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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10-08 13:1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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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靖林

出版社:新华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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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子释义

庄子释义试读:

前言

任何人的所知所识都是有限的。如果以这种有限的眼光去看待事物,就会产生成见,进而产生无谓的争论。正如盲人摸象故事中的盲人,虽然摸到大象尾巴的盲人感知到的大象确实像一把扫帚,摸到大象耳朵的盲人感知到的大象也确实像一把蒲扇,但如果他们将自己感知到的东西当作大象本身,就会出现问题。

推及一般,只要我们将自己有限的知识当成了事物本身,就会产生成见、产生争论。反之,如果我们知道自己的所知所识是相对的、有限的,就能消除那些无谓的争论。进一步而言,如果我们不仅知道自己的所知所识是相对有限的,而且还能忘我地与事物融为一体,那么我们无需思考就能处理好世事,无需用心就能合乎世俗习惯,恰如庖丁解牛故事中的庖丁,无需刻意运用感官就能将宰牛变得像演奏乐曲一样轻松自在。一旦达到了这种境界,我们就能逍遥自在地栖息在天地之间。以此境界对待自身,就能达到养生的目的;以此境界与人交往,就能在社会上如鱼得水;以此境界治理国家,就能实行无为的善治。这正是《庄子》一书所阐述的基本思想。

庄子(生卒年代大约在公元前369至公元前286年之间),名周,字子休,战国时代宋国蒙人,与孟子处于同一时代。与普通人一样,庄子过着娶妻生子的正常日子。他所著的《庄子》一书又称《南华真经》。据记载,汉代时《庄子》有五十二篇,十余万字,但这个版本已经失传。现在流传的《庄子》是由晋代郭象所删订的,约七万字,含内篇七篇,外篇十五篇,杂篇十一篇。《庄子》问世后,在相当长的时间内,人们无法理解其思想。直到魏晋时期,人们开始热衷于谈论“三玄”(《易经》、《老子》和《庄子》),才掀起了研究《庄子》之风。在这个背景下,郭象的解说脱颖而出(有人说他是剽窃了向秀的成果),成了人们最为认可的注疏。到了唐代,成玄英道士又在此基础上加以详细地注释。二人的解读合在一起成为了注解《庄子》的权威。除郭象、成玄英之外,其他人也对《庄子》进行了多方面的研究。到了清末民初,郭庆藩将前人对《庄子》的解读集结编纂为《庄子集释》一书。这是研究《庄子》的权威读本。另外,宣颖的《南华经解》也别出新意。

当然,这并不是说《庄子集释》和《南华经解》已经解决了《庄子》中的所有问题。实际上,尚有很多问题需要解决。首先,不少人注解《庄子》时带着明显的偏见,有的人是从佛教的视角出发解读《庄子》的,有的人(如宣颖等人)是从儒家的视角出发来解读《庄子》的。这些解读方式极易误导读者。其次,不仅很多注解存在明显的错误,而且还有一些问题根本没有解决。此外,对文言文的理解、古今不同的阐释习惯都成了现代人阅读《庄子集释》和《南华经解》的障碍。

基于这些原因,作者着手对《庄子》进行全方位的现代解读。本书除了一般同类著作可能都有的词语注释和译文之外,还对《庄子》的每一段都进行了较为详细的解说,并在此基础上对每篇的主旨进行概括,对每篇的结构进行相对合理的划分,对前人在个别地方的误读(如对“以指喻指之非指,不若以非指喻之非指”的理解)也重新进行阐释,以期读者能更顺畅地阅读《庄子》,更加准确地把握庄子的思想。

凡例

一、本书的通假字和生僻字注音用小括号标明,如冥(溟)、抟(tuán)。对于存在争议的读音,则采纳较为通行的读音。

二、其他版本对本书所用版本有增补且作者认可的,在注释中加以说明;其他版本认为本书所用版本的某字为多余且作者认可的,以中括号标明,如“[可乎可,不可乎不可。]”;其他版本与本书所用版本存在不同且作者认可的,以大括号注明,如“亦若是则{而}已矣”。除此之外,其他版本与所用版本不同,一律标注在该段注释的后面,如“(注1)抟”。

三、如果不同的版本对某些字词的注释不尽相同,作者就根据自己的理解采用最适当的注释,或者直接给出自己的解释。

四、译文部分是作者在参照不同著作、自我领会的基础上进行写作的。

五、解说部分是本书的核心内容。作者将《庄子》原文划分成小的段落(用阿拉伯数字标注),逐段进行解说。

六、每篇开头的主旨与结构是为了帮助读者从整体上掌握该篇的观点以及写作思路,从而更清晰、准确地把握《庄子》思想。

内篇

包括七篇文章,涉及从个人修养到国家治理的多个方面。其中,《

逍遥游

》和《

齐物论

》是内篇乃至《庄子》全书的理论基础。《逍遥游》阐述无我(忘我)思想。《齐物论》阐述齐物思想。达到了无我、齐物的境界,就掌握了养生的要领(《

养生主

》),可以自由地栖息于社会之中(《

人间世

》、《

德充符

》),可以成为众人之师(《

大宗师

》),可以为社会带来无为的善治(《

应帝王

》)。因此,想要读懂《庄子》,就应从内篇开始;而想读懂内篇,就要从《逍遥游》和《齐物论》入手。现在请读者们一同进入《逍遥游》的世界。逍遥游“逍遥”,无拘无束、悠闲自得。“逍遥游”意为无拘无束、悠闲自得地栖居于天地之间。

任何人的所见所识都是有限的,以这种有限的眼光看待事物(本书中的“事物”包括可以感知的具体物以及不可感知但真实存在的一切东西,有时也包括人),就会产生成见。有成见就会使人与事物产生抵牾,使人陷入是非好恶的泥潭之中而无法逍遥自在。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庄子在《逍遥游》中开出了无我(包括无己、无功、无名)的药方。有了这个药方,虽然每个人对事物的领悟仍是有限的,但它可以让我们走出自身的局限,完全顺随事物自身,从而逍遥自在地栖息于天地万物之间。

为此,庄子以优美的文字、精巧的布局呈现了《逍遥游》的思想脉络。总体上,《逍遥游》可以分为理论部分和故事部分,故事部分则是以具体事例阐发理论部分。

理论部分(从开头至“圣人无名”)阐述无己、无功、无名的无我思想,包括两小部分。第一小部分(从开头到“大小之辩也”)围绕大鹏南迁的故事展开描述、分析,包括三段。第一段(从开头到“今将图南”)描述大鹏的逍遥自在。第二段(从“蜩与学鸠”到“二虫又何知”)描写知了与斑鸠的不逍遥状态。第三段(从“小知不及大知”到“大小之辩也”)分析知了和斑鸠有我的根源。第二小部分(从“故夫知效一官”到“圣人无名”)在第一小部分的基础上提出无己、无功、无名的思想,也可以分为两段。第一段(从“故夫知效一官”到“犹有所待也”)描述有己者、有功者、有名者等三种不逍遥者的具体表现。第二段(从“若夫乘天地”到“圣人无名”)在第一段的基础上,提出无己、无功、无名的逍遥状态——在顺随混而为一的天地万物的前提下对待日常生活中加以分别的事物(“御六气之辩”)。

故事部分包括四个故事,分别阐发理论部分中无己、无功、无名的思想。第一个故事(从“尧让天下”到“代之矣”)主要阐发无名思想,兼及无功。第二个故事(从“肩吾问”到“天下焉”)主要阐发无功思想,兼及无己。第三个故事(从“惠子谓”到“心也夫”)和第四个故事(从“惠子谓”到结尾)阐释无己、无功思想。〔1〕

