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石溪激情动物小说 黑天鹅紫水晶(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1-02-17 00:54: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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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沈石溪

出版社:上海少年儿童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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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石溪激情动物小说  黑天鹅紫水晶

沈石溪激情动物小说 黑天鹅紫水晶试读:

黑天鹅紫水晶

作者:沈石溪排版:skip出版社:上海少年儿童出版社出版时间:2017-04-01ISBN:9787558900815本书由上海少年儿童出版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黑天鹅紫水晶一 意外看见袋狼

枝繁叶茂的镰叶相思树下,约翰·维廉斯刚把旅行帐篷支起来,就听到河湾草丛里传来急促的吭吭声,他是个年轻的动物学家,一听声音就知道是黑天鹅在惊叫,似乎遇到了什么麻烦。他立刻抓起照相机猫着腰疾步走过去,拨开茂密的草叶观察,一幅弱肉强食的图景赫然出现在他眼前:一只类似于马斯蒂夫犬大小的野兽,正站在七八十米宽的一片水域外,虎视眈眈望着河湾那座形如匹萨饼的土丘;土丘上,两只黑天鹅,一只体形稍大些的站在灌丛前,一只体形稍小些的躲在灌丛后,伸直脖子,抖动翅膀,惊恐万状地向隔着一片水域的那只野兽鸣叫。

随着这两只黑天鹅的鸣叫,附近一些小岛和岸边草丛,呼喇喇飞起上百只黑天鹅,惊慌地鸣叫着,逃向远方。

这两只直接受到野兽威胁的黑天鹅却没有飞逃,仍站在土丘上,伸缩着长长的脖颈做出啄咬的动作,尤其是那只站在灌丛前的黑天鹅,鸣叫声格外响亮,壮起胆子摆出一副殊死搏杀的姿态。

从这两只黑天鹅站立的位置,不难分辨,站在灌丛前的是雄天鹅,站在灌丛后的是雌天鹅。在黑天鹅家庭,面临危险时,雄天鹅总是奋勇当先冲在最前面。

约翰·维廉斯在剑桥大学受过六年动物学方面的专业训练,当然知道这两只黑天鹅为何在遭受巨大威胁时不赶紧逃命,还滞留在地面。现在是六月份,澳大利亚的六月秋风萧瑟,气温骤降,各种寄生虫大量死亡,是黑天鹅产卵繁殖的黄金季节,毫无疑问,匹萨饼状土丘的灌丛里藏有一窝天鹅蛋。众所周知,繁殖季节特别是孵化期和育雏期,黑天鹅的胆量会成倍放大,尤其是雄性黑天鹅,会变得特别凶猛,日夜在巢区周围负责警戒,会主动进攻靠近其巢区的动物和人;出于一种护巢的本能,它们将抵抗侵入巢区的任何东西。

约翰·维廉斯觉得,这对黑天鹅的行为虽然令人感动,却也相当愚蠢。水域对岸那只大小与体形有点像马斯蒂夫犬的野兽,有足够的力量扑杀这对黑天鹅,抵抗只能是白白送死,最明智的做法就是弃巢飞离。遗憾的是它们不懂这个道理。

水域对岸那只野兽跳入水中,向匹萨饼状土丘奔来。约翰·维廉斯开始并没特别注意这只体形有点像马斯蒂夫犬的野兽,据他所知,澳大利亚是世界上最小的陆地也是世界上最大的岛屿,由于四面环水、封闭独立的地理位置,澳大利亚没有狼、狮、虎、豹等大型猛兽,连蛇也没有,除了少量豺狗,现存主要的食肉兽就是“袋獾”,袋獾长相丑陋,性情孤独,喜食腐尸,常朝人脸上喷吐臭烘烘的口水,因此当地人给它起了一个难听的名字——塔斯马尼亚魔鬼。他猜测,这只企图捕猎黑天鹅的野兽,要么是被主人遗弃的狗,要么是袋獾。他希望是袋獾,由于当地人讨厌袋獾,常放逐猎狗捕捉袋獾,这二三十年来袋獾数量急遽减少,已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为濒危动物,前几年又被澳大利亚政府列为国宝级动物。约翰·维廉斯举起了相机,要真是袋獾的话,拍一组袋獾捕杀黑天鹅的照片,也算是他大老远从英国跑到塔斯马尼亚的一个意外收获了。

那片水域的水很浅,那只野兽在水中奔跑,开始速度缓慢,哗啦哗啦,溅起硕大的一片片水花;塔斯马尼亚空气特别纯净,阳光特别明媚,在阳光的照耀下,水花如水晶般明亮耀眼。

由于野兽在运动中,又有水花遮掩,约翰·维廉斯暂时还没能看清究竟是何种动物。他举着相机等待着,并不急于拍摄。假如捕猎者是遭主人遗弃的流浪狗,那就没有什么拍摄价值了,假如捕猎者确是袋獾,他有足够的时间从容选择最佳拍摄角度,因为袋獾四肢短小,行动迟缓,捕捉黑天鹅必定会费一番周折,肯定能给他留下充裕的拍照时间。

那只还不知道真面目的野兽开始加速,平静的水面犁出一道美丽的水浪,转眼间逼近匹萨饼状土丘。约翰·维廉斯突然间觉得自己判断有误,从这只野兽在齐肩深的水里如此迅疾的奔跑速度看,不可能是袋獾;看来,涉水而来的这只野兽就是某只被主人遗弃只能在野外靠自己辛勤觅食维持生存的狗了。他这么一想,未免有点失望,已经举起的相机垂落下来,但目光仍盯着那只哗啦哗啦踩出一片片水花的野兽。还有三五步,那只他以为是弃狗的野兽,就要登上匹萨饼状土丘了,透过晶莹的水花,约翰·维廉斯看见,这只正在水中疾奔的野兽,腹部鼓鼓囊囊,显得有点累赘,他在剑桥所写的硕士论文就是《澳洲有袋类动物的繁育》,对澳大利亚所有有袋类动物都很熟悉,可以说是了如指掌,他的眼光扫到那只正在水中疾奔的野兽的腹部,出于一种职业的敏感,立刻就判断出这是一只有袋类动物,而且腹部的育儿袋里正养育着一窝幼仔。不是袋獾,也非弃狗,那究竟是何种野兽呢?约翰·维廉斯脑子里闪出个问号,双眼更专注地盯着这只正高速运动的野兽。

转瞬之间,这只神秘的野兽便跳上匹萨饼状土丘,旋即向灌丛前的雄天鹅扑了过去。

没了水花的遮挡,约翰·维廉斯终于看清了这只神秘野兽的面容:尖尖的嘴吻,雪白尖利的犬牙,铁青色的皮毛,背部有深褐色条状斑纹,强健的四肢,陡翘的眼角,狠毒的眼神,蓬松的尾巴,腹部鼓鼓囊囊的育儿袋……骤然间,约翰·维廉斯脑袋嗡的一声兴奋得快要眩晕了。这不是袋狼吗?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揉揉眼睛仔细再看,它的背部确确实实有深褐色的条状斑纹,果真是袋狼!

他在塔斯马尼亚看见了活生生的袋狼,这怎么可能呢?

袋狼曾经是澳大利亚最凶猛的食肉兽,主要活动在塔斯马尼亚岛,因其背部有类似于老虎的条状斑纹,所以又被称作塔斯马尼亚虎。远古时代,袋狼曾广泛分布于新几内亚热带雨林和澳大利亚草原;五千年前,澳洲野犬随人类进入澳大利亚,与食性相同的袋狼发生争斗,袋狼随后从新几内亚和澳大利亚草原渐渐消失,仅在大洋洲的塔斯马尼亚岛上还有生存。十八世纪中叶,英国探险家科克到澳大利亚探险,随即掀起了汹涌澎湃的移民潮。移民们把袋狼当做敌人,并冠以“杀羊魔”的恶名,在政府的奖赏制度鼓励下进行大肆屠杀,使袋狼近乎绝迹。当政府发现情况不妙,欲停止袋狼绝种趋势时,事情已无法挽救,草原上已很难见到袋狼踪迹了。1933年有人在塔斯马尼亚岛捕获一只袋狼,命名为班哲明,饲养在赫芭特动物园,1936年死亡,此后再没有活袋狼存在的消息。若干年后,袋狼被宣布为已灭绝的动物,从地球上消失了。唯一的那只名叫班哲明的袋狼标本,被珍藏在大不列颠皇家博物馆内,成了指控人类暴行的生动教材。

约翰·维廉斯在剑桥为写那篇有关有袋类动物的硕士论文,曾两次前往皇家博物馆观瞻那具名叫班哲明的袋狼标本,标本制作保存得非常好,跃跃欲扑的姿态,炯炯有神的眼睛,栩栩如生的表情,恰到好处地展示了袋狼威猛剽勇的丰采,给他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所以当那只神秘的野兽一跳上匹萨饼状土丘,约翰·维廉斯一眼就认出这是一只袋狼。他的兴奋是难以言状的。他怀疑自己是在做梦,可使劲掐掐自己那只欧洲人典型的高鼻子,有疼痛的感觉,证明不是在做梦。他激动得浑身颤栗。早已被宣布灭绝了的袋狼,竟然活生生出现在他面前,这是何等重大的发现啊。他约翰·维廉斯的名字将和袋狼复活的消息同时传遍全世界!

