自豪。虽然我出生在乡下,但读过很多书,因而了解罗马的历史,尤其了解罗马的神话传说。我们很轻松地就找到了共同的话题。亚平宁半岛上发生过那么多浪漫的故事,我们有无尽的话题。

男仆端上来加冰的葡萄酒。酒色很浓,像红宝石的色泽。她微笑着举杯向我致意。我们轻轻碰杯。酒入口很凉,清爽宜人;但到了食道便开始温暖起来;到了胃中,竟有些灼热。我还从没喝过这样的美酒。她仿佛知道我的想法,轻声告诉我这酒产自波斯。

也许就是因为这酒的作用,我才可能会与一个陌生女子有这么好的谈兴。

她的眼神若即若离地盯着我,眼波更加朦胧,那是葡萄酒的颜色。她的嘴唇半闭半启,在我的佚闻和笑语中丰富多姿地变化,像是在对我示意着什么。

我必须要小心。我是不相信浪漫的,我知道如果要不发生什么,最好现在告辞。我站起身来,感谢她的款待,正要婉转地提出离开的套辞。

她忽然打断我。先是轻轻一笑,然后是很忧伤的表情。“晚餐已经准备好了,如果您的事情并不急,能再多陪我一会儿吗?我知道这很失礼,您一定以为我别有目的。毕竟我们一个小时前才认识,换了我,也会猜疑的。”“绝对没有,小姐。我怎么会胡乱猜疑您的诚意呢?”“坦率地说,我虽然并不了解您,但我觉得您绝不是罗马那些无聊透顶的有钱人可比的,您身上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气质吸引我。在街上我一眼就觉出您是有性格又有深度的男人,所以才会与你攀谈。别问为什么,这是女人的直觉。您能……再陪陪我吗。”

我怎么能走开呢?我不相信浪漫,是因为我多年以来一直渴望浪漫,而生活总是无情地嘲笑我。今天的邂逅是我多年来的梦想。虽然我对罗马充满戒心,但如果此时我就这样走开,那么我会遗憾一生。我不是一个胆小鬼,也不是一个恐惧美丽的人。虽然,我的指尖在微微颤抖。

这女子身上有一种特别的风韵吸引我。我信任她。生活总应有美丽的时候,生活又怎么应该是彻头彻尾的谎言呢?

我应她的邀请共进晚餐。仆人们穿梭不停。晚餐丰盛极了。油虾、火鸡、小牛排、馅饼、水果……还有杜松子酒。

晚餐之后,我们坐在草地边的沙发上。仆人们已在不知不觉间退去。夜色如梦,天地间此时显得极空阔。只有我们两个人——我忽然发觉,她已不知什么时候倒在我的怀里。

我们在宁静的氛围中依偎,什么也没有说。过了一会儿,她站起来,轻轻牵着我的手臂,向房子走去。

夜,静悄悄的。两人之间有着一种难以打破的沉静。我已不知该说什么。她的手在轻轻牵着我的手。

我们走过大厅大理石的地面。我的心在紧张地跳动,我甚至可以听到跳的声音。恐惧?不,不是,我赶快否定这一点。我绝不是一个世俗得恐惧美丽的人,正如生活不应是彻头彻尾的阴暗。我只是兴奋,在这样一个人美丽迷人的夜晚,我只是兴奋——噢,差点忘了,我还应该有些热情才对。

我们在心跳声中走上楼梯,走进她的卧室。床头上挂着一张她的全身照片,只穿着薄薄的纱衣,似法国画家笔下的天使。我回转头,发觉她本人比照片还要美。她已在我看照片时脱去了外衣。

一切都太美妙了。这个夜晚,简直毫无缺憾。无论如何,我又能吃什么亏呢?我说过我不是一个世俗得拒绝美丽的人。我再也无法抑制自己渴望罗曼的心,我为什么要抑制呢?事实上,我根本来不及对自己说什么,就把她抱了起来。她的身体很轻盈。她的嘴辱微微上翘,她的曲线紧贴着我,她的手轻巧地解开我衬衫的钮扣。我回转头,发觉她本人比照片还美。她在我看照片时脱去了外衣。

有什么不对吗?有什么不该吗?我的兴奋和热情已让我不能思考。生活真美,爱情原来如此奇妙。我们已赤裸地倒在她的床上,我的唇正要印上她那如花一样绽放的唇——

忽然间,我感觉到一种不对的地方。我停住,仔细地观察、倾听、嗅闻……

她仰卧在我的身边,那么完美,朦胧,热情,期待。她没有任何不对的地方。我猛然意识到,不对劲的是自己。

我太心急,居然忘了关上天花板正中明亮的吊灯。这种灯光让我感觉很不舒服——我不习惯在这么强的光线下做爱。我依稀记得开关应该在门边的墙上。该不该去关掉灯,我不由犹豫了一下。

她抬起长长颤动的睫毛,看到我盯着开关,马上明白了我的意图。

她的眼波闪烁着,在我身下轻声呢喃,“我亲爱的,别担心——不要动,不要离开我……”

她伸出手。她的手越变越大,她的臂越伸越长。她的手臂伸出床外,伸过床帘,跨过地毯,横穿过长长的卧室,在灯光中投下巨大的阴影。她的手臂直伸到十几米外门边的墙上。巨大的食指触到开关。“咔嚓。”清脆的一声。

她关掉了灯。

响尾蛇

海伦家正在举办鸡尾酒会,她看着那些客人们,觉得这次的鸡尾酒会很成功。除了一位国会议员因事没有来,让她很失望之外,在场的人,其中有一位大使,两位州议员,外加一大群男女明星,他们似乎玩得很高兴,现场的气氛非常活跃。

这时,门铃响了。海伦觉得,这种为了引人注目而故意晚来的手法,并不高明。

仆人打开了门。

琳达高傲地走了进来,大家都转过脸来看,女客人的眼中,流露出羡慕的神情。

琳达身材修长,乌黑的秀发披在肩上,她的脸长长的,眼睛是灰色的,精致的小鼻子有点儿向上翘。她很年轻,22岁,虽然她的金色礼服很美丽,但是,人们羡慕的眼光并不是落在她身上,而是落在她身边的男士身上。

好一会儿,海伦才弄明白客人羡慕的原因,她自己也被那位男士吸引,觉得心旌摇荡。那人身材高大,宽宽的肩膀,英俊的面孔被太阳晒得黑黑的,看起来非常健康。一头乌黑的卷发,上面抹的油可能太多了点儿,不过,任何人只要看他一眼,就会被他那动人的微笑和一口洁白的牙齿所吸引。

琳达走进屋,停下来向人们介绍她的新男朋友。海伦轻轻地叹了口气,琳达又弄到了一位帅哥,这两个星期来,她一直跟他在一起,两人非常亲密。

海伦转而注意她的鸡尾酒会,客人们又恢复了先前的愉快,开始轻松地说笑起来。

为了让酒会的气氛更加热烈,海伦又忙起来。海伦身材颀长,在这个鸡尾酒会上,她穿着自己设计的、镶金边的希腊式礼服,头发梳得高高的,耳朵挂着钻石耳环。她25岁,但她的脸常常让人误以为她是已婚妇女,而且已经生过几个孩子了。她看上去比她的实际年龄要大许多。

琳达朝海伦走过来,一副容光焕发的样子。琳达说:“海伦,我给你介绍我的未婚夫,约翰。”“你好,约翰先生。”“你好。”他很有兴趣地打量着她。“海伦是我最好的朋友。”琳达说,她的手臂勾住约翰,仰脸向他微笑。“洛克先生是你父亲?”他毫不掩饰自己的兴趣。“是的,”海伦回答说,非常高兴,因为她意识到约翰很欣赏她。“你和海伦合不来的,”琳达说,“她成天在实验室摆弄蛇和其他冷血动物。”“哦,你是个爬虫专家?”约翰问,“我从来没有见过喜欢蛇的女孩。不过,我倒是觉得,这么美丽的女性把时间花在试验爬虫身上,真是太可惜了。你研究的是哪个方面?”

海伦回答说:“毒素进人神经系统的反应,这在医药上很有意义。”“对不起,”约翰说,“我真不应该说你是爬虫学家,你显然是一位医学博士,你一定要原谅我的无知。”“没什么可原谅的,”海伦说,她开始喜欢他,虽然她明知道他在讨好她。“我还没有拿到博士学位呢,我可能不去读学位,我只是喜欢做研究。”

琳达拉着约翰的手臂说:“亲爱的,我们去喝点儿东西,认识认识我其他的女朋友,她们好像要走了。海伦,我们到那边去了。”“请便。”

他们走开时,约翰还回头看了看海伦,她明白他眼睛中的含义,他是非常喜欢她的。海伦冲他微微一笑,那笑容非常性感。她知道,宴会结束前,约翰会来找她的。

海伦在宴会上穿梭,她时不时地瞟琳达和约翰一眼,她发现他们是很亲密的一对,这使她心中很不高兴。她揣测,他们两人的关系究竟发展到什么地步,她自己还有没有机会,也许她已经太迟了,没有机会了。

几小时后,琳达让海伦去拿她们的专门用酒,庆祝她和约翰的婚约。海伦来到地下室拿酒。在昏暗的灯光下,她皱着眉头,看着手中的那瓶酒。她真不想回到酒会中去,可是又不知如何避开。“要我帮忙吗?”

海伦转过身,发现约翰站在她身后。“不用,”她说,“我已经拿到了。”“这酒有什么特别的吗?”“啊,我们大学毕业时,为了庆祝,便到一家酒店,买了一瓶这种酒。我们躲到山谷里,谈了一下午,谈我们的梦想,谈我们的抱负,我不知道是谁提议的,但是,我们大家一致决定,这种酒是我们的专门用酒,只有在特殊场合下才喝它。我们回到酒店,买了一些储存起来,现在只剩下两瓶了。”“你知道,我想像不出,你们两人竟然会是好朋友。琳达画画,你研究毒蛇,她最害怕蛇了。你们怎么会成为好朋友的呢?”“我们可以说是相互吸引吧。在学校时,琳达总是那么忧郁感伤,我经常去劝导她,开始我很烦,后来我却喜欢上她了,她是一个非常可爱的女孩。”“所以,你就像母亲照顾孩子一样照顾她?”“我觉得自己像是她的姐姐。我们不谈了,约翰。”“好吧,我到这里来,不是为了跟你谈她的事。”

海伦把酒瓶放回架子上,双手抱胸问:“那么你来这儿是想干什么呢?”

他咧嘴笑道:“我喜欢你,海伦,你明明知道这一点。”“我觉得你很可爱,也许太可爱了。”“我知道怎么引诱你,”他说,“但是,我也知道你不是那种能被引诱的人。你很坦率,如果想做爱,就会告诉对方。”

她笑了。他很精明,善解人意。她很想征服他,但他防御得很好。她真想找出他的弱点,一举征服他。“你知道我为什么到这里来吗?”他继续说,“因为我跟自己打了个赌。”“哦,赌什么?”海伦问,她相信,他在向她提供她渴望的机会。“我跟自己打赌,如果我吻你的话,你会推开,狠狠地打我一个耳光。那耳光会很重,一个星期都会疼的。”“你可能是对的。”她说,她的声音很冷淡,强调那是很有可能的。“只有一个办法可以找到答案。”他说,走过来,抱住她的腰,顺势抚摸她的背部。“我已经警告过你了。”她很自信地对他说,准备狠狠地打他一个耳光。他太自信了。

他把她拉过来,嘴唇紧紧地贴上去。

她感到一种莫名的激动,这是她第一眼看到他时的那种感觉。过了一会儿,她平静下来,挣脱他的亲吻,仔细盯着他的眼睛。她明白了,他是个疯狂的情人,善于激发起女人的性欲。她遇见过无数的男人,但是,没有一个像他这样对她有这么大的吸引力。她意识到这点,心里不禁害怕起来。现在她明白了,为什么琳达不能自拔。

约翰嘲笑地说:“啊,你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女人!”

