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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12-04 13:20: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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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意)宝拉·佩雷蒂著,张羽佳译

出版社:云南美术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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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和樱桃树之间

在我和樱桃树之间试读:

扉页

图书在版编目(CIP)数据

在我和樱桃树之间 / (意) 宝拉·佩雷蒂著 ; 张羽佳译. -- 昆明 : 云南美术出版社, 2020.1

ISBN 978-7-5489-3890-3

Ⅰ. ①在… Ⅱ. ①宝… ②张… Ⅲ. ①儿童小说-中篇小说-意大利-现代 Ⅳ. ①I546.84

中国版本图书馆CIP数据核字(2019)第153287号

Copyright © 2018 by Paola Peretti

Originally published in Italian as La Distanza tra Me e i Ciliegi by Rizzoli Libri, Milan.

First published in English as The Distance Between Me and the Cherry Tree by Hot Key Books, an imprint of Bonnier Zaffre Limited, London.

The moral rights of the author have been asserted

版权合同登记号:图字23-2018-181号

责任编辑:于重榕 梁媛

责任校对:温德辉 杨盛 韩洁

产品经理:钟元楷

在我和樱桃树之间

[意]宝拉·佩雷蒂 著 张羽佳 译

出版发行:云南出版集团 云南美术出版社(昆明市环城西路609号)

制版印刷:北京盛通印刷股份有限公司

开本:880mm×1230mm 1/32

印张:7.25

字数:120千字

版次:2020年1月第1版

印次:2020年1月第1次印刷

书号:ISBN 978-7-5489-3890-3

定价:35.00元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果麦文化 出品PART ONE第一部七十米黑暗

每个小孩都怕黑。

黑暗是一个没有门窗的房间,里面的怪兽会把你逮住,活生生地吞掉,不发出一丝声响。

虽然我不怕黑,但我有其他烦心事。我的黑暗只属于自己,它就在我双眼之中。

我可不是在胡编乱造。如果我撒谎,妈妈就不会给我买填满奶油的桃子形点心了,她也不会让我在晚饭前吃点心。如果一切都很好的话,爸爸也不会在房东太太来电话的时候躲在厕所里,因为她的电话总带来坏消息。“别担心,”吃完晚饭妈妈在洗碟子的时候说,“回你房间玩儿去吧,什么都别担心。”

我在厨房门口磨磨蹭蹭,试图用我的念力让她转过身来,但从没成功过。于是只能这样了,我在自己的房间,抱着棕灰色的小猫奥迪[1]姆·图尔加雷特,他有一条麒麟尾。你可以把他高高举起、在地毯上翻来翻去,或是拿着马桶刷子追着他跑,他都不介意。爸爸说,他是只猫,猫可都是投机分子。照我理解,这意味着猫儿都喜欢被关注。对我来说,当事情变糟,我想要抱着一团又温暖又可爱的东西时,他能陪伴在我身边,这就足够了。就好比现在。

我知道有些不对劲。虽然我才五岁,但什么都逃不过我的眼睛。表哥的女朋友说我还有第三只眼睛。她来自印度,额头中间画着一个红点。我喜欢她觉得我还有额外一只眼睛这个想法,当然,如果我原本的一双眼睛能好好工作的话,就更好了。

有时候,我特别想哭,就像现在。当我想哭的时候,眼镜上会起一层薄雾。我把眼镜摘掉,至少这样一来它立刻就干了,鼻梁上的红色印痕也会消退。我从上小学起就开始戴眼镜了。去年十二月,他们给我配了这副黄色带着亮点儿的眼镜,我可喜欢它了。我在镜子前重新把眼镜戴上,不戴的话,眼前的一切会变得雾蒙蒙的,就像用滚烫[2]的热水洗澡。而我这种雾名叫斯特格雾,至少妈妈和爸爸是这么告诉我的,他们肯定是从医院听来的。我从爸爸的手机上读到,斯特格先生一百多年前在德国生活,他是位眼科医生,是他弄明白我眼睛出了什么问题。他还发现那些和我一样眼中起雾的人,看人或看东西的时候会被盲点遮挡,而这些盲点会越长越大,长到硕大无比,而看到这些盲点的人,要看清东西必须离得很近。网上说得这种病的概率是一万分之一。妈妈说,特别的人是上帝亲自挑选的,但要我说,我并不觉得这有多幸运。

[1]麒麟尾指猫的尾巴不是直线,而是呈弯曲状,有的可以绕上一两圈。(译者注)

[2]斯特格黄斑变性病是一种黄斑部退化病症,这是儿童致盲的主要原因。(译者注)我非常在乎(却不能再做)的事情

今天,我能在距离镜子三步远的时候看清自己。

这个距离越来越近了,一年前,距离镜子五步远的时候,我还能看清自己。

当我在镜子前整理头发的时候,拍了拍奥迪姆·图尔加雷特的脑袋。妈妈最近喜欢给我扎辫子,还不喜欢我把它们弄乱。她太喜欢我的辫子了,甚至让我睡觉的时候也留着它们。

爸爸从门外把脑袋探进来,让我更换睡衣然后刷牙。我嘴上说“好”,可还是在窗前站了好久好久才照做。透过卧室的窗子,能看到一大片漆黑的天空,在像这样的秋季夜晚,我喜欢把身子伸出窗外,室外一点也不冷,还能看见闪闪发光的月亮和北极星。妈妈说它们是耶稣的路灯和火柴。而我更在意的是检查清楚它们每晚都是否还闪烁在窗外。

睡觉前,爸爸进屋来给我读故事。《侠盗罗宾汉》我们现在正读到一半,它让无尽的森林和数不清的弓箭占据了我的梦。妈妈通常在此之后会进来调整我的辫子在枕头上的位置,她会把它们挪到我的脸颊两旁,然后跟我说晚安。我能闻到她口中薄荷的味道。

今晚,他俩一起走进我的房间,分别坐在床的两侧。他们说已经发现我能看到的东西越来越少了,所以决定下周要带我去见专家。我不喜欢缺课,因为那样就会错过重要的信息——比如说多久能建好金字塔,和八卦——4C班的奇娅拉和詹卢卡是不是又和好了。但这些我是不会告诉妈妈和爸爸的。等他们走出房间,关上大灯,我随即把床头灯打开。我把手伸到脑后的床头板上方,用手指划过书架上的书,抽出边角起皱的笔记本。

我把它平放在枕头上。封面标签上写着:玛法尔达的清单

这个笔记本是我的私人记事本。本子的第一页上有个日期——九月十四日。那是三年零十一天前。在日期下面,我写着:我非常在乎(却不能再做)的事情

这个单子并不长,老实说,一共只有三页纸,而第一页是这样开始的:数夜空中的星星开潜水艇在窗边用信号灯说晚安

红色警报。我的眼镜开始起雾了。

奶奶以前住在马路对面,就是那栋有蕾丝窗帘的红房子。现在一对年轻夫妇住在里面,他们从来也不和我们打招呼,甚至连窗帘都换了。奶奶是爸爸的妈妈,她和我一样,有着一头鬈发,只不过头发早已花白。每天睡觉前,她总会朝着我的方向闪一闪手电筒。闪一下代表“我在呼叫你”,闪两下代表“晚安”,闪三下的意思是“你也是”。但那都是从前,是我站在距离镜子九步远还能看到自己的时候。