1.北冥(溟míng)有鱼,其名为鲲(kūn)。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2〕〔3〕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1〕冥:指海。〔2〕怒:奋起(陈红映等)。〔3〕垂天之云:若云垂天旁(司马彪)。译文:

北海有条鱼,它的名字叫鲲。鲲的体形庞大,不知道有几千里。鲲变化成鸟,它的名字叫鹏。鹏的背部,也不知道有几千里。大鹏奋起高飞时,它的翅膀就像挂在天边的云朵。解说:

在开篇这个“鲲变鹏”的故事中,体形几千里的鲲变成了背部几千里的鹏。我们应该称它为鲲,还是称它为鹏呢?如果称其为鲲,可它变成了鹏;如果称其为鹏,可它原本是鲲。它是变动不居的,没有固定的本性。事物没有固定的本性体现了事物的无物性(可参见《齐物论》中无物的含义),自我没有固定的本性就体现了自我的无我性(包含下文的无己、无功和无名等三种含义)。〔1〕〔2〕〔3〕

2.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溟)。南冥(溟)〔4〕者,天池也。

〔1〕是:这。〔2〕海运:意为海动。今海滨犹有“六月海动”之说(宣颖)。〔3〕徙:迁移。〔4〕天池:天然形成的池子。译文:

这只鸟在海风大作的时候,会乘势迁徙到南海去。南海,是一个天然形成的大池子。解说:

大鹏从北海迁徙到南海(也是变动不居的体现)是刻意为之的行为,还是顺其自然的举动呢?由此引出下文的论述。同时,也为下文将大鹏之大与知了、麻雀之小进行对比做好铺垫。〔1〕〔2〕

3.《齐谐》者,志怪者也。《谐》之言曰:“鹏之徙于南〔3〕〔4〕〔5〕冥(溟)也,水击三千里,抟(tuán)(注1)扶摇而上〔6〕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

〔1〕《齐谐》:书名,出自齐国,故名《齐谐》。一说齐谐是人名。〔2〕志:记载。〔3〕水击:击水,拍水,指大鹏翅膀拍水而飞。〔4〕抟:环绕(陈红映等)。〔5〕扶摇:暴风从下上也(郭璞),指旋风。〔6〕息:气息,指风。(注1)抟:世德堂本为“搏”字,意为拍。译文:《齐谐》是一本记载怪异之事的书。这部书中写道:“当大鹏向南海迁徙时,先要拍水飞行三千里,然后才环绕着旋风直上九万里的高空,乘着六月的大风向南飞去。”解说:

引用《齐谐》是为了证明自己所言不虚。〔1〕〔2〕〔3〕

4.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天之苍苍,〔4〕〔5〕其正色邪(耶)?其远而无所至极邪(耶)?其视下也,亦若〔6〕是则{而}已矣。

〔1〕野马:指野马般的水气。〔2〕尘埃:指空中的游尘(陈启天)。〔3〕生物:空中活动之物。〔4〕正色:本来的颜色。〔5〕极:无限高远。〔6〕{而}:陈碧虚《庄子阙误》引文如海本“则”作“而”字。译文:

那空中野马般的游气,飞扬的尘埃,都是活动之物被大风吹拂所形成的。天色苍苍茫茫,那是它本来的颜色吗?它的高远是没有尽头的吗?大鹏往下看时,大概也是这种情景吧。解说:

当大鹏向南海迁徙时,所需的六月大风不过是游气和尘埃等自然物被风吹拂所形成的;当大鹏从空中朝下看时,不知道下面的真正颜色,也不知道究竟有多高,就像人仰望苍天时不知天的真正颜色和高度一样。大鹏只是顺其自然地向南飞去。以顺其自然的心态乘着自然形成的大风,庄子以轻松的笔调显示出大鹏的南飞不是刻意的,而是顺势而为的。〔1〕〔2〕〔3〕

5.且夫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舟也无力。覆杯水〔4〕〔5〕〔6〕〔7〕〔8〕于坳(ào)堂之上,则芥为之舟;置杯焉则胶,水浅而舟大也。风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翼也无力。故九万里,则风〔9〕〔10〕斯在下矣,而后乃今培(凭)风,背负青天而莫之夭阏(è)〔11〕〔12〕〔13〕者,而后乃今将图南。

〔1〕且夫:表述要进一步论述;“且”,递进连词;“夫”,助词(曹础基)。〔2〕负:载。〔3〕覆:倾倒。〔4〕坳堂:堂前低洼处。〔5〕芥:小草。〔6〕置:放。〔7〕焉:这里。〔8〕胶:粘着。〔9〕斯:乃,就(曹础基)。〔10〕培:凭借。〔11〕夭阏:阻碍;“夭”,折;“阏”,止(方勇)。〔12〕而后乃今:即“乃今而后”之倒文(姚永朴)。“乃今”,而今。〔13〕图南:向南飞去。译文:

如果水积存得不够深,就无力承载大船。倒一杯水在堂前洼地里,那就只有小草可以当船,放上杯子就会触底不动了,这是水浅而“船”大的缘故。如果风积存得不够大,就无法承载巨大的翅膀。因此,大鹏高飞九万里,需要大风在它的下面,才能凭借风力,背朝青天,没有任何阻碍,而后才开始一路畅飞到南海。解说:

本段以类比的方式阐明大鹏飞行为什么需要六月的大风。

大船需要在深水中才能航行,而在堂前的洼地,就只能用小草当船。大鹏高飞九万里,需要六月的大风,就如同需要深水的大船。而下文在榆枋之间折腾的知了与斑鸠,就像小草一样,只能在堂前洼地中漂浮。一切都源于它们的自然本性。〔1〕〔2〕〔3〕

6.蜩(tiáo)与学(注1)鸠笑之曰:“我决(xuè)〔4〕〔5〕〔6〕〔7〕〔8〕起而飞,抢(注2)榆枋(fāng)而止,时则不〔9〕〔10〕〔11〕〔12〕至而控于地而已矣;奚以之九万里而南为?”适莽〔13〕〔14〕苍者,三飡(餐)而反(返),腹犹果然;适百里者,宿〔15〕〔16〕〔17〕舂(chōng)粮;适千里者,三月聚粮。之二虫又何知!

〔1〕蜩:蝉,知了。〔2〕学鸠:斑鸠。一说是山鹊。〔3〕决:迅速飞起来。〔4〕抢:冲到。〔5〕榆:榆树。〔6〕枋:檀树。〔7〕而止:陈碧虚《庄子阙误》以及江南旧本中“枋”字后有“而止”二字。〔8〕则:或(俞樾)。〔9〕控:落。〔10〕之:往。〔11〕奚以……为:为什么要……呢;“奚”,何;“以”,用;“为”,疑问助词,犹“呢”(曹础基)。〔12〕适:往。〔13〕莽苍:草木茂盛的样子,指近郊。“莽”,密生的草。“苍”,深青色。〔14〕果然:饱食的样子。〔15〕宿:一宿。〔16〕舂:捣。〔17〕之二虫:这两只虫鸟。“之”,这。“二虫”,指蜩与学鸠。(注1)学:有的版本作“鷽”(学)(《释文》)。(注2)抢:世德堂本作“枪”(王孝鱼)。译文:

知了和斑鸠讥笑大鹏说:“我纵身飞起来,冲上榆树、檀树就停下,有时飞不上去,那落到地面上也就是了,何必非要翱翔九万里飞到南海呢?”去近郊的人,只需带三餐的粮食,回来时肚子还是饱的;去百里远的地方,就需要花一夜的时间来舂米备粮;去几千里远的地方,就需要花三个月的时间来准备粮食。这两只虫鸟又知道些什么呢?解说:

活动在榆树、檀树之间的知了、斑鸠嘲笑高飞万里的大鹏,这是成见(成见的含义见下文)在作怪。这就好比外出,如果按照知了与斑鸠的思路,无论是去附近的郊外,还是去几百里外的地方,乃至几千里远的地方,都会花同样长的时间去准备粮食。其结果不是多带了粮食,就是少带了粮食,自己就会因粮食问题的羁绊而无法逍遥自在。〔1〕〔2〕〔3〕〔4〕

7.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奚以知其然〔5〕〔6〕〔7〕〔8〕也?朝菌不知晦朔(shuò),蟪(huì)蛄(gū)不〔9〕〔10〕知春秋,此小年也。楚之南有冥灵者,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上古有大椿(chūn)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此〔11〕〔12〕〔13〕〔14〕〔15〕大年也;而彭祖乃今以久特闻,众人匹之,不亦悲乎?