她意识到他看透了她的内心,感到有点儿沮丧,她觉得全身无力,举不起手来打他耳光。“你——你赌输了!”她说。

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像一把利刃般刺过来:“你这个臭巫婆!”

他们俩一起向门边看去,琳达醉醺醺地从楼梯上下来。不难想象,琳达要么是想念约翰,要么是跟踪他们俩才来的。琳达伸出手,亮出她的订婚戒指。“我的好姐姐,”她说,“你晚了一步,约翰是我的,你曾抢了我不少男人,但是,这一个你再也抢不走了。”

她挽住约翰的手臂。“我们下星期就要结婚了,”她说,“你已经来不及了。我要把他带走,免得你勾引他。不过,我知道,你明知道太晚了,也会试一试的。你不会成功的,我爱约翰,他也爱我,是吗,亲爱的?”

他抚摸着她的头发。“当然,”他微笑着说,“宝贝,我们之间不会有什么事的,别紧张,亲爱的。”“我要尽我的全力保护我的未婚夫,”琳达说,伸出舌头对海伦做了个鬼脸,醉醺醺地笑起来。

海伦大笑起来。“好,”她说,“我认输了。把你的未婚夫带走吧,我们要回到宴会上去了。”

琳达点点头。“这一次我赢了,对不对,海伦?”她说,“你不可能总是赢,你得不到我的约翰,”她把约翰推到墙边,亲热地吻了他一会儿,“你羡慕去吧!我爱他,爱他,爱他!”

第二天下午,海伦在实验室工作,她仍然在想着昨天宴会上的情形。她越想越生气,如果琳达没有跟着来到地下室,她和约翰一定不止于亲嘴,他们一定还会有进一步的行动。

他是她见过的最危险的一个男人。琳达那么迷恋他,情有可原。他是个靠女人吃饭的,他会榨干琳达父亲的钱。她现在也许还能从琳达手中把他抢过来,就像她以前做的那样。不过,这可不容易。她知道,如果她尝试的话,就等于主动投入约翰的怀抱。约翰的确太有魅力了,即使在这个实验室里,一想到他,她就觉得心跳加剧,一种无法遏制的欲望控制了她。

她觉得很可怕。这样一个身无分文的男人,怎么会让她如此神魂颠倒呢?她以前总认为自己是个正经女孩,有能力跟男人保持一定的距离。可是现在,她满脑子想的都是约翰,以致不小心把手伸到装蛇的玻璃盒前,里面的蛇开始蠕动起来。

她吓了一跳,连忙缩回手,蛇不再动了。她注视着那些蛇,心里想到约翰,她觉得他就像是一条蛇。如果别人不干扰的话,琳达就会像一个小兔子一样,被他吞下去。

海伦走到电话边,拨通了琳达父亲的私人电话。

琳达父亲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有什么事,快说!”“别那么神气好不好,”海伦说,“我很了解你。”

老头大笑起来:“海伦,很高兴听到你的声音。”

他们开了几句玩笑,然后海伦说:“我有个问题,你知道你女儿在跟谁谈恋爱吗?”“哦,他啊,我早就猜到你会打电话给我的。”“那么说你知道了?你不干涉?”“我不想管了。你瞧,她已经22岁了,我管不住她了。我介绍了两个给她,但都被你抢走了,可是这并没有什么用。她照样出去乱交朋友,找到了现在这个,我想她得接受点儿教训,才会懂事。”“听我说,如果她和这人结婚,不仅精神上会受到折磨,还会在物质上受到巨大的损失。”“我知道,海伦,不过,我不会让他拿到我的钱的。”

她和他争论了几分钟,他很固执。“海伦,我不想再管她的事了。她说,如果我再搞破坏的话,她就跟我断绝关系,她是认真的。所以,我无能为力,只能随她去了,她将来会明白他是个什么人的。海伦,我不太了解她,我送她去看心理医生,但没有什么用。现在我所做的,就是不干涉她。”

海伦失望地放下电话。她唯一的改变琳达的办法失败了。现在,要想从琳达手中抢过约翰,只能靠她自己了。

琳达的父亲说他不了解他女儿,这是对的。如果他了解的话,他就会知道,她女儿有自杀的倾向。如果她和约翰结婚,就会发现他是个多么差劲的人,会发现他是个色鬼,那时,她一定会自杀的。约翰那种人,婚后一定会四处留情的。说不定,约翰会杀了琳达和另一个女人,那他就会身陷囹圄。

海伦越想越沮丧。干脆不想了,继续做她的实验工作。

一个小时后,约翰打电话给她。她一听到他的声音,马上知道他会约她,她也会接受。

他们通话的时候,她一直盯着一条蛇的眼睛。

他们开着海伦的红色轿车,到山谷中去野餐。他们把车停在上面的小丘上。在清澈的小溪边的绿色草地上,他们铺上一条红白相间的桌布,坐在上面。他带来了三明治和烤鸡。她唯一坚持要带的,就是那瓶特别的酒,那瓶酒放在一个有盖的大篮子里,篮子放在桌布旁,只有瓶颈从盖子上的洞口露出来。海伦穿了一条粉红色的长裤,配着白色的上衣,脖子上挂了一条项链。

约翰穿着鲜红的衬衫,翻着领子,露出他棕色的胸口和上面卷曲的汗毛。他把吃剩的面包扔进溪流中说:“这是个做爱的好地方,远离城市。”“你真是自信。”

他向她眨眨眼:“是的。”她觉得自己两颊发热。“你一点儿也没有罪恶感吗?你欺骗了即将跟你结婚的女孩。”“为什么我要有罪恶感呢?我们还没有结婚呢。你呢,你对欺骗自己的朋友,不觉得有罪吗?”

她再次意识到,他是个非常善于引诱女人的男人。“告诉我,约翰,你真的关心琳达吗?”

他咧嘴一笑说:“任何人问我这个问题,他都不会得到直接的回答”“我呢?”“我坦自告诉你,我喜欢那个女孩,我真的很爱她。”“可是?”海伦面露微笑的问。“可是,”他说,“如果你肯屈尊俯就的话,我就是你的了。”“原因很简单,因为我父亲是石油公司的大老板,对不对?”

他耸耸肩。“你知道,”他说,“有些人上过大学,能够找个好工作,可是我没有受过多少教育。我很早就发现了我唯一的才能,虽然我并不以它为荣。不过,它毕竟是我唯一的,我只能尽情利用它,除此之外,别无选择。”“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好吧,那我就老实回答你的问题。如果你和琳达身无分文,即使你们是全世界最性感的女人,我也不会看上你们。如果你的家族没有钱,我就会选择琳达,她比较容易控制。但是,你父亲比她父亲富有得多,所以,我选择了你。”“啊,你挺老实的。”“那是对付你的唯一办法。琳达不同,她喜欢甜言蜜语,这一套对你没什么用。”

她大笑道:“我也想听甜言蜜语。”“嘿,酒冰好了没有?”

她伸手过去,摸了摸瓶颈。“还没有,”她说。“你怎么把最后一瓶专用酒拿出来了?”“偷了琳达的爱人,还不值得庆贺吗?”“对,”他说,“不过,你还没有偷到我呢!”

她嘲笑地看了他一眼,她曾经下了决心,不跟他做爱。但是,这个家伙正在想办法软化她。他轻轻地抚摸她的手臂,然后看着她的眼睛,伸手一拉,两人便躺了下来,她的嘴唇和他的相距只有几寸,接着,两个嘴唇紧紧地贴到了一起。她感到一股热流涌人她的身体。

他们越吻越热烈,她觉得全身无力,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有能力实施她的计划。

篮子里酒瓶旁边并不是冰,而是一条凶猛的响尾蛇,她原计划让约翰打开篮子,篮子一打开必定会惊动毒蛇,它就会张口咬人。

然后,她就收拾好野餐的各种东西,开车离去。约翰的尸体被发现时,一定会被认为是被蛇咬死的,这一地区经常有毒蛇出没。她知道这计划会成功的,可是,现在,他温暖的手在抚摸她,她怀疑自己是否能够成功。她可以拿出酒瓶而不打扰蛇,他永远也不会知道她的计划。

她要约翰,他太让她着迷了,他的拥抱强壮有力。她知道她决不会让他当着自己的面,被蛇咬死的。她要跟他玩,玩个痛快淋漓。

她沉溺在前所未有的快感中,忘掉了一切。

琳达躲在红色轿车后面窥视。当她怀疑约翰与海伦约会时,就想到海伦可能会带他到这无人的地方。她老远就看到海伦的红色汽车,就绕圈子过来。这是一个错误,她应该直接开车上去,按喇叭。

这个山谷原先是她们同学秘密聚会的地方,现在,海伦却背叛她,把他带到这里。

琳达看到约翰和海伦亲吻时,她的嘴唇开始发抖,拳头握得紧紧的。以前海伦也抢走过她的男朋友,但是,琳达对那些男朋友的感情并不是很深,不像她现在对约翰这么深。

琳达真希望自己身上带着手枪,如果她有的话,她就要走下山坡,开枪杀了他们两人。琳达愤怒得全身发抖。

她的视线落在汽车刹车上,她可以松开刹车,让汽车滚下山,它距离他们不过60英尺,汽车会落到他们头上,他们正在亲热,可能连汽车滚下的声音都听不到。

琳达马上行动起来。她开动汽车,定好方向,然后跳下汽车,看着汽车冲向约翰和海伦。当约翰看到冲下来的汽车,想爬起来逃命时,已经来不及了。他们俩尖叫着被汽车撞得落入小溪,鲜血染红了溪水。

琳达出奇的镇静,她走下山谷,来到桌布边,那上面有车胎的痕迹,她的视线落在轿车上,车已经摔得不成样了。

她说:“我赢了,海伦,因为你得不到约翰。”她向自己的汽车走去,就在这时,她看到熟悉的瓶颈,瓶颈露在篮子外面。

她觉得自己的胜利值得庆贺,于是走过去,打开篮子的盖。

琳达发现自己正对着一对珠子般的蛇眼。她吓得征在那里,一动不动,瞪着眼睛,看着褐色的蛇头伸出来,白色的毒牙刺进她的手臂。

栽赃

当然,我愿意告诉你那天晚上的事。

不过,首先我得告诉你有关劳勃的事。

他和我住在一起,我们是老乡,我上小学时就认识他。所有同学都崇拜他。他骄傲自大,反应敏捷,身强力壮,爱开老师玩笑、搞恶作剧。他给我取个绰号叫“耗子”,所有同学都跟着叫。