雄天鹅伸长脖颈朝迎面扑来的袋狼啄咬,假如迎面扑来的是一只体形较小的豺,雄天鹅的啄咬或许还能让攻击者吓一跳,延缓或阻挠掠食者的攻击,但面对一只袋狼,雄天鹅的啄咬就显得十分可笑,飞蛾扑火、蚍蜉撼树、以卵击石,只能是自取灭亡。约翰·维廉斯看见,雄天鹅扁扁的嘴喙刚刚伸到袋狼面前,袋狼的嘴巴一下张开了,嘴巴之大超出了想象,就像一条大蟒张开了嘴一样,刹那间就把雄天鹅的脑壳衔进嘴里,又像一只大猩猩在咬碎一枚坚果一样,咔嚓一声就把雄天鹅的脑壳给咬碎了。

这进一步证明了,跳上匹萨饼状土丘的确确实实是只袋狼。

袋狼除了背部有条状斑纹外,另一个显著的特点就是颚骨能像蛇一样分开,咧开的嘴巴奇大,能一口咬碎羊或猎狗的头颅。

约翰·维廉斯突然间意识到自己该做一件事,就是用照相机将袋狼及袋狼捕食黑天鹅的过程拍摄下来,这是精彩而又珍贵的镜头,能有力证明塔斯马尼亚至今仍生存着活的袋狼,推翻全世界动物学家关于袋狼已灭绝的结论,不啻为爆炸性新闻,定能荣登年度普利策新闻摄影奖的榜首。

他赶紧举起相机,遗憾的是,忙中出错,忘了打开镜头盖。

脑袋衔在袋狼嘴里的雄天鹅两只翅膀无力地扑扇几下,便垂落下来,身体也僵然不动了。那只灌丛后面的雌天鹅,嘎嘎发出凄凉的鸣叫。袋狼阴森森的眼睛投向雌天鹅,噗一声吐掉已咬碎脑壳的雄天鹅,狼尾平举,摆出扑击的姿势。

这是千载难逢的拍摄良机,约翰·维廉斯激动得心跳不已,深吸了口气,努力均匀自己的呼吸,打开镜头盖,再次举起相机。袋狼近在咫尺,至多相距十来米远,他居高临下,拍摄角度极佳,使用的又是自动变焦的数码相机,一定能拍出震撼世界的好照片!

喀哒——他站在山毛榉和金合欢交杂的树丛里,四周布满杂乱的树枝;他太兴奋了,急于举起相机拍摄,一抬胳膊,手臂撞在金合欢一根细枝上,将树枝折断了。

寂静的树林里,树枝折断的声音响亮而刺耳,约翰·维廉斯看到,袋狼打了个激灵,似乎意识到了某种危险,反应极其灵敏,重新叼起那只脑壳被咬碎的雄天鹅,倏地转身跳回水中,哗啦哗啦溅起大片水花,朝湖对岸的密林疾奔而去。

约翰·维廉斯连续揿下快门,相机连续发出咔嚓咔嚓声响。

约半分钟后,袋狼越过七八十米宽的水域,消失在一片茂密的桉树矮林里。

约翰·维廉斯立即查看相机,一共揿了十三次快门,拍了十三张照片,数码相机拍摄后可以立即倒过来查看拍摄效果,他满怀希望地一张张查看,让他失望透顶的是,十三张照片没有一张是正面照出袋狼形象的,所有的照片都是从背后追拍奔跑中的袋狼,更让他泄气的是,画面上飞溅的水花照得格外清晰,袋狼隐没在水花后面,形象不够清晰,既像豺,又像狗,亦像狼,有两张袋狼登上对岸的照片,也因距离较远,拍得模糊不堪,袋狼最主要的特征:背部条状斑纹和腹部的育儿袋,根本就看不出来。

照片拍得很失败,如果将这些照片公之于众,说是发现了活的袋狼,不仅没有人会相信,还有可能被指控为欺世盗名。

一个能让他的事业飞黄腾达的机会就这样失之交臂,约翰·维廉斯感到无比沮丧。

更让他惴惴不安的是,他对着袋狼揿了十三次快门,他是个在基督教文化熏陶下长大的英国人,在基督教文化中,十三是个很不吉利的数字,圣经里记载,耶稣被钉在十字架前的最后一顿晚餐,就是耶稣和十二个门徒一起吃的,其中就有出卖耶稣的犹大,因此,在基督教里十三这个数字被认为含有凶兆。

约翰·维廉斯用手指在胸口画了好几个十字,祈求上帝能让他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吭吭,吭吭。那只劫后余生的雌天鹅,从灌丛后面跑了出来,径直来到约翰·维廉斯身旁,用它柔软而富有弹性的脖颈,来摩蹭他的裤腿。约翰·维廉斯知道,澳大利亚长期实行野生动物保护政策,抓一只鸟罚款八千澳币,所以当地许多野生动物不怕人类,把人类视为朋友,会主动与人类亲密接触。毫无疑问,这只雌天鹅目睹了配偶遭袋狼捕杀,也看到袋狼正准备继续向自己扑咬时,是他约翰·维廉斯发出响动将凶暴的袋狼吓走了,雌天鹅不可能了解他约翰·维廉斯想拍摄袋狼照片不慎惊吓了袋狼这样微妙复杂的过程,它肯定是这么想的,是他约翰·维廉斯赶走了袋狼,救了它的性命,出于感恩,所以来到他身边用柔软的脖颈摩蹭他的裤腿。

约翰·维廉斯的专业就是动物学,他当然知道,从动物分类学上说,黑天鹅属于脊索动物门,脊椎动物亚门,鸟纲,今鸟亚纲,今颚总目,雁形目,鸭科,天鹅属。黑天鹅分布于包括澳大利亚、新西兰、塔斯马尼亚及其附近的岛屿。澳大利亚珀斯又有黑天鹅的故乡之称。所以在塔斯马尼亚见到黑天鹅,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约翰·维廉斯仔细看了一眼这只雌天鹅,全身黑亮黑亮的羽毛,漆黑的翼羽间夹杂着几根白色翮羽,鲜红的嘴喙浓艳如清晨刚刚升出海面的朝阳,嘴喙前端呈白色,乍一看就好像红嘴里含着一粒冰雪,背部的羽毛自然卷曲,与普通黑天鹅也没多大区别,唯一能与其他黑天鹅区别开来的是尾羽,那尾羽出奇地大,蓬松如怒放的墨菊,还有点特别的是那双眼睛,大多数黑天鹅的虹膜为水红或白色,这只雌天鹅的虹膜却为罕见的紫色,就像两粒闪闪发亮的紫水晶。如果要给它起个名,叫它紫水晶应该是合适的,他想。

看到约翰·维廉斯在打量自己,雌天鹅紫水晶更起劲地用脖颈摩蹭他的裤腿。

约翰·维廉斯苦笑了一下,用脚将雌天鹅紫水晶推开去。他并非有意要救它的,他是不小心撞断了树枝才把袋狼给吓走的。他正为此而懊悔不迭呢。

约翰·维廉斯将旅行帐篷从小山坡移到匹萨饼状土丘上。这里生活着一大群正处于孵卵期的黑天鹅,无疑是袋狼理想的食物源,当袋狼饥饿时,极有可能再来这里狩猎。他要日夜守候在这里,等待袋狼再次出现。