〔1〕小知:见识短浅,知道的少。〔2〕小年:龄命短促,故谓之小年也(成玄英),意为短寿。〔3〕大年:长寿。〔4〕奚以:怎么。“奚”,何。〔5〕然:这样。〔6〕朝菌:一种朝生暮死的虫子。一说为菌类。〔7〕晦朔:指一个月。“晦”,一个月的最后一天。“朔”,一个月的第一天。一说晦朔指一天,朔是早晨,晦是夜晚。〔8〕蟪蛄:寒蝉。〔9〕春秋:指一整年。寒蝉春生夏死,或夏生秋死,因而它不知道一整年的时光。一说商代和西周早期一年分春、秋两季,因而不知道一整年的时光(曹础基)。〔10〕冥灵:溟海灵龟。一说为树名。〔11〕此大年也:陈碧虚《庄子阙误》引成玄英本有“此大年也”四字(刘文典、王叔岷)。〔12〕彭祖:传说中的长寿人物。〔13〕乃今:而今。〔14〕特闻:独。〔15〕匹:相比。译文:

见识少的不能理解见识多的,寿命短的不能理解寿命长的。怎么知道是这样的呢?朝生暮死的菌虫不知道一月有月圆、月缺,春生夏死、夏生秋死的寒蝉不知道一年有冬春、季节。这些都属于寿命短的。楚国南边有一只灵龟,以五百年作为春季,五百年作为秋季;上古有一棵大椿树,以八千年作为春季,八千年作为秋季。这些属于寿命长的。彭祖到现在仍以长寿闻名于世,普通人如果非要与他相比,不觉得自己太可悲了吗?解说:

上一段描述知了和斑鸠的不逍遥,本段则分析知了和斑鸠为什么不能逍遥(“奚以知其然也?”)。

只能活动在榆树、檀树之间的知了、斑鸠为什么会嘲笑高飞万里的大鹏呢?原因有两个。一是因为它们的生活世界小,所见所识有限。生活世界小、见识有限的难以理解生活世界大、见多识广的,譬如朝生暮死的虫子连一月都不曾经历,夏生秋死的寒蝉连一年都不曾经历,想要它们跳出自己的生活世界去理解长寿千年的“冥灵”、“大椿”,几乎是不可能的。同样,生命短暂的芸芸众生也难以超出自己的生活世界去理解以长寿闻名的彭祖。既然如此,混迹在榆树、檀树之间的知了和斑鸠又怎么能理解高飞万里、自北至南的大鹏呢?这是知了、斑鸠嘲笑大鹏的第一个原因。它们不理解大鹏的另一个原因是因为它们囿于自身的所见所识去看待事物。囿于自身的所见所识去看待事物就会产生成见。有成见就会有是非好恶,产生嘲笑或羡慕之情,从而不能逍遥自在。

相对于天地万物而言,任何人(物)的生活范围和所见所识都是有限的。因此,任何人(物)只要以自身的所见所识看待他人和事物,就会产生成见而无法逍遥自在。无论是知了、斑鸠、大鹏、朝生暮死的虫子、不知春秋的寒蝉、普通人,还是长寿的“冥灵”、“大椿”、彭祖,只要他(它)嘲笑或羡慕他人(物),就是成见在作怪,他(它)便不能逍遥。反之,人(物)只要不以自己的成见看待事物,而是顺随事物自身,就可以跳出情感的困境和是非的漩涡(可参见《齐物论》),逍遥自在地栖息于世。

有人认为,知了与斑鸠嘲笑大鹏,是受制于自身的成见;大鹏没有大风就不能南飞,是受制于外物。因此,它们都因受到某种限制而没有达到逍遥的境界。实际上,庄子先是暗示了大鹏的飞行是顺势而为的,接着又以船与水的关系来类比阐明大鹏凭借六月的大风南飞是出于其自然的本性。上一段又借准备粮食的时间与外出远近的关系来批评知了与斑鸠。这些都在显示:大鹏是逍遥的。

开篇至此构成了一个完整的故事。在这个故事中,一方是形体为几千里的鲲,一变就成了背部达几千里的鹏。且大鹏遇到六月的大风时还能拍水飞行三千里,环绕旋风直上九万里,然后一路畅飞到南海。一方是只能飞到榆树和檀树之上,甚至有时只能落在地面上的知了和斑鸠。表面上,这好像在演绎着世俗中“燕雀安知鸿鹄之志”的故事。其实,这不是庄子的真正意图。庄子将鲲鹏之大与知了、斑鸠之小进行对比,将鲲鹏畅飞的万里高空与知了、斑鸠活动的狭小空间进行对比,是为了将我们先带入这种强烈的对比氛围之中,然后再通过层层辨析告诉人们,恰恰是这种常见的人为对比(对比就是以成见看待事物)阻碍人们达到逍遥自在的境界。这种强烈的冲击更能有效地打掉人们心中的成见,为人们走向逍遥自在扫除障碍。〔1〕〔2〕〔3〕

8.汤之问棘(jí)也是已:

汤问棘曰:“上下四方有极乎?”〔4〕〔5〕

棘曰:“无极之外,复无极也。穷发之北有冥(溟)海者,〔6〕天池也。有鱼焉,其广数千里,未有知其修者,其名为鲲。有鸟〔7〕焉,其名为鹏,背若太{泰}山,翼若垂天之云,抟(tuán)扶〔8〕〔9〕〔10〕摇羊角而上者九万里,绝云气,负青天,然后图南,且〔11〕〔12〕适南冥(溟)也(注1)。斥鴳(yàn)笑之曰:‘彼且奚适〔13〕〔14〕也?我腾跃而上,不过数仞而下,翱翔蓬蒿(hāo)之间,〔15〕此亦飞之至也。而彼且奚适也?’”此小大之辩(辨)也。

〔1〕汤:商汤,商朝开国君主。〔2〕棘:汤时贤大夫。〔3〕是已:即是也,是这样的(曹础基)。“是”,此,这样。〔4〕神清《北山录》中有这二十一字(闻一多说)。〔5〕穷发:不长草木的地方。“发”,这里指草木。〔6〕修:长。〔7〕太{泰}:世德堂本“太”作“泰”。〔8〕羊角:旋风曲戾,犹如羊角(成玄英),旋风。〔9〕绝:超越。〔10〕负:靠。〔11〕且:将要。〔12〕斥鴳:水泽边的麻雀。“斥”,小泽。“鴳”,麻雀。〔13〕仞:长度单位,不同时期规定稍有不同,周人以七尺为一仞(陈鼓应)。〔14〕蓬蒿:两种草,这里引申为野草。〔15〕飞之至:飞行中的最得意境界。(注1)且适南冥(溟):陈鼓应认为这句话与“图南”重复,应去掉。译文:

商汤询问棘的话是这样的:

商汤询问棘说:“上下四方有极限吗?”