上中学时,我不愿和劳勃他们那一伙人在一起,我讨厌他们,他们一肚子坏心眼儿。劳勃上高一时就被学校开除了,之后,我再也没有在镇上看见他。

三个月之前,我在一家咖啡馆里遇见他。当时我正面对一个难题。和我分租公寓的人已经搬走,我不想单独负担每月两百一十元的房租。

我银行里有些存款,我从不挥霍,只攒钱。从小母亲就教我:存点钱,积少成多,将来自己创业。

母亲是个好人,在我十四岁时去世。我经常怀念母亲。

劳勃和我大谈小学时的往事,他提到要找新住所。他似乎不坏,叫我名字,而不是“耗子”。他谈吐文雅,衣服干净,样子说得过去。我告诉他我的处境以及房租的事,然后说,也许我们可以住一起试试,看看合不合得来。

事情就是这样开始。

有一阵我们相处得不错。他喝酒,追女孩,偶尔不去上班,向我借点儿钱,总是有借有还。

我们各有各的房间,我常常在自己房间里听收音机和看书,他在起居室看电视。

夜里他通常不在,假如回来的话,也是很晚才回来。这种生活方式还可以,我想至少还可以维持几个月,一直到我的租约期满。那时假如我找不到分租的人,就搬出去。

不久,我认识了丽莎。

她是我做事那个鞋店附近的一家餐厅的女招待,有一双明亮的眼睛,声音柔和,还有诱人的微笑。

我每天在那儿吃午饭,两周之后,才开始和她约会。

母亲曾经告诉我:“大部分女孩子都自私,只想到自己。”我有前途,我不想未来被女孩子毁坏。母亲说得对,总有一天,你会遇见合适的女孩子,到时候你就会知道。

遇到丽莎,我心想:我知道了。

我们一道看电影,偶尔吃顿饭。我们常在公园散步,有时候手拉手地坐在湖边,看着鸭子在水中嬉戏。

我每星期见她一两次。我从没有去过她的公寓,总是和她约好在某处见面,或者下班后去接她。餐厅的人都认识我,我去接丽莎时,他们都对我微笑。

有一次,我们在一个小餐馆吃通心粉时,碰见劳勃在那儿喝酒。他走到我们的餐桌前,欣赏地看着丽莎,然后,招呼侍者,要侍者送一瓶酒来。

那天晚上,丽莎特别兴奋,我从没看她那样笑过。

回到公寓,劳勃在房间踱着步说:“那只小狐狸真性感。”

我想揍他,很高兴真揍了他。我被他打倒在地板上,嘴唇被打破了,不过,我还是很高兴,自己曾企图揍他。

他磨着拳头,对我大笑:“耗子,别浪费我的时间,我是和男人打的,不是和耗子斗。”

我很想让他搬出去,现在就搬,可是租约还没有到期,我不想被那些房租困扰。

这以后,劳勃开始和丽莎约会。

丽莎对我说:“我是要和他约会,怎么样?你总不会说送我两样廉价的小东西,给我一点儿钱,你就拥有我吧?”

以后我再没有见到她,我换了一家餐厅去吃午饭。

劳勃每次和她约会都告诉我。

他下班回来,冲个冷水澡,哼些愚蠢的小调,然后,他就砰砰地敲我的房门。“耗子,我和丽莎约会了,你要不要听听我们昨晚做了些什么?我在她的公寓过夜——多么令人销魂的夜晚啊!”

我只是呆坐在那儿,无言以对。

九月二十七日那天,我下班回家时,劳勃已经赴约会去了,那天早上他告诉我,晚上要在丽莎家吃晚饭。

七点钟,我从冰箱里取出一瓶汽水,坐在起居室里喝。

突然,我听见一声枪响。

那声音来自楼上。

我僵坐在那儿,半分钟之后,我才移动了一下。

我放下汽水瓶,把门打开一道缝,侧耳听听。外面静悄悄的。

对面楼上住着一位学法律的学生,除了周末,平时看不见他;他隔壁是一位新住户,一位满脸病容的老人,他是几星期前搬进来的,我在过道上见过他几次。另外的房间是空的。

这一天是星期四,房东在城里办公室做勤杂工。她每星期去三个晚上。

楼道对面有电话,我可以打电话报警,可是我上了楼梯。

我无法解释为什么,这种举止不像我平素的为人,这必定是命运之神冥冥中在捉弄我,拉我上楼。

我上了黑暗的楼顶,走到中间的房门,扭开门柄。

门是开着的。

那个一脸病容的老人躺在幽暗的房间地板上,手里有一把枪,血从他的太阳穴流出来。

我看了看四周,茶几上有一张纸条,我走过去读那张字条:“我没有希望,每个人都袖手旁观。我名下有一百二十七元。房租已付。现在只是一个有病的酒鬼,一切都过去了,她去了,孩子也去了,谁还在乎我?”

我的第一个直觉是要下楼打电话报警,突然,几天前劳勃讥笑我的话在耳边响起:“你是一只没有用的耗子,所以她才会选上我,你没有胆量,只会吱吱叫。”

我望着地上的尸体,再看看遗书,知道我要做什么了。

我拿起遗书放进口袋,在尸体边跪下来,搜他的口袋,掏出皮夹,取出钞票,里面共计有五张二十元,一张十元,三张五元,两张一元。我把钱放在桌子上,用手绢小心地擦擦皮夹,塞到尸体下面。

我拉开抽屉,把书桌前的椅子翻倒,从死者手上取下手枪,擦拭干净,放在死者的手边。

然后我走出房间,顺手关上门。

我来到劳勃的房间,擦掉每一个我可能留下的指纹,再把钱塞进一只茶色的破鞋里,然后把手绢放回口袋。

把一切都弄好之后,我走出公寓,在街头漫步,心里把这事重新估量一次,看看是否有漏洞。

手枪上没有指纹,警方不能以自杀案办理。

公寓里没有其他人,他们会把焦点落在我和劳勃身上。

我循规蹈矩,从不侵犯他人,银行还有不少存款,而且,我从不请假怠工,从不喝酒,生活呆板,有规律,没人会怀疑我能做出这种事。

而劳勃,警方会查出他是个退学的学生,经常流连酒吧和赌场,个性粗野,一文不名。

自杀是不可能,尸体上的钱夹值得怀疑,当他们在我们住所搜查我们的房间时,会找到劳勃旧鞋里的钞票。

劳勃会说,他七点以前就离开公寓,乘出租车到丽莎家和她过夜。她也会支持他的说词。

至于死亡时间呢?大约七点十五分,医生能够说出时间,但不会精确到几分几秒。

而我知道劳勃的时间表。他会在床上躺到下午,然后到处游荡。丽莎七点才下班,所以,他不是到餐厅接她,就是直接到她公寓。在那之后是否有人看见都无所谓。他们会推测说,他在离开我们的住所之前,到楼上老人的房间看看有什么可偷,发现老人在家,两人大打出手,结果老人不敌被杀害,并被抢劫。我看看地上的尸体,再看看遗书,知道我要做什么了。

我取出那位老人的遗书,一边走一边把遗书撕碎,再让纸屑从指缝中溜掉,随风四散。

我走进一家电影院,看了场粗俗的电影。这是为警方留下不在场证明做的。

我徒步走回家。房东的汽车停在屋前,她已经下班回来。

读法律学校的那个学生也回来了,他楼上的灯亮着。

我回到我的房间。

劳勃还没有回家,他正躺在丽莎的臂弯里,整夜都不会回来。

第二天早上,我上班时劳勃还没有回来,他可能直接从丽莎那儿去上班。

我五点下班,直接回家,心想这时候他们该发现尸体了。

公寓附近停着一辆警车,门里走出来两位彪形大汉,他们必定是从房东的窗户看见我口来了。

房东站在门口。我笑着向她点头。她古怪、惊慌地看着我。

两位大汉表情严厉,其中一位说:“我们想和你谈谈。”

我领他们进屋。我立刻看出房间的东西被翻过,劳勃的房门半开着,枕头和杂志扔得到处都是。

我说:“你们已经搜过这儿啦?”“是的,你们的房东让我们进来的。我们在那个房间的一只鞋子里找到一卷钞票。”“那不是我的房间,这间才是我的。”“我们知道,房东告诉过我们了。劳勃生前你很不喜欢他,我们知道他抢了你的女朋友,是不是因此你才要陷害他?”“陷害他?你在说什么?”这时,“生前”两字突然闪进我的脑中,“劳勃生前,你是什么意思?”“劳勃死了。”

我目瞪口呆,“死了?”“被枪杀了,在一幢公寓里,死在你以前那位女朋友的床上,丽莎也死了。”“丽莎也死了?”事情发生得突然,我简直不能相信。“丽莎的另一个男友去找她,发现他俩在床上,就把俩人都打死了。”

他们站在那儿看着我,十分冷静,面无表情。“为什么你们要在这个地方?你们在找什么?”“我们来这儿想找找看是不是有亲戚可以通知,但我们来到这儿的时候,发现女房东刚刚报警,因为她发现楼上有个死人。”“一个死人?这儿?”“是的,他的皮夹在他的身子下面,钱被偷光,我们认为可能是你杀害了他。”“我?”“是的,你想让他看上去是自杀,但手枪上没有指纹。”

我的两腿发抖,脸部肌肉僵硬,我说:“那是劳勃干的!他杀了人再到丽莎那里。”“那说不通。”“为什么,他什么时候遇害?”“今天凌晨,大约两点钟。”“可是这儿的人命案比那更早!”“是吗?你怎么知道?那你告诉我们,这个命案何时发生?”

我大声吼:“我不知道!我没有杀任何人!假如这里出了人命,钱又放在劳勃的鞋里,那么,那是劳勃的事!”“昨晚七点钟的时候,有人在酒吧见到他。七点三十分左右,有人看见他在敲女孩子的门。他不可能在这个公寓里。”

我没有说话。他们中的一位说:“走吧!”然后,向我朗读我的权利。

他们推我出门。我说:“那不是我!那是自杀,真正是自杀!我听见枪声,跑上楼去,桌上有一份遗书!”“桌子上没有遗书。”房东站在门口对我说。

警官看着我问:“遗书在哪儿?”

母亲是对的。我记得有一次她对我说:“一个下贱的女人会毁掉一个优秀年轻人的大好前途。”

她是一位了不起的女人,有先见之明。我的母亲啊!