能证明地球上还有活的袋狼存在,对他来说实在太重要了。

[三百十二年前写在羊皮纸上的日记]

1697年5月17日 阳光明媚 天气凉爽

我、木匠吉姆、水手亨利和银匠詹拜尔决定寻找机会逃离昆士兰堡这座世界上最黑暗血腥的监狱。

我们四个人都很清楚,这个名叫塔斯马尼亚的地方是一座海岛,英国远在大洋彼岸,想要逃回苏格兰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我们还是决心逃跑。促使我们下决心逃跑的是卡布大叔的死。

卡布大叔也是关押在昆士兰堡监狱的囚犯。卡布大叔曾经是海盗头目,有一次抢劫了皇家邮船,惊动女皇陛下,遭到皇家海军的围剿,他受伤被俘,判30年监禁,被押送到这里来服刑。就在一个礼拜前,卡布大叔在搬运石料时与一个名叫查理的狱警发生了争执,查理嫌卡布大叔动作慢了,神气活现地大声谩骂呵斥,让卡布大叔走快点;查理是个嘴上还没长胡子的毛头小伙子,卡布大叔是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壮汉,卡布大叔肯定是觉得自己一大把年纪却被一个下巴光溜溜的年轻人谩骂是受了莫大的侮辱,就回敬了一句:臭小子,闭上你的嘴,不然我就把你脑袋拧下来当夜壶!怒不可遏的查理就用鞭子抽打卡布大叔,卡布大叔夺过鞭子,折成两截,狠狠扔在查理脸上。犯人殴打狱警,那是重罪。卡布大叔被捆绑双手吊在木架上,吊了一天一夜,放下来时已经气绝身亡了。

假如我们不逃跑,总有一天,卡布大叔悲惨的命运会落到我们头上。

与其被绑在木架上吊死,还不如铤而走险逃回英国去。

我是这次越狱行动的总策划,我之所以在昆士兰堡监狱几百名罪犯中挑选木匠吉姆、水手亨利和银匠詹拜尔一起行动,是因为这三个人都有着非凡的经历和精良的手艺,是我实现逃回英国计划不可缺少的帮手。

木匠吉姆高大肥胖,外表看上去像头大白猪,别看他身体粗壮,却是心灵手巧的一个优秀木匠,曾参与制造了神灯号战舰,这艘神灯号战舰为大英帝国皇家海军立下了赫赫战功。木匠吉姆曾多次对我说过,只要有合适的工具,他就能在三个月内造出一艘漂亮的三桅船来。我相信他此言不虚。我们必须有船,才能漂洋过海回到英国去。

据木匠吉姆自己说,他老婆年轻漂亮,还有贵族血统,却背着他与一个牧师私通,他一怒之下就像劈一块木料那样把那个牧师的脑袋劈开了,他被判终身监禁。

要在肮脏的黑暗的昆士兰堡监狱度过一生,想想就不寒而栗,所以他很乐意追随我去投奔自由。

水手亨利瘦得像根中国人使用的筷子,一头金色的鬈发,蓝眼睛,高鼻子,看上去像个英国绅士,其实却是个恶棍,在一艘名叫东方号的货船上当水手,贩卖鸦片和女人,有一次在阿姆斯特丹港口的一家酒馆酗酒,喝醉后调戏酒馆年轻的老板娘,与酒馆老板打了起来,他用刀割断了酒馆老板的脖子,被判二十年监禁。

还有人传说他是个不信上帝的异教徒。

亨利虽说是个恶棍,却有着丰富的航海经验,他从十五岁起就当水手,在海上漂泊了三十余年,像熟悉自己手掌上的纹路一样熟悉大英帝国航海图上每一条航线,他最引以为豪的是有一次跟着东方号货船由孟买返回伦敦,途经好望角,突然遭遇飓风海啸,由于船长指挥失误,主桅杆被飓风折断,一排几丈高的巨浪打来,将正在甲板上发号施令的船长和大副、二副扫到海里去了。水手们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窜,争抢救生衣和救生船。满载香料和丝绸的船在浪峰谷底颠簸,眼瞅着就要被掀翻,亨利站了出来,举起马鞭,劈头盖脸抽打惊慌失措的水手,强迫桨手们回到桨手座上去,喝令升帆手冒着随时被飓风刮进海里去的危险将货船首尾两端副桅上的四角帆换成能在风暴中保持平衡的三角帆,在他的指挥下,混乱的局面得到控制,船渐渐驶出飓风中心,不仅挽救了东方号货船和满船货物,也挽救了全船两百多号水手的性命。

我看中水手亨利的航海经验,所以才不顾他狼藉的名声,策动他一起越狱。他在我面前夸下海口,即使只有一条小舢舨,他也一定能带领我们远涉重洋回到英国去。

银匠詹拜尔是我生死与共的绿林兄弟,当年我骑着快马扛着燧发枪在苏格兰纵横交错的驿道上劫富济贫时,他就追随在我麾下,和我一起出生入死。我俩又同时在一个酿私酒的名叫爱玛的寡妇家被捕,我当然得带着他一起逃亡。

银匠詹拜尔有一手制造金银器的绝技,几粒砂金、一小块碎银,在他手里捣鼓几下,就变成了让女人爱不释手的项链、耳环和戒指。他还有一个特长,就是善于藏匿钱财,他是我忠实的管家,我劫富济贫获得的金银珠宝,都交给他保管。凡银匠詹拜尔藏匿的东西,一百个人也休想找到。我俩被捕入狱时,所有的衣物都被严格检查了一遍,换上监狱的囚衣,按理说身边不可能有什么钱财,可到了昆士兰堡监狱,他身上却还有好几块金币和银币。简直就像个魔术师一样让人不可思议。

银匠詹拜尔最大的毛病是酗酒,一见到酒就像猫见到了老鼠,兴奋得两眼闪闪发亮。我俩身陷囹圄,就是他贪杯给害的。在爱玛家,我让他在村口站岗,半夜他却溜进爱玛的酒坊畅怀痛饮,喝得酩酊大醉,结果被前来稽查私酒的士兵抬死猪一样抬到监狱去了,我也在爱玛温暖的被窝里被一群如狼似虎的士兵逮了个正着。

我决心越狱逃跑,除了向往自由外,还有一个理由,那就是要见见我的儿子,牵着爱玛的手到教堂去登记结婚,给我儿子起个响亮的名字,让他在风琴和唱诗班优美的音乐中接受圣洁的洗礼。

我被捕时,爱玛已怀孕四个多月,半年后爱玛来信说她产下一个男婴。我被押解到昆士兰堡监狱已经两年,屈指算来,我的儿子已经一岁零八个月大了,应该会叫爸爸了。我做梦也想抱一抱还没见过面的儿子。

我相信我的越狱计划一定会成功,我相信我们一定能平安回到英国,我相信上帝站在我们一边。二 做了黑天鹅的丈夫

约翰·维廉斯躺在帐篷外的草地上,翻阅那本被岁月浸润得泛黄的羊皮书。这是一本私人日记,羊皮纸散发出一股轻微的霉味。澳大利亚的六月气候凉爽,艳阳高照,景色宜人。羊皮书上的字是用某种植物颜料写上去的,年代久远,字迹已经变得模糊,但仔细看还能看得出来。他一字一句地读着,就像小学生读课本一样认真。

约翰·维廉斯这次到澳大利亚来,不是普通的旅游,也不是作为一个年轻的动物学家来考察这里特有的有袋类动物和其他奇特的野生动物,而是作为维廉斯家族第十三代传人,来执行一个祖先留下来的特殊使命,履行一项对维廉斯家族来说颇为神圣的任务。

到目前为止,约翰·维廉斯并不清楚究竟要他到塔斯马尼亚来干什么。他的父亲——老维廉斯,一个行为刻板守旧的标准英国绅士,只是让他在那帧三百多年前的油画肖像前举着十字架起誓:将一丝不苟忠实执行那位名叫沛朗·维廉斯的祖先的遗嘱!父亲并没告诉他沛朗·维廉斯遗嘱的具体内容,父亲只是从耶稣蒙难圣像背后嵌在墙壁的保险柜里取出一本羊皮纸日记本,郑重其事地捧到他面前,告诉他必须到了塔斯马尼亚才能打开日记本,日记会详细告诉他事情的原委,他只需要完成日记吩咐他做的事情,就算完成了这项使命。

父亲还告诉他,不必担心安全问题,遗嘱所要求他做的事情其实并不困难也不复杂,轻松得就跟正常的旅游没多少差别。

这或许是一种安慰吧,他想,如果真的没任何风险,又干吗弄得神神秘秘呢?