我从来没让任何人看过本子的第二页,连奥迪姆·图尔加雷特也没有,因为那上面写着最高机密,这秘密太重要,我只能用密码写。

第三页写着:和男孩子们一起踢足球。玩我设计的人行道游戏,如果你踩到线外,最后会掉进熔岩里死掉。在纸球投篮比赛时投进一球。爬上学校的樱桃树。

自从第一天上小学起,我已经无数次爬上了学校的那棵樱桃树。它是我的树,其他小孩没一个人有我爬得高。我还小的时候,会轻轻地摸摸树干,抱抱它——它是我的朋友。事实上,我就是在这棵树上找到奥迪姆·图尔加雷特的。他当时可吓坏了,猫毛和现在一样是灰褐色的,就是更丑一些。因为太过瘦小,我揣在口袋里就带回了家,直到把他掏出来放在桌子上,爸爸、妈妈才意识到他是一只小猫咪。

那个时候他的名字也不叫奥迪姆·图尔加雷特。他一开始并没有名字,但和我们生活了一阵子,我去哪儿他就去哪儿,有时甚至跟到了学校。在这之后,爸爸把他最喜欢的小说——《树上的男爵》——作为礼物送给我,在睡前读给我听。我就是这样认识柯希莫的。他是个男孩儿,年纪比我大一点——也大不了太多。他生活在很久很久之前,那时候人们戴着假发,还强迫他做无聊的家庭作业、吃恶心的食物。他养了一只德国猎犬,那条狗有两个名字,而我们一致认为奥迪姆·图尔加雷特长得一看就应该叫奥迪姆·图尔加雷特,虽然我们的猫并不像德国猎犬那样有两个主人,它跟着柯希莫的时候叫奥迪姆·马西莫,在真正的主人维奥拉面前就叫图尔加雷特。

书里面我最喜欢的人物就是柯希莫——我最爱他为了追求自由,跑到树上住,再也没有回到地面。要我可能会太害怕,我曾经尝试着在樱桃树上用厕纸搭建了一个树屋,可一下雨,墙壁就化了。不过我最喜欢的事情就是爬上树,坐在一个分杈的树枝上看我的漫画。那时候我视力还很好。

开始上小学后,每一年我都要接受眼睛检查,检查的眼药水蜇眼睛蜇得厉害。医生管这个叫“长规(常规)”检查。我觉得下周专家的检查可能会有些不一样,因为我眼睛里的长明灯似乎迫不及待地想要熄灭了,非常迫不及待。眼科医生给我解释了,她不像斯特格先生,不是德国人,也没有什么重大发现,但她总是给我一支尾巴上带彩色橡皮的铅笔。她告诉我有的人年纪大了灯光会熄灭,而对另一些人来说,这会发生得早一些。我的灯,会在我年纪还小的时候完全熄灭。

她说,我会彻底陷入黑暗之中。

我现在还不想去想这个问题。我只想做和森林、罗宾汉射箭有关的梦。我合上私人记事本,把灯关了。柯希莫,你能帮帮我吗?只要你下定了决心,什么事都能做成,而且你很善良。我知道你很善良,因为在书里,虽然强盗很坏,可你还是给他读故事。你在监狱栏杆外给他读故事,一直到他被绞死的那一天,对吧?那我呢,谁会给我读故事?等我陷入黑暗,妈妈、爸爸又上班的时候,谁能给我读故事呢?你和我一样都是树木的朋友,如果就连你都不能帮我,那我可再也不和你说话了。更严重一些,我再也不要想着你了。求求你想个法子帮帮我吧,悄悄地也行。你甚至不用告诉我,只要想个办法,不然的话,我会用我的念力让你屁股下面的树枝消失,这样你就会掉进满是鳄鱼的岩浆里,或者摔到地上,这估计更糟,因为你发过誓再也不从树上下来。艾斯黛拉老说勉强度日我们只靠自己就够了,不指望其他人的帮助。可是,我要求你帮个大忙。你能保证吗,柯希莫?你会帮我吗?亚马孙游戏

三年零十一天前,艾斯黛拉从罗马尼亚来到我们学校,正是她让我产生了列清单的想法。

当时我正在操场的樱桃树上。铃声敲响,我却被困在上面了。“你被困住了,是不?”

我眯着眼睛从树上往下看,用手把长满黄色叶子的树枝推开,一个我从来没在学校见过的管理员双手环绕在胸前,站在树边。她个子很高,一头黑发,虽然我看不清她眼睛的颜色,但它们看起来又大又黑,几乎有点吓人。“好吧,我帮(你)。然后你走(回)教室。”

她肯定是从国外来的。我一动不动地坐在树上,害怕掉下去。“脚放这。”眼睛长得吓人的管理员指着我下方树干上一块凸起的地方。我紧紧地抓着屁股下的树枝,试着用脚够了一下,可脚一滑,树皮在我身下裂开了。我立刻恢复到原先的姿势。“我不要下来。”“你(在)上面待一辈子?”“是的。”“那拜拜。”管理员朝着学校的方向迈了一步,脚下有什么碎了的声音,她弯腰捡起来一副红色的眼镜,之前被树叶盖住了。“这是什么?你的吗?”“是我的眼镜。我爬上来的时候眼镜掉下去了。现在我下不去了。”“不哭。没必要。”黑眼珠女士走回到树枝下。“你知道,在罗马尼亚我也总爬树,我喜欢在最高处玩。”

我翕翕鼻子,问她喜欢玩什么游戏。“我自己编的游戏……你该管它叫什么呢……亚马孙。你知道什么是亚马孙?”“不知道,那是什么?”“亚马孙是一个女战士,她骑着马,就像男人一样。她可不怕从树上爬下来。”“但她不戴眼镜。”“不。她强壮,什么都不怕。为了射箭,她切掉了一边的乳房。”“一边的乳房?”“是的。我奶奶的奶奶的奶奶就来自亚马孙家族,很久很久以前。”“你骗人。”“是真的。”

眼睛黑得吓人的女士快速地卷起衣袖,紧接着开始爬树,我粘在我的树枝上。当她爬到我这儿后,像骑马一样骑坐在我隔壁的树枝上。“看见没?亚马孙。”“但我们现在怎么下去?”

她从衬衫口袋里拿出眼镜递给我。我立刻把它戴上,眼镜上有点灰,还弯了一点,不过至少我现在能看得清楚点了。“你现在跟着我走。”大眼睛管理员说。靠近的时候,我能看见她还涂了亮粉色的唇膏。她下去的速度和爬上来的时候一样快。“等等!”“啥?”“我不想下去。”“我的老天爷啊!下来!我要上班了!”

浪费她的时间让我有点过意不去。她人那么好,还把眼镜给我送上来,但我不想下去,因为就在那天前,奥尔加医生告诉我,我的眼睛里有个坏东西,我很害怕。

在树上的时候,我感觉好一点。在这里什么事也不会发生在我身上。

我把这些都告诉了这位女士,同时还解释了我现在不太看得清,随后视力会越变越差。我说我不想以后都再也不能爬树。她硕大的眼睛四周黑黑的。“如果有些事你以后都不能做了,那你必须列个清单。这样就不会忘记任何事。”“清单?”“当然。清单。我好多年前也列过一张清单。”“你也看不清楚吗?”“不。不是因为那个。”“那出什么问题了?”