生日杀手

信写得很简洁,字体很大,写在普通的白纸上,那种纸到处都能买到。信封上贴着一角三分的邮票,平信,哪里都可以寄的。信封上写着:“纽约市,杰弗逊大厦十六号,詹姆士收”。信纸上没有称呼,只有一行字:“你活不过你的生日,三月十日。”

詹姆士身材高大,膀阔肩圆,一头浓密的红发,连胡子也都是红的,看起来像一个北欧的海盗。他独自一人坐在杰弗逊大厦的住所,正在吃早饭。那封信放在所有信件和当天报纸的最上面,他的四周全是五颜六色的画,那些画使他名利双收,有些画已经完成,有些还没有完工。他身边的咖啡已经变冷了,读信前点着的烟斗搁在咖啡杯旁,也已经熄灭了。

他先拆开这封信,因为它没有寄信人的地址,其他信件,他都知道是谁寄来的,如果在别的时候,他会认为这是一个恶作剧。但是,当他从信箱取出早报时,上面的头条新闻引起了他的注意:“生日杀手案,仍无进展。”

一年前,城里出现了一位绰号“山姆之子”的凶手,专门杀害谈情说爱的男女,搞得满城风雨,人心惶惶。现在,又出现了这个“生日杀手”。

起初,生日杀手与受害人之间,似乎有些联系。一位受害人是女法官,名叫金斯基,然后是一位助理检察官,名叫路易;然后是安格尔,《新闻观察》杂志社跑社会新闻的记者;他们每个人都接到过和詹姆士一样的信件,只是生日不同而已。

每封信几乎都是在生日前三天寄到的。金斯基法官没有理睬那封信,在她漫长的法官生涯中,接到过许多恐吓信,所以没把那封信当真。她生日后几小时,被枪杀在公寓大厦的电梯里。没有破案线索,没有目击者。

两个月后,助理检察官路易在生日前两天,也接到恐吓信。内容除了生日不同之外,和金斯基法官接到的完全一样,经专家鉴定,笔迹出自同一个人之手。刑侦处的理查德警官,从这两桩暗杀中看出了一点可能的联系。有人向法官和检察官报复,报复他们的起诉和判刑。可是,是报复哪一件案子呢?路易检察官在金斯基法官的法庭上,起诉了二十多件案子。

路易助理检察官没有等待刑侦处查出结果,便决定去国外度假。但是,在飞机起飞前20分钟,他被子弹射死在肯尼迪机场的洗手间里。没有线索,没有目击者。

3个月过去了,理查德警官没有查出任何线索。接着,跑社会新闻的记者安格尔,在他生日前3天接到恐吓信。他立刻将信送到理查德警官那里,同样的笔迹,同样的句子,只有生日不同。这之间有什么联系吗?安格尔采访了路易起诉到金斯基法官那里的13个案子,这已经把案子的数目从20减少到13。

警方决定向安格尔提供保护,他同意了——但是,他已经约好了要去采访一位证人。他和理查德警官的手下约好,一个小时以后,到“耶鲁俱乐部”接他。但是,他们没有接到他,他被枪杀在停车场的汽车里。没有线索,没有目击者。

理查德警官努力追查和金斯基法官、路易助理检察官和记者安格尔有关的13个案子,没有发现任何线索。接着,又有第四个人遇害,这一下,理查德的整个假设都成问题了。

吴富是唐人街一家餐厅的老板,他被人杀害在餐厅和停车场之间的空地上,口袋里有一封“生日杀手”的信,理查德绞尽脑汁,也无法把这位餐厅老板和另外3个人连在一起。吴富的亲友确信,金斯基法官、路易助理检察官和安格尔三人中,没有一个人曾经去过吴富开的餐厅。吴富本人从没任何犯罪行为。他也没有批评过“生日杀手”,也从没向别人提过,凶手寄了恐吓信给他。吴富死的那一天,刚好是他生日。

理查德不是一位普通的警察,他获得过法学学位,学问渊博,致力于维护法律和秩序。他认为应该阻止犯罪,让人民过上安宁的生活。詹姆士呢?他是一位艺术家,一生嫉恶如仇,反对暴力。他绘画的主题一直是反抗邪恶的暴力。他同情穷人和弱者。因为他们两人的目的相似,所以理查德和詹姆士成了好朋友,经常在一起。

詹姆士打电话给理查德警官说:“今天早晨我接到了一封信,你也许会感兴趣。”“有人威胁你,让你不要买警察球赛的门票?”“是你的那种信。”詹姆土说。“我的哪种信?”“生日杀手。”

沉默了几秒钟后,理查德说:“你一定是在开玩笑。”“如果报纸上登的没错的话,信的内容和其他人接到的一样,”詹姆士说,“当然,你必须亲眼看看,才能确定字迹完全是一样的。”

理查德的声音变得冷冰冰的,与平常判若两人:“你的生日是哪一天?明天?后天?”“这一点很有趣,”詹姆士说,“这封信上说:‘你活不过你的生日,三月十日。’那是明天,可是三月十日不是我的生日,我的生日是八月十日,离现在还有五个月呢。”“你现在在哪儿?”“在我的画室,但我过一会儿就要出去,我正在克林画廊举行个人画展,如果你接到请帖的话,你就知道了。正式开幕的时间是今天上午十一点,我必须早一点儿赶到那里。克林画廊在57街,第五大道的东边。”“我到那儿和你见面,”理查德说,“把信带来。”他又关心地叮嘱说,“当心点儿,詹姆士,他大概是在名人录上查到你的生日的,那上面把你的生日印错了。’”

那是一个寒冷的三月天。

詹姆士告诉自己,人应该勇敢,但不能鲁莽。有个心理不正常的人把他列人死亡名单,那个心理不正常的人已经下手杀害过四个人,而且没有留下一点点蛛丝马迹。

当他穿上褐色西服,准备去主持个人画展的开幕典礼时,在心中把四个谋杀案思考了一遍。凶手总是在近距离下手,而且没有证人:金斯基法官在电梯里遇害,路易检察官在机场的洗手间,安格尔在停车场的汽车里,吴富在房屋后面的黑暗里。这位凶手在最后一分钟时,是不是面对受害人,让他们知道为什么他们要死?

凶手作案的过程中,没有留下从屋顶袭击的迹象,空旷的地方显然是最安全的地方。这使詹姆士感到,他最大的危险可能是在公寓外面的狭窄的走廊里,很显然,生日杀手不在人多的地方下手……四个案子中,没有一个目击证人。以前那个叫“山姆之子”的凶手,有不少人看见他逃离现场,还能描述凶手逃跑使用的汽车。但是这位“生日杀手”,没有人见过,他选择的时机很恰当,那个时刻,只有他和被害人在现场。

詹姆士从五斗柜上面的抽屉取出一把手枪,塞进他的大衣口袋,这把枪是有执照的。

该出发了。当他打开公寓门,走到走廊时,他全身紧张。他手里拿着手枪,随时准备射击。阳光从走廊的尽头照射进来,白天的这个时间,没有阴暗的地方可以躲藏。

他走到走廊的尽头,右拐有一道楼梯直通街面。他拐过去,朝四周观察,没有人影。楼梯角有一个狭窄的通道,通往地下室的门。假如他直接走下楼的话,地下室可能会有人突然出来。他下了一半楼梯,然后转身,向后退着走,面朝地下室的人口处。

没有人,什么也没有。

走到街头,就好像从黑暗的地下隧道,走进温暖的阳光中。在大厦门口,进进出出的人们微笑着向他打招呼,他在这一带很有名,大家都认识他。生日杀手显然不会在这里下手,因为这不符合他的作案方式。

大厦门口停着一辆出租车,但他没有上。单独和一位司机在汽车里,谁知道那个司机是不是杀手呢?他觉得自己有点太神经质了,但是,杀手不留痕迹地杀了四个人,不能对此掉以轻心。混在人群中比较安全,詹姆土决定步行去克林画廊。

理查德比他早到会场,他身材细长,温文尔雅,不像一个警察。画廊中早已挤满了爱好绘画的人,当高大的红胡子画家走进来时,人群中一阵骚动。这儿有一百位目击者。

理查德的表情很严肃,他把一份画廊准备的小册子递给詹姆士,里面有画的编号,以及詹姆士的小传。“你的生日印错了。”警官说。

小传上这么写道:詹姆士,1948年3月10日生,康涅狄格州,湖景城。

詹姆士找到画廊的老板:“克林,怎么会出这样的错呢?”他问。

克林皱着眉头瞧瞧那份小册子,说:“詹姆士,这是从你自己写的自传上复印下来的。”“我当然知道哪天是自己的生日。”“原稿在我办公室,我这就去取。”克林说完,离开他们,走进里面的办公室。“你怎么这么晚才到,”理查德说,“我正为你担心呢!”“我步行来的,这样好像安全些,”詹姆士说,从口袋里掏出恐吓信,递给理查德。

理查德皱皱眉头说:“他妈的,同样的笔迹!看来真是同一个人。”

克林从办公室回来,手里拿着一张纸。“詹姆士,你就是这么写的,”他说。

詹姆士一看,就知道毛病出在哪儿了。他是用圆珠笔匆匆忙忙写下这日期的,结果刚下笔时,笔尖干燥,把8月的“8”写得像是“3”。“问题不是很严重吧?”克林问。他是个天性开朗的人,长着满月般的一张脸。詹姆士的个人画展非常成功。“我们开幕才半小时,已经卖掉三幅画了。有两幅是在华盛顿画的,画的是那几个叫‘马沙林’的,把几位人质押在三栋大楼的事,还有一幅在海滨走钢丝的画。今天早晨你起床后,你的财产又增加了一万五千五百美元。”“你今天早晨把小册子发出去的?”理查德问。“对,我亲手发的,”克林说,“不过,两星期前,已经向有潜力的顾客寄出了好几百份。”

他们在展厅中漫步,来到一幅题为“海滨卖艺者”的画前,画框上贴有“已售出”的红条,突然,理查德的手猛地抓住詹姆士的手腕。“天哪!”理查德叫道。“怎么了?”詹姆士问。

理查德用另一只手指着画。画的背景是海滨,有许多彩色的遮阳伞,游泳者在远处冲浪,日光浴者戴着太阳镜。前景有两个男人在做杂技表演。一个人正在做倒立,双臂张开,站在倒立者两脚上的是第二个人,那人正咧着大嘴在笑。“不可能!”理查德说。“难度很大,不过,他们做到了。”詹姆士说。“我不是说杂技,”理查德说,“我是指站在上面的那个人——那个咧嘴笑的——你认识他吗?”“不认识,我是画画那天才见到他的。”

理查德放开詹姆士的手腕,脸上的肌肉在痉挛。“他的名字叫米伦,”警官冷冷地说,“他在时代广场杀死了一位女警察,后来在狱中悬梁自尽。你不知道你画的是谁?”“不知道。他当时正好在海滨上。”“你画得非常像。”“我有照相机一样的眼睛。”詹姆士说。

理查德盯着他的朋友:“他被路易检察官起诉,指控他犯有一级谋杀罪,陪审团判他有罪,金斯基法官判他终身监禁。他是个吸毒者,他向时代广场的一位女士购买毒品,那个女士刚好是便衣警察,他开枪射死了她。审理那件案子时,舆论界大肆抨击警察的办案方法,安格尔写了一篇文章,为警察辩护。”“这么说,他们三位都与这位米伦有关,”詹姆士说。“而你又画了他,”理查德说,“倒立的那个人是谁?”