约翰·维廉斯只能按照神秘的遗嘱去做。他别无选择。那位三百多年前名叫沛朗·维廉斯的祖先留下了一大笔遗产,有七个农场、四个庄园和两座城堡,还有许多黄金、首饰和名画,遗嘱规定,凡维廉斯子孙,必须亲自到塔斯马尼亚完成遗嘱所规定的义务,才有资格继承家产,享用这笔财富。

像个古老的巫师留下的魔咒。

约翰·维廉斯需要钱,他在剑桥获得硕士学位,他还想继续完成博士学业,他想到非洲去考察,他想建立一个动物实验基地,他想和美丽的乔雅·凯瑟琳到中国长城去旅行结婚,他想在泰晤士河畔买一幢带花园的房子……这些都需要钱,需要大笔的钱。钱能满足他的愿望,钱能实现他的梦想,钱能带给他幸福快乐,而弄到钱的唯一捷径就是按照那位名叫沛朗·维廉斯的祖先的遗嘱,到塔斯马尼亚来完成一项神秘莫测的使命。

但愿真像父亲所说的那样,这是一件很轻松就能完成的事情。

独自一人在野外生活,为了安全起见,他买了一份当地的自助旅游险,配备了一部具有卫星定位功能的移动电话,这种保险覆盖面很宽,不仅提供抢险救灾,还提供生活服务,任何时候只要一个电话过去,很快就会得到所需的帮助。

这为他解除了后顾之忧。

约翰·维廉斯正侧身躺在草地上专心阅读那本写在羊皮纸上的日记,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拉扯他的裤腿,扭头去看,哦,原来是那只被他命名为紫水晶的黑天鹅,正在用橘红的嘴喙啄咬他的裤腿。他晓得,澳大利亚人与动物和睦相处,许多动物愿意让游客接近,甚至会从游客手中啄取食物。但是,一只野生黑天鹅,跑到人的身边,啄咬人的裤腿,胆子也大得太离谱了。不管怎么说,动物对人总会有种戒备之心,不可能与人如此亲近的。约翰·维廉斯好奇地端详紫水晶,想弄明白它干吗这么大胆跑来拉扯他的裤腿。它用嘴喙拉扯几下他的裤腿,又吭吭吭发出短促的鸣叫。约翰·维廉斯虽然是个年轻的动物学家,但并不具备传说中的所罗门王的指环,无法听懂黑天鹅的语言。但他毕竟受过专业训练,比起普通人来动物知识无疑丰富得多,更能从动物的叫声、神态和动作来揣摩动物的心理。紫水晶的鸣叫声轻柔而短促,不像是危险的报警,更不是愤怒的谩骂,而像是在表达一种急切的心情;它的眼神显得有点忧郁,似乎还含有轻微的埋怨;它的嘴喙不断叼咬、拉扯他的裤腿,每一次拉扯都在往同一方向使劲,用意颇明显,是想引领他到某个地方去。一只野生黑天鹅,竟然拽着他的裤腿想把他引领到一个地方去,他虽然是个动物学家,却也是闻所未闻的奇事,这立刻吊起了他的兴趣,放下羊皮纸日记本,站了起来。紫水晶松开嘴壳,昂起头来,摇扇两下翅膀,发出吭吭叫声,似乎在说:你这个懒虫,现在才爬起来,不像话,哦,算啦,不跟你计较了,快跟我走吧!紫水晶在前面引路,走几步就回头看看他,似乎担心他会开小差溜走,还会微微抖动翅膀,发出一两声轻柔的鸣叫,似乎在提醒他:哦,跟着我走,千万别走丢了!约翰·维廉斯兴趣盎然,亦步亦趋跟在紫水晶后面,想看看这只胆子奇大的黑天鹅究竟要将他引领到何处去。

翻过一条雨水冲刷出来的土沟,紫水晶钻进灌木丛。灌木丛约有一人高,里头枝条密布、荆棘纵横,约翰·维廉斯在灌丛前犹豫着要不要钻进去,紫水晶返身跑了过来,嘴壳叼住他的衣袖,用力往灌丛里拽。这只黑天鹅,究竟在搞什么名堂啊?在好奇心的驱动下,约翰·维廉斯匍匐下来,也学着紫水晶的样,脖子向前平伸,钻进灌丛去。

灌丛里光线幽暗,地上铺着厚厚一层落叶,散发出一股鱼腥草的气味。

紫水晶钻到灌丛中央,用嘴壳将一根带叶的树枝挪开,地上赫然出现一只用粗糙的芦苇茎搭建的椭圆形窝巢,巢内有五枚绿白色的蛋。紫水晶跨进巢,小心翼翼趴在五枚蛋上,用胸脯温柔地在蛋上摩挲了一遍,便蹲坐下来,做出抱窝的姿态。

毫无疑问,这是紫水晶的窝,这五枚蛋也是紫水晶产下的蛋。

约翰·维廉斯有点惊讶。他查过有关黑天鹅的资料,所有的资料里都是这样记载的:黑天鹅由雌雄双方共同协作孵卵,雌天鹅负责抱窝,雄天鹅负责警戒,当雌天鹅出去觅食时,则由雄天鹅代为抱窝,雏鹅出壳后,也由雌雄双方共同照料养育……由于抱窝和育雏是一项十分繁重的工作,必须由雌雄双方通力协作才能完成,所以,在抱窝期间,无论雌天鹅还是雄天鹅,一旦其中一方发生意外,另一方会弃巢而去,停止孵卵。动物学家们是这样解释黑天鹅这种弃巢行为的:单亲黑天鹅,无论雄天鹅还是雌天鹅,都很难独自将卵孵化出来并顺利将雏鹅抚养长大;假如是雌天鹅发生了意外,雄天鹅即使愿意继续孵卵,但雄天鹅的孵卵技巧天生就笨拙,既不会“凉卵”以促使胚胎发育,也不会“翻卵”以保证每枚卵受热均匀,结果肯定不妙,无法将卵孵化成功;假如是雄天鹅发生了意外,雌天鹅愿意继续孵卵,通常是能将卵孵化成功的,但失去了雄天鹅的帮衬和庇护,不仅食物成问题,安全系数也大幅降低,雏鹅存活率不足一成;耗费大量时间、精力和心血,到头来却竹篮子打水一场空,不仅不能将雏鹅抚养长大,而且要承受丧失儿女的悲痛,当然谁也不会选择丧偶后继续孵卵这种明显不利于生存的策略。

黑天鹅这种丧偶后的弃巢行为,有点类似于人类社会的堕胎行为。

让生命终止在胚胎阶段,既是无奈的选择,也是明智的选择。

所以,当约翰·维廉斯看见紫水晶仍在窝巢孵卵,颇感意外。昨天,他亲眼目睹那只袋狼将紫水晶的配偶——那只雄黑天鹅咬死并叼走了,他以为紫水晶早就怀着丧偶的悲痛弃巢而去,没想到它仍在继续抱窝,更没想到的是,它居然把他引领到它的窝巢来。

它想干什么?让他免费参观它是怎么孵卵的,还是另有别的企图?吭吭——嘎!吭吭——嘎!紫水晶一面趴在巢里孵卵,一面不停地冲着他小声鸣叫。紫水晶的表情显得焦虑,叫声委婉,似在诉说某种委屈。约翰·维廉斯听不懂黑天鹅的语言,茫然地望着紫水晶,不知所措。

紫水晶似乎有点生气了,弯曲成S状的脖颈猛然绷直,嘴壳在约翰·维廉斯腿上不轻不重咬了一口,发出两声尖锐的鸣叫,似乎在埋怨:你是聋子还是痴呆?怎么对我的诉说和请求无动于衷呀?