那位女士叹了一口气,继续往树下爬。“我那会儿的麻烦都没现在大,你这个讨厌鬼。”

我小心翼翼地跟着她,在树枝上一点一点地移动。虽然她的话让我有些不爽,但我还是好奇地问:“你的清单上写了什么?”“下来,我就让你看。你的名字叫什么?”“玛法尔达,你呢?”“艾斯黛拉。”

艾斯黛拉从樱桃树底部的树枝上跳了下去,转过身来面向着我。

我爬到了低一点的树枝上,也跳下了树。她在半空中接着我,把我安安稳稳地放在了地面上,随后走向学校大门,但在那之前,她伸出手喊着我的名字:“玛法尔达,艾斯黛拉不说谎。只有真话。我们去看艾斯黛拉的清单。”

现在我每天在学校都能见到艾斯黛拉。

当我在七点五十分到学校的时候,她会在大门口等我。她会打一个我们的秘密暗号——一声响亮得能把你耳膜震烂的口哨——每个人都听得见,所以也不算是秘密。她吹口哨的时候把两根手指含在嘴里。除了她以外,我不知道还有谁能吹出这样的口哨。我在老远就能听到她的口哨声,然后跑去见她。

但在那之前,我会先停下来和樱桃树打声招呼。在每天早上我和爸爸一起走的路上,我离很远(好吧,挺远的)就能看到樱桃树。老实说,实际上我眼前能看到的只是一团色彩,但我知道那就是樱桃树——我的意思是,那就是巨人的头发,如果巨人像我想象中一样和蔼。

奶奶总说在树桩里住着许多巨人,树灵巨人会在自己的大树被砍之后,搬到其他树上生活。奶奶花园里以前有一棵樱桃树,我小时候总往上爬。我还帮奶奶一起摘成熟的樱桃,那时我根本不需要眼镜。

摘完后,我们马上会用樱桃做蛋糕,或者做冬天吃的果酱。不过奶奶的树长了树虱,我们不得不把它砍了。我以为只把树叶剪掉就够了。当我们的头发在学校染上虱子的时候,他们不会要我们的命,对吧?他们只是把我们的头发剪了。

当他们把树砍掉的时候,我觉得,巨人一定是搬到学校的樱桃树上住去了,而且它还把奶奶的灵魂也带上了,而数数从我能看到樱桃树起走到它那要多少步很有意思。这样我就能知道我离奶奶的巨人有多近了。我眯起眼睛,使出最大的劲儿,终于,太好了,树就在那儿——红色、黄色和橙色模糊成一团,就像小丑戴的假发。一切都模糊不清,但它的确在那里。树旁的学校也是蓝色的一大团。我立刻开始数:一、二、三……“玛法尔达,快走,如果像你这样走法,我们要迟到了。”爸爸边说边轻轻拉着我的手。“爸爸,我的一步有多长?”“呃,我也不确定。大概五十厘米吧。按你的年纪来说,你个子算高的。”

我继续数着,数到三十步的时候听到了艾斯黛拉的口哨声。三十五、三十六……四十、五十、一百。我们走到了校门口。艾斯黛拉过来接我,和爸爸打了招呼后,把我带进学校。我在树边捡了一片树叶,它还湿着,正面黄色,背面是棕色的,形状完美,闻起来有泥土的味道。它让我想起和奶奶在花园里一起工作的时光。我把它装进口袋里。

从能看到樱桃树算起,要走一百四十步才能到它那儿。

七十米。PART TWO第二部六十米眼睛中间的那一小片

清单上的第二页是最重要的,至少对我来说是,因为上面的内容是超级机密,我把它们写在中间那一页。这样一来,如果有人偷了我的私人记事本,打开第一页一看,他们会觉得这里没什么特别的东西。

老实说,第一页和第三页也很重要,只不过第二页是最重要的。我在上面写的内容永远也不会告诉任何人,是用特殊密码写的,就像福尔摩斯记录他的秘密一样。一会儿就要去见奥尔加医生了,我一边在阳台假装搂着奥迪姆·图尔加雷特,一边等妈妈把妆化好。而实际上我正在偷偷看着清单的第二页。艾斯黛拉说我不应该这么做,她说一旦我把这些事情写下来,就该放手,或是把它们藏在心里。我不太明白她的话是什么意思,于是决定在弄懂她所表达的意思前,只要我想看第二页的时候,就打开看看。

妈妈高跟鞋的声音越来越近,她去医生那总会穿高跟鞋,我赶紧合上记事本,把它藏在椅子下边。“你准备好了吗?我们出发吧。”

以后再想艾斯黛拉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吧。她说过好多话,可能到我陷入黑暗的那一天,都还搞不懂其中任何一句话的意思。

我觉得,奥尔加医生的眼睛是绿色的。

她坐在自己的桌前,给了我一支尾巴上带着恐龙橡皮的铅笔。“没有那个埃及神像橡皮的铅笔了吗?”我问。妈妈坐在我旁边,用手肘顶了我一下。爸爸也在,身上的工作服外套着一件帅气的夹克。现在是他的午餐时间,但今天他得和我们一起来医院,因为我的检查结果今天出来。医生说她会准备一些有埃及神像的铅笔,以防其他小朋友也想要。之后她变得严肃起来。“很抱歉,检查结果不太好。玛法尔达的视网膜在过去几个月迅速萎缩。视网膜组织撑不了多久了。那个黄斑……”“就是我眼睛中间的那一小片,”为了让妈妈和爸爸理解,我插了一句,“我们在学校学过。”“就是那个。这次检查结果显示,玛法尔达的黄斑已经严重老化了。”

我不确定是否听懂了她在讲什么,不过忽然想起来,或许之前做检查的时候我应该更努力一点。他们把电极放进眼睛的时候,我没有一动也不动地站好,而做红点测试的时候,我还打了一会儿盹。我正准备告诉医生这一切,但是她一直在说话,声音还特别小,我要把耳朵凑到她的嘴边才能听得见。“疾病发展的速度没有给我们留下太多的希望。乐观地说……”“多长时间?”爸爸问道,他说话的声音更轻,这是前所未有的。“乐观估计……六个月。”

妈妈和爸爸像泄气的气球一样,瘫倒在椅子上,而我却向前倾靠在桌子上问医生:“还有六个月就怎么了?”

她透过薄薄的镜片看着我:“玛法尔达,还有六个月你就看不到东西了。”“所以,我最后真的要生活在黑暗里了?”