詹姆士回忆了一下。“很难记住一张倒立的脸。”“可是他并不是整天倒立着的啊,他站起来时是什么样的呢?”“我不记得了,”詹姆士皱着眉头说。

理查德找到克林,问他谁买了那幅画。画廊主人耸耸肩。“一位老人,他有点怪,因为他付了现金,并且要立刻带走。我告诉他,画必须留在这儿,一直到两星期后画展结束。他开始很不高兴,但最后不得不同意了。”“他没有留下姓名?”“没有。不过我开了收据给他,让他画展结束后,拿着收据来取画。”“描绘一下他的长相。”“年龄很大,看上去身体很不好,一头厚厚的白发。不像是拿得出两千五百美元买画的人,不过,他是用现金买的。”

理查德转向詹姆士。“这个生日案子,总算找到了一点头绪。”“你知道什么了?”“米伦在监狱里自杀——那天刚好是他的生日!”理查德说,“报纸刊登了此事。现在,有某个心理不正常的报复者,在别人生日时报复。我们散步去吧。”

半小时后,詹姆士来到一位叫斯通的年轻律师的办公室。在乘出租车去那里的路上,理查德向他解释说,这位斯通曾经当过米伦的辩护律师,虽然最后官司输了,他却出了名。

斯通长得又黑又小,但显得精力充沛,他不停地在椅子里扭来扭去,同时一支接一支地抽烟。

理查德以前和他谈过,因为米伦和生日杀手的三位受害人有关联。现在,他把詹姆士刚刚接到的恐吓信交给斯通,还有一份画廊的小册子,里面有那幅“海滨卖艺者”画的黑白照片。“把你告诉过我的,再告诉詹姆士一遍,”理查德说。

斯通吐出一口烟,说:“许多人认为,我为米伦辩护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其实,是有人付钱聘请我为他辩护的。”“米伦请的?”理查德问,显然,他知道答案。“我不知道谁付的钱,”斯通说,“反正在诉讼的那几个月里,我每两个星期送一次帐单给米伦。每次送出帐单后两天,我就会收到寄来的钱,而且是现金,一千美元,或多一点,每次付的都是全新的钞票。信封里没有信,没有任何东西。钱是用平信寄来的,比普通信多贴一点邮票。”“那些信封你还留着吗?”理查德问。

斯通咧嘴一笑。“因为你打电话说要来,所以我留着,”说着,打开抽屉,拿出一个信封。理查德把信封放到詹姆士收到的信旁。“一样的笔迹,”詹姆士说,眼睛眯了起来,“生日杀手为米伦付律师费?”“看来是这样,”理查德说。“总共大约付了3万元,”斯通说。“斯通先生,你怕不怕收到恐吓信?”詹姆士问。

律师耸耸肩。“我为什么要怕呢?我试图救米伦,他被判刑,应该由路易检察官负责。詹姆士先生,你怎么得罪他了?”“好像是因为我画了他的像,”詹姆士说。“我认为不是这样的,”理查德说,“你也画了另一个人——倒立的那个人。”“但我没有画他的脸,”詹姆士说。“不过你可以凭记忆记起那个人的脸,我希望你最好记起来,”理查德说,“越快越好。他认为你的生日是明天。”

詹姆士本来准备留在画廊,吸引那些来参观的人,但是现在他改变了主意,回到杰弗逊大厦的画室。那天在海滨,他曾画了好几十张素描,这些素描也许可以使他想起一些当时的情景。

理查德坚持要派警察保护他,但是詹姆士不愿意。他很久以前就认定,一旦面对死亡,他愿意一个人来对付,他并不怕死。他锁上画室的门,扣上防盗链,检查了卧室和壁橱,一切都很正常。

他在资料柜里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了在海滨那天他用的素描本,那差不多是两年前的事了。他在画架前的椅子上坐下来,掏出口袋里的手枪,放在旁边的桌子上,以备万一。

那些素描没有给他提供什么线索。那天阳光灿烂,许多人在作日光浴,少女差不多全裸,男人的皮肤晒成古铜色,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什么了。

这一天真是够紧张的,詹姆士发现自己精疲力尽,他坐在摇椅上睡着了。

这一觉一定睡得很长,因为当他醒来时,房间里漆黑一片,只有街灯照在窗户上。詹姆士看了一眼手表,差不多是半夜十一点了,他睡了将近七个小时。

一个古怪的想法出现在他的脑海里。如果明天是他的生日,那么还有一小时灾难就要来临了。

他打开电灯,到屋角的一个柜子前,倒了一杯加冰块的酒。他想整理一下思路,他觉得自己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那个开中国餐馆的吴富和这个谋杀案仍然没有关系。

突然,他大脑就像电光闪了一下一样,看到了海滨上的杂技表演,他看见米伦终于跳下来,落到沙滩上,放声大笑。接着,那个倒立的人翻了个跟斗站了起来,那人也在微笑。那是个东方人!

詹姆士从桌子上拿起手枪,放进外套口袋。现在,他是猎人,不是猎物。他走到大厦外面,看到有一辆出租车停在那里。“去唐人街的‘中国宫殿’。”詹姆士对司机说。“那一带现在都关门了。”司机说。“你就照我说的开吧。”

出租车把他带到城中心,停在“中国宫殿”的外面。詹姆士付了车费向门口走去。有些顾客正从店里走出来,詹姆士走到门口,一个年青的中国人拦住了他的路。

詹姆士觉得心怦怦乱跳。现在,他记起了那张脸,记得很清楚,那张脸正是倒立者。“对不起,先生,我们已经关门了。”那个中国人说。“我不是来吃饭的,我想和你谈谈。”詹姆士说。“我们正在关门,先生。”“你叫什么名字?”“我叫吴烈,是这个店的老板。”“我想你应该认识我,我叫詹姆士。”

吴烈的头上冒了汗。“如果你不介意服务员打扫卫生的话,请里面坐。”吴烈说。

店里只有一张桌子有四个客人,他们正结账要离开。吴烈领詹姆士来到角落处的一张桌子。“对不起,我得派个人站在门边送客。”他走过去,和一个服务员谈了一会儿,彬彬有理地向正要离开的客人鞠躬,然后走回詹姆士那边,在他的对面坐下来。“詹姆士先生,有什么事吗?”“我等你都等烦了。”詹姆士说。“我不懂你的意思。”“我想你心里清楚得很。”詹姆士说,“我告诉你,吴先生,在我的外套口袋里有一支手枪,它正对着你的肚子,如果你敢轻举妄动的话,就叫你肚皮开花。我收到你的信了,我知道你就是生日杀手。”

吴烈舐舐他薄薄的嘴唇。“詹姆士先生,看看你的周围,你可以看出,你没有机会离开这里了。”

那些中国服务员已经停止清扫工作,堵住了每一个出口。“这么说我们两个人都要死了,”詹姆士平静地说,“有个笑话得告诉你,今天不是我的生日。”“那也没有关系,”吴烈说,“我可不能再等了,你在克林画廊开画展,是不是有人告诉你,你画的那个人是米伦?”“理查德警官告诉我的。”“一个聪明人,可惜还不够聪明。”“是你买下了那张画?”“我派人去买的,希望在你回忆起来之前,把它从画廊弄走。”

詹姆士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在你我死前,我想知道原因。为什么要杀那么多人?为什么连你父亲也要杀?吴富是你父亲,对吗?”

吴烈斜靠在椅背上,两眼看着头上的吊灯。“米伦是我最好的朋友。”他说。“所以,你就着手实施这个丧失理智的报仇计划。你杀害检察官、法官和那位记者的动机我可以理解,可是为什么连你父亲也下手?他和这个案子没有关联。”

吴烈开始轻轻地在椅上来回摇动。“让我告诉你,”他说,“只说这一次,因为没有人知道详情。”

詹姆士点点头,他的手指扣住手枪的扳机。一个轻举妄动,吴烈的故事就永远无法讲下去。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他有所举动的话,他也永远无法听故事。那些中国服务员似乎远远地把桌子围成一圈,不过他们没有掩饰一件事实,那就是说,他们两个人落在陷阱中间。“越南——那是政治家的战争,也是当权派的战争。”吴烈说,“米伦和我在越南认识。你或许会问,一位中国人加入美军,在越南做什么?”他苦笑着说,“告诉你,我是美国人,出生在摩托街这儿,在这个城市读书,从哥伦比亚大学机械系毕业。你知道,这是一个只讲机会的国度,一位中国机械师唯一的工作,只能在他父亲的餐厅卖杂碎给爱吃中国菜的美国人!但是,军方接纳了我,他们不是因为我是机械师才接纳我,而是我讲的语言,在越南可以派上用场。”

吴烈的痛苦叙述,让詹姆士动了一点同情心。他继续说:“我在西贡遇见米伦。那时我们两人都在度假。当兵的在休假期间,不是酒就是女人。还有好多大兵吸毒。米伦是个敏感而热情的人。他看见许多老年人、妇女和孩子被疯狂地杀死;他看见农作物和森林被摧毁;他看见没有军事价值的偏远村庄被夷为平地。于是用吸毒来忘却他所亲眼目睹的一切。他很想戒,但上了瘾,戒不掉。我试着帮助他。我憎恨毒品对人类的毒害,尤其是对米伦。当他毒瘾发作,受痛苦煎熬时,我陪伴他,有时候我以为他战胜了毒品。”“士兵们在哪儿弄到毒品的?”詹姆士问。“黑市买卖,经营这种生意的还是肩膀上有金色杠杠的。他们因此发大财。世界到处都一样,弱肉强食。嗯,在一次空袭中,米伦和我救了一些高级军官。我们两人一起受伤,一起就医,然后一起光荣退伍。”“回到家,我有工作——在这儿卖杂碎。米伦则找不到工作。他仍然在和毒瘾苦战。我把空闲时间都花在帮助他上。一般人认为,一个男人爱另一个男人是邪恶,或者是病态,但是我爱他。我愿意付出一切来帮助他解除痛苦——毒瘾的痛苦。我们在空闲时间尽量远离毒品,就像那天你看见的那样,我们到海滨消磨时间。有一天,我父亲派我到旧金山做生意,我拒绝了,因为我知道米伦会毒瘾发作。“可是,我父亲一定要我去,如果我丢了这份工作,就无法帮助米伦了,所以我不得不听父亲的话,到旧金山去。我们约好,每天通一次电话。但是,第二天,他没有接电话,我知道他出事了!”

吴烈一拳砸在桌子上。“我不得不在旧金山多呆了几天。米伦一直没有再接电话。等我回来时,一切都完了。他杀死了一位伪装贩毒的女警察。”吴烈痛苦地扭动着身体。“詹姆士先生,在这个民主自由的国家,我们就是这么办事的。警察一发现他们吸毒,就把他们投入监狱。”“吴烈,他不仅贩毒,他还杀死了一位女警察,”詹姆士说。“那是他被发现后才杀了她!我听说有一位叫斯通的律师很有才华,所以鼓励米伦聘请他,斯通律师认为有机会救米伦。”“你就是付律师费的人?”“是的,斯通律师在法庭的滔滔雄辩很有力。米伦是个病人,警方利用他的病,驱使他杀人,那种事,他从没有做过。斯通律师指出,米伦是个需要救助的人,不是应该惩罚的凶手。检察官不以为然,法官也判他有罪——而米伦,可怜的米伦,撕床单做成绳子,在他生日的那天自尽了!这些没有理解之心,没有同情心的人杀死了他。”“所以,你就一个接一个地杀掉他们?”“是的,一个接一个。”“可是你父亲呢?”