约翰·维廉斯摇头苦笑,摊开双手,耸动肩膀,做出无法理解的姿势。

紫水晶突然脖子向上一伸,从灌木上扯下一片金黄的叶子,在嘴壳间碾磨啄咬,还扭动脖颈反复做出吞咽的动作。

突然间,约翰·维廉斯脑子霍地一亮,获得了灵感,紫水晶委屈埋怨的叫声和啄咬吞咽的动作,分明是在向他传递这样一个信息:它饿坏了,向他在催讨食物。

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他从随身携带的挎包里翻出一片面包,撕下一小块来,摊在手掌上,送到紫水晶面前。还离着三四十厘米远,紫水晶就迫不及待弹出脖颈,强盗似的从他手掌上抢走面包,梗动脖子迅速吞进肚去,一双渴求的眼睛紧紧盯着他,发出吭吭吭急切的叫声,很明显,是要让他继续投放食物。

他将面包撕碎了,不断喂紫水晶。

很快,紫水晶瘪瘪的嗉囊鼓了起来。它吃饱了,就用柔软的脖颈摩挲他的裤腿,摩挲了一遍又摩挲一遍,动作温婉细腻,就像一位训练有素的按摩师在替他做按摩。他知道,对黑天鹅来说,长长的脖颈是很重要的表达感情的器官,雌雄间用交颈厮摩来表达爱慕,亲鸟用摩挲脊背的方式表达对子鸟的疼爱,子鸟用摩挲胸脯的方式表达对亲鸟的爱戴。

毫无疑问,紫水晶是在用黑天鹅特有的方式在对他投喂食物表达感激之情。

他晓得,黑天鹅孵卵期约35天,到了最后一周,无论白昼还是夜晚,雌天鹅会寸步不离窝巢,这个时候,雄天鹅除担当警戒外,还要向雌天鹅提供食物。通常的情况是,雌天鹅感觉饥饿了,就会做出啄咬和吞咽的动作来,雄天鹅就会找来水生植物或小鱼小虾,送到窝巢,让雌天鹅一边孵卵一边享用美食。

可以断定,紫水晶孵卵已进入最后一周,所以须臾不愿离开窝巢,所以希望他能将食物送到它嘴边。想到这一点,他突然激动起来,在孵卵的最后一周,紫水晶明确无误地向他索要食物,不就意味着它把他视为“丈夫”?一只有义务有责任为正处在孵卵冲刺阶段的妻子提供警戒和食物的雄天鹅?这想法有点荒唐,但这个逻辑是成立的啊。假设这个逻辑确实成立,那就是说,他现在的身份,就是紫水晶的“丈夫”,就是这窝即将出壳的雏鹅的“爸爸”。作为一个动物学家,他当然很愿意扮演紫水晶的丈夫和一窝雏鹅的爸爸,这是一个求之不得的绝佳机会,为他零距离接触黑天鹅、更深入更仔细观察了解黑天鹅生活,提供了极大方便。他缓慢地伸出手去,轻轻触摸紫水晶的脖颈;当他的手指刚刚触碰到紫水晶脖颈时,他看见,紫水晶就好像被火焰烫了似的浑身哆嗦一下,紫色的瞳仁里闪过一道惊悸,似乎想跳起来逃跑,但一瞬间的犹豫后,它仍保持着孵卵的姿势没动;他将自己的手臂想象成是雄天鹅长长的脖颈,轻柔而温婉地在紫水晶的脖颈上摩挲,希冀能通过这种类似于“交颈厮摩”的动作,表达他的温情和善意,更完美地扮演“丈夫”和“父亲”的角色;它虽然没有躲闪,眼睛里的恐惧却丝毫没有减弱,他的手指明显的感觉到它的身体在瑟瑟颤抖。

他明白了,紫水晶作为一只野生黑天鹅,本质上还是害怕人的,从它内心讲,巴不得能与他保持一定距离,出于野生黑天鹅的警觉与顾虑,它讨厌他的手臂,不愿与他“交颈厮摩”,可它克制住内心的巨大恐惧,接受了他手臂的“交颈厮摩”,它明明知道他不是黑天鹅,明明知道他是人,却强迫自己接纳他进入它的家庭。

为什么要这样?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为了那五只还未出壳的雏鹅能生存下去。

一个谜团迎刃而解了。紫水晶为何在雄天鹅遇害后没有弃巢而去?看来答案就在他身上。前天,对紫水晶来说,是个血雨腥风的日子。它正在灌丛里孵卵,它的丈夫——那只身材高大的雄黑天鹅站在灌丛外警戒,就在这时,一只凶恶的袋狼突然出现在湖对岸,雄天鹅发出了嘹亮的报警声,紫水晶立刻从灌丛钻出来,准备和丈夫一起抵御天敌;遗憾的是,天敌太强大了,轻轻一口就咬碎了雄天鹅的脑袋,本来残暴的袋狼还想继续扑杀它的,就在这危急关头,一个两足行走的人出现在树林,把袋狼赶跑了;短暂几分钟,紫水晶和丈夫生离死别阴阳两隔,一个幸福美满的黑天鹅家庭变成支离破碎的单亲家庭;紫水晶悲痛欲绝,回到窝巢前,望着尚未出世的五枚宝贝蛋发怔;丈夫罹难,它很难支撑起这个风雨飘摇的家,塔斯马尼亚虽然是座美丽而又宁静的岛屿,但对孵卵期的黑天鹅来说,却仍是凶险莫测危机四伏,这个世界不仅仅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袋狼、袋獾、银背豺、鸭嘴兽也都想吃天鹅肉,想吃美味天鹅蛋的那就更多了,鹈鹕、海鸥、针鼹、袋鼠、企鹅……许许多多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只要有机会都想尝尝鲜美可口的天鹅蛋,就算它特别幸运,躲过了所有的食肉兽和盗蛋贼,能含辛茹苦将一窝蛋顺利孵化出来,雏鹅存活的几率也极低,能平安长大的可能性很小;紫水晶狠狠心想弃巢而去,许多与它相同遭遇的雌天鹅都是这么做的,它似乎也应该这么做;它怀着一颗破碎的心想离开匹萨饼状土丘,可刚飞到空中,翅膀就像系着一坨铅锭似的沉重,勉强在半空兜了两圈,又降落到窝巢前;它抱窝已达四个星期,再有一周,小家伙们就能破壳而出了,它端详静静躺卧在窝巢中央的五枚宝贝蛋,蛋壳被它胸脯磨蹭得闪闪发亮,闪烁着生命的光华,突然,寂静中传来橐橐轻微的声响,它侧耳谛听,哦,是从蛋壳里发出来的声音,是小家伙在啄咬蛋壳,那单调而又轻微的橐橐声在紫水晶听来,是世界上最美妙动听的音乐;理智告诉它,它应当毫不迟疑地弃巢而去,可感情却像一根坚韧的绳子,紧紧拴住它的心……就在它进退两难之际,它看见约翰·维廉斯将旅行帐篷从小山坡搬迁到匹萨饼状土丘上,紫水晶当然不知道他想拍摄袋狼照片的迫切心情,它把他当做救命恩人,它把他搬迁到匹萨饼状土丘来看成是填补雄天鹅遇害造成的空缺,为它的窝巢承担警戒责任;它晓得他不是雄天鹅,它晓得他是个人,但此时此刻,它迫切需要一个帮手,迫切需要一个能保家卫巢的雄性,迫切需要一个既能为它和即将出世的雏鹅提供食源又能提供安全的丈夫;突然间,它产生了一个灵感,把他当做已经遇害的雄天鹅的替身,把他当做特殊时期的特殊丈夫,于是,它抛却弃巢而去的想法,稳定情绪继续抱窝……

这虽然是他想象,但他相信,他想象的情景与事实出入不会太大。

这是一只特别有母爱的雌天鹅,这是一只颇有心机的雌天鹅,这是一只善于应变的雌天鹅,这是一只聪明绝伦的雌天鹅!