棘回答说:“无极限之外又是无极限。在不毛之地的北方有一片大海,那是个天然的大池子。池里有条鱼,鱼的身体宽几千里,没有人知道它有多长,它的名字叫做鲲。那里有只鸟,它的名字叫做鹏。鹏的背部像泰山那样高,翅膀就像挂在天边的云朵。大鹏环绕着旋风直上九万里高空,穿越云气,背朝青天,然后计划向南,飞往南海。水边的麻雀讥笑大鹏说:‘它究竟想飞到哪里去呀?我腾跃而上,飞不到几丈高就落下来。在蓬蒿草丛中飞来飞去,这也是飞行的高境界了。可大鹏还要飞到哪里去呢?’”这就是小和大的分别。解说:

引用汤与棘之间的对话,是为了证明自己所言不虚。

这个故事与前文的故事不同。在这个故事中,鲲与鹏之间没有什么直接的关系。而前文的鹏是从鲲变化而来的。两者之间是一种变化的关系。这样不仅能显示事物变动不居的本性,而且也使整个故事显得生机勃勃。在写作上,本段最后一句起到了承上启下的作用。〔1〕〔2〕〔3〕

9.故夫知(智)效一官,行比一乡,德合一君,而〔4〕征一国者,其自视也亦若此矣。

〔1〕故夫:承上启下的语气词。〔2〕效:胜任(陈红映等)。〔3〕比:亲近(曹础基)。〔4〕征:证,受信赖。译文:

因此,那些才能可以胜任一官半职,行为可以使一乡人亲近,德行可以投合一国国君的心意,以至得到一国百姓信任的人,他们那种自鸣得意的神态,就恰似水边的麻雀。解说:

庄子在提出本篇的核心思想(“无己”、“无功”、“无名”)之前,先对“有己”、“有功”、“有名”的涵义进行阐述。

本段描述有己者的表现。这种人拥有世俗认可的才智,在官场上左右逢源,在社会上如鱼得水。因此,当他用自己生活中的所见所识对自己与他人进行对比时,就会非常得意于自己的成功,嘲笑他人的无能和不切实际。这类人就像前文所说的知了、斑鸠和水边的麻雀一样,沉溺于自身狭隘的成见而不能逍遥自在。这种沉溺于自身的识见、以成见对待事物的主体就是“至人无己”中的“己”。反之,不以成见对待事物就是无己。

在这里,出现了《庄子》一书中的第一个“德”字。《庄子》一书中的“德”字有两种含义。一是表现在外的德行,如这里的“德合一君”。二是得道之得的名词化。道是指事物(包括人)自身及通达事物自身的途径,德则指个人已经通达了事物自身(本书称之为德性)。能够通达事物自身的人就是有德性的人。〔1〕〔2〕〔3〕〔4〕

10.而宋荣子犹然笑之。且举世而誉之而不加劝〔5〕〔6〕〔7〕,举世而非之而不加沮,定乎内外之分,辩(辨)乎荣〔8〕〔9〕〔10〕辱之境,斯已矣。彼其于世未数(shuò)数(shuò)然〔11〕〔12〕也。虽然,犹有未树也。

〔1〕宋荣子:战国时期的思想家。“子”,指有道德学问的男人。一说宋荣子可能就是宋鈃,稷下学派的早期人物。〔2〕犹然:嘲笑的样子。〔3〕且:提起连词(曹础基)。〔4〕举世:整个社会。“举”,全。〔5〕劝:受到勉励。〔6〕沮:沮丧。〔7〕定:确定。〔8〕斯已:不过这样而已。“斯”,此。“已”,而已。〔9〕世:世俗的荣辱,指上文“知效一官”者所追求的东西。〔10〕数数然:汲汲以求的样子。“然”,样子。一说“未数数然”意为很少人这样。〔11〕虽然:即使这样。〔12〕树:立,指不依赖他人以达到逍遥的境界。译文:

而宋荣子不禁嘲笑他们。对宋荣子这样的人,即使全天下的人都称赞他,他也不会感到兴奋;即使全天下的人都非议他,他也不会感到沮丧。他能确定自我与外物的分别,辨明荣耀与耻辱的界限,只需如此就行。他对世俗的东西不汲汲以求。尽管如此,他还没有达到逍遥自立的境界。解说:

本段描述有名者的表现,其代表人物是宋荣子。

与上文的有己者不同,宋荣子认为世间的荣辱是外在的,与内在的自我无关,所以完全不在乎世间的荣辱(“彼其于世未数数然也”)。这好像已经超然脱俗了。然而,既然宋荣子能确定自我与外物的分别、辨明荣耀与耻辱的界限,那么在他心中就有了自我与外物、荣耀与耻辱的标准。以这些标准看待事物,就是有名。其中,荣耀与耻辱属于特定意义上的名,自我与外物则属于一般意义上的名。按照下文“尧让天下于许由”故事的阐述,实际利益是名的核心。因此,庄子所谓的名是指广义的名,泛指一切有对待的事物之名及其所对应的实。

执著于这种广义的名或实,就属于有名者。反之,则是无名者。〔1〕〔2〕〔3〕〔4〕

11.夫列子御风而行,泠(líng)然善也,旬有〔5〕(又)五日而后反(返)。彼于致福者,未数(shuò)数(shuò)〔6〕然也。此虽免乎行,犹有所待者也。

〔1〕列子:列御寇,战国时期思想家。〔2〕御:乘。〔3〕泠然:轻快的样子。〔4〕旬:十天。〔5〕致福:追求世俗的幸福。〔6〕待:凭借,依赖。译文:

列子乘风飞行,轻快极了,飞行了十五天才返回来。他对世俗的幸福,并不汲汲以求。这样虽然能让他免于步行的麻烦,但他毕竟还是有所依赖。解说:

列子是有功者的代表。

列子不像宋荣子那样追求世间的幸福,只对飞行汲汲以求(对世俗的幸福并不汲汲以求,就暗示他对飞行汲汲以求)。而汲汲追求飞行属于有功,受制于他物(风)。所以,一心追求飞行的列子因有功而不得逍遥(前文大鹏的飞行是顺其自然的,因而是逍遥的)。

从前文可以看出,“智效一官者”因受到有己的束缚而不得逍遥。而当宋荣子试图通过辨别内与外、荣与辱来挣脱这种有己的束缚时,又被套上了有名的枷锁;当列子试图摆脱这种世间幸福的有名枷锁,一心追求飞行时,又被套上了有功的枷锁。进一步看,“智效一官者”的有己者又何尝摆脱了有功、有名的枷锁?有名的宋荣子又何尝真正摆脱了有己、有功的枷锁?列子又何尝摆脱了有己、有名的枷锁?实际上,有己、有功和有名三者是一体的,有名的主体就是有己之“己”。有己者的行动就是有功。只不过,有己是从主体的角度而言的,有名是从主体对待客体的角度而言的,有功则是从主体行动的角度而言的。因此,如果要去掉成见,就必须同时去掉有己、有名、有功,去掉对外物的一切主观依赖。

文章通过层层辨析,最终将有己、有名和有功的本质问题归结到对某种东西的主观依赖上,从而为下文去掉依赖以达到逍遥状态做好了铺垫。〔1〕〔2〕〔3〕〔4〕〔5〕

12.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变),〔6〕以游无穷者,彼且恶(wū)乎待哉!〔7〕〔8〕〔9〕

故曰: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

〔1〕乘:顺(郭象)。〔2〕天地之正:天地的自然本性。“正”与“辩”(变)相对(曹础基)。〔3〕御:驾驭。〔4〕六气:六气者,阴阳风雨晦明也(杜预),天地四时也(支道林),指变化着的事物。〔5〕辩:变。〔6〕恶:何。〔7〕至人无己:至人忘己而顺物。“至人”,回归自性的人。〔8〕神人无功:神人不妄为。“神人”,顺随变动不居的事物而变化莫测的人。〔9〕圣人无名:圣人心中无名。“圣人”,《庄子》一书中有时指得道的人,有时指没得道的人。“无名”,不区分或不执著事物之名。译文:

如果能够顺随天地万物的本性,把握事物的变化,遨游于无穷的天地,那么,他还需要依赖什么呢!