吴烈舐舐嘴唇。“他逼迫我到旧金山去,假如我没有离开纽约的话,我可以阻止发生在米伦身上的事,我会陪伴着他,帮助他熬过毒瘾发作的痛苦。”

詹姆士没有说话。

吴烈冷笑道:“事情就是这样。现在,詹姆士先生,假如你杀了我,你永远无法活着离开这里;假如你没有杀死我——你也无法活着离开这里。”

房间静悄悄的,静得詹姆士觉得都可以听到厨房水龙头的滴水声。接着是一阵叫声,很多人从一扇门冲进来。围成一圈的服务员被冲散,而且有一声枪响。

詹姆士对面的吴烈突然站起来,像变魔术一样,从袖口拿出一把刀。他向詹姆士扑过去。画家躲闪一下,同时开枪,他是对着吴烈的膝盖开的,而不是胃部。吴烈尖叫一声,倒在桌子上。“你这该死的傻瓜!”理查德说。他站在詹姆士的身边,詹姆士躺倒在地板上。“你为什么不让我们来处理?”

詹姆士想放声大笑,但忍住了,同时站起来。问理查德说,“你怎么到这儿来的?”“我接到一份米伦服役的报告,他和吴烈一起授勋,是这点把事情凑到一块了。我花了几个小时才使法官签了一份搜查证,警察办事得依照法律条文。我一直想找到你,找不到,我就明白,你可能记起那个倒立者的面孔,自己去扮演擒贼的角色了。”詹姆士对面的吴烈突然站起来,像变魔术一样,从袖口拿出一把刀。

詹姆土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他问:“你想,一个男人会在这个餐厅喝杯酒吗?”

人类的天性

戈德警官低头看那女人的尸体。她穿着睡衣,睡衣上披着一件蓝色法兰绒睡袍,躺在厨房地板上,全身扭曲。那个女人30岁左右,一头棕发,由于头部被打破了,看不出长得是美还是丑。凶器是一根铅管,正放在她身边。厨房桌上有一个袋子,里面放着日常用品,后门开着。“打电话叫拍照的来了吗?”戈德警官问站在身边的年轻警察威廉。“叫了,警官,验尸官也找了。”

戈德警官转过身,回到前面的小客厅,死者的丈夫乔伊斯就在那里,双手在膝盖之间揉搓着。一位警察站在旁边,装作没有看见的样子。“那根铅管,”戈德警官对死者的丈夫说,“是你们屋里的东西吗?”

乔伊斯30多岁,长得很英俊,现在,他脸色苍白,显得非常悲伤。他看着警官,摇摇头说:“不是,我以前从没见过。”“我想请你把上午发生的事再说一遍。”“我和每个星期六上午一样,到市场去购买东西……”“你购买东西?”“我妻子在学校教了一星期课了,我……我想让她周末轻松轻松。”“乔伊斯先生,你上班吗?”“我?”他惊讶地说,“我推销保险,”停了一下,他又说,“如果你指的是她的工资的话,那我可没碰她的钱,我们靠我的收入生活。”“那么她为什么要去教书呢?”

乔伊斯点点头,“她喜欢教书,我们结婚时,她不想放弃教师这一工作,我也没有勉强她。”说着,他叹了口气。

戈德点点头,“你星期六上午去买东西,接着呢?”

乔伊斯耸耸肩,低头看着地板,声音哽咽地说:“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我去市场.买了一星期的日常用品,开车回家,从后门进来,发现她……”“知道是谁干的吗?”

他慢慢地摇摇头,“不知道。”

威廉插进来问:“你进过卧室吗?”

乔伊斯点点头,“进过,电话在那儿,我是在那儿给你们打的电话。”“你碰了什么东西吗?”“没有。”

威廉对戈德警官说:“卧室被洗劫一空,抽屉、五斗柜和衣橱都被翻过。”

戈德警官说:“你屋里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吗,乔伊斯先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也没有现金,只有两枚戒指值点钱……值个百十块。”

拍照的来了,戈德和威廉领他去厨房,接着,验尸官也来了,他们带他到现场。

戈德回到死者的丈夫那里,问道:“乔伊斯先生,你是几点到市场去的?几点回来的?”“我大约九点钟左右离开家,准确的时间记不清了。”“那么,时间应该在8点50和9点10分之间?”“差不多。”“回到家呢?”“我没有注意,我走进来,看见她躺在那里,我的脑子全乱了。”“你能说一个粗略的时间吗?”

乔伊斯想了想,“我想大约半小时前,我打电话报警,然后……”他抬起头,“等等,我记起来了。我结帐的时候,市场的钟是10点40,5分钟搬东西上车,5分钟回到家,那么,我发现她的时间应该是10点50分。”“乔伊斯先生,你们结婚多久了?”“到6月就整整10年了。”“没有孩子?”“没有。”“你知道谁跟她有仇吗?”“不可能,每个人都很喜欢她。”“有没有亲戚?”“她母亲、两个弟弟和一个妹妹,都住在西海岸。”

戈德警官回到厨房,验尸官告诉他,女人是被铅管击打致死的。拍照的说他已经拍完了,同时问警官,要不要他刷指纹。“看看铅管上能不能找出指纹,”戈德警官说,“还有卧室抽屉,我知道五斗柜被翻弄过。”

威廉问道:“你相信房间被窃吗?”

戈德警官耸耸肩,“可能有人进来偷窃,可能是乔伊斯杀了她,伪造了被窃现场。也可能是别人杀了她,故意弄成这样。”说着,他转向验尸官,“你认为是什么人杀害了她?”

验尸官说,他不能妄加推论,说着,坐在厨房的桌子边填写表格。

现在,尸体是面朝上的,戈德警官对威廉说:“去找条被单来,把她盖上。”

女警察路易丝走进来,她是一个年轻漂亮的红发女郎,虽然年纪不大,但却很冷静老练,她是戈德警官的女儿。“嘿,他们要我来检查一具尸体,”接着,她看到地上的尸体,他严肃地问:“是一桩凶杀案?”

戈德警官说:“宝贝,是凶杀案。”

路易丝蹲下来检查尸体的衣服时,戈德来到外面,打量着四周。房子坐落在一个小小的平房区,本身也是用砖头砌的平房,后面有一个车库,中间只有一条车道。乔伊斯的旅行车停在车库前面,距门廊有两步的距离,车后面还有两袋和厨房桌上一样的日常用品。

威廉走出来说:“铅管上没有指纹,看来五斗柜上也不会有,我们没有发现什么线索。”“没有证人的时候,我们一般就没有线索,”戈德警官叹了口气,走上门廊的台阶,“嗯,我想接下来就是查访附近邻居,看看有没有推销员、流浪汉之类的陌生人,了解一下乔伊斯家的情况,我想知道,乔伊斯是不是真的很悲伤。”

当他们走进屋时,尸体已经盖上了一条床单,路易丝告诉他们说,死者的结婚戒指和订婚戒指都不见了。“路易丝,当你检查尸体的时候,有什么看法?有什么女性的直觉?”戈德警官问道。

她说:“如果你的意思是,我是否认为乔伊斯先生说的是真话,那我可不知道,我没有发现什么和他的说法矛盾的东西,也许事情真的像他所说的那样。”

戈德警官走进小卧室,拍照的工作人员一边收拾他的设备,一边摇着头说:“五斗柜上有些指纹,但是看上去像是女人的。”

戈德、威廉和乔伊斯走进卧室搜索,乔伊斯检查了各个抽屉,看看他妻子的钱包,发现里面没有钱,她柜子里的珠宝盒也不见了。“你的珠宝保险了吗?”威廉问。

乔伊斯摇摇头,“那不值几个钱。”

戈德警官拿起电话桌上的一张便条,递给乔伊斯,那上面写道:“社区会,星期二,四点。”“那是我妻子写的,”乔伊斯告诉他,“我们平常星期一在教会开会,我想那是通知改时间。”“你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接的电话吗?”“我不知道,应该是我不在的时候接的。”“你知道电话是谁打的吗?”

乔伊斯说,可能是社区会的主席玛莎。戈德警官在电话捉的小本子上,找到了她的电话号码。

威廉领着乔伊斯回到客厅时,戈德警官打电话给玛莎。

她说电话是她打的,通知开会时间变了,事实上,她就是在上午打的。“玛莎,你是在今天上午什么时候打的?”“大约九点十五,嘿,出什么事了?”“是出事了,你能肯定是九点十五分打的吗?”

玛莎犹豫了一下,“我不敢肯定说时间一定很准确,但是,我确信我不是九点之前打的,乔伊斯太太是我通知的第四个人,时间不可能在九点一刻之前,这一点我有把握。”“接电话的是乔伊斯太太本人吗?”戈德问。“是的。”“你们谈了多长时间?”“哦,大约两分钟,一般我们会多聊一会儿的,可是我还要通知别人,所以就没有多聊。”“她没有提到她丈夫吗?”

玛莎说没有,同时再次问出了什么事。

戈德告诉了她,又问了她一些问题,但是,没有进一步的收获。

挂上电话后,戈德回到乔伊斯那里,让他把发生的事再重述一遍,内容还是和以前一样,但是多了两件事:他不知道玛莎打电话一事,他不知道谁能证明他不在场。

灵车驶进车道,两个停尸房的工作人员抬着一个担架,从后门进来。戈德看着他们熟练地抬起尸体,抬了出去。他派一位巡警回去巡逻,然后和威廉一起到附近看看,希望能问出一点结果。

他们来到紧邻乔伊斯家车道的那间平房。出来开门的是一位年轻的金发女人,她穿着短西裤和露背上装。戈德警官亮出警徽,解释了隔壁发生的事。“我看到灵车了,”女人说,“你说她遇害了?啊,这太可怕了。”“你和他们很熟吗?怎么称呼你?”“我叫戴安娜,我跟他们不熟。”“你先生呢?”

那个女人大笑起来,“他每个月寄一张支票付赡养费,我只关心支票。”“哦,”戈德说,“你能告诉我有关今天早上的事吗?你有没有看到或听到什么?”

戴安娜皱起眉头,想了想,然后说:“我听见他们的汽车九点钟出去,其他就想不起来了。”“你说九点钟?”

她耸耸肩,“可能不是九点整,可能过两、三分钟。”“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呢?”

她笑起来,“我九点醒来时,抬头看看钟,当我起床的时候,听到他们的汽车声。”“你没有听到或看到别的什么?”“没有,一直到灵车来。”“你没有听到他的汽车回来?”

她摇摇头,“我只听见它出去,因为卧室在房子的那一边,窗户是开着的。”“我明白了,”戈德抿抿嘴唇,“再问一个问题,你知道他们的婚姻状况吗?他们相处得怎么样?打架吗?”

戴安娜说她不清楚,她没听见过他们吵架。“我明白了,现在再问最后一个问题,这问题非常重要,你确信他开车出去的时间是九点钟吗?”“绝对确信,因为我起床时看了钟,我在窗边做了十五分钟的健美操,我记得汽车不在那里。为什么这很重要呢?”“因为这可以证明他的确购物去了。”“我知道了,换句话说,我是他不在场的证人。”“是的,可以这么说。”“我很高兴我能帮忙。”“我们也很高兴,我们会请你作证的。”

她微笑着说:“非常乐意。”

戈德和威廉又问了乔伊斯家另一边的那家人,但是,毫无收获,没有人注意到附近有可疑的陌生人,没有人看见乔伊斯去市场。

十二点半后,戈德和威廉回到警察局的办公室,队长在办公室里,戈德的女儿路易丝也在。“我们调查了半天,一点儿线索也没有,”威廉告诉队长,然后解释案情:乔伊斯先生九点到九点五分离开家,九点十五分到二十分之间,乔伊斯太太接到一个电话,九点二十分她挂上电话,十点五十分乔伊斯先生回来,这段时间内有人从后门进去,用铅管打死乔伊斯太太,偷走了一盒不值钱的珠宝和乔伊斯太太钱包里的几块钱。

队长对戈德说:“你们就只知道这些?”