她犹豫了一下,只是说了一句:“我很抱歉。”

我的眼镜起雾了。

有的消息只应该在你手中抱着猫的时候宣布。拥有挚友

当我们从医生那回到家后,我抱起奥迪姆·图尔加雷特,用他当我酣梦时盖的毯子。

第一次酣梦是去年,表哥安德里亚和拉维娜开始约会的时候。拉维娜教了我一个叫冥想的东西,能够让人就连在伤心、生气或者不太困的时候也能做美梦的方法。你必须像小老鼠一样安安静静的,想象自己进入了自己的身体,一开始感觉不太好,但你会习惯的,没过多久,你就不会再想血液通过血管流向大脑什么的,你会发现自己脑袋里什么都不想了,至少那是我所经历的。房子里的噪音像波浪一样轻抚我的脸颊,就像远处传来的悦耳钟声,最后我睡着了,接下来就进入了梦境。

今天小睡的时候我做了一个美梦,梦见我爬到学校樱桃树最高的树枝上,一直爬、一直爬,直到爬到树顶。在那里我能看到整个城镇,不,在那能看到全世界。我张开双臂,开始飞翔。我飞到了学校的屋顶,然后越来越高,最后飞走了,一直飞向月球和北极星,不过在梦里我还能清楚地看到所有的星星。我和奶奶一起踢足球,她负责守门。

奇娅拉来找我玩,不过不是踢足球。是妈妈叫她来的,虽然我更情愿自己待着。我正在学着用布莱叶盲文读书,而艾斯黛拉送给我练习的书很好看,虽然也有点奇怪。书名叫《小王子》,她在亚马逊网上书店买的。我和奇娅拉从幼儿园开始就是朋友,我也不能假装她不在这儿。老实说,她已经很久没有来过我家玩儿了,也很长时间没邀请我去她家玩儿过。上一次是六月份她过生日的时候,之后我们都各自度假去了。

她一到我就把盲文字母表放到一边去,可她还是看见了,立刻问我在做什么。“没什么。”我回答说。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但我不想让她看到我在用盲文读书——的确很蠢。我建议我俩一起去卧室玩餐厅游戏,因为我知道她喜欢做饭而且经常看《厨艺大师》。

我们在桌上摆起了塑料碟子和刀具。因为找不到假的玻璃杯,所以我们用两个真的玻璃杯装满了水。奇娅拉假装是服务生和大厨,我扮演的是客人。我假装看着菜单,选出所有复杂的菜肴。奇娅拉十分享受把它们写在手上的过程,然后向厨房里的大厨重复(不完全正确)了一次菜单,厨房是我开放式的衣橱,随后她假装开始做饭。

餐馆游戏还行,但我也没多热爱,所以在重复了三次一样的剧情后,我建议假装夫妻出去吃饭,变换一下场景。我们和奥迪姆·图尔加雷特说再见,然后坐在桌前,他和保姆——我的洋娃娃麦琪——一起待在家里。我俩立刻同时产生了一样的想法(最好的朋友间总会如此):要试验在饮料里加入不同的配料。我们满屋跑来跑去,寻找恶心的东西,加到饮料里:花盆里的泥土、盐和胡椒、爸爸的须后水,还有一点干掉的胶水棒,那东西看起来就像蜗牛黏液。我们把所有东西用叉子搅和了一下,回到桌前。“我们干杯吧。”奇娅拉说道,她举起装满黄色黏液的玻璃杯,假装喝了起来。我伸出手去拿我的杯子——我觉得,它就在我的左边。但我的眼前突然一片漆黑,我没能拿起杯子,手指却碰到杯子上把它打翻了,杯子倒向奇娅拉,她开始尖叫,因为恶心的黏液都洒在她的裤袜上了。黑暗中到处是微微发着光的蜘蛛。我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听见玻璃杯滚动到最后在我脚边碎裂的声音。妈妈冲进来看究竟发生了什么。奇娅拉要求回家,虽然当时还不到四点钟。她妈妈本来在楼下喝咖啡,我听见她在门厅跟奇娅拉说话。左眼的黑斑渐渐消失了,可奇娅拉和她妈妈已经走到门口,手里拿着车钥匙。“明天学校见。”我把头伸出门厅跟她道别。奇娅拉只是简短地回答了一句“再见”,然后就走了。妈妈把门关上,走到我身边,手里拿着一块湿抹布。“你想吃巧克力三明治吗?”

要是奶奶的话,肯定会做果酱三明治的。

我回到自己的房间,又拿起了《小王子》,假装在读书。妈妈慢慢地走回厨房,我掏出了私人记事本,打开第二页——就是写了最高机密的那一页——用一支黑笔把“拥有挚友”这几个字划掉。他也戴眼镜

我喜欢小王子,不过我最最喜欢的人物还是柯希莫。那是爸爸最喜欢的书,因为那是奶奶在他上中学的时候送他的礼物。奶奶说她认识那本书的作者,他们是朋友,而她甚至还有点爱他。这我就不太明白了。在我看来,要不你喜欢一个人而你们是朋友,要不你就爱他。这是两种感情,不可能是差不多一回事。奶奶曾说过,朋友就是一起读书的,就像柯希莫和强盗一样,所以我确信如果我和柯希莫有机会碰面的话,我们肯定会一起读很多书的。

今天是万圣节,是公共假期,所以不用上学。

我和妈妈、爸爸一起去给奶奶和其他过世的亲戚扫墓,虽然我从没见过其他人。

我以前挺喜欢墓地,因为地面铺了黑白相间的石头,就像棋盘一样,我喜欢在上面跳来跳去。可去年我不小心绊倒了一位女士,然后他们就不准我再跳来跳去了。现在去墓地的时候我特别无聊。奶奶的墓碑可丑了——上面有一个长得很傻的天使。奶奶根本不相信天使,虽然她常说我是她的天使。在墓地外的广场上,有一群小孩在踢足球。里面有个大一点的男孩,他在学校老惹麻烦,不然就是和别人打架。我认出来是他,因为他蓝色夹克背后写着自己的名字——菲利波。只有他一个人穿这样的夹克,谁知道他从哪儿弄来的。

奇娅拉也在那,坐在停车场的墙头。我问妈妈在他们给其他亲戚扫墓的时候能不能去和小伙伴一起玩。“好吧,但不要跑远了。”

妈妈总这么说,但她觉得我能跑去哪?

我走到奇娅拉旁边,她正在和另一个五年级的女孩聊天。她们跟我打了招呼就立刻自顾自继续聊天了。这无所谓,我更感兴趣的是踢足球。三年级的时候我在男女混合组训练了一年,当时是守门员。有次足球把眼镜弄坏后,我就没再踢了,可我私底下还想继续踢球。

男孩们正在选队。我看不清他们一共有多少人,因为从这个距离看过去,有点模糊,但我能听到我们班的马克说他必须得走,他的父母扫完墓了。无论距离多远,我总能听到所有的对话和声音。当救护车靠近的时候,我总在其他人之前听到它的声音,无论是在学校、在家还是我去的其他任何地方。奥尔加说因为我的视力太差,所以听力变得更厉害了,但这可并没让我感到幸运。

如果马克要回家了,那我应该可以加入。我走到他们身边,询问是否能够让我代替他。

菲利波透过眼镜看着我。他也戴眼镜,虽然我之前没注意,因为它是透明的。“没门。你是女生。你不知道怎么踢球。”“才不是呢。我当了一年的守门员。不信问他。”我指着班上另一个男生。其他人转而看着他。“是的,她的确是守门员,还是我们队的。但我不确定是否……”我觉得他在害怕我会出错让对方进球。“我还会假摔,”我告诉菲利波,“让我守门吧。”他一脸怀疑地看着我。其他人什么都没说,除了一个男生,他抱怨说我是女生。“如果你不想踢,就回家。”菲利波说着就把他推开。抱怨的男孩很生气,但他决定留下。当他们在讨论该怎么办的时候,我走向球门,其实就是在停车场上用两堆夹克放在地面做个标记。其他人选完队,奇娅拉的(前)男友从牛仔裤口袋里拿出一个口哨。比赛开始了。

我们队更强,我们队员总是群集在对方门前,想方设法射门得分。突然之间,对方球队有人控球,并且向我冲来,他的队友对着他嘶吼。为了安全起见,我迎向前去。这一球踢得不咋样,但我差点就丢了这一球,因为我没有马上看到它,让它从我的指尖滑过。如果这球进了,他们肯定会杀了我。幸好,我把球抓住,快速地踢回去了。