所以说,至人无我顺物,神人无所妄为,圣人心中无名。解说:

本段在上文的基础上提出本篇的核心思想——如何达到逍遥自在的境界。

上文已经阐明,有己者、有功者和有名者之所以不能做到逍遥自在,都是因为自己对某种东西有主观上的依赖。因此,只要彻底去掉这些依赖,就能达到无己、无功、无名的逍遥境界。

怎样去掉这一切主观的依赖呢?顺随天地的本性(“乘天地之正”),以把握事物的变化(“御六气之辩”)。所谓的天地是指万物混而为一、主体对其未加分别对待的状态(在一般情况下,天地与自然含义相同,但自然还包括物、我不分的状态,因而二者并不完全相同。可参见《齐物论》。另外,在《庄子》一书中,有些地方“天”的含义也与“天地”相同),所谓“乘天地之正”就是顺随混而为一的天地万物——无己者对事物不加区分,无功者行动没有任何目的,无名者顺随无名之事物(对事物不加区分,当然就无名)。然而,得道者也生活在日常世界之中,需要面对日常生活中有分别对待的事物,即“六气之辩”。为此,得道者就要以忘我(无我)之心对待日常事物,无己者要以无分别之心对待日常生活中有分别对待的事物(顺随有分别的事物,但心中不加分别),这样就能回归自己的本性,所以说,无己者是回归了本性的至人;无功者要以无目的之心顺随变动不居的事物而行动,所以说,无功者是变幻莫测的神人;无名者应以无名之心对待日常事物之名,所以说,无名者是不执著于名(与实)的圣人。至人、神人、圣人都是遨游于世间、不为事物所束缚的逍遥自在者。

有己、有名、有功是同一事物的三个环节,三者之间没有固定的前后顺序。与之相对应,无己、无名、无功也是一体的,没有先后顺序。正因为如此,上文按照有己、有名、有功的顺序进行阐述,对应的是无己、无名、无功;本段则按照无己、无功、无名的顺序提出来;下文的故事又以无名、无功、无己的顺序进行阐发。三者之间没有固定的先后顺序,也从外在的角度显示了三者是一体的。

以上为本篇的理论部分,庄子提出了逍遥者的三种具体表现——无己、无功、无名。下面则用几个寓言故事加以阐发。由于无己、无功、无名三者是一体的,所以在阐述其中之一时,也会涉及其他两方面。我们则以文中阐发的主要方面来判断该故事到底阐释的是无己、无功,还是无名。〔1〕〔2〕

13.尧让天下于许由,曰:“日月出矣而爝(jué)火〔3〕〔4〕〔5〕不息(熄),其于光也,不亦难乎!时雨降矣而犹浸灌〔6〕〔7〕〔8〕〔9〕〔10〕〔11〕,其于泽也,不亦劳乎!夫子立而天下〔12〕〔13〕〔14〕治,而我犹尸之。吾自视缺然。请致天下。”

〔1〕尧:古代君主。〔2〕许由:尧时的隐士。〔3〕爝火:火炬,火把。〔4〕光:光照,照明。〔5〕时雨:及时雨。〔6〕浸灌:浇灌。“浸”,侵润。“灌”,灌溉。〔7〕泽:滋润。〔8〕劳:费力。〔9〕夫子:古时对男子的尊称。〔10〕立:在位。〔11〕而:则(曹础基)。〔12〕尸:空居其位。〔13〕缺:不够资格。〔14〕致:送。译文:

尧准备把天下让给许由,说:“太阳月亮都出来了,而不将火把熄灭,这样来照亮外物,不是很困难吗?及时雨已经下了,而还要去浇水灌溉,这样来滋润禾苗,不是很劳累吗?先生一旦在位,天下就会太平,而我却占着这个位子。我觉得不够资格,请让我将天下传给你。”解说:

第十三至十四段是一个故事,阐发无名的含义,兼及无功。

尧将许由看作太阳、月亮和及时雨,而自己只不过是太阳、月亮下多余的烛火,及时雨后的浇水灌溉者。在太阳、月亮下点烛火照明,在及时雨后浇水灌溉,都属于有功之举,因而尧认为将君位让与许由合乎无功的要求。〔1〕〔2〕

14.许由曰:“子治天下,天下既已治也。而我犹代〔3〕子,吾将为名乎?名者,实之宾也。吾将为宾{实}乎?鹪〔4〕〔5〕(jiāo)鹩(liáo)巢于深林,不过一枝;偃(yǎn)鼠饮河,〔6〕〔7〕〔8〕不过满腹。归休乎君,予无所用天下为!庖人虽不治庖〔9〕〔10〕〔11〕〔12〕,尸祝不越樽俎(zǔ)而代之矣。”

〔1〕子:你。〔2〕既:已经。〔3〕宾{实}:俞樾认为“宾”字可能为“实”字之误。“宾”,与主相对,指从属、派生的东西。〔4〕鹪鹩:巧妇鸟(成玄英)。〔5〕偃鼠:鼹鼠(好饮河水)。〔6〕予:我。〔7〕为:表示感叹的句末语气词(曹础基)。〔8〕庖人:厨师。〔9〕治庖:下厨烹饪。〔10〕尸祝:主祭的人。〔11〕樽:酒器。〔12〕俎:肉器。译文:

许由说:“你治理天下,天下已经治理得很好了。而我还来接替你,我是为了名吗?名不过是实物的附属品,我是为了实物吗?鹪鹩在深林里筑巢,所需的不过是一根树枝;鼹鼠到河边饮水,所需的不过是一肚子水。你请回吧!我要天下没什么用哩。厨师即使不下厨,主祭者也不能越过酒樽肉案前去代他烹调呀。”解说:

在许由看来,尧已经将天下治理得很好了,自己再去取代他,那纯粹是为了君位。君位是名,其核心则是实际利益。而许由对实际利益没有过度的需求——鹪鹩在森林中只需一根树枝,偃鼠跑到河边饮水也只需一肚子水。既然自己不追求过度的实际利益,名又有什么用呢?许由拒绝君主之位,说明他心中无名;不越俎代庖,说明他无功。

从这里可以看出,庄子所谓的名包括事物之名和它所对应的实际利益,且实际利益是名的核心。〔1〕〔2〕〔3〕

15.肩吾问于连叔曰:“吾闻言于接舆,大而无当〔4〕〔5〕〔6〕,往而不返。吾惊怖其言,犹河汉而无极也;大有径庭〔7〕〔8〕,不近人情焉。”

连叔曰:“其言谓何哉?”