但是,戈德的注意力只落在他女儿身上。“路易丝,你是一个漂亮的女孩,”他说,“我现在才注意到。”

她笑起来,让他别开玩笑。“不,我不是开玩笑,我是说真的。”“你要干吗?”“我们回家吃午饭的时候,你要换上你最漂亮的衣服,然后,让我们看看你的表演。”

路易丝、队长和威廉都感到非常奇怪,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是,戈德只是很神秘地说:“等着瞧吧。”

那天下午两点半,戈德警官再次来到戴安娜家,他微笑着说,很抱歉再次打扰她,她能不能到局里去录个口供。她说可以,然后穿上外套。

在途中,他对她说,非常感谢她的合作,她说她只是尽自己应尽的义务罢了,她很愿意为一个无辜的男人作证。

戈德警官说:“还有一件事,你听了一定会很高兴,我们另外找到了一个可以证明他不在场的人。”“哦,”她转头看着他,“谁啊?”“他认识的一个年轻小姐,她作证说,九点十分时,她看见他走进超市。”

戴安娜很惊讶地又“哦”了一声。

戈德警官带戴安娜走进刑侦队,队长和威廉都在办公室,他向她做了介绍,然后告诉她,一会儿就录口供,请她先在旁边的房间里稍等一下。他领她来到门边,路易丝正坐在里面沙发上,她穿着最漂亮的衣服,显得光彩照人。“这是玛丽小姐,”戈德介绍说,“就是她在超市看到乔伊斯先生的,对吗,玛丽小姐?”戴安娜站在门边,但是,那位玛丽小姐似乎没有注意到,她高兴地说:“对,九点十分,乔伊斯走进市场,我知道得这么准确,是因为我当时一直看着手表。”

戈德警官微笑着点点头,但是,戴安娜没有笑,她喝道:“她撒谎!”

玛丽小姐脸一扬,说:“我知道乔伊斯什么时候走进市场,我一直在看手表。”“她撒谎,”戴安娜高声喊道,“因为乔伊斯九点半后才离开家。”“九点半?”戈德说。“九点半,”她对他说,“因为那个骗子就是在那时杀了他妻子。他干完后没法立刻去市场,因为他衣服弄上了血渍,他得换衣服,那件衣服现在就在我家洗衣篮里,还包着珠宝盒。”

戈德问:“真的吗?”

但是,戴安娜没有理睬他,她指着玛丽说:“如果你想和他一起逃到维京岛,没门,我要让他进监狱。”

她把这件事告诉了所有的警察,并且录了音,说乔伊斯如何答应跟她结婚,如何让她作伪证。接着,他们把检察官请来,她又说了一遍。然后,他们派两个警察去逮捕乔伊斯。

在刑侦队,队长和威廉都看着戈德,摇摇头说:“真让人吃惊!”“这没什么,只是人的天性,”戈德回答说,“我估计,她一看到一位比她年轻、漂亮的女孩也在替乔伊斯撒谎,就会嫉恨得忘掉一切,说出真相。”

威廉说:“我感到惊讶的是,你怎么知道她和乔伊斯有瓜葛呢?”

戈德说:“这又是人的天性。她是一位离了婚的性感女人,他是一个英俊的保险推销员,自由支配的时间很多,妻子又整天工作,不在家,这样的两个人很容易搅在一起的。另外,他妻子有一笔十年未动的积蓄,这很容易导致谋杀。”“我一看到隔壁那个女人,一看到她的短裤、露背装和金发,就断定是谋杀,我所需要的就是让她说出整个故事。”

宴会与谋杀

格林在沦落为骗子之前,是一位演员。他身材高大,浓黑的头发中夹杂着几丝银发,那浓密的八字胡使他看上去像个希腊人。

那年一年,他一直在格林威治村混日子,打算在演艺界另起炉灶。他演了几次电视广告和小剧院中的一些角色,但说不上有什么成就。但是,两个月前,他本来有可能在一部电视剧中扮演重要角色的,但最后又落空了,这使他非常沮丧。

事业上失意,情场上得意。两个星期后,他邂逅了玛丽。

他是在一次聚会上遇到她的。她身材苗条,一头褐色长发,真是一个迷人的尤物。他们坐在一起,一边聊天,一边欣赏即兴短剧。两小时后,他们在一家酒吧分享了一瓶红酒。

他们邂逅的那个周末,雨一直下个不停。他们在她的公寓呆了两天三夜。她的公寓坐落在东54街。格林从来没有遇见过像她那么可爱的女孩。她父亲山姆是一家大电业公司的董事长。三年前,她父亲企图阻止她进入演艺界时,她离家出走当了秘书。她一边工作,一边等待着演戏的机会,总希望自己有朝一日成为当红演员。

她有个哥哥,叫罗纳德。兄妹两人并不怎么合得来。哥哥在纽约主持分公司的业务,心中只有钱。

她是个多愁善感的女孩,似乎认为世界随时都会垮下来。她自称是个宿命论者。她在纽约只有一些朋友,除了哥哥之外,没有任何亲人。

格林不想只和她做露水夫妻,而想要她陪在自己身边。她人长得好,又有钱——至少,她父亲去世后,她会继承一大笔钱。

她告诉格林,她生活中另外有个人,那人叫麦德隆。他是个年轻的律师,在华尔街工作。他是个极其可靠的律师,有一座豪华的办公大厦,每天换一套西装。他迫不及待地想和她结婚,从而使她摆脱演艺圈,回到原来的金钱世界。她不知道怎么摆脱他,但她知道,他不是她想要的那种男人。

格林没有告诉她,自己在诈骗圈的那段不光彩的经历,只是说自己飘泊多年,有时做些无意义的工作来弥补演戏得来的微薄报酬。但是,后来她还是知道了。格林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的,也许是她向麦德隆提到格林,麦德隆找人做了调查。总之,她告诉格林,她已经知道了他的底细。那天是星期六,他们在做彩排。排练结束后,格林到她的公寓去吃午饭。等他坐下后,她便开始质问他。

她非常伤心,不是因为他曾经是个骗子,而是因为他不信任她,没有把一切告诉她。他向她道歉,可是她仍然不能回心转意她说,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请求格林两个星期内不要打电话给她,也不要去看她。格林就这么离开了她的公寓,在酒吧消磨了一个下午。

大约六点钟时,格林想起,那天晚上有人邀请他去参加一个宴会,主人是马戏团的后台老板之一,他住在西84街。于是,格林叫了一辆出租车,回到格林威治村的家中,沐浴、更衣,并吞下大量的咖啡使自己清醒过来。

举行宴会的是莫林家。他家所处的公寓大楼坐落在百老汇十字路口的东边,几乎占据了整个街区,是一幢由玻璃、瓷釉和钢铁组成的现代化建筑。他家的门牌是10D,格林看看手表,时间是九点过几分。晚风清凉,走在路上使人觉得非常爽快。

来到大厦门口,三对衣着整齐的人正好也要进去。格林并不认识他们,但和他们一起进了电梯,又出了电梯。莫林夫妇说他们住在左边最后一家。那扇门正好大开着,音乐和嘈杂的人声从里面传来。

房间显得很拥挤,三、四位身穿白色外套的侍者端着饮料在人群中穿梭。人群的嘈杂声和刺鼻的烟味让格林感到恶心。他在人群中寻找剧团来的熟人,想和他们聊聊天。可是,他失望了。突然,在前面房间的一个角落里,他看见一位少妇。她站在一扇敞开的窗户前,贪婪地呼吸着外面的新鲜空气。她矮小、瘦削,皮肤是深色的,头发剪得很短,像个男孩子。她脸上茫然的神情让格林心动。于是,他挤过去,来到她面前,作了自我介绍。接着,他问她的姓名。“美娜。”她说。

她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东西,让格林想起玛丽,似乎她也是个多愁善感的宿命论者。他们聊了起来,几分钟后,他便把手搭在她的肩上。她穿着一身银色的衣服。当格林碰她时,她抬起头,冲他忧郁地一笑。他向她建议说,离开这个纷乱的地方,另外找个安静的去处。“哦,好的,”她急不可待地说,把杯子放在窗台上,她捏捏格林的手说,“我们就不必麻烦主人了,自己悄悄溜走吧。”

他们穿过拥挤的人群,走进电梯,来到街上。在几条街外,他们找到了一家僻静的酒吧。之后,他们叫了一辆出租车,来到格林的住处。

他们俩都喝了不少酒,所以那晚发生的一切似乎都在梦中。在某些方面,美娜和玛丽并不相同——她少言寡语,格林只知道她已经结婚,但丈夫经常打她。几个星期前,她忍无可忍,终于离家出走。她要格林把所有的灯都关上,因为她不想让他看见她丈夫在她身上留下的伤疤。

%%星期天上午他醒来时,她已经不见了。枕头下面压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温柔的人,我将永远感激你。美娜。”如果没有这一张纸条,昨晚的一切肯定就是一场梦。

然而,仅仅半个小时后,令人销魂的美梦就变成了可怕的噩梦。

大约十点钟,格林刚刚冲完沐浴出来,就有两位警察来敲门。那位胖的自称李警官,那位粗壮的波多黎哥人是丘普警官。“你认识一位住在东54街264号的玛丽小姐吗?”“当然,我认识她,出了什么事?”“她死了,”李警官告诉格林,“我们发现她死在公寓里,身中五刀。她大约是昨晚十一点到今天凌晨一点之间遇害的。”

格林大吃一惊,跌坐在一张椅子上。“公寓里到处都是你的指纹,格林先生。如果可以,请问你昨晚十一点到今晨一点在干什么?”