过了一会,紫水晶开始“翻卵”。翻卵是黑天鹅孵卵期间必须要做的事情。它站了起来,小心地在巢内行走,走到一个合适的角度,用喙由前向后拨卵,将各卵之间位置互换或串换,随后又用喙翻动卵,每个卵翻动的角度不一样,有的卵翻转小半圈,有的卵则完全翻了个身。约翰·维廉斯知道,翻卵可使每个卵受热均匀,不至于胚胎与壳膜粘连,也利用胚胎运动,保持胎位正常。这是动物的一种本能行为。

翻卵结束,紫水晶继续孵化。

他反正是要守在这里等待袋狼的再次出现,他不晓得那只珍贵无比的袋狼什么时候能再次出现,也许还要等三五天,也许还要等十天半月,除了阅读那本泛黄的写在羊皮纸上的日记,他没其他事可做,反正闲得无聊,客串做一次黑天鹅的丈夫,揭开野生黑天鹅的生存奥秘,倒也能消除孤独和寂寞,不失为有趣的休闲方式。

哦,我现在变成一只有家有小的雄天鹅啦!他愉快地对紫水晶说。

[三百十二年前写在羊皮纸上的日记]

1697年6月1日 大雾迷漫 空气湿得能拧出水来

我,沛朗·维廉斯,一个曾经让苏格兰地主老爷闻风丧胆的绿林好汉,一个被关押在囚徒岛上被判终身监禁的囚犯,终于心想事成,带着木匠吉姆、水手亨利和银匠詹拜尔逃出了昆士兰堡监狱,逃出了牢笼,获得了自由。

除了上帝的垂爱,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雾也帮了我们大忙。

清早起来,天空还碧蓝如洗,同往常一样,喝了一碗臭烘烘的咸鱼汤,吃了一块硬得能砸死狗的黑面包,我们被腰挎佩剑、肩扛燧发枪的狱警用巡逻船押送到浅海湾去干活。我们的工作是采集珊瑚。古罗马人认为珊瑚具有防止灾祸、给人智慧、止血和驱热的功能。珊瑚与佛教的关系密切,印度和中国西藏的佛教徒视红色珊瑚是如来佛的化身,他们把珊瑚作为祭佛的吉祥物,多用来做佛珠,或用于装饰神像,是极受珍视的首饰宝石品种。

这是一项既繁重又危险的工作,我们戴着沉重脚镣,沿着沙滩寻找色彩艳丽的珊瑚礁,当找到合适的采集点,我们就用钢钎和铁锤将造型奇特的珊瑚从礁石上敲打下来。珊瑚礁多生长在浅水湾,有时候,珊瑚在两三米深的水底下,狱警就会替我们打开脚镣,逼我们潜水下去采集。我们没有任何潜水设备,也没有任何救生措施,经常会在水底遭遇意外。有一次,一个名叫笛夫的犯人,在潜入两米多深水底采集一块粉红色柳珊瑚时,不知怎么搞的一只脚被骷髅状珊瑚卡住,怎么也拔不出来,当人们七手八脚将他从水底弄出来时,笛夫早就溺水毙命了。

鲜红的珊瑚,是囚徒的鲜血染成的。

当局将我们拼着性命采集到的红珊瑚,高价贩卖到罗马、印度和古老的中国,赚取高额利润,从我们这些可怜的囚犯身上敲骨吸髓。

万恶的囚徒岛,上帝啊,来一场火山爆发吧,将这座名叫塔斯马尼亚的囚徒岛连同这滔天罪恶一起葬身火海。

我、木匠吉姆、水手亨利和银匠詹拜尔幸运地被安排在同一个采集组。我们被巡逻船送到海湾一个珊瑚采集点。巡逻船很快开走了,要到太阳落山才会来接我们回监狱。

我们在礁石间摸索寻找,透过清澈的海水,我们找到一丛珊瑚礁。这是被关在这座监狱两年多来我所看到的最美丽的珊瑚礁,形状如驯鹿头上的大角架,色泽艳红,宛如一朵巨大的火焰。我们通常将珊瑚礁叫做珊瑚树。看押我们的狱警就是那个下巴光溜溜的查理。这小子一看见这棵美丽的珊瑚树,兴奋得两眼闪闪发亮,喝令我们下去采集。这棵珊瑚树在水下两米多深的地方,必须打开脚镣才能潜到水下去作业。查理是个很精明的狱警,拒绝将我们四个人的脚镣同时打开,谁下水作业他打开谁的脚镣,我们轮流下水作业,他不厌其烦地轮流替我们打开脚镣。

在离我们一两百米的地方,还有其他采集组在工作,更远一点的海岸上,还站着好几名荷枪佩剑负责警戒的狱警。

我很想逃跑,却无计可施,沮丧而绝望。

轮到水手亨利下水作业了,就在这时,海面突然飘起雾来。塔斯马尼亚的雾浓得像奶酪,顺着海风从大海的纵深处席卷而来,浩浩荡荡,无声无息,浸染蔓延,世界很快就变得混混沌沌,十步外的景象变得模模糊糊,百步开外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当浓雾迷漫到海湾时,狱警查理似乎预感到了某种危险,紧张不安地四处张望,还将荷在肩上的燧发枪端平在手里。

狱警查理如临大敌的神情刺激了我,我突然就有了灵感,这弥天大雾不正是我们逃出牢笼的绝佳机会!上帝在拯救我们,我们还等什么?我拍拍水手亨利的脑袋,使了个眼色。水手亨利心领神会,沉进海底,将一只脚伸进珊瑚礁洞穴。

我立即惊慌地向狱警查理喊叫:“不好了,亨利被礁石缝隙卡死了!”

狱警查理离我们四五米远,听到喊声他探头张望,虽然有浓雾,但清澈的海水里仍能看见水手亨利挣扎扭动的身影。狱警查理朝我们走来,刚走了两步,突然停了下来,这家伙心狠手辣,却又胆小如鼠,警惕性颇高,瞪起一双狐疑的眼睛,死死盯着泡在海水里的水手亨利,想弄清楚水手亨利是真的被珊瑚礁卡住了,还是一种欺诈和圈套。

除了水手亨利,我们在礁石上的几个人都戴着沉重的脚镣,狱警查理不靠近我们身边,我们是没机会动手的,这家伙手里端着燧发枪,只要我们一有异常举动,他立刻就会扣动扳机朝我们射击。

我心里暗暗捏了一把汗。人不是鱼,人闷在水里的时间是有限的,我担心水手亨利实在憋不住了会浮出水面呼吸,要是这样的话,不但眼前这场计谋要流产,而且会让昆士兰堡监狱当局加强对我们几个人的监管,说不定会将我们几个关进单身牢房,我们再也找不到越狱机会,只能将牢底坐穿了。

时间在一分一秒流逝。水手亨利拼命在水下挣扎,他的手使劲抓扯珊瑚礁,有两只指甲抠断了,殷殷血丝漂浮在碧蓝的海面。我相信,水手亨利的痛苦已不完全是装出来的了。他已憋得快要窒息了,快支撑不住了。

可恶的狱警查理仍伫立在离我们约三米远的地方疑心极重地观看。

我的心跳到了嗓子眼,紧张得浑身冒冷汗。我发现,木匠吉姆脸上有一种大祸临头的恐惧,银匠詹拜尔也害怕得身体瑟瑟发抖。

就在这时,水手亨利那双痉挛的手停止了抓扯珊瑚礁,他的身体本来是背朝上俯伏在海水里的,在海浪的冲击下,身体翻转过来,变成脸朝上仰躺在海水里;透过清澈的海水,我看见,水手亨利的脸煞白煞白,鼻子和嘴巴痛苦地扭曲,两只眼睛半睁半闭,毫无生气,看上去就像死鱼的眼睛,头发海藻似的往上漂,嘴巴和鼻孔里冒出一串串气泡,但一条腿仍卡在珊瑚礁缝隙里,另一条腿不停地抽搐,完全是溺水者在垂死挣扎。一瞬间,我有个恐怖的预感,假戏真做,弄巧成拙,水手亨利真的淹死了!“出人命了!上帝啊,出人命了!”我大叫起来。

我真的以为水手亨利淹死了,心急如焚,声音颤抖,叫声充满恐惧。

狱警查理看看我,又望望泡在海水里的水手亨利,终于相信出现了人命事故,紧走几步来到我们身边,掏出挂在腰带上的钥匙,示意我抬起脚来,要给我打开脚镣,好下水去打捞水手亨利。

我缓慢地抬起右脚,当狱警查理弯腰将钥匙插进我脚镣锁孔,我突然在狱警查理背上狠命推了一把,狱警查理闪了个趔趄,银匠詹拜尔又不失时机地用肩膀在狱警查理屁股上重重顶了一下,狱警查理像只笨拙的大鸟从礁石上飞了出去,扑通一声掉进海里。