〔1〕肩吾:虚构的人物。〔2〕连叔:虚构的人物。〔3〕接舆:楚狂人,姓陆,名通,字接舆,与孔子同时代。〔4〕当:恰当。〔5〕河汉:天河。〔6〕无极:没有边际。〔7〕径庭:形容相差很大,这里指接舆的言论太不合常理。“径”,门外的小路。“庭”,院前宽阔之地。〔8〕人情:人之常情。译文:

肩吾问连叔说:“我听接舆谈话,言语夸大不着边际,胡吹乱侃前后不顾。我惊骇他的言论,像银河那样漫无边际,与常理相去甚远,不近人之常情。”

连叔问:“他说了些什么呢?”解说:

第十五至十八段为一个故事,通过连叔与肩吾之间的对话,阐发神人无功的含义(从下文“往见四子藐姑射之山”看,这里的神人应该是指四位神人),兼及无己。

肩吾以己度人,对接舆不同寻常的言论加以否定。这就如同麻雀讥笑大鹏一样,是有己的表现。〔1〕〔2〕

16.“曰:‘藐姑射(yè)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3〕〔4〕雪,绰(chuò)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5〕〔6〕〔7〕〔8〕,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其神凝,使物不疵(cī)〔9〕〔10〕〔11〕〔12〕疠(lì)而年谷熟。’吾以是狂(诳)而不信也。”

〔1〕藐:远。〔2〕姑射之山:传说中的神山。一说为今山西省临汾县西的姑射山,又称石孔山。一说藐姑射是山名。〔3〕绰约:轻盈柔美的样子。〔4〕处子:处女。〔5〕乘云气:与前文“乘天地之正”含义相同。“云气”,指代天地万物。〔6〕御飞龙:与前文“御六气之变(辩)”含义同。“飞龙”,比喻变化无穷的事物。〔7〕游乎四海之外:指不为事物所束缚,可参考前文的“以游无穷”的涵义。〔8〕神凝:精神专注。〔9〕疵疠:病灾,引申为灾害(方勇)。〔10〕年谷:指代庄稼(曹础基)。〔11〕以是:认为它(接舆的话)是。“以”,认为。“是”,这,指接舆的话。〔12〕狂:蒙骗。译文:(肩吾)“他说:‘在遥远的姑射山上,住了四位神人。他们的皮肤白如冰雪,身姿柔美如处女;(经常)不吃五谷,吸清风饮露水;乘着云气,驾着飞龙,而遨游于四海之外。他们精神凝聚专一,能让谷物不遭灾害而五谷丰登。’我认为这是骗人的鬼话,所以不相信。”解说:

本段借肩吾之口阐发神人无功的含义,兼及无己。

神人“精神凝聚”,是无己的表现;“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是无己、无功的表现;经常不吃五谷,吸清风饮露水,皮肤白如冰雪,身姿柔若处女,能规避灾害,使农作物不受灾害,是无己、无功的自然结果。

原文“不食五谷吸风饮露”的涵义应该是经常不吃五谷,而不应理解为从不吃五谷,否则文中写到“物不疵疠而年谷熟”还有什么意义呢?〔1〕〔2〕〔3〕〔4〕

17.连叔曰:“然。瞽(gǔ)者无以与乎文章〔5〕〔6〕〔7〕之观,聋者无以与乎钟鼓之声。岂唯形骸有聋盲(注1)〔8〕〔9〕〔10〕哉?夫知(智)亦有之。是其言也,犹时女(汝)也。

〔11〕〔12〕〔13〕之人也,之德也,将旁(注2)礡(bó)万物以为一,〔14〕〔15〕〔16〕〔17〕世蕲(qí)乎乱,孰弊弊焉以天下为事!之人〔18〕〔19〕也,物莫之伤,大浸稽天而不溺,大旱金石流、土山焦而〔20〕不热。是其尘垢粃(bǐ)穅,将犹陶铸尧舜者也,孰肯分分然〔21〕以物为事!”

〔1〕然:这样。〔2〕瞽者:盲人。〔3〕无以:没有办法。“以”,用。〔4〕与:给予。〔5〕文章:色彩。〔6〕观:美观。〔7〕岂唯:难道唯有。〔8〕是其言:这些话。“是”,这。“其言”,指上文有关瞽聋的这一段话。〔9〕犹:即。〔10〕时女:说的就是你。“时”,是(林希逸)。“女”,汝,你。〔11〕之人:这些人,指神人。〔12〕旁礡万物:与万物混一。“旁礡”,混同(曹础基)。〔13〕一:混为一体。〔14〕蕲:求。〔15〕乱:纷扰。一说为治。〔16〕孰:谁。〔17〕弊弊:忙忙碌碌的样子(陈红映等)。〔18〕浸:水。〔19〕稽:至。〔20〕尘垢粃穅,将犹陶铸尧舜:尘垢糟粕就能造出尧舜那样的功业(曹础基)。“陶铸”,造就。〔21〕分分然:这三个字依《淮南子·俶真训》补上(王叔岷)。(注1)盲:陈碧虚《庄子阙误》引天台山方瀛观古本作“瞽”字。(注2)旁:有的版本为“磅”字(《释文》)。译文:

连叔说:“是这样的。对瞎子,你无法让他看到美丽的花纹;对聋子,你无法让他听到钟鼓的乐声。岂止身体上有聋有瞎的呢?心智上也有如聋似瞎的啊!这些话,说的就是你呀!那些神人,他们的德性,将混同万物为一体。世人喜欢纷纷扰扰,神人哪里会劳心费力地理会世间的俗事呢?这样的人,外物不能伤害他们,洪水滔天不会淹溺他们,大旱使金石熔化、土山枯焦,也不能使他们感到炙热。他们的尘垢糟粕就可以造就尧舜那样的功业,他们又怎么会纷纷扰扰地将世间的俗务当回事呢!解说:

神人混同万物为一体,将尧舜所谓的功业当作尘垢糟粕一样看待,因而不可能为世间的事务去劳神费力(无功);他们不任意妄为(无功),顺随事物的本性,所以自然能够避开洪水和大旱所带来的危害。〔1〕〔2〕〔3〕〔4〕〔5〕

18.宋人资章甫(fǔ)而适诸越,越人断发

〔6〕〔7〕文身,无所用之。尧治天下之民,平海内之政,往见四子藐〔8〕〔9〕〔10〕姑射之山,汾水之阳,窅(yǎo)然丧其天下焉。

〔1〕宋:殷人后代,微子的封地,在今河南睢县。〔2〕资:卖。〔3〕章甫:殷代礼帽。〔4〕适诸越:到了越国。“诸”,于(马叙伦:“诸”、“于”二字古代通用)。“越”,今浙江绍兴一带。〔5〕断发:剪掉头发。〔6〕文身:用针在身体上刺花纹。〔7〕四子:王倪、啮缺、被衣和许由(司马彪、李颐)。一说为寓言中人物,不必实指。〔8〕汾水:出自太原,在今山西中部。〔9〕阳:山之南、水之北。〔10〕窅然:怅然,茫然。译文:

宋国人到越国去卖礼帽,可越国人剪光头发,身刺花纹,根本用不着礼帽。尧治理好天下百姓,安定了国家政事后,前往遥远的姑射山、汾水的北面,去拜见这四位先生,茫茫然忘记了天下。解说:

礼帽对宋国人有用,而对不留头发的越国人毫无用处;治理天下对尧而言是莫大的功业,但对这四位无功的神人而言,则是毫无意义的事情。

尧见到四位神人后,忘记了天下,说明他也达到了逍遥的境界。〔1〕〔2〕〔3〕

19.惠子谓庄子曰:“魏王贻(yí)我大瓠(hù)〔4〕〔5〕〔6〕〔7〕〔8〕之种,我树之成而实五石(dàn),以盛(shèng)〔9〕〔10〕〔11〕水浆,其坚不能自举也;剖之以为瓢,则瓠落无所容〔12〕〔13〕〔14〕。非不呺(xiāo)然大也,吾为其无用而掊(póu)〔15〕之。”