菲利波会作弊。他踢人、用手肘顶人,还从来不给队友传球。我看得出来,因为无论他跑到哪儿,周围的球员不是摔倒在地就是对着他喊“犯规”。我们的一个队员径直向他冲去,虽然有点搞不清状况。过了一会儿我意识到凯文射进一球,因为我们队的人开始喊叫,在球场上奔跑,脑袋上顶着球衣,就像真正的足球运动员那样。我也把球衣翻起来了,它和眼镜搅在一起,但谁在乎。

球员们立刻归位,菲利波开始在场上运球的时候,我上衣几乎都还没穿好,那球就像粘在他脚上一样。现在球门和他之间,只剩我了。我全身是汗,眼镜开始起雾。我没哭,是因为热气,但我看不清正在发生什么。我准备好了拦截,刹那间,我瞥见了菲利波的腿向后拉准备踢那还在滚动的足球,随后有什么东西撞在我的左肩上,我听到球在我旁边弹跳的声音,我试着忽略身上的疼痛,用手去接球,可我只能看到有白色的东西飘在我和球门之间。我摸了一下,然后对方球队大喊:“乌龙球!”然后就疯狂地跑了起来,就像我们刚才一样。

我的队友们都涌了过来。他们气坏了,争相说着什么,但我……我真的没有看到球过来。

或许我不该再踢下去了。

我从地上的衣服堆里捡起我的夹克,向父母的车走去,如果我走的方向没错的话。没人阻止我离开。我根本懒得跟奇娅拉说再见。我听见身后菲利波对其他队友大喊:“来吧,我们继续。谁想当守门员?”柯希莫,你为什么不帮我?在翁布罗萨你也喜欢和小孩一起玩,虽然他们其实是小偷,而你的工作是在枝头站岗。看吧,每个人都有帮助他们的朋友。而我只有奥迪姆·图尔加雷特,他可不会说话,而且很有可能足球踢得非常烂。而只有你帮我才比较公平,因为你有娃娃贼、维奥拉还有一个弟弟。我什么都没有,而且如果你不帮我,我就用念力让你的弟弟从书里消失,重新投胎到我们家,虽然我也不知道怎样能够让一个弟弟出生。仔细想想看,你现在是和奶奶在一起吗?他们把她的樱桃树砍掉后,她是不是就和巨人一起生活在树上了?那就意味着,你现在还有一个奶奶陪伴着你。好吧,我觉得你应该让她给我打个信号、发出声响,什么都行,只要是特别的就行。如果你不这么做,我就不会相信她在那,也不会相信你真的想帮我。柯希莫,你保证会帮我的吧?和男孩们一起踢足球“你有(又)怎么了?”

艾斯黛拉现在意大利语说得不错——但偶尔还是会错用一些奇怪的单词。

她从管理员的办公室里向外看着我,那个办公室在入口大厅,在那一瞬间,我又被她的眼睛吓了一跳。“没什么。怎么了?”“你表情就像是你的猫刚死了。”“奥迪姆·图尔加雷特好着呢,谢谢。”

艾斯黛拉和奥迪姆·图尔加雷特关系不咋样,因为她坚信他在等我放学的时候,在学校有机蔬菜园大小便。她或许不喜欢我的猫,但她总能看出我难过的时候。她也有第三只眼睛。“所以,发生什么了?”

我走进房间,坐在旋转椅上,用脚让自己转了起来。“没什么。只是我老把事情弄得一团糟。”

艾斯黛拉把我从椅子上赶下来。她自己坐上去,在桌子最下面的抽屉里翻了半天,找出了几包从学生那没收回来的超级脆薯片。她给了我一包,我们一起大吃起来。“玛法尔达,你就是乱糟糟的啊,这就是你啊。”

我的嘴停了下来,盯着自己的脚。“不,不是那个意思。是因为我看不见。”

她把一片薯片伸到我面前。“你能看见几片?”“一片。”“看吧,你能看见。”

我把手中袋子里的薯片倒进桌子下的垃圾桶里,强忍着泪水。“谁在乎我能看见几片薯片!我想要踢足球。我想要在球射过来的时候能看得见。”“那我还想明天早上去月球呢。”

每次她这么做的时候,我真想一拳揍在她鼻子上。但她亮粉色的嘴唇上满是笑意,我也忍不住想笑,因为我在脑补她明天早上没出现在学校,而是打电话告诉我她在月球上了。

她也不吃薯片了。“玛法尔达,你知道吗?能看见一切并不是最重要的。”“当然重要!如果我想踢足球,我需要能看见足球。”“对你来说,踢足球真的那么重要吗?”“是的,真的、真的很重要。”“重要到不踢球宁愿去死?”

我想了一下:“嗯,可能没那么重要吧。”“那它就不是真正重要的。”

艾斯黛拉把空了的薯片袋子丢掉。“‘真正重要’是什么意思?”

她用纸巾把手擦干净,捡起包,从里面拿出一小本书。她把书翻开,像往常一样快速地勾勾手,示意我过去。我站在她身后,试着看书,却看不清。书上的字太小了,就像一只只小黑蚂蚁坐在空白的纸上,不代表任何意思。“这是什么?”

艾斯黛拉大声读出来。“再见。”狐狸说,“我的秘密其实很简单:只有用心灵才能看得清事物的本质;真正重要的东西是肉眼无法看见的。”“是《小王子》!”“正确。你没看字,却知道这是哪本书。”“但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还是不知道什么是真正重要的。”“你记得对小王子来说,什么是真正重要的吗?”“我觉得是他的玫瑰。”“他能看到玫瑰吗?”“不能,因为他把玫瑰留在自己的星球了。”

我俩安静地坐了一会儿。我等着她更详细地解释一下,但她并没有。她站起来,把双手放在我肩上说:“去寻找你的玫瑰,玛法尔达,去寻找那个对你来说是真正重要的东西,就算不用眼睛也能做的事。”

她把我转到面对走廊,一把推了出去,随后把门关上了。透过猫眼,我听到她开始唱马克·曼戈尼的歌。我知道这是让我离开的信号,而我也彻底赶不上宗教课了。无聊死了。“谢谢”你,艾斯黛拉。

我都快走到走廊尽头了,听到有人把门打开,她大喊:“永远不要把食物扔进垃圾桶里!下次再这么做,你就把食物捡起来带回家喂你的丑猫!”不用眼睛就能做的事。

我躺在床上,笔记本放在膝盖上,奥迪姆·图尔加雷特替我暖着脚丫。这太难了,没有眼睛什么都干不了,太不公平了。“斯特格雾”为什么要选上我?我划掉“和男孩们一起踢足球”,把笔记本丢到床底,关了灯。今早的樱桃树有着带黄色条纹的栗色头发,就像妈妈的头发一样。

一、二、三……三十、四十、六十……

一百二十步。

我的视力和樱桃树的距离现在是六十米。PART THREE第三部五十米不要独自一人

蒙眼抓人是我特别拿手的游戏。

我知道这游戏本来不叫这个,但我不喜欢另外那个词——瞎子。我喜欢用蒙眼,因为只有在玩游戏的时候才会身处黑暗当中。我想要做一个玩蒙眼抓人游戏的梦,在醒来之后,意识到自己还蒙着眼睛,这样我就能把绷带摘掉,然后恢复视力。从来没人愿意和我一起玩蒙眼抓人。他们觉得我在作弊,因为即使我眼睛蒙住了,也总能抓住他们。我有个秘密策略——站在正中央,听着有人移动。在移动的时候抓人太容易了,跑到声音传来的地方就行。没人预料得到。过一阵子后,他们开始生气,说我肯定是从绷带下面偷看,然后把龙珠卡拿走。就算我愿意,也没法在龙珠卡上作弊,我根本看不了那些卡。