那支燧发枪从他手中飞脱,也落到海里去了。

海水不深,狱警查理沉到海底,双脚一蹬,身体快速上浮,两只手已露出海面。

这时,我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我、木匠吉姆、银匠詹拜尔脚上都还戴着脚镣,脚镣足有二十斤重,在陆地上行走都很吃力,更别说戴着脚镣在海里游泳了,挣扎不了几下就会淹死。狱警查理瞬间就会浮出水面,毫无疑问,他脑袋从海水一冒出来,立刻就会扯起喉咙高声呼救,死亡威胁下他一定会声嘶力竭地大叫,叫得凄惨而恐怖,声音会传得很远很远,其他采集点的狱警和正在海岸巡逻的狱警会火速赶来援救,后果不堪设想。

水手亨利嘴巴和鼻孔还在吐泡泡,看来确实快溺毙了,无法再指望他了。

我应当让狱警查理打开我的脚镣后再动手的,这样,我现在就能轻松自如地扑到他身上去,不让他脑袋浮出水面,他也就无法向他的同伙发出呼救声了。现在,大错已经铸成,想后悔也来不及了。

此时此刻,化解危机的唯一办法,就是不顾一切戴着镣铐扑下海去,将狱警查理压到海底。狱警查理当然不会束手待毙,肯定会拼命挣扎,双方纠缠在一起,结果极有可能双方同归于尽。我犹豫着要不要扑下去。我只是刹那间的冲动,就放弃了戴着脚镣扑下海去的念头。我的目的是要活着回家去见我尚未见过的宝贝儿子,而不是陪着狱警到海底喂鲨鱼。我眼光扫向身边的木匠吉姆和银匠詹拜尔,希望他们中的一个能慷慨赴难扑下海去。让我失望的是,他们面面相觑,谁也没有想扑下去的意思。木匠吉姆胆怯地往旁边挪了一步,离我远一点,肯定是害怕我会将他推下海去。

谁都想活着逃回英国,谁也不愿白白去送死。

狱警查理麻栗色的头发露出水面,那双阴沉沉的蓝眼珠子和那只鹰钩鼻也露出水面,至多还有一两秒钟时间,这家伙的嘴巴也会浮出水面,随即会爆发出刺耳的呼救声。

我有一种即将失足从万丈悬崖摔下去的巨大恐惧。

突然,海水搅起一团波纹,快浮出水面的狱警查理身体又奇怪地沉了下去。我正在惊讶,一团金色的头发就像蘑菇一样迅速上升,紧接着,水手亨利的脑袋浮出海面来。

感谢上帝,水手亨利还活着。

这家伙演戏演得真好,把我也蒙在鼓里了。

亨利不愧是优秀的水手,在水下憋了足足五六分钟,居然没有窒息,在关键时刻又将快浮出水面的狱警查理拽回海底。

水手亨利的水性好生了得,按印度佛教生命轮回的理论,这家伙上辈子一定是条鱼。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多了,水手亨利浮出水面后迅速换了口气,倏地一下又潜入水中,身手矫健得就像一条金枪鱼,绕到狱警查理的身后,一次又一次将挣扎着想浮到水面的狱警查理拽到海底。

很快,狱警查理嘴巴和鼻孔里冒出一串串气泡,渐渐停止了挣扎。

这家伙曾野蛮地用鞭子抽打卡布大叔,致使卡布大叔被吊死,这个恶贯满盈的家伙,活该下地狱。我们也算是为卡布大叔报仇雪恨了。

水手亨利从狱警查理身上取得钥匙,替我、木匠吉姆和银匠詹拜尔打开了脚镣。

就在这时,海面传来海螺号声,我们知道,是巡逻船来接我们回监狱了。时间尚早,还不到收工的时候,毫无疑问,是因为海面起雾,他们害怕犯人会趁机逃跑,所以提前要将我们押送回监狱。岸边也传来狱警互相联络的叫喊声。我们由水手亨利引领,在浓雾的掩护下,避开巡逻船和散落在礁石及岸边的狱警,游向几百米开外的一片红树林。

有点遗憾的是,狱警查理那支燧发枪不知掉到哪个海底旮旯去了,匆忙间没能找到。

当我们登上岸时,海上传来海螺号和警笛声,传来狱警惊慌失措的喊叫声,不难想象,前来接应的狱警们在那棵美丽的珊瑚树旁发现了查理的尸体,知道我们四人越狱了,正紧张而又慌乱地寻找追赶我们呢。

我们钻进茂密的红树林,钻进荒无人烟的原始森林。

感谢上帝,我们成功了,我们自由了。

我们的计划是,深入塔斯马尼亚腹地,找到当地的土著居民,用银匠詹拜尔偷偷替我带进监狱并替我随身携带的金银珠宝,跟他们交换食物和木料,建造一艘三桅船,回到英国去。

愿上帝保佑我们。三 赶走针鼹

约翰·维廉斯就坐在离雌天鹅紫水晶窝巢七八米远的草丛里,头上戴一顶自己用野花编织的草帽,既可以遮阳,也可隐蔽,等待珍贵的袋狼再次出现,同时也扮演雌天鹅紫水晶的丈夫,饶有兴味地零距离观察野生黑天鹅的生活,既消遣解闷,作为动物学家,也是一种附带的收获。

下午三点十三分,紫水晶跨出窝巢,站在窝巢旁梳理羽毛。约翰·维廉斯知道,窝巢内的五枚卵即将出壳,紫水晶这是在下巢凉卵。所谓“凉卵”,就是在雏鹅即将出壳的几天里,抱窝的雌天鹅时不时离开巢,让卵的温度冷却下来。通过凉卵,既可调整巢内湿度,也能散去胚胎中后期产生的代谢热,用较低的环境温度刺激胚胎发育并增强雏鸟对外界气温的适应能力。

就在这时,突然,紫水晶发出高亢嘹亮的鸣叫,脖颈前伸,嘴壳上翘,翅膀半张,做出攻击姿态来。

约翰·维廉斯抬头望去,草丛里,有一只长相怪异的野兽正往紫水晶窝巢爬来;这只野兽五六十厘米长,头很小,嘴尖长,唇吻间吞吐蠕状长舌,身上长满锐刺,形状颇似刺猬。他在剑桥生物标本馆里见过这种动物,学名叫针鼹,也是有袋类动物,俗称食蚁兽。针鼹是世界上仅有的两种卵生哺乳动物之一,另一种卵生哺乳动物是鸭嘴兽。只见针鼹一双绿豆小眼贪婪地望着紫水晶窝巢里那几枚天鹅蛋,一步一步向前挺进。

他知道,这只针鼹想掠夺天鹅蛋塞饱自己的肚子。

针鼹虽是食蚁兽,但若条件允许,也爱吃各种鸟卵。针鼹得到鸟卵后,或者身体蜷成一团将鸟卵抱在怀里,从坡上滚进乱石沟,鸟卵磕在石头上碎裂了,它就用蠕状长舌舔食蛋青和蛋黄;或者在鸟卵上蹦跶跳跃,用身体和身上的尖刺将蛋壳弄碎,舔食蛋青蛋黄。

紫水晶拦在针鼹面前,摆开啄咬的架势,吭吭发出愤怒的鸣叫。

针鼹不理睬紫水晶的恫吓,仍像被磁石吸引了似的往那几枚天鹅蛋爬来。

紫水晶用嘴壳奋力啄击针鼹,针鼹迅速勾紧脑袋,像刺猬一样将身子蜷缩起来。针鼹全身钢针般的刺就像一面有效的盾牌,紫水晶的嘴壳啄在锐刺上,大概是被啄疼了,吭吭叫着,往后退了一步。针鼹闷着脑袋,趁机又往前拱了两步。紫水晶更愤怒了,又猛烈朝针鼹啄咬,针鼹故伎重演,再次蜷缩身体,橐橐,紫水晶的嘴壳啄在锐刺上,非但没能啄痛针鼹,自己的嘴壳倒再次被扎疼,也许是伤着舌头了,嘴壳上有殷殷血丝。