格林明白了他们的来意。他不禁对昨晚在莫林家遇到的那个女人感到高兴。他将他和美娜之间的事全盘托出,甚至还拿出了枕头下面的纸条。“一张你自己桌上的纸,一支你自己的笔,而且是一个你不知道姓什么的女人写的,”李警官把格林的话记下来,“好,格林先生,穿好衣服,我们一起去拜访你的朋友莫林夫妇。”开车进城的路上,丘普警官向格林透露了一些情况。第一个发现玛丽遇害的,是她的哥哥罗纳德。显然,昨晚格林离开后,玛丽给她哥哥打了电话,告诉他哥他们之间的事。罗纳德答应今早来接她,带她出去吃早饭。当他来到玛丽的住处时,发现门开着,接着便发现了她的尸体。

警方是通过罗纳德了解到格林的底细以及他和玛丽之间的争执的。格林明白他们为什么要把自己视为头号嫌疑犯。不过,他并不惊慌,因为他知道自己是清白的,而且他还可以通过莫林夫妇找到美娜,以证明自己不在场。

李警官将车停在公寓前面。丘普警官留在车上,由李警官陪格林走进大楼。警官告诉门房:“10D,莫林家,有公事。”说完,他们走进电梯,按了去十楼的钮。莫林夫妇都在家,正在看星期日报纸。经过昨晚的宴会,屋内一片凌乱,杯子、烟头到处都是,空气中浓重的烟味仍然没有散去。

谈话开始后,格林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一下子紧张起来。“对不起,警官先生,”莫林先生说,“我们并不认识一个叫美娜的女人。我可以肯定,我们并没有邀请她,我也不记得格林先生昨晚来过。如果他和那位美娜小姐真的来过的话,我和我妻子肯定会看见的——昨晚,我们总有一人守在酒吧,是不是,亲爱的?”“是的,亲爱的。”

李警官那双眼睛紧盯着格林:“格林先生,你不是说昨晚有三、四个侍者在招待客人吗?”“是的,绝对没错!”格林说。

莫林夫人用一种怜悯的眼光看着格林,好像她发现他是一个疯子。她说:“昨晚的宴会,我们没有请任何仆人,客人们不是自己动手,就是由我们夫妇俩来招待的。”“谢谢你,夫人,谢谢你,先生。”李警官说,挽起格林的胳膊,“格林先生,我们走吧。”

说时迟,那是快,格林挥拳朝李警官的小腹打去。趁他疼得弯下腰时,格林逃出房间,顺着防火梯跳到房顶;接着,又跳到另一幢房子的屋顶。格林回到街上,穿过大街小巷,终于摆脱了警察。

家是不能回了,格林只好投奔黑社会的朋友。他做了整容手术,乘飞机来到洛杉矾。虽然纽约的报纸并没有对他的案子大事渲染,但还是登了他的照片,所以他一直东躲西藏,直到找到他以前的同伴杰瑞。“杰瑞,我是跳到河里也洗不清了。我没有杀玛丽,但是,有人陷害我,而且做得天衣无缝,因此没有人相信我的话。如果你还是我的朋友,我请求你再扮一次侦探,我需要你的帮助!”

杰瑞揣摩着莫林夫妇的证词……没有人在宴会上看见过格林,也没有任何侍者在宴会上……一个假想突然浮现在他脑中。“好吧,”杰瑞对格林说,“我可以接下你的案子,但我的酬金可不低啊。”“我还有点钱……”格林说。“那就好,”杰瑞打断他的话,“你就住在我这里,我到纽约为你查个究竟。怎么样?”“太好了。”格林说。

于是,杰瑞打点行李,乘飞机来到纽约,住在时代广场北边一家不起眼的旅馆,然后——闭门睡觉。

任何侦探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一个跑腿的。所以,星期一上午,杰瑞的第一件工作就是查阅电话簿上私人侦探的名字。他看到沙根·赫斯这一名字。三年前,杰瑞曾用他做过调查。赫斯是个捷克难民,在东65街开了家私人侦探公司。他说一口夹生的英语,烟抽得很厉害,但很能干。杰瑞给他办公室打了电话,约好下午见面。

四点差几分,杰瑞走进东65街的办公室。四十五分钟后,赫斯把两百美元预付金放进口袋。“杰瑞先生,很高兴能为您效劳。”赫斯说,“我在警察局有很好的关系。你星期四再来,那时我会向你提交第一份报告。关于警方调查情况、那位叫格林的演员、死者的哥哥,我都会有消息告诉你的。”“别忘了还有一个人,”杰瑞说,“麦德隆,那个华尔街的律师。”“我知道该怎么办,”赫斯说,“星期四下午四点,好吗?”

离开赫斯的办公大楼后,杰瑞看看手表,决定拜访一下东海岸最好的做假证件的人。当他离开那位绅士的住宅时,已经是晚上八点,他怀中揣着纽约警察局的警徽,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可以派上用处的。这么看来,杰瑞对赫斯说:“这三个人都有杀害玛丽的可能。”

杰瑞乘出租车来到百老汇与87街的交汇处,再向东走了半条街,就来到了格林参加宴会的地方。杰瑞向门房亮了亮警徽,便走进大楼。住户名单上的确有莫林一家,但由于已经知道他们对警方的证词,所以杰瑞没有按他们家的门铃,反而按照自己的假想,按了11D的门铃。没有人回答,杰瑞不停地按着。“你就是按一整夜,也不会有人答应的,”门房嘲笑道,“不会有人答应的,因为六个星期前,琼斯家就去海上度假了,大约星期天才会回来。”

杰瑞把手指移到9D上,那门铃旁的名字是谢林。还是没有人回答。“他们也不在,”门房说,“我想他们是去参加医学年会了,大约星期四晚上回来。”

杰瑞向门房道谢,转身离开。

星期四下午,杰瑞来到赫斯的办公室,草草地扫了一眼他准备的报告。那些报告都夹在一起,放在一个牛皮纸卷宗里,只有三张照片放在外面。一张是格林的,看上去比他本人英俊。一张是麦德隆律师的,看上去像是从毕业纪念册里拍下来的快照。照片上的人有张瘦削严肃的脸,嘴角下垂,两眼由于近视而显得无神。难怪玛丽生前会喜欢格林。

第三张是她哥哥罗纳德的。这是赫斯的助手在曼哈顿分公司门前偷拍的。他是个矮小、粗壮的男人,浅色的头发从中间分开,修剪得很整齐,唇上蓄着细细的两撇八字胡。他穿着昂贵的西装。杰瑞仔细看过三张照片后,把它们放进口袋里。“这么看来,”杰瑞对赫斯说,“这三个人都有杀害玛丽的可能。她哥哥说他整个星期六晚上都在看电视,楼下的人也证实听到了电视的声音,一直到凌晨一点。但他完全可以在打开电视后,偷偷溜进去杀害他妹妹。”“至于麦德隆,”杰瑞继续分析说,“他当时在参加酒吧俱乐部的鸡尾酒会,但没有人能证明他何时来、何时走。他在回家途中完全可能下手。在十一点到一点之间,没有任何证人看见有人走进玛丽小姐的住处。麦德隆可能是出于妒忌,而罗纳德则可能是由于金钱。”“山姆的遗嘱写得很明白,”赫斯说,“他的财产留给儿子和女儿,如果他们中有人在父亲去世之前死去,那么财产全部归生者所有。山姆今年已经七十三岁了,并且因为心脏病发作住院两次。”

他咳嗽了一声,说:“我是无权了解一位活人的遗嘱的,为了搞到遗嘱的内容,我多花了两百美元。”

杰瑞皱皱眉头,从钱包取出钞票,心中暗想,这办公室里,骗子可不止一个。

星期五早晨,杰瑞被街头垃圾车的轰鸣吵醒。昨天晚上,谢林医生夫妇应该已经回到他们的公寓了。不过,今天天气阴冷,不适合工作,他决定第二天再去拜访。

他一边在镜子前刮胡子,一边琢磨格林的问题。

如果莫林夫妇和格林说的都是实话,那这位倒霉的演员和他的美娜怎么会在宴会上被人视而不见呢?唯一的解释就是,他走错了宴会,而他自己却不知道!

按照格林的说法,他和一群不认识的人走进大厦,上了电梯,又下了电梯,来到左边最后一扇门前,那里正在举行宴会——却不是他被邀请参加的那个!

难怪他没有看见任何熟人,难怪莫林夫妇和其他剧团成员都没有看见他。他不是到了莫林家楼上,就是去了楼下。既然11D琼斯夫妇出去旅行了,那么就剩下9D的谢林家了。

突然,杰瑞明白了自己一直忽略的部分。如果格林是被陷害的,如果真有一个能证明他无罪的美娜,那么,真正的凶手就可能在这个女人与警方联系前,把她干掉。格林的声明曾登载在各报纸上。

杰瑞飞快地穿上西装,冲进细雨中。一辆出租车把他送到那幢高级公寓楼前。他向门房晃晃警徽,按响了9D的门铃。

他告诉对讲机中的那个人,他是警察,为办案而来。

三分钟后,杰瑞坐在谢林夫妇的早餐桌旁,开始向他们提问:“三星期前的星期六,你们二位是不是在家里举行过宴会?”“是的,警官,我们的确举办过宴会,”谢林夫人回答道,“那是个了不起的宴会,是不是,亲爱的?”“规模很大吗?”杰瑞问她,“每个来参加宴会的人你们都认识吗?”“那次宴会是有些杂乱。”谢林大夫承认道。“你们是否雇佣了四名身穿白色制服的侍者来帮忙?”“是四个,”谢林大夫答道。他偷偷瞥了眼妻子,似乎打算问杰瑞些什么,但他妻子脸上的表情却又让他闭上了嘴。“你们的宴会上是否有一位年轻女子,身材瘦小,深色皮肤,剪得短短的黑色头发,身穿银色套装,自称为‘美娜’?”

谢林先生像弹簧一样猛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他的脸由于兴奋涨得通红。“我早就知道你会这样问!就像昨晚我不在家,另一个警官问我妻子那样。是的,先生,那女人星期六在我们的宴会上,但她不叫美娜,而叫卡罗·希福,就住在这幢公寓的九层!那天晚上,我看见她站在窗户边,可再一回头,她就不见了!”“你说另外一位警官是怎么回事?”杰瑞问道。

谢林太太意味深长地看了杰瑞一眼。“你们当警察的彼此不联系吗?昨晚我们刚回答过同样的问题——对了,那位警官姓什么来着?”

杰瑞本能地掏出钱包,取出罗纳德和麦德隆的照片放在他们眼前,然后尽量装成警方问话的方式道:“夫人,请不要介意,但我想知道那位警官是这两位先生中的哪一个?”“是这个,”她说,将其中的一张照片递给杰瑞。

现在,杰瑞知道凶手是谁了。凶手的动作比杰瑞快了十二小时,可能早在昨晚就闯进卡罗·希福的公寓杀死她。突然,杰瑞想道:不,不可能,因为她的工作是值夜班!“打电话给附近的警察局,”杰瑞对谢林医生说,“让他们马上派人到这里来!”说着,他起身冲进走廊,沿着楼梯来到九层。门紧紧地锁着,他一边猛推房门,一边拼命地按门铃。里面传出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接着便什么也没有了。

杰瑞打量了一下门锁,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一把一把地试。终于,试到第五把时,门开了。他轻轻拧动把手,蹑手蹑脚走了进去。

一个男人手持长刀,向杰瑞冲来。

杰瑞一脚将他踢倒在地,正倒在刀刃上,鲜血从他的手掌和手腕处涌出来,他疼得大叫起来。杰瑞顺势抓住他的脑袋,使劲向地板上撞去,一直把他撞昏。

他就是谢林太太认出的那个人。矮小、粗壮,浅色的头发从中间分开,还有两撇细细的八字胡。正是他,罗纳德。

房间里传来低低的呻吟声。杰瑞走进房间,发现她被捆在沙发后面,嘴上还粘着胶布。她瘦小、深色皮肤,一头短发。

杰瑞替她解开绳索,轻轻拉开她嘴上的胶布,并温柔地说:“好了,没事了,我们已经逮住他了。”

她哭着扑进杰瑞的怀中。“警察马上就到,”杰瑞告诉她,“你就是参加谢林家的宴会、遇见格林的那个女人?”“是的。”她呜咽道。

杰瑞把她抱回床上休息,然后匆匆跑回走廊。正当他经过走廊时,一扇电梯的门开了,走出两个身穿制服的警察。“在那边!”杰瑞一指,“九号,快!警官,快!”

其他的事情,杰瑞是从赫斯那里了解的。罗纳德明白,如果在老人未死之前,先置妹妹于死地,他就可以独吞全部的家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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