所以我现在自己在花园里玩。妈妈在洗澡的时候让我待在花园里,但等她擦干后我就必须要回去。妈妈洗澡超级快,连吹风机都不用,这样她就能以最快速度回来盯着我。这意味着我能自己在外面待八到九分钟左右。我把妈妈衣橱里的深色毛绒围巾拿出来绑在眼睛上,这样就算想偷看也看不见。我的计划是从工具棚走到花园另一头的栅栏,中间不能停,也不能像僵尸那样把手伸在前方。

我也搞不懂为什么要玩这个游戏,不过我想体验一下走在黑暗中是什么感觉。刚开始试了几次,真的很可怕,我走了没几步就立刻把眼睛上蒙着的东西摘了下来。现在对我来说就是小菜一碟了。在黑暗中走路很奇怪,就像在漆黑的液态树叶中游泳,树上的枝杈伸向你,以一种温和的方式试图阻止你前进,并不是像要撕碎你的T恤那样。你继续前行,感受到前方的危险,但独自掌握着平衡,就像有个不认识的人在看着你,而不是阳台上的妈妈。

奶奶以前说过,只有自己尝试过才会真正懂得。所以,我正在尝试。

我的手指划过干枯的绣球花丛,它们靠着花园墙边生长。我紧靠着它们,这样就不会游荡到花园中间去了。闭着眼睛走路的时候,就算我以为自己走的是直线,也总搞错方向。还没走几步,一个毛茸茸的肉球蹭过我的腿,挡在中间——是奥迪姆·图尔加雷特。为了不踩着他,我不得不停下来,还拍了拍他。我抱起奥迪姆·图尔加雷特,走到花园尽头,他靠着我的胸口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他又暖又重,如果我不是已经知道他是只灰猫,我发誓会以为他是那种胖胖的橘猫,顶着硕大的脑袋和肉乎乎的脖子。穿着橘色外套的猫总是比其他猫更浑圆,我好奇这是为什么。然后突然之间我想到了一个问题——在黑暗中我要怎么辨认颜色呢?我必须要问问妈妈和爸爸。

脚趾碰到木栅栏的时候,我停下了。当我正在犹豫是转身走回去还是继续沿着栅栏前进的时候,离我很近的地方传来了尖锐的自行车刹车声,可能是在我们公寓后停车场里。“嗨。”

我掀起了眼罩。午后的阳光让我眼前冒出了星星,我以最快的速度戴好了眼镜。我看到菲利波穿着他的蓝夹克,坐在一辆黄色没装车篮的自行车上,看起来像是女式自行车。他双手放在屁股上,紧握成拳头,两腿分开,为了不从车上摔下来,用脚尖撑着地,估计这辆车是别人的——可能是她姐姐或是妈妈的。他还穿着万圣节那天穿的夹克,虽然那已经是一个月前,而现在比之前冷多了。他肯定很喜欢把自己名字写在身后,这意味着每个人都认得出来,也知道他是谁。

我想走回房子里,就不用和他说话了。我害怕他像揍其他人那样揍我,虽然我会保护自己的。我抱紧奥迪姆·图尔加雷特。我不认为他能在打架的时候保护我,狗会这么做,猫都是机会主义者。而且他们都不知道怎么从樱桃树上下来。“你知道猫为什么不会下樱桃树吗?”我还没反应过来,这句话就从嘴里冒了出来。奶奶总说,没有愚蠢的问题这一说,但我现在就觉得很蠢。“什么?”菲利波把手放在车把上,按着刹车,虽然他现在根本没在动。他似乎被这个问题吓了一跳。“算了。”“你住在这里吗?”“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我当然知道。你是上次足球赛的女孩。”“我的名字叫玛法尔达。”“我的名字叫菲利波。”

我把奥迪姆·图尔加雷特放到地上:“我知道。”

菲利波还是坐在自行车上,身体前倾,一只手穿过栅栏摸起了奥迪姆·图尔加雷特。我有点紧张,因为我害怕他会伤害奥迪姆·图尔加雷特,但是菲利波挠着奥迪姆·图尔加雷特的耳朵后面,他看起来很享受。“他叫什么?”“奥迪姆·图尔加雷特。”“你的猫还有姓?”“这是叠名。从一本书里取的。”“真的?什么书?”“说了你也不知道。那是大人看的书。是我爸爸最喜欢的书。”“我爸爸也很喜欢看书。他以前老是在睡觉前给我读故事。”“我爸爸也是。”问他为什么是“以前”好像不太礼貌,可能他妈妈、爸爸离婚了,爸爸不再和他们一起生活了。通常有人父母离婚了,如果你问起来,他们会很生气,所以我什么也没说。“所以,是哪一本书?”“什么书?”“你爸爸最喜欢的书。”

我不想告诉他,可是他的手又握成拳头放在屁股后面,我有点害怕。“《树上的男爵》。”“你看过吗?”

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感兴趣。“是的,我爸爸给我读过。”“那代表他读过,不是你。”“都是一回事。”

菲利波把胳膊肘子放在栅栏上,双手托着下巴。“是因为你瞎了所以他读给你听吗?”

我能感到我满脸涨得通红,眼镜开始起雾。“我没有瞎。”我抱起奥迪姆·图尔加雷特往家走,可是妈妈的围巾掉在地上了,我找不着它。“但是你看不太清,是吧?”

我忽略他的问题,继续找围巾,用另一只空的手触摸着冰冷的干草。最后我决定放弃,直接回家。我转身背对着菲利波。他太过分了——我并没有问他妈妈、爸爸是不是离婚了。我听到自行车脚蹬和车链啪嗒啪嗒的声音,然后砰的一声,他的脚踩在了花园的干草上,就站在我旁边。“走开。”我身也不转地跟他说。“给你。”

当有人说“给你”的时候,通常代表他们正在递给你什么,于是我伸向雾蒙蒙的方向,我的手碰触到像丝绸一般柔软的东西——是围巾。“玛法尔达!”