约翰·维廉斯犹豫着要不要出手帮忙。紫水晶将他视为“丈夫”,他也曾用手臂与紫水晶交颈厮摩,乐意接受黑天鹅丈夫这样一个角色,既然如此,现在紫水晶的几枚宝贝蛋面临危险,他似乎有责任去帮紫水晶对付那只针鼹。可他又转念一想,他是个动物学家,在大自然面前应当扮演冷静的观察者,而不应该随意去干涉动物的生活。针鼹凭借一身钢针般的锐刺,企图抢掠天鹅蛋,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一种觅食行为,是不应该遭到人为阻拦的。也许对紫水晶来说,宝贝蛋被掠抢,是一个悲剧,但这种弱肉强食的悲剧每时每刻都在大自然上演,作为一个动物学家来说,是不值得大惊小怪的。强悍的生命掠夺弱小的生命,弱小生命消亡了,强悍生命获得生存机会,这就是物竞天择,符合自然规律。

约翰·维廉斯还知道,针鼹既是有袋类动物,又是十分罕见的卵生哺乳动物,曾与另一种卵生哺乳动物鸭嘴兽一起被选为悉尼奥运会的吉祥物;毫无疑问,针鼹比黑天鹅要稀少得多,因此也就珍贵得多,从动物学家立场说,他理应更看重针鼹。

理智提醒他,他应当袖手旁观。

针鼹缓慢而坚决地爬向那几枚天鹅蛋,一两分钟后,针鼹离紫水晶窝巢仅几步之遥了。紫水晶不顾一切地向针鼹啄咬,针鼹身上有几根锐刺折断了,黑色的尖刺就像钉子一样钉在紫水晶红色的嘴壳上。然而,紫水晶疯狂的啄咬,对浑身长刺的针鼹构不成威胁,针鼹仍闷着脑袋一步步靠近那几枚天鹅蛋。

很快,针鼹离紫水晶的窝巢只剩最后半米了。

约翰·维廉斯看得很清楚,紫水晶嘴壳已严重受伤,极有可能嘴腔都扎进了尖刺,嘴巴大张着,似乎都闭不拢了,当然也不能再去啄咬,他估计,紫水晶或许会知难而退,停止毫无意义的啄咬阻拦。

你已经努力了,你已经付出了,但灾难过于强大,所有的努力和付出都无法阻挡灾难的发生,那就只好听天由命了。

针鼹又往前拱动一步。让约翰·维廉斯感到震惊的事发生了,紫水晶突然就蹲伏下来,昂起脖子,用自己的胸脯抵挡针鼹。针鼹竭力往前拱动,紫水晶拼命用身体阻挡,双方就像顶牛一样顶到一起。针鼹身上的锐刺扎进紫水晶胸脯,紫水晶摇扇翅膀,用坚硬的肩胛骨不顾一切地击打针鼹。针鼹力气不小,好几次差点将紫水晶拱翻。紫水晶两只蹼掌深深插进松软的沙土,凭借翅膀摇动的力量,顽强地将针鼹阻挡在窝巢外。

针鼹多次进攻受阻,便转换方向,忽而往左摆动,忽而往右蹿跃,想绕道闯入紫水晶的窝巢,紫水晶在窝巢前左移右摆,像块活动盾牌,用身体阻挡针鼹侵入。

紫水晶伸直脖颈发出凄厉的鸣叫,仿佛在对入侵者说:只要我还有一口气,你就休想伤害我的孩子!

约翰·维廉斯赶紧从地上捡了一根树棍,跑过去,朝针鼹大声呵斥,并挥舞树棍使劲敲打灌木,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澳大利亚的野生动物面对人类胆子都不小,针鼹只是暂停向紫水晶攻击,将身体蜷成球状,一动不动。它大概以为约翰·维廉斯只是一名普通的过路游客,看个热闹,看个稀罕,过一会就会离开的,只要看热闹的人一走,它就能继续攻击那几枚让它垂涎三尺的天鹅蛋。

针鼹的肚子饿了,不愿放弃即将到手的美食。

约翰·维廉斯用树棍轻轻敲打针鼹的屁股,想把针鼹赶走。针鼹赖在地上不走,它早就习惯了把一身锐刺视为最有效的防御武器,无论遭遇什么样的天敌,只要把身体蜷缩成球状,谁也奈何不了它。

以不变应万变,我浑身都是刺,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约翰·维廉斯皱皱眉头,将树棍伸进针鼹腹部,然后像打高尔夫球一样,用力抡动树棍,针鼹就像一只超大号的高尔夫球,骨碌骨碌滚出四五米远。

他知道他是在粗暴干预动物的正常生活,他知道他这样做有悖动物学家的职业操守,但他没法控制自己的情绪。紫水晶是他的黑天鹅妻子,他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它遭受虐杀而袖手旁观?更重要的是,紫水晶所表现出来的护巢行为,舍生忘死的母爱,强烈触动了他心底最柔软的部分,促使他向针鼹采取行动。

针鼹滚出四五米远,撞在一棵小树上。它被撞疼了,也害怕了,抬起绿豆小眼胆怯地望望约翰·维廉斯,转身逃进灌木丛去了。“哦,到其他地方去碰碰运气吧,祝你很快找到一窝可口的白蚁!”约翰·维廉斯朝着针鼹的背影充满歉意地说道。

在约翰·维廉斯动手驱赶针鼹时,紫水晶凝眸观战,当针鼹仓皇逃窜后,紫水晶颤颤巍巍站了起来,摇摇摆摆走到他跟前。他蹲了下来,与它面对面。它伸出长长的脖颈,来摩挲他的手臂。它的胸脯和脖颈上扎着好几根尖刺,它似乎也知道针鼹身上的刺会对身体造成伤害,小心翼翼地避免尖刺划着他的手臂,只是将脖颈柔软的没有尖刺的部分轻轻触摸他的手臂,吭吭轻声鸣叫,对他出手相助表示感激。

约翰·维廉斯没想到,黑天鹅还有如此细腻的感情。他仔细端详紫水晶,鲜红的嘴壳上扎了三根尖刺,嘴腔里有一根尖刺,另有一根尖刺扎在眼睑上,好险哪,离眼睛只有几毫米远,差一点就把一只眼睛给扎瞎了。他摸摸它的胸脯,黑色鹅毛湿漉漉的,他缩回手一看,手上沾了许多鲜血。

他赶紧回到帐篷,去取急救包。

他是个动物学家,到野外考察,习惯带着急救包,并受过救护和自我救护的专门培训,以防不测。

等他从帐篷取来急救包,紫水晶已经回到窝巢蹲伏在五枚天鹅蛋上在孵卵了。它用嘴壳轻轻拨动胸脯下的天鹅蛋,他晓得,它在“翻卵”——鸟类抱窝过程中的一项重要工作,以确保每一枚卵受热均匀。随着“翻卵”的动作,它胸脯上的血涂抹在天鹅蛋上,青色的蛋壳被染红了,变成奇异的红蛋。

他的心又受到触动,他没想到,它受了这么重的伤,竟然还在一丝不苟地履行一个鸟妈妈的职责。禽兽世界,原比他想象的还要精彩,原比他在剑桥课堂上学到的还要丰富生动。他突然有一种羞愧的感觉,他原本可以在它受伤前将针鼹赶走的,是他的犹豫迟疑,才导致它受伤流血的。他觉得自己真的很混蛋,像个冷血动物。

他用镊子将紫水晶嘴壳、嘴腔和眼睑上的尖刺拔除,并用红汞为紫水晶胸脯的伤口止血。它非常配合,好像知道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它好,当闪闪发亮的镀铬医用镊子伸进它嘴腔拔那根扎在舌头上的尖刺,它也没躲闪,任凭他摆弄。

这真是一只特别通人性的黑天鹅。或许,它把他视为丈夫,他把它视为妻子,彼此间也就有了心灵的沟通和感应?

忙乎了半天,约翰·维廉斯总算把紫水晶身上的尖刺全部清除干净。

夕阳西下,浓得像油画颜料似的阳光涂抹在匹萨饼状土丘上,湖水和灌丛闪耀着一层凄艳的红。经过与针鼹一番激烈的搏斗,紫水晶显得很疲惫,蹲伏在窝巢里一面孵卵一面打瞌睡,它没有将脑袋插进翅膀深度睡眠,而是将脖颈弯成S形耷拉在肩胛浅度睡眠。它很警觉,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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