〔1〕惠子:姓惠,名施,宋国人,名家学派的代表人物,庄子的好友(曹础基)。〔2〕魏王:魏惠王,又称梁惠王(因魏国迁都大梁,所以称为梁惠王)。〔3〕贻:赠,送。〔4〕瓠:葫芦。〔5〕种:种子。〔6〕树:种植。〔7〕成:结成葫芦。〔8〕实五石:能装满五石东西。“石”,计量单位。〔9〕坚:硬度。〔10〕自举:负荷(水加上葫芦自身的)重量。〔11〕瓠落:大而浅。“瓠”,大(陈鼓应)。“落”,平而浅。〔12〕无所容:没有东西能容下它(瓢)。〔13〕呺然:空虚巨大的样子(陈红映等)。〔14〕为:因为。〔15〕掊:打破。译文:

惠子对庄子说:“魏王送给我一颗大葫芦种子,我把它种下,长大之后,结出的葫芦能装五石东西。可是,用它来盛水,却不够坚固,经不起这么多的重量;把它劈开来做成瓢,可它又扁又大,没有水缸能放得进。这葫芦并不是不大,但我因它没有什么用处,就把它砸碎了。”

解说:

第十九至二十段通过庄子与惠子的对话,阐发无己、无功的含义。

惠子以自己的所见所识为标准来评判大葫芦,认为它没有什么用处。这就恰如麻雀看待大鹏一样,是一种有己的表现。

20.庄子曰:“夫子固拙于用大矣。宋人有善为不龟(jūn)手〔1〕〔2〕之药者,世世以洴(píng)澼(pì)絖(kuàng)为事。客闻〔3〕〔4〕〔5〕之,请买其方以百金。聚族而谋曰:‘我世世为洴澼絖,〔6〕不过数金;今一朝而鬻(yù)技百金,请与之。’客得之,以说〔7〕(shuì)吴王。越有难,吴王使之将,冬与越人水战,大败越〔8〕〔9〕〔10〕人,裂地而封之。能不龟手,一也;或以封,或不免于〔11〕洴澼絖,则所用之异也。今子有五石之瓠,何不虑(注1)以为〔12〕〔13〕大樽而浮乎江湖,而忧其瓠落无所容?则夫子犹有蓬之心也夫!”

〔1〕龟手:皮肤冻裂如龟纹。〔2〕洴澼絖:漂洗丝絮。“洴”,浮。“澼”,漂。“絖”,丝絮。〔3〕方:药方。〔4〕以:根据刘文典说补。〔5〕金:古代货币单位,一金就是一方寸一斤重的铜(曹础基)。〔6〕鬻:卖。〔7〕越有难:越国兴兵来犯吴国。“有”,为(王叔岷)。“难”,兴兵来犯。〔8〕裂地:割出一块地。〔9〕一也:是一样的。〔10〕或:有人。〔11〕虑:考虑。〔12〕樽:南方人所谓腰舟也(成玄英)。〔13〕有蓬之心:心被杂草所蔽,比喻不开窍。(注1)虑:《文选》谢灵运《永初三年七月十六日之郡初发都稿诗》注引“虑”作“攄”(刘文典、王叔岷说)。译文:

庄子说:“先生真是不善于使用大的东西啊。宋国有个人善于制造防手龟裂的药物,世世代代都以漂洗丝絮为业。有位客人听说这件事后,愿意出百金买下药方。宋人就召集全家族的人来商量说:‘我家祖祖辈辈漂洗丝絮,收入不过数金;现在一旦卖出药方,就可以获得百金,就卖了吧。’客人拿到药方后,就去游说吴王。正赶上越国起兵犯吴,吴王就派他带领军队。冬天,和越国人在水上作战,大败越国,于是,吴王割地封赏他。使手不龟裂的药方是一样的,有的人因此得到封地,有的人却不得不继续漂洗丝絮,原因就是使用的方法不一样啊!现在你有了五石大的葫芦,为什么不把它系在身上当作腰舟,从而浮游于江湖之上,反而担心没有东西能容下它呢?可见你的心真是茅塞不通呀!”解说:

局限于自己的有限世界,防手龟裂的药只能被用于漂洗丝絮,不会被用于打仗而获取封赏;葫芦只能用来盛水、做瓢,不会被做成腰舟,让自己浮游于江湖之上。如果不根据实际情形使用器物,只知道按照自己固有的习惯对待它,就只能做一个茅塞不开的有功者;如果固守在自己的所见所识中去看待事物,就只能坐井观天,成为固执己见、嘲笑他人的有己者。〔1〕

21.惠子谓庄子曰:“吾有大树,人谓之樗(chū)。其大本〔2〕〔3〕〔4〕〔5〕拥肿而不中绳墨,其小枝卷曲而不中规矩,立之涂〔6〕(途),匠者不顾。今子之言,大而无用,众所同去也。”

〔1〕樗:臭椿树(陈红映等)。〔2〕大本:树的主干。〔3〕拥肿:粗短而不端正。〔4〕不中绳墨:不合工匠的要求,指不能做用具。“中”,合。“绳墨”,木匠用的墨线和墨斗,画直线用。〔5〕规矩:木匠用的工具,规用于画圆,矩用于画方。〔6〕去:抛弃。译文:

惠子对庄子说:“我有一棵大树,人们称之为樗。它的树干粗短盘结而不合乎绳墨;它的小枝弯弯曲曲而不合于规矩。生长在路旁,木匠对它不屑一顾。现在你所说的话,大而无用,人们都懒得理会。”解说:

第二十一至二十二段阐发无己、无功的含义。

惠子用臭椿树的大而无用暗讽庄子的言论不切实际。这与麻雀嘲笑大鹏一样,也是有己的成见在作怪。〔1〕〔2〕〔3〕〔4〕

22.庄子曰:“子独不见狸狌(shēng)乎?卑〔5〕〔6〕身而伏,以候敖(遨)者;东西跳梁,不辟(避)高下;中〔7〕〔8〕〔9〕〔10〕于机辟,死于罔罟(gǔ)。今夫斄(lí)牛,其大若〔11〕垂天之云。此能为大矣,而不能执鼠。今子有大树,患其无〔12〕〔13〕〔14〕用,何不树之于无何有之乡,广莫(漠)之野,彷徨〔15〕〔16〕〔17〕乎无为其侧,逍遥乎寝卧其下。不夭斤斧,物无害者,无所可用,安所困苦哉!”