妈妈担心的声音透过落地玻璃门穿了出来。我觉得从她去洗澡算起,现在肯定不止八九分钟了。我的本能是赶紧跑回前门,但我记得,如果有人从地上帮捡起你找不着的东西、本来不属于你的东西,或者你擅自拿走的东西,那么你应该说声“谢谢”。

我半路停了下来,看到一团蓝色消失在远处。

我也不想大喊“谢谢你”,至少不是妈妈在阳台上看着我的时候。“快进来。”

我回到屋里,身后的门关上的时候,听到街道上自行车在愉快地响着铃铛,叮叮的声音一直持续,越来越轻,直到最后连我都听不见了。我也不知道铃铛的主人接下来要去哪儿,他听起来快乐而自由。我想叫他回来,骑车带着我坐在车后,因为我好久没有坐在自行车上飞驰了,也没有快步地走过。但他是自由的,他的眼镜是透明的,想去哪就去哪,我不一样,我住在监狱里,就像我被伦敦警察关进了监狱,监狱的栏杆是雾做的,而所有的狱友都已经越狱逃跑了。

我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身上还穿着浴袍,伸出手去拿我的私人记事本,打开第二页,写着重要事项的那一页。我在“不要独自一人”上画了一条黑线。

我今早在桌子上找到了一张折成四层的纸条。刚看见的时候,还以为是一只白色的蝴蝶,但仔细想想看,那是不可能的。现在的天气对蝴蝶来说已经太冷了——它们早就离开去度假了,或者像奶奶和她的巨人那样,搬到树干上住了。

我从来没收过纸条。每当老师转身在黑板上写字的时候,班里的同学都用纸巾包装着纸条扔来扔去。我也不知道上面写着什么——他们从来不会丢给我。我坐在第一排,不然就看不见黑板上写的东西,那样就做不了作业了,但我还是能听见背后纸巾包飞来飞去的声音。偶然间,纸巾包会砸在我背上,啪一声掉在地上。当我转过身把它捡起来的时候,老师发现了,她对我大喊一声,以为是我在写纸条。所有人都笑了,于是我决定不理那些纸条了。

这是专门给我的,就像一只优雅的蝴蝶停留在花朵上一般,在我的桌面上等着。我悄悄地走到厕所去看纸条。我不让同学看到我阅读的样子——那会很丢人的。就算只是读写得很大的字,我也要把脸贴在纸上,就像在超市看不见色拉包装上销售日期的老人家一样。但我并不老,我才十岁。爸爸给我买了一个放大镜。他说我可以像福尔摩斯那样使用它,福尔摩斯是我经常从爸爸的书里或者电影里看到的侦探。可我永远也不会在其他人面前用放大镜。

这也是为什么我要去厕所——一个口袋装着纸条,另一边装着放大镜——然后把门锁好。

我打开纸条,上面写着:你回答问题的时候满脸通红。你是我的小公主,或者更棒,我的女爵。玩我设计的人行道游戏

学校的樱桃树在冬天的时候看起来非常悲凉。树叶和蝴蝶一同度假去了,住在树里的巨人从树枝上把花朵摘下来,编织成彩色的毯子。

没有那美丽树叶的包裹,我无法从远处看到樱桃树。幸运的是,虽然爸爸也会告诉我,但只要听到艾斯黛拉的口哨声,我就知道我走到树那儿了。以前我年纪太小,不能自己上学,可现在我有“斯特格雾”,没有大人永远也不能自己出门。

如果奥迪姆·图尔加雷特像书中柯希莫的德国猎犬(虽然它并不真正意义上属于柯希莫,而是维奥拉的)那样,是条狗的话,他可以给我带路。那我必须要训练他,因为他可不是一只多聪明的猫。不过这也无所谓,我一样的爱他,因为他会在校门口等我,而其他人都没有一只会在校外等他们的猫。

当一天结束,放学铃声响起的时候,我们应该要两个人手拉手,排成一队,但我们班的学生到处走的都有,老师也从来没法检查清楚我们是不是和自己的父母离开了。通常艾斯黛拉会把我带到门口——我父母要求的。但她今天没来学校。我去管理员的办公室问他们知不知道她在哪,另一个秃着脑袋、T恤上总是沾着意粉酱的管理员告诉我她早退去做检查了。我好奇她有什么需要检查的。他也懒得问我需不需要把我送去门口。这个管理员总是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给自己泡咖啡。他根本不在乎小孩,除了在他们伤着自己的时候,那只是因为他负责给伤口消炎和包扎,而通常这都会让伤口更痛。

我走出学校,在门外停下了。妈妈和爸爸想让我在这里等着。他们有时候会迟到几分钟,因为他俩都在另一个镇工作,要准时接我放学必须开车赶过来。

门外几乎没什么人了。校巴已经走了,其他家长的车也要开走了。有的小孩骑着自行车从我身边经过,在一片叫喊声中,我听到了一个熟悉的车铃声。当他从那一群人(一团混杂的颜色同时沿着人行道上的白线移动)中冒出来,我认出了他刹车的声音还有蓝夹克。“嗨。”“嗨。”“你在等你的妈妈、爸爸吗?”

一团软软的东西像之前那天一样蹭过我的腿。我抱起奥迪姆·图尔加雷特,突然脑袋一热,决定往家走。“不是。我在等他。”

当我经过他的时候,菲利波挠了挠奥迪姆·图尔加雷特的脑袋,但我很快就把他甩在身后,因为我以最快的速度沿着街向前走。妈妈到学校找不到我肯定会暴怒的,她会以为我被绑架了,但我还是继续往前走。我想要菲利波以为我自己回家,而且每天如此。我必须看起来很轻松。如果妈妈或者爸爸现在出现,我的麻烦就大了,而且在菲利波面前会看起来像个白痴的。于是我没有继续直走,而是在接下来的路口右转,再转到另一条街上。

我听到菲利波的自行车又停在我附近。“你要往哪走?”他慢慢地边骑边问。我忘记他知道我住哪了,脸一下子红了起来,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要我说,你肯定会迷路的。我带你回家。”“不,谢谢。”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跟着我,可能他想偷走奥迪姆·图尔加雷特,他看上去很喜欢他。我必须要在这条街上拐弯,甩掉他。但我没继续留意,现在不知道该往哪走了。我试着看看街名,可在写着街名的地方只能看到一群小蚂蚁。

菲利波还跟在我身后。“我就说你会迷路的。来吧,我带你。”“不要。”“你不想回家了吗?”“不。我想散散步。”

那个“假装人行道小路游戏”突然之间出现在我脑海中。我走到人行道边,开始玩这个游戏。

菲利波跟着我问:“你在干吗?”“一个游戏。”“什么游戏?”“你必须走直线,如果你掉下去,就会掉进岩浆里,被鳄鱼吃掉。”“岩浆里有鳄鱼?它们怎么活得了?”“无所谓。这是我编的。如果你掉下去,就输了。”“你要坚持多久?”“我也不知道。能坚持多久就多久。”“这个游戏太傻了。”

菲利波跳上脚踏溜走了,连再见都没说。

你看吧,我丢尽了脸,还迷了路。

为了安全起见,我还在继续玩这个诡异的路径游戏,因为我觉得还能听到菲利波自行车的声音,而如果他折回来,我必须看起来像是真的在玩耍。

我能回到家纯属意外,而那已经是放学后一个小时了。还有一件我能做的事,那就是在心里默数时间。对现在倒是没什么帮助。

妈妈站在大楼门口,手机在她耳边,她一见到我就飞快地跑向我,跪在地上紧紧地把我抱住,她抱得太紧以至于我几乎无法呼吸。“我们都快吓死了。谢天谢地你没事。你怎么了?”爸爸从楼上跑下来,一胳膊把我捞进他强壮的臂弯里。

我没法坦白告诉他们我自己走回家,起码不是现在,他们一定会大骂我的。但他们看起来那么担心,所以我说了一半真话。“我真的很想自己回家,但我迷路了。对不起,妈妈。”

我试着让自己看起来既担心又难过,通常这招都能起作用,但这次没办法。爸爸开始大喊:“我们跟你说了一百万次要等在学校!你不能自己回家,你知道的。”

妈妈把手放在他胳膊上说:“约翰。”每当有什么严重的事情激怒了爸爸,她总会这么做,她让他平静下来。其他的时候,她管他叫:“亲爱的J。”爸爸跺着脚走上楼梯,喃喃自语。我们也上了楼,走到楼梯平台的时候,我闻到了热狗比萨的味道,这是我的最爱。虽然我让妈妈担心死了,她还是带我走进厨房递给我一大块比萨,她也给了爸爸一块。他没说谢谢,但当妈妈伸手把比萨放在他盘子上的时候,他把手放在她胳膊上,看着她。在这种时候,我觉得妈妈、爸爸几乎可以成为朋友。

已经是晚上了,我换上蓝色的睡衣,抱起奥迪姆·图尔加雷特,走到卧室窗前,但没把奥迪姆·图尔加雷特放在窗边,以防他着凉。我看向窗外,心漏跳了一拍,然后在柔软的睡衣布料下扑腾扑腾跳个不停。我看不见北极星了,月亮还在那儿,就在我眼前,像路灯一般明亮,但一直都在它旁边的星星不见了。我认不出来了,我想要叫妈妈来,告诉她耶稣的火柴灭了,不过还是决定什么都不说了。我眯起眼睛,闭上一只,然后另一只。什么也没有。那深蓝的天空看起来干净而平滑,一朵云都没有。唯一的云在我眼中,它们遮住了北极星。圣诞节我准备要一个能够在天花板投射星星的灯,这样我就可以看到更多的星星——五颗或者六颗,甚至有可能是十四颗或者十五颗星星,因为它们比在天空中要离我更近。与此同时,我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我拿出私人记事本,打开那一页,把“玩我设计的人行道游戏,如果你踩到线外,最后就会掉进熔岩里死掉”划掉。柯希莫,你什么时候才会帮我一把?过去这几天,感觉上你几乎是在帮我,我也不确定为什么。但之后总有一些坏消息,而我意识到你并没有帮我。你和我的奶奶坐在树枝上下象棋,头上戴着毛帽子,完全没想到我。你戴着毛帽子舒适无比,而我在黑暗中躲避怪兽。如果它们抓到我,会把我活生生吃掉,到时候我该怎么办?你能告诉我吗,柯希莫?斗争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圣诞节。

外面正在下雨,好讨厌。

我能清楚地听到雨声,噪音那么大,掩盖了其他所有的声音。我站在卧室的窗边,往玻璃上哈气,窗上起了一层雾。我用手指在上面画了个五角星,额头紧挨着的窗子是那么的冰冷,我感觉身处于另一个世界,在那里,雨水敲击着我的心。

我没听见妈妈叫我去开礼物。直到她把手放在我肩膀上说“是时候开礼物了”,我才反应过来。我也记起,忘记让他们给我送星星投射灯了。

现在还是早上,快到中午了,很快我就得换上那条辣眼睛的红白格子裙了。我们要去姨妈和姨夫家吃午饭,谢天谢地,安德里亚表哥和他的印度女友拉维娜也会在那。至少和他们一起比较好玩,我不想看那条平铺在床上的裙子,直接跟着妈妈来到了起居室。

我们的圣诞树奇迹般地活了下来。妈妈和爸爸不太会照料植物。我们把云杉放在落地窗旁,晒晒太阳,但针叶已经太干了,现在就连轻如鸿毛的玻璃球都挂不住。百货商店里的女士说它能活到春天。奥迪姆·图尔加雷特不应该在花盆里撒尿的,我没逮住他现场作案,可是我闻得到。

我坐在圣诞树附近的地毯上,闻了闻礼物,我觉得它们逃过了一劫。昨晚爸爸很晚的时候才把礼物放在了最低的树枝下,以为我睡着了。圣诞老人要来,我怎么睡得着?圣诞节最棒的地方在于,它是每个人的节日,即使是像我这样戴着眼镜除了月亮什么都看不见的人。

妈妈把她的礼物放在我手中,是一个很小的包裹,外面包着金色的包装纸,看起来完美无瑕,还裹着红色的缎带。里面装着一个MP3,还配有耳机,可以用来听音乐。“我已经把你最喜欢的歌存进去了。”

这个礼物太棒了,我没想到。“我也能把书放进去吧?”

妈妈看着爸爸,他跪在我身旁的地毯上问:“你怎么知道可以听有声书的?”“特需老师告诉我的。”

爸爸摸摸我的头,就像我摸奥迪姆·图尔加雷特那样,感觉很舒服。“你想要什么样的书?”

我看着他,用食指把眼镜往鼻梁上推了推。“你最喜欢的那些。”

爸爸笑了:“没问题。给我几天时间,我帮你下载。”

随后他把他准备的礼物给我。这比妈妈的礼物更大,而且很柔软。我慢慢打开包装,希望不是一件套头衫。每当亲戚给你衣服,他们总是把码数搞错,或者经常以为你喜欢某个颜色,实际上是你讨厌的颜色。然后每次你去看他们的时候,都必须穿上那件你不喜欢的套头衫。

不过这不是套头衫。我从包装纸里掏出了一条很大的彩色毯子,然后把它在我膝盖上展开。毯子是由一个个针织小方块缝起来的,有好多的颜色——黄色、亮粉色还有绿色。都是很美、很大胆的颜色。我用手抚摸着它,毛线不像那不靠谱的套头衫,不会扎人。它像丝绸一样顺滑。我想裹着毯子躺在地毯上听下雨的声音。

要说是爸爸送的,这礼物有点奇怪。我觉得他意识到我有点惊讶,因为他坐在我身边,解释说这毯子是奶奶给我的十岁生日礼物。为了能及时织完这十个正方形,她一直加班到深夜,住院前的更早些时候就开始织了。“你还记得我们把她送去医院的时候吧?”

我把脸埋在毯子里,这样爸爸就看不到我的眼泪了。“记得。”然后我突然想到,“她为什么不织八片就好?那样就可以快一些。她搬去树上生活的那年我刚好八岁。”“她喜欢惊喜,不想在你八岁生日的时候一下子破坏这个惊喜,想给你留一个让你在未来还能记住她的东西。”“她想回来吗?”“有一点。”

我太开心了,开心到忘了把我的礼物给妈妈、爸爸。我只是悄悄地照着他们的脸画了肖像,认真参照了他们挂在走廊那个银色相框里的结婚照。我今晚把画放在他们的枕头上。

可就在我准备去吃午饭前,我突然意识到。“可是今天不是我的十岁生日。”

妈妈和爸爸互相看了一眼,妈妈回答说:“我们想把惊喜提前几个月。我们藏不住了,这个毯子太让人兴奋了。”

他们还坐在我身旁,安静了几分钟,随后交换了送给彼此的礼物。我想要告诉他们,我懂的,他们趁我还能看见的时候,把这个美丽的毯子给我是正确的选择。我把毯子披在肩膀上,拖鞋从红色和蓝色的方块下面探出脑袋。我突然记起想要问妈妈、爸爸的另一个问题:“当我什么都看不见的时候,你们会把我送到色彩学校吗?”

他们停下来,没再继续谢谢彼此的礼物,我意识到他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拉维娜今天很美,她的头发编成了侧辫,一直垂到腰部,而眼影是蓝色的。她穿着普通的衣服,没穿印度服饰,而虽然她和我们信仰不同,身上却有教堂的味道。她闻起来总像教堂,因为她身上的味道让我想起做弥撒的时候,就是神父洒在大家身上的焚香的味道。当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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