〔1〕子:你。〔2〕独:偏偏。〔3〕狸狌:野猫与黄鼠狼。“狸”,野猫。“狌”,黄鼠狼。〔4〕卑:低。〔5〕敖者:出来活动的小动物。“敖”,游。〔6〕跳梁:跳则跨空,似梁之穹然,故曰跳梁(宣颖)。〔7〕中:踩中。〔8〕机辟:捕禽兽的工具,装有开关。“辟”,开。〔9〕罔罟:泛指网。“罔”,网鸟用的工具。“罟”,网鱼用的工具。〔10〕斄牛:旄牛(陈红映等)。〔11〕执:捉。〔12〕无何有:无所有。〔13〕莫:大。〔14〕彷徨:自由徘徊。〔15〕无为:自由自在的样子。〔16〕夭:折。〔17〕斤:斧头。译文:

庄子说:“你难道没看见过野猫和黄鼠狼吗?它们低着身子趴在地上,等候出来活动的小动物;东窜西跳,不避高低,往往踩到机关,死在陷阱之中。你再看那牦牛,它的身体就像天边的云朵。可以说是庞然大物了,却不能捕捉老鼠。现在你有这样一棵大树,却担心它没什么用途,你为什么不把它种在一个空旷的地方,一个广阔的原野上,然后悠哉悠哉地徘徊在树旁,悠然自得地躺在树下。那样,树就不会倒在斧头之下,没有外物伤害它。没有什么用途,哪里用得着这样苦恼呢!”解说:

如果局限在自己的世界里看待事物,那么臭椿树就无用,庄子的理论也无用;如果走出自己的所见所识,我们就可以逍遥在臭椿树下,畅游在庄子思想之中。

这里的“无何有之乡”不一定指什么东西都没有,“广莫之野”也不一定指无边无际的原野。如果以无我之心看待事物,那么处处都是“无何有之乡”,处处都是可以任人遨游的“广莫之野”。

野猫和黄鼠狼东窜西跳,最后死在陷阱之中;牦牛没什么追求,因而保全了性命。前者追求有用,后者好像无用。有用足以害己,无用足以保身。有用有什么值得执著的呢?当然,庄子的意思并不是说,我们要去追求无用,而是说不要刻意去追求某种目的(无功),不管它是有用还是无用。齐物论“齐物”,同等地看待一切事物。“齐物论”意为关于同等看待事物的理论。

从《逍遥游》可知,当人忘我地面对事物时,事物就会呈现自身。《齐物论》则向我们阐明,事物自身是变动不居的,没有固定的本性,即无物。一旦我们不能顺随无物的事物自身,将自我与混为一体的事物分别对待时,事物自身就会被遮蔽而成为有物无封的事物(无封意为事物之间没有区别);如果我们不仅将自我与事物分别对待,还以分别的眼光看待天地万物,事物的无封性就会被遮蔽而成为有封的事物;如果我们进而将自己所领会的事物当作事物自身,就会遮蔽事物的无是无非性而成为有是有非的事物。

为消除上述三种遮蔽,让事物呈现自身,庄子在《齐物论》中开出了齐物(包括无物、无封、无是非)的药方。通过这个药方,不同的事物就会向我们呈现;通过合理运用这三个药方,得道者就能以无物之心面对无封之物与有封之物,从而自在地混迹于世俗之中。为此,庄子通过严谨的论证呈现了《齐物论》的思想脉络。

整体上,《齐物论》可分为理论和故事两大部分。理论部分又可分为两小部分。第一小部分(从开头到“此之谓以明”)阐明事物的无物性、无封性和无是无非性,包括四段。第一段(从开头到“有不芒者乎”)分别从自然界的物、人的情态和表现、人自身的主宰以及身体各部分之间的关系等不同方面,展现事物的无物性。第二段(从“夫随其成心”到“故曰莫若以明”)论述是非产生的原因及其相对性。第三段(从“以指喻指”到“谓两行”)阐述封的产生及其相对性。第四段(从“古之人”到“此之谓以明”)在前三段的基础上提出得道者所领悟的无物性、无封性和无是非性,并批判是非观念存在的问题。第二小部分(从“今且有言”到“此谓之葆光”)阐述如何从无物之物中产生了无封之物和有封之物,得道的圣人又是怎样以无物的心态对待无封之物和有封之物的,包括两段。第一段(从“今且有言于此”到“因是已”)阐释无物之物如何变成了无封之物和有封之物。第二段(从“夫道未始”到“此谓之葆光”)阐述圣人是如何以无物之心看待无封之物、有封之物的。

齐物论故事部分由五个故事组成。第一个故事(从“故昔者”至“日者乎”)阐发无是非的含义。第二个故事(从“啮缺问”至“利害之端乎”)继续阐发无是非的含义。第三个故事(从“瞿鹊子”至“寓诸无竟”)阐发无封(包含生死)、无是非的含义。第四个故事(从“罔两问”至“所以不然”)阐发无是非的含义。第五个故事(从“昔者庄周”至“谓物化”)阐发无物、无封、无是非的含义。〔1〕〔2〕〔3〕〔4〕

1.南郭子綦(qí)隐机而坐,仰天而嘘,荅〔5〕〔6〕〔7〕〔8〕(tà)焉似丧其耦。颜成子游立侍乎前,曰:“何居乎?形固可使如槁木,而心固可使如死灰乎?今之隐机者,非昔之隐机者也。”〔9〕〔10〕

子綦曰:“偃,不亦善乎,而问之也!今者吾丧我,汝〔11〕〔12〕知之乎?女(汝)闻人籁而未闻地籁,女(汝)闻地籁而〔13〕未闻天籁夫!”

〔1〕南郭子綦:楚昭王庶弟,居住在南郭,故以南郭为称号,字子綦。〔2〕隐:靠。〔3〕机:桌子。〔4〕嘘:缓缓地吐气。〔5〕荅焉:忘我的样子。〔6〕丧其耦:即下文所谓“吾丧我也”(俞樾)。“丧”,忘。“耦”,吾与我为耦,可参见本段“吾丧我”的注释。〔7〕颜成子游:姓颜成,名偃,字子游,南郭子綦的弟子。〔8〕何居:何故。“居”,犹故也(司马彪)。〔9〕而:你。〔10〕吾丧我:忘我地对待我。“吾”,《逍遥游》中的无己之我。“我”,《逍遥游》中的有己之我。〔11〕人籁:人吹竹管发出的声音。“籁”,箫,这里指声音。〔12〕地籁:风吹孔穴发出的声音。〔13〕天籁:人籁、地籁发出的未掺杂主观因素的本来声响。译文:

南郭子綦身靠桌子坐着,仰头朝天缓缓呼吸,好像忘掉了自我。颜成子游站在跟前侍奉,向他请教说:“这是怎么回事?身体固然可以让它如同枯木,心灵可以让它如同死灰吗?你今天靠桌而坐的情形,与以往靠桌而坐的情形可不一样啊。”

子綦说:“偃,你问得好!今天我达到了忘我的状态,你知道吗?你可能曾听过人籁,却没有听过地籁;即便听过地籁,也没有听过天籁吧!”解说:

第一至二段阐释自然界中物的无物性。

地籁是风吹孔窍所发出的声音,人籁则是人吹箫管所发出的声音(见下文)。一般人因为存在成见,所以会将地籁、人籁置于自己的成见之中,从而遮蔽了地籁、人籁本来的声音,即天籁。只有忘我而顺物的人才能通达天籁。

南郭子綦达到了无我(忘我)状态——形如槁木(不妄动)、心如死灰(无妄念),因而能通达天籁;颜成子游处于有我状态,所以虽然能听到人籁、地籁,但无法从中通达天籁。

文中的“吾丧我”就是《逍遥游》中的无我状态,其中,“吾”是无我之我,“我”是有我之我(有成心)。〔1〕

2.子游曰:“敢问其方。”〔2〕〔3〕〔4〕

子綦曰:“夫大块噫(ài)气,其名为风。是唯无作,〔5〕〔6〕〔7〕作则万窍怒呺(号)(注1)。而独不闻之翏(liù)(注2)〔8〕〔9〕翏乎?山林(注3)之畏()(注4)佳(崔)(cuī),大木百〔10〕〔11〕围之窍穴,似鼻,似口,似耳,似枅(jī),似圈,似臼〔12〕〔13〕〔14〕〔15〕(jiù),似洼者,似污者;激者,謞(xiào)者〔16〕〔17〕〔18〕〔19〕,叱者,吸者,叫者,譹(háo)者,宎(yāo)〔20〕〔21〕〔22〕者,咬者。前者唱于而随者唱喁(yú)。泠(líng